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十五章 詩山恨意 文 / 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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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兵歸徵兵,械鬥的事情卻還是要管的。
三萬鄉民雖然一時被士兵隔了開來,可是都聚山頭四周不肯散去,看模樣,似乎只等官兵一走,就要重開戰。
午後的陽光頗為強烈,蕭墨軒和戚繼光便尋了棵枝葉還算茂盛的老樹,領著黃季衡和趙法常樹下坐定。因為來不及找凳子,便一人屁股底下墊了塊石頭。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黃季衡和趙法常的屁股剛挨到石頭,卻見蕭墨軒冷不丁瞥了自己一眼,連忙像被火燒了一般的跳了起來。
「現還不是論罪的時候。」蕭墨軒用腳地上,順著從樹葉間透下來的陽光劃著圈圈,「眼下兩邊的鄉民雖然被隔了開來,可等戚將軍的兵一走,恐怕又免不了繼續爭鬥。須得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你們去辦了,也算是將功贖罪。」
「不錯,依末將看,這事還是因為盜採礦石而起,還是得從這上面去想法子。」戚繼光點頭表示贊同。
「蕭大人有所不知。」黃季衡苦著張臉,心裡怕到了極點,若是真追究其他,他可要比趙法常還要多一個罪名,「若是真有法子可想,下官哪怕丟了這個縣令不做,也得去辦。可這盜采的事兒,從下官前任的前任就已經丟了下來,這縣裡十家有八家都幹這事兒,根本就沒法去管。」
「哦。」蕭墨軒冷哼一聲,「若依黃大人所說,你便可以撒手不管了,本官可不知道什麼前任的事情。只看見眼下有三萬人這裡因為盜采而械鬥。」
「蕭大人,這屋簷滴水代接代,官不頂老官帳。」黃季衡兩腿抖得像篩糠,「下官來義烏這地方的時候,盜采已經成了氣候,下官總不能把縣裡的鄉民,全給抓了。」
「若按這麼說,這些私礦倒似果真不好取締。」蕭墨軒揉了揉腦袋,倒吸一口氣。
「蕭大人明白就好,明白就好。」黃季衡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其實每年縣裡光礦難的案子,就得有上起。各個礦口之間的紛爭,也是日日都有,下官也是不厭其煩。」
「那永康地方上,難道就沒有礦藏?」蕭墨軒抬頭向趙法常問道,「兩地相距如此之近,不會差異便如此之大。」
「回蕭大人,永康地方上,自古以來便不產一銅一鐵。臨近的義烏,處州等地都是礦山林立,惟獨永康是窮山惡水。就連縣裡的富戶,省裡也是少的。」趙法常漲紅著臉,說完以後又微歎一口氣。蕭墨軒看眼裡,也覺得他這個縣令做的頗為艱難。
「如果是這般,我倒是有個法子,只是卻急不來。」蕭墨軒想了一會,徐徐說道,「而且這事兒也不由我說了算,須得上奏朝廷才是。」
「那眼下。」趙法常掃了一眼還那繞著的人群,「怕是兩位大人領軍離開之後,他們又會鬥一起。」
「他們不就是為了餬口飯吃嘛。」戚繼光猛得站起身來,「那些拼得凶的,卻也是餬口難的。本將軍這就向胡部堂上書,讓他准我這裡就地招兵。沒了這些兇惡的,這些鄉民們相鬥的心,也就淡了許多。剿倭的軍,卻可以多一些勇猛的士卒。」
「他們可願意做軍戶?」蕭墨軒有些遲疑的問道,從前曾經書上看過,明朝的士兵大多是世襲的,叫做軍戶,軍戶家裡雖然有分得的官田,卻世世代代只能當兵,連科舉也不能參加,社會地位並不高,所以人人以脫離軍戶為榮。
「蕭大人有所不知。「戚繼光微微一笑,「當兵並非一定要做軍戶,我大明朝除了『衛所制』外卻還有『選丁制』,按照『選丁制』入的軍,除去軍的吃用外,每年還可分得稻穀五石。只是沒有大戰之時,很少用到『選丁制』罷了。」
永康縣,方巖山。
山間絕壁陡起,孤峰獨峙,勢急峰危,崢嶸峻險;一塊塊或紅或紫的絕壁,節裡縱橫,皴法皺迭。四周洞奇石怪,瀑美水秀,置身丹霞峰林,頓生飄然欲仙之感。
一名男子溝壑和絕壁間不停的跋涉著,絲毫沒有留戀四周美景的意思,也全然不顧自己身上被荊棘劃出的道道血痕。
這名男子,便是從杭州城裡逃出來的周牛山。因為各處城裡和驛站都滿了自己的丹青畫像,所以他並不敢選大路走,而是專揀難走的山間小路。他想過回蘇州,可是如果向北走,便多是人口密集的地方,而且官府的緝報肯定已經傳到了沿途和蘇州府。
所以他選擇了向南,他要去福建的橫嶼島,聽說那裡有數千的倭寇,既然已經被定成了倭寇,他便要去做了真,只等有朝一日帶人殺回浙江,將鄭家和何家殺個乾淨。而且向南邊走,多山少人,不容易被現。
到這時止,周牛山已經山間走了有三天了。好此時天氣並不寒冷,林間剛長出來的果子雖然仍是青澀,卻也可以果腹,渴了就喝幾口山泉水,困了就找個草甸子窩上一會。
不過周牛山再強壯,畢竟也只是個人,等走到了第四天,便就雙腿沉,腳步不穩了。腳上的一雙布鞋,也已經磨了好幾個口子,腳上起了好大一片的血泡。搖搖晃晃的想扶著一棵小樹坐下,卻不禁一個踉蹌,跌地上,昏了過去。
「這裡是誰家的郎官?」迷迷糊糊的,周牛山感覺自己被人放平到了地上,又揀了塊石頭給他墊到了腦袋下面當作枕頭。
一番又是掐人,又是捏虎口的折騰下,周牛山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轉動著眼珠看了看四周,卻是幾張陌生的面孔。
「醒啦。」旁邊幾位郎官,看起來年紀也不大,二十多歲的樣子,見周牛山醒了過來,立刻將他扶起身來,又拿出飯團和水袋遞了給他。
「多謝。」周牛山此時確實已經餓極了,也顧不得客氣了,接過遞過來的飯團便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雖然從前吃飯從來就離不了酒肉,可眼下這兩個飯團卻感覺比吃過的任何東西都香。
「這位郎官是要去哪呢?怎麼作成這副模樣?」拿飯團給周牛山的那人,好奇的看著周牛山。
「哦,我是從南直隸來的商人,辦了些貨物想販去福建,路上卻遇見了倭寇,奪去了財物,虧我跑的快,才留了一條命下來。」周牛山聽他問起自己的來歷,心裡不禁抖了一下,連忙編了個理由。
「這倭寇倒是該天殺的。」見提起了倭寇,幾個年輕郎官的臉上紛紛現出幾分憤色,看得周牛山心裡也是一凜。
「那我們便把你送到驛站,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個老鄉帶你回去。」郎官們熱情的要將周牛山扶將起來。
「唉……」周牛山聽說他們要把自己送到驛站,頓時慌了神,「下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傾家財辦了貨物,眼下財物失,幾個隨從也被倭寇所殺,若是回去,難免被他們家裡人糾纏,哪裡還敢回去。」
「那倒是難了,我們卻也不能陪你這裡。」一個郎官頗有些無奈的撓了撓腦袋。
「不若這般。」另外一個郎官忽得心裡一計,「你既然沒得去處,不若和我們一起投軍去罷,若殺得幾個倭寇,不但報了仇,還可得些封賞,日後回去也好有個交代。」
「投軍?」周牛山詫異的看了他們一眼,「我便又不是軍戶,如何從軍?」
「朝廷來的蕭御使和省裡的戚將軍眼下正義烏城外的八寶山招兵剿倭,這回招兵卻不需是軍戶。」那郎官見周牛山是個外地人,所以也不怪他不知道,「只要身強力壯,有心殺倭便可從軍,我看郎官你是個好身板,定然可以報上。」
「蕭御使?」周牛山心裡忽得騰起一個念頭,「莫不是那個賑災的欽差?」
「這個卻是不清楚,如果你也有這念頭,去了便是知道。」郎官們開口回道。
「好,我跟你們走。」周牛山這時身上已經漸漸恢復了力氣,扶著旁邊的小樹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