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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卷 第十六章 治世惟中 文 / 諒言

    北京,紫禁城。

    「……卯時到。」一陣少了幾分陽氣的喊聲,從鐘鼓樓方向遠遠的傳了過來。聲音有些虛,聽起來像是從哪個角落出的嗚咽。

    「你可知道,十二個時辰,夜裡頭有,為何只打五,卻少打了?」太上皇嘉靖帝經過李神醫的一番調理,氣色已經好了許多。

    做人的,往往都是這番模樣,東西手上的時候,總是想不開。等真放下了,卻啥都想明白了。

    「事關大體,皇上不敢擅自決斷,才命奴婢來請太上皇的意思。」馮保嘴裡回的話,和嘉靖帝問的有些牛頭不對馬嘴。

    「天不打,是因為五天的鬼轉,怕驚了鬼。」嘉靖帝把玉杵拿手裡把玩著,「可一日之計於晨,五天的時候,也該是起來料理料理了。雖然不打,可誰都知道天快要亮了。」

    「太上皇是說,天快要亮了?」馮保低著頭,間或抬起來偷瞥一眼。

    「這怪不得朕,朕坐了幾十年的朝堂,即便是朕歸了天,有些東西也帶不走,到後頭還是得皇上自個決斷。」嘉靖帝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太上皇仙體安康,享壽萬年。說這樣的話,豈不是要痛死奴婢們了。」黃錦和馮保同時回話。

    「你們活個萬年給朕看看?」嘉靖帝不屑的掃了一眼兩人,「就是陳老祖,也只活了八年。有些東西放下了,也就不必再去想了。」

    「折煞奴婢們了。折煞奴婢們了。」黃錦和馮保又是一陣異口同聲。

    「朕說自個帶不走,黃伴。你不也是。」嘉靖帝見兩人總是同聲,不禁笑了出來。

    馮保是黃錦一手帶出來的,故而嘉靖帝才拿此說笑。

    「朕算是想明白嘍。」嘉靖帝若有所思地說道,「朕修道這麼些年,若不經這些變故,倒還轉不過來。這一番大病,倒是因禍得福了。」

    「朕心念玄法,常思效景二帝無為而治。」嘉靖帝把手放蓮台邊的欄杆上,輕輕地拂拭著,「可天下非一人之治。林雷這句話朕常掛嘴邊,之前卻是沒想明白,朕想無為而治,卻說的不是一成不變,即便是祖制,該改也得改改。」

    「無為而治,無為而治,說地不是朕一人,也不是當今皇上一人,而是天下人。」嘉靖帝輕聲歎道。「無為而治,該是全天下的人。人人無私心,無貪慾,才是無為而治。可朕之得了自個一人,卻不了全天下的人。」

    「蕭子謙當年曾經和朕說過,西洋曾經有一學者,曾說出過什麼**」嘉靖帝甚有些費解的繼續說道,「倒也不知道蕭子謙到底是從何聽說如此多西洋的東西。這時候越長,朕倒是越看不透他。」

    「聽說他還會說西洋人的話?」嘉靖帝好奇的看著瘋保問道。

    「奴婢……奴婢也是有所耳聞。」馮保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還是皇上睿智。」嘉靖帝也不再追問,「這樣的人,就撒了手讓他去做,既然看不懂。也就不必去要這個虛名。非得摻和上去,反弄得亂了套。只要他是為了朝廷。為了我大明朝。」

    「太上皇一如聖明。」黃錦和馮保又同聲回道。

    「朕剛才說到蕭子謙說的那個什麼**。」嘉靖帝又把話轉了回來,「據那西洋學者所言,人人心事勞作,人人無私心,天下糧貨充足,姓人人可取所需,這便就是**。依朕看,若真到了這樣,這才是真的無為而治。」

    「可……只這人人心事勞作,人人無私心,便就是難於上青天。」黃錦忍不住接過了話來。

    「子謙也是這般所說。」嘉靖帝點了點頭,「他也說這**,只是個水月,夢花罷了,用來空想來行,卻吃不得,用不得。故而這無為而治,倒也是難上加難,該動地時候還是得動。」

    「敢問太上皇的意思是?」馮保聽了半天,也吃不準該如何向皇上回稟。

    「黃伴,從夏商開始,這歷朝歷代,倒是換了幾家?」嘉靖向黃錦問道。

    「夏商周,之後有秦漢晉,再後又有唐宋。」黃錦回道,「元當年雖是異族,可蒙古諸部,有數部太祖和成祖時已歸降我大明,按照太祖和成祖的意思,也算得是一家。」

    「湊上幾個亂世之時,少不得數十家稱帝。」嘉靖帝又點了點頭,「家家打的旗號,都是為民,可真正出身草莽者,只有本朝太祖一人而已。」

    「太祖爺出身草莽而得天下,恢復我炎黃貴胄,實乃千古一帝。」黃錦和馮保回這話的時候,倒是心有由衷。

    「治世惟。」嘉靖帝又拋出一個詞來,「這也是蕭子謙說的,皇上和他一起時長,也不會沒聽過。」

    「治世之重,不上,也不民,重者,卻居。」嘉靖帝解釋給黃錦和馮保聽,「間者,承上啟下也。此間亂,則天下亂;此間平,而天下平。」

    「太上皇所說的間者,指的可是朝和地方上的諸位大人?」馮保小心的問道。

    「是也,非也。」嘉靖帝搖頭回道,「你等兩人,不也是間者,看起來雖是奴婢,可若是亂了,卻亂得是天下。」

    「奴婢們不敢。」黃錦和馮保連忙磕頭。

    「知道你們忠心。」嘉靖帝揮了揮,讓兩人起聲,「可間者,也不限於此。地方上地大戶,常常手握一地姓生計,不也是間者。」

    「朕統大寶數十年,我大明歷年來的錢糧賦稅,朕都親自過目審查。」嘉靖帝說道,「其的不平之處,朕豈是不明白?」

    「治世惟,可亂世也惟,姓們起事,亂的是一地,他們亂了,亂的卻是我大明朝。」嘉靖帝又歎一聲,「蕭子謙,聰明人吶。」

    「那又該如何是好?」馮保頓時也傻了眼。本來今個是奉了隆慶帝的秘旨,來請太上皇拿個主意,可聽了半天,卻越聽越怕。

    「一時間動不得。」嘉靖帝苦笑了一聲,「若是能動,朕也早就動嘍。難道你們以為朕真是昏君不成?」

    「那高閣老他們?」馮保想了一下,開口問道,「諸位閣老那裡該如何去回?」

    「誰說了出來的,便就讓誰去拿了主意。」嘉靖帝訕笑道,「其的利害,他們也不會不知道。」

    「奴婢明白了。」馮保頓時眼前一亮。

    「知道了就去罷。」嘉靖帝微微閉上了眼。馮保得了話,小心地道了聲安,退了出去。

    「太上皇,其實這稅改,倒真是好法子吶。」看著馮保退了出去,黃錦不無可惜的說道。

    「朕也明白。」嘉靖帝皺了下眉頭,「可歷朝歷代的改制,涉到了這一步,卻無不凶險。眼下國事艱難,再添不得亂。」

    「南方戰起,東南的海貿已經斷了,又要軍餉。」黃錦憂心忡忡,「今年這個光景,皇上怕是難了。」

    「蕭子謙年齒尚幼,他有的是時間。」嘉靖帝也帶著幾分憂鬱,也有幾分期盼。

    嘉靖帝滿懷著期盼朝著南方看著,而此時身南方海上地蕭經略,卻陷入了進退維谷地地步。

    佛朗機人果然乘夜從北邊把炮台上的大口徑地火炮移了過來,眼下天色尚黑,胡亂的朝著海上放著,雖然沒有準頭,可是眼下著再過大半個時辰天色就亮了,而拆卸火炮,可沒那麼快,到時候兩艘陷進海泥裡的封舟就要成了活靶子。

    「大人,其實不用如此焦慮。」徐渭望了半天,忽得回頭對蕭墨軒說道。

    媽的,光一艘裸船就要五萬兩白銀,再加上船上的火炮、器具等等,至少十萬兩以上,我能不急嘛,蕭墨軒有點亂了手腳。雖然第一目的是珠江口的海面上攔截佛朗機人回救的艦隊,就算少了兩艘封舟也未必不能,但是只要一想,就會覺得肉疼。

    「大人,原先圍而不打,並非是說真打了,西洋火炮船就不回救,而只是為了減少損耗罷了。」徐渭提醒蕭墨軒,「既然到了眼下的地步,不如……」

    「長先生的意思是。」蕭墨軒一下子回過了神來,「先攻了上去?」

    「佛朗機人的火器,與我不相上下,可若論近戰交兵,我軍卻是略勝一籌。」徐渭指了指天上,「眼下天色尚且未明,黑夜之,火器的威力本就有限,近了身倒不如兵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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