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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八卷 第二十三章 爭議 文 / 諒言

    乾清宮,東暖閣。b

    「只怕是養虎為患。」高拱說話的聲音雖是響頭不大。可隆慶和諸位內閣大臣卻絲毫不差的聽了耳朵裡。

    這內閣裡頭,其實說起來倒也離奇,當年嚴嵩那般耳背眼花,平日裡旁人和他說句話,常常都要湊到耳朵邊去吼,偏偏內閣堂議的時候,從來沒聽說他聽錯過,細究起來,倒真個是有些不可理喻。

    高拱此話一出,就連向來低調的陳以勤都是不禁微微點頭,這幾年韃靼人雖是安分了許多,可明人心裡卻仍然一時間無法拖去一個蠻橫的影子。

    除去這點,高閣老自個也未必沒有些私心裡頭。

    徐階仍是內閣輔,也兼著戶部的職,可幾次做下事來,眼看著卻是逐漸失去了聖眷。

    但徐階畢竟是老臣,又以穩重隱忍著稱,除去他那兩個兒子以外,還真的抓不到他什麼把柄。若是這朝廷內外能看上去風平浪靜,等日頭久了,徐家南直隸的事端便顯得突兀起來。總有機會再扳他一把。

    可若是再開戰端,朝廷上下卻倒顯得離不開徐階這樣的老臣來主持,何況徐階眼下主持戶部,只管糧草,不理軍事,想這上面去抓他的把柄也不容易。兵馬未動,又要糧草先行,雖然有蕭墨軒和「朝莊」後面撐著,可畢竟要戶部出來主持,也輕易動他不得。

    只要能抓住徐家松江兼併田產的事頭不放,朝野內外必定有理學之士出來呼應,多年餘,高拱有信心把徐階送回松江老家養老去。

    為了扳倒嚴嵩,你徐階能隱忍十數年,我高拱又何嘗連年餘也忍受不了。

    想到這裡,高拱微微的抬起眼來,朝前望去,可目光所及,卻並非徐階,而是站下的蕭墨軒。

    時候不同了了啊,自己這算盤,到底是為朝廷,為大明朝打的,還是為自個打的?這局勢,當真自個還能把握的住嗎?

    一邊站著的張居正,對高拱的話,其實心裡也是贊同。剛想出聲附和幾句,卻瞅見蕭墨軒低頭不語,若有所思的樣子,頓時把話壓回到了肚子裡頭。

    隆慶原以為高拱開了口之後,諸位內閣大臣必有一番話說,卻沒想到迎來了個冷場,也是不禁微皺了下眉頭,站起身來。

    「蕭卿,你是兵部尚書,關外的事兒也向來是用你的主張。」隆慶邁了幾步,走到蕭墨軒身邊,「你如何看?」

    聽皇上問蕭墨軒,其他幾位閣老頓時也是如釋重負般的鬆了口氣,全把目光落到了蕭墨軒身上。

    蕭墨軒原本想聽聽其他幾位內閣大臣的意思,可既然皇上直接問到了自個,也不好不出聲。

    「臣請問聖上,若依聖上的意,又該如何主張?」蕭墨軒暫且不答反問。

    「朕若是一時間能想得明白,何需問你。」隆慶被蕭墨軒反問一句,有些不悅。

    「臣曾聞聖人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蕭墨軒微挺胸膛,聲音清揚,「既然連聖上都無法斷言,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又該如何主張。」

    蕭墨軒名為不答,其實已答,只是又把後的包袱丟還給了隆慶。隆慶並非昏聵,初時愕然,但隨即也明白了蕭墨軒話裡的意思,和著一笑,坐回身去。

    為帝者並非昏聵,做臣子的自然也笨不到哪去,蕭墨軒雖未點明,其實大意已瞭然。

    座間諸位,內閣輔徐階竟有些唯唯諾諾的模樣,只垂著眼皮聽;適才點頭的陳以勤兩手相撫,若有所思;張居正右手微舉,欲言又止;倒是次輔高拱眉頭微皺,徐徐搖頭。

    「高卿家又意下如何?」隆慶見高拱模樣,知道他心裡有話,於是不問輔徐階,只是先問高拱。倒是徐階聽隆慶徑直去問高拱,禁不住暗自微歎一聲。

    「韃靼狡黠,只怕和不能久。」高拱所憂似乎也並不無道理,「當年成祖時,也曾有封韃靼貴族為王,久後皆反。」

    「臣不通軍事,可臣也知道。我軍之長於火器,韃靼之長於馬上。」高拱侃侃而談,「近年來我大明邊軍雖是騎射愈精,可若對起韃靼並無佔優,若是韃靼再習得火器之術,只怕……」

    高拱所言,雖有些氣短,但也算是實情,此話一出,隆慶適才剛張開的笑臉頓時又繃了起來。

    「那若是以朝廷出兵,解瓦剌及畏兀兒之圍如何?」張居正觀著眾人臉色,徘徊許久終於憋出句話來,「俺答部眼下畢竟歸附我朝,此次求援,亦頗有誠意,若是不允,只怕反是激起他蠻夷的性子來,也免得火器落到其他韃靼人的手上去,反是會生出事端來。」

    「張大人果然志向不小,只怕日後把當年衛青衛大將軍都要比下去。」高拱對張居正的話不以為然,冷笑一聲。

    「高大人,皇上召內閣議事,既是議事。便是要讓人說話。」徐階忽得抬起眼皮了一句。

    「徐卿說的是道理。」隆慶點頭稱是。

    高拱想回徐階的話,卻見隆慶開了口,只得吞了回去,面皮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竟未心服。

    「微臣倒是贊同張大人的主張,關外土地千里,若是不取,反為蠻族滋生。」蕭墨軒見眾人紛爭不下,又有張居正相助,暗覺時機已到。

    「塞外苦寒。取之何用?」隆慶尚猶豫不決。

    「陛下,可曾忘了南洋?」蕭墨軒不再多說,只提一句。

    南洋乃濕熱之地,原大國甚少動過染指的念頭,可如今又何曾有人想過,如今太倉歲入的四分之一,竟是取自於南洋海貿。

    之前尚有人想分辨幾句,可又聽說起了南洋,左右顧盼一回,竟無人再出反駁。他們不反駁,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蕭墨軒下一步棋想落哪。

    內閣裡若論權勢,蕭墨軒未必數得上第一,可只論佈局,無論是徐階還是高拱,都只能跟蕭墨軒後面。

    大局如棋,沒有人有信心下得比蕭墨軒好。所以他們還不如讓蕭墨軒來落子,他們邊側擊來的好。事實也證明,這樣大伙才能從抓到多的份子來。

    「何人可往?」隆慶沉思片刻,抬頭問道。大局布下,就算是做棋子,也得有做棋子的資格才行。

    「遼東副總兵李成梁。」

    李成梁雖已經官居副總兵,可比起戚繼光,譚綸,王崇古等人仍然差的太遠,他的名聲甚至還不如大同總兵劉漢。

    實際上仔細盤算起來,李成粱確實也沒幹過什麼大事。近幾年來,遼東幾無戰事,除了關外的歸化一軍,邊軍也幾乎廢了軍囤,完全改由朝廷供應糧餉,李成梁這些邊軍將領也能夠完全騰出手來,專心練兵。

    打心裡說,蕭墨軒沒有看錯,李成梁雖然多年來鋒芒不u,可確實是將才。

    只是李成梁挖空了腦子,翻遍了家裡的祖譜,也沒弄明白蕭大學士為何如此看重自個。這份恩情來的太突然。太讓人摸不著頭腦。

    李成梁練出的兵,即使是戚繼光看了也讚不絕口,可李成梁心裡仍然像堵了根刺一樣的彆扭。

    李成梁無大功,他能官居副總兵,完全是依蕭大學士的提拔。邊軍尚勇,李成梁陞官如此容易,雖是來趨炎附勢的人居多,可未免也惹來一些私底下的譏諷。

    李成梁也算是血性漢子,那些譏諷的話給傳到耳裡,未免讓人生出幾分火氣,可是卻也無可奈何。雖是做夢也想著真正去幹一回大事,可一直不得其機,實是無比苦惱。

    大明隆慶四年,三月初五。內閣大臣,華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加太子少保蕭墨軒出山海關,由薊遼總督戚繼光陪同,親赴遼東宣旨,封李成梁為都督僉事。

    同月,明廷遣使至察哈爾,頒布聖諭,欲加封圖門為鎮東王,並賄以重金,請准借道遼東軍西進。圖門貪貨,遂准之。

    三月十七,京師兵部衙門。

    因得王崇古和張四維的緣故,眼下的吏部尚書楊博和蕭墨軒走得極近。只是因為蕭墨軒又兼著華殿大學士的頭銜,又得聖眷,所以倒是楊博前來拜訪蕭墨軒的居多。

    兵部衙門的兵丁和雜役都認得楊博,識得他的脾性,見他來了,也不阻攔,也不通報,任由他邁開步子,闖一般的走了進去。

    「蕭大人可。」楊博雖也是科班出身,可帶兵多了,也多了幾分彪悍的脾氣。進衙門口的時候不問,等到了蕭墨軒的公房前倒是扯開了嗓子吼,若是蕭墨軒不的時候,也少不得拿門口的兵丁撒氣,卻沒想自個進門時候根本沒問,別人又哪裡敢去攔他。

    走到兵部尚書的公房門前,門是虛掩的,一推就能開,可楊大尚書的腳下的步子卻反倒是落了下來。門口站著兩個雜役,是聽使喚的,見楊博過來,只是回頭朝門看了一眼,又轉回來欠身打禮。

    「蕭大人可?」楊博這回聲音放低了許多,與其說問雜役,倒不如說是問門裡頭的人。

    「閣堂吩咐過了,若是楊大人來了,不必通報。」雜役笑道。

    楊博聞言,心裡極是舒坦,竟難得的對著兩名雜役拱了拱手才邁開步子,讓兩人也極是受寵若驚,忙不迭的回禮,不及抬起身來,楊博已是轉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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