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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五卷 第三十章 黑雲壓城城欲摧 文 / 諒言

    院的天井,並不甚大,但是也修得甚為清雅

    天井的正,有一丈見方的小天池。池有一方石,上「砥柱流」四字。上方石柱又刻有一聯:「未必玄關別名教,須知書戶孕江山。」

    左手池邊栽著一溜青籐,蒼勁有力;右手邊立著幾塊自巖,添了幾分幽靜。

    都說徐渭一生清貧,可看這門,這院,代價也絕不小。這所謂的清貧,也只是相對而言。蕭墨軒一邊走著,心裡一邊悄悄想著。若是當真太過清貧,哪裡有能供得起讀書。

    倒是池的「砥柱流」這四個字,再加上那一副對聯,只怕才是長先生自殘的真正原因,蕭墨軒心裡偷偷想道。

    門邊立著一名青衣小童,也不知道是徐家的,還是李時珍帶來的。見蕭墨軒走了過來,立刻「吱呀」一聲,將門推開,請蕭墨軒入內。

    「……………」蕭墨軒一腳邁進門裡,迎面便看見一位青衣的士,正坐徐長的床邊。徐渭則是額上敷上了藥巾,半躺臥榻上。

    只是……兩位當世名士呆一起,蕭墨軒竟有些不知道該和誰先打招呼好。

    「多謝李先生。」蕭墨軒畢竟也是個玲瓏的人,只略加思量,便想出個佳方案。

    先走到李時珍面前,長身一作揖,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徐先生眼下可好些了?」收拳回身,蕭墨軒又立刻走到徐渭身邊,關切的問道。

    「他眼下已是無礙。」不等徐渭回話,李時珍已是先開了口,「不過你也不必謝我。我這回來,也是衝著長的名頭。」

    「我謝先生,是謝先生保全了江南的斯元氣。」蕭墨軒有些動容的說道。

    「衝你這話,你這份謝意我倒是非收不可了。」李時珍略顯古板地臉上,微微的抽了一下,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來。

    「藥已經換好了。」李時珍起身收拾褡褳,「等明個早上我再來看,眼下卻也不便耽誤你們說話了。」

    「李先生可是就住此間?」蕭墨軒惟恐會把李時珍給放跑了,忙不迭的問道。

    「只要有些粗茶淡飯,有個容身的地方便是可了。」李時珍把褡褳搭到肩上。「我看長家裡,側廳邊有間空著的廂房便就不錯。若長再有什麼不適,也好照應著。」

    「好,那便就麻煩先生自己去了。」蕭墨軒又抱了抱拳,「院門邊,便就有譚大人帶來的侍衛,若有什麼需求,隨時招呼一聲便是。若是無他事,便請先生自便。」

    第一眼看到李時珍,蕭墨軒便就感覺此人有幾分孤傲加閒散。

    不甚像一個行走天下的郎。倒是像雲遊四方的學士。

    所以蕭墨軒便也不刻意去納交,只言行之間。加上幾分敬重。

    「先行告辭。」果然不出蕭墨軒所料,李時珍見蕭墨軒並不刻意做作,臉上倒是笑意盛起來。拱了拱手,朝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過身來,直直的看了看蕭墨軒幾眼。

    「這麼多年來,一見面便就叫我先生,卻不叫我太醫的,只有你一人。」李時珍拋下一句話,又直接轉身離去。

    「呵呵。蕭大人不必和他一般計較。」徐渭半躺臥榻上,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他這人便就是這個怪脾氣。」

    「名士總是有幾分怪脾氣。」蕭墨軒並不以為奇怪,心裡倒還是藏了另半句話。你徐先生,不也很古怪。即便是要自殺,卻也不用繩子和毒藥。卻喜歡用斧頭對著自己砍,著實怪嚇人的。

    「我徐渭一介布衣,卻要兩位大人一起來探望我。」徐渭垂了下頭,似乎有些落寂,「長何其幸也。」

    此時的徐渭,似乎再也沒了當日杭州和台州城裡的那種意氣風。

    「我這回來徐先生這裡,其一是來探望徐先生,勉勸先生保全身體。」蕭墨軒知道眼下的徐渭,雖然頭上有一道怪嚇人的傷口,可真正的重傷卻是心裡。別看著自己這裡,他還顯得正常,沒準兒一會頭,他又會想不來,再弄出什麼奇招來。

    「其二是想來和徐先生隨便聊一下這東南的局勢。」蕭墨軒微微稽,床邊的凳子上坐下。

    「我眼下這樣子,還如何和蕭大人談什麼大局。」徐渭苦笑幾聲,略微轉過頭去。

    「若是我

    胡大人周全呢?」蕭墨軒不慌不忙,微微笑道。

    「保得胡大人周全?」徐渭猛得抬起頭來,兩道目光直射向蕭墨軒。

    胡宗憲對自己有知遇之恩,這回胡宗憲入獄,自個已是心灰意冷。若真有人能救出胡宗憲,即便是讓自個朝他磕頭都行,也算是報了胡宗憲對自己的一片心意。

    「不錯,胡大人是國士。」蕭墨軒笑著點了點頭,「雖是扯出了當年趙華地案子,胡大人所做所為,無一不是為了朝廷,為了姓。若是此等人也保不周全,豈不是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只怕長先生,此後也會是心灰意冷。」蕭墨軒淡然地吸一口氣。

    蕭墨軒只是個直浙經略,說起來,也只比當年的胡宗憲大上一點。

    當年的胡宗憲只是得了嚴嵩和趙華的賞識,而蕭墨軒自個就直接牽連上了一大票人。

    不但有皇上的賞識,也是儲君的至密親信,還有個當吏部尚書的爹。宮裡宮外,和他扯上關係的人大有人。

    甚至可以說,眼下的蕭家,雖然還沒有出了一個閣老,比起當年嚴家起步時,根基卻是扎的還要來地深,還要穩。可怕的是,蕭墨軒即使到了今年,也只有二十一歲。入閣,只是遲早的事情。說不定這次從江南回去,便就會入閣了。

    可雖然如此,如果說有誰能救得了胡宗憲,除了皇上和裕王不說,便只有司禮監的黃公公和內閣地徐閣老了,蕭家未必能打這樣的保票。

    只是這些人眼下都只冷眼看著,並不想出手,也懶得出手。

    況且這回胡宗憲的案子不是壞他人手上,卻是壞了都察院地那幫子御史手裡。

    都察院是有名的瘋人院,誰都想找個機會揚名立萬。牆倒眾人推,都察院裡的御史們,這回可是胡宗憲身上下足了功夫,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誰要是阻了他們的前程,只怕也會跟著被口水淹死。

    那些人不想出手相助,也大半是因為不想惹一群蒼蠅上身。

    難道他蕭墨軒竟是真的有辦法,讓那幫子御史也一起閉了口?徐渭有些不信。

    「徐先生若是不信,不妨和我打一個賭。」蕭墨軒輕輕的舉起手來。

    「徐某一介布衣,又有什麼可拿來和蕭大人賭的。」徐渭床上挪了下位置,輕聲歎道。

    「若是我贏了,便請徐先生去經略府裡助我。」蕭墨軒不急不慢的說道。

    「若當真如此,徐某定不相辭。」徐渭頓時喜出望外,就要起身作揖。

    「徐先生好生修養。」蕭墨軒連忙起身止住。

    江南八月的天氣,暴風雨說來就來。

    適才還是一片朗朗乾坤,萬里無雲,轉眼之間便就變成了黑雲壓城城欲摧。

    「又要起風了啊。」蕭墨軒走到窗邊,關上了開著的窗格。

    「是要起風了。」徐渭略探下身,朝著窗外看了一眼。蕭墨軒的話他沒有聽明白,不是他不夠聰明,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外邊到底生了什麼狀況。

    眼下的朝廷裡,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粥。胡宗憲的事兒,原本是大事兒,可被眼下的事情這麼一衝,頓時變得無關緊要起來。

    朝廷要削宗藩祿米了,這個消息十來天裡,便就傳遍了半個大明朝,再過個幾天,怕是整個大明朝都會知道了。

    蕭墨軒這回來浙江之前,是呆南京的。南京作為大明朝的京都,對京城裡的風吹草動時刻都能感覺的到。

    一份份密函,像閃電一般的傳來傳去;一份份奏疏,雪片般的飛向了紫禁城。有支持的,也有反對的。

    蕭墨軒不京城,眼下知道的還不詳,可憑著直覺,他也能感覺到,這回的事兒,雖然是頂著徐階的名頭,可仔細想來,卻根本不像是徐階做的事兒。

    重議宗藩祿米,對於大明朝來說,確實是個好事兒。如果辦的好,可以給步履沉重的大明朝卸下好大一個包袱。徐階這麼做,倒也是想做些實的事情。

    可怪就怪,徐階為人極其小心謹慎,計劃未周詳之前,如何便會貿然疾行?

    只怕,其定是另有古怪?蕭墨軒的心裡,漸漸的浮現起幾個人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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