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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八卷 第二十五章 靜默 文 / 諒言

    全寧,南七十里。b

    這裡是一片看起來略有些陡峭的草窪。當地人都叫這裡做「古卡吉律」,據說以前北宋時候,全寧屬於遼國,而古卡吉律據說以前的契丹語裡是跌死羊的意思,甚至還有傳言,這裡曾經是遼國皇帝的行宮所,當年金國滅遼,曾經這裡屠殺了上萬遼國戰俘。這些傳說到底是不是真的,從來也沒有人去仔細追究,反正就這麼叫下來了。

    不過跌死羊這個意思,倒是不假,這片草窪不但方圓有二三里長寬,而且到處坑坑窪窪,時不時的會有一兩塊尖銳的磚石u出地面。如果這裡放牧牛羊,折斷牛羊的腿的事情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再加上那個有些恐怖的傳說。所以不但韃靼人從來不這裡放牧,而且周圍二三十里內就量避了開來,就是為了防止有落群的牛羊不小心跑了過來。

    雖然已是時近黃昏,落西邊的太陽,像是掛了枯草尖上,晃悠悠的隨時可能沉了下去。遠遠的朝著草窪低陷的地方望下去。竟是瀰漫著一層黎明才會有的薄薄的霧氣,給這片草窪增添了一些陰森森的氣氛。

    從午開始,李成梁已經率領兩千精騎,悄悄的潛伏草窪附近。

    兩千多人的隊伍,不算多,可規模也不算小。由於擔心被韃靼人現,這兩千人都是以人為規模,分批出關。

    伏軍的地點,也是經過詳探查才定了下來的,到午時分才這裡全部匯合。周圍一片寧靜,埋伏外圍的五人,全是韃靼人從老林子和草原上抓出來賣給南方的「鄉軍」。

    「鄉軍」是蕭大學士親自點的名,就是「歸鄉之軍」的意思。相對伏軍裡的其他兩千人,這五已經完全被同化的「鄉軍」對韃靼人有著刻骨的仇恨。

    把這五人安放外圍,倒不是因為他們英勇善戰,而是這些出身深山老林和苦寒之地的戰士多是散居的獵戶出身,善於現的情形下偽裝潛伏。

    用來偵察和屏蔽的游騎斥候,只放了五十騎出去,多是三五人一隊,量把目標放到了選用的人也都是真正的戰之士,甚至可以說是整個遼東偵騎的精華,官職小的也是夫長,。

    馬匹也都上了嚼子,周圍有些過分的安靜,反而讓它們有些不安,主人的安撫下。只能略有些暴躁的刨著蹄子,偶爾打上一兩個悶悶的響鼻。

    李成梁沒有呆隊伍的間,而是和那些「鄉軍」一起呆潛伏地的外圍。

    望了一眼逐漸西沉的太陽,李成梁束了束腰間皮甲上的鐵扣,順手把腰間的馬刀解了下來,掛馬背上,又從掛鉤上取下被緊密的油布一層層包裹的長矛。

    遼東軍的長矛,多用松木製成,既堅硬又有韌性,再用油浸過,大刀橫著砍上去也不一定砍得斷。

    李成梁把長矛拿手上,定了定神,望了一眼北方,默默的解開裹長矛上的油布,又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上面摩擦著,好讓木桿的表面粗糙些。

    周圍的士卒裡響起一陣微微的躁動,長矛和馬刀都是騎兵重要的武器,而現大明太倉殷實,邊軍所配備的馬刀也都是用了夾刃,銳利的可以直接砍下敵人的腦袋。長矛則多的用衝陣的時候。

    看李總兵的模樣,似乎是要和前軍一起衝陣了。

    不過躁動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前面拿著地鼓監聽動靜的哨探突然打出了手勢,又前後翻了兩下,意思是有五匹馬以上的隊伍正朝這裡走來。

    伏軍立刻安靜了下來,派出的斥候隊伍都五人以下,如果真的像是哨探所說的五匹馬以上,那麼沒準就是全寧城裡的韃靼游騎或者附近的牧民。

    空曠的草原上,地鼓能監聽到的遠距離大約是三里地,來騎的行走速似乎很快,只不過十幾息的時間,已經可以模糊的看到人影。從裝束上看,倒像是附近的牧民。

    李成梁這次帶來的兩千五人,都是經過煉的精兵,不需要經過命令,就悄悄的從背上取下手弩,扣上弩機。

    來騎越來越近,只用耳朵就已經可以聽到馬蹄踏草地上所出「的,的!」的聲音。

    前方有一片長了七顆小樹的灌木叢,之前李成梁曾經親自帶人測量過,正好是五十步,過了這片灌木叢,就進入了騎兵手弩的射程之內。

    明軍現常用的火器,這支騎兵隊伍也不是沒有配備,光是能打出兩三里地的小口佛朗機炮就帶了二三十門,全馱馬背上。

    不過火器大的弊端就是動靜太大,這片空曠的草原,哪怕只是用火槍來一陣散射,突兀的聲音也會傳出很遠。所以比較起來。潛伏的時候還是用手弩比較適合,萬一遇到大隊騎兵對沖,到時候再拿出火器來也不遲。

    眼看著來騎還有二十來步就要過了灌木叢,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其一名漢子,抬眼瞅了瞅前方,不緊不慢的把手伸進懷裡,掏出來的卻是一條大紅的綢巾。

    漢子拿起綢巾,臉上左右輕輕擦了幾下,然後把綢巾搭到了脖子上面。這一系列的動作由一個看起來孔武有力的大漢做起來,看起來倒是有些滑稽可笑。

    「自家兄弟。」李成梁嘿嘿一笑,按了按手,旁邊的士卒也都鬆了口氣,放下了抬起的手弩。李成梁則一按地上,跳立起來。

    「也就你總兵大人才想得出這套娘娘腔的玩意兒,這一套做下來,咱身上的毛孔直豎。」圍著紅綢巾的漢子雖然也是穿了草原上牧民常見的裝束,可是一身結實的肌肉,即使隔著羊皮和粗布拼成的衣服也不能完全藏住。,見李成梁站立起來,立刻單馬縱馬奔了過來,十步以外又停下馬步,躍下馬來笑道。一邊笑著還不忘記拱手作揖:「遼東義州游擊線補袞,參見副總兵大人。」

    「難不成拿個大旗給你揮不成。」李成梁知道線補袞是打趣。也跟著笑道,「上馬廝殺,下馬撕肉,這裡還講這些規矩做嘛。」

    「路上遇見幾個放羊的韃子,就順了回來,省得他們跑回去嚼舌頭。」線補袞嘿嘿一笑,回過身去,右手一指,朝著身後幾匹馬的方向。

    後面有四五匹馬上的人,都是被用繩子牢牢捆住,嘴也用撕住的布條堵住。看起來果然是草原上的牧民的模樣。見李成粱和線補袞一起朝他們看來,頓時眼睛裡都u出恐懼和絕望的神情來,身體也禁不住顫顫抖。

    「留了兩個兄弟那當羊倌,一時間韃子也不會現。」線補袞見李成梁略皺了下眉,連忙繼續說道。

    「找幾根結實的繩子捆好了,多捆幾道,緊上了,別給他們跑了。」聽線補袞這麼說,李成梁才放下心來。

    派出的斥候,都穿著草原上牧民常見的裝束,就算是遇見熟人,遠遠看上去也未必就能看出端倪來。

    這些抓來的韃子,雖然只是牧民,但是韃靼人上馬拿刀,下馬放羊,戰士和牧民之間原本也分得不是那麼清楚,所以即使說韃靼人是全民皆兵也沒錯。所以對這些牧民,也不必那麼客氣,沒準他們也有人曾經拿起過屠刀,對著村莊裡的婦孺揮下過。

    「老郎進了全寧。」線補袞從李成梁手接過水袋,狠灌了一口,絲毫不顧禮數的一屁股坐地上,「蘇巴海也確實是全寧。」

    李成梁猛的抬起頭來,兩隻虎目射出箭一般的目光。可是不過片刻,就淡淡一笑,線補袞身邊坐下,又拾起剛才丟地上的長矛修整起來。

    「哎,引城兄弟。」線補袞見李成梁不答話,倒先急起來,「咱袍澤這些麼年,你咋好像從來沒怕過。蘇巴海全寧,那可是至少多了上千韃子巴林部的嘍囉。」

    「你可是怕了?」李成梁又是淡然一笑,連頭也沒抬起來。

    「咱……咱可沒說。」線補袞聽李成梁取笑,頓時急起來,「咱線補袞,也是鐵打的漢子,這話若是傳出去。咱還怎麼遼東立足。」

    「咱們若是先怕了,還怎麼領著他們衝陣。」李成梁磨好了手的矛桿,又從線補袞的腰裡抽出短刀,乘手的地方劃了幾道淺淺的橫槽。

    「若不是頂著個朝廷給的官職,都是生死一塊的兄弟,若是敗了,無非是死一塊罷了,這大草原上,縱馬一天能追出幾里,能給你跑回關內去?」李成梁把短刀丟回線補袞,然後把長矛拿手上稱了幾下,又滿意的拍了拍。

    「呸呸呸。」線補袞趕忙連吐三下,「戰還沒打,就說什麼死一塊,不吉利。」

    「不過你說的那什麼……倒是和蕭閣台說的那啥差不多。」線補袞繼續說道,「『人生來平等,無貴賤之分』,對,就是這麼一句,意思差不多。難怪蕭閣台對引城你另眼相看。」

    「以前的陳勝王也說過什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過陳勝王是造反的,蕭閣台卻是保著朝廷的,兩句話的意思琢磨起來總覺得大不一樣。」大明的軍將,也大多讀過不少書,所以線補袞知道的也並不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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