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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三十章 夕陽簫鼓 文 / 諒言

    西苑,內閣值房。

    「春江潮水連海平,漁歌唱晚共潮聲。」嚴嵩和徐階接到這兩句「聖旨」以後,不禁有些面面相覷。

    皇帝老人家是大家,嚴嵩和徐階也是大家,可他老人家是出謎的,那兩位卻是猜謎的,又要難上了幾分。

    「我只能看出,這像是唐代張若虛那《春江花月夜》裡的句子,但是後一句又有所不同。卻不知其到底聖意何。」嚴嵩看了一回,折回身去,扶著太師椅緩緩坐下。

    「春江潮水連海平,蕭墨軒清剿倭寇倒是富春江邊,其他的下倒也是看不出個究竟。這後一句,是不明所以。」徐階把自己讀過的書全想了一遍,也沒找到絲毫靈感,仍只咋了下嘴,搖了搖腦袋說:「這回黃公公也隨著皇上去了太廟,要不倒可以問問看皇上有沒其他言語。」

    「皇上的聖意,歷來都有跡可尋,只這一回,雖然都知道是和富陽大捷有關……」嚴嵩挪了下身體,座下的椅子出一聲清響,「等到晚間皇上要起票擬來,卻是要現了丑。可若要倉促決斷,又怕是違了皇上本意。」

    「漁歌唱晚……」袁諱伸過頭來看了一眼,也只是搖頭。

    「撲哧。」見著幾位內閣大學士紛紛搖頭歎氣,一邊正服侍著的一個小太監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引得幾位大學士紛紛側目。

    「小的……小的。」小太監見幾位大學士紛紛轉頭看著自己,頓時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解釋,「小的只是覺得,這兩句詩辭聽起來倒像是一曲子。」

    「曲子?」徐階心頭一動,一個箭步跨到了小太監身邊,「倒是哪曲子。」

    小太監被徐階的舉動嚇了一跳,臉上一片蒼白,喃喃說道:「小的……小的……小的不該……拿萬歲爺的旨意和曲子比。」

    「這便扯到哪去了。」徐階把臉色緩了一緩,略低些聲,對小太監說道:「論起詞曲,只要不是淫詞穢調,不也是風雅之物。」

    見徐階果然不像怪罪的樣子,小太監也才放下心裡,往後移了兩步,小聲說道:「便是那曲《夕陽簫鼓》,那調子的頭一句,便和萬歲爺寫紙上的一樣。」

    「《夕陽簫鼓》?」幾人聽到這個曲名頓時精神一振,這曲名裡,正有一個「簫」字,大抵可以和蕭墨軒的「蕭」字合上。

    「簫鼓。」嚴嵩嘴裡輕唸一聲,心裡一驚,「難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蕭墨軒藉著富陽大捷的威,一鼓作氣,掃蕩海寇?」

    「約莫便是此意。」徐階點了點頭,「那這後面一句,又是什麼意思?」

    「你可記得那曲子裡可有漁歌唱晚的調子?」袁諱略想了下,又對剛才那個小太監問道。

    「回大人的話,這個小的倒是記不得了。」小太監見自己剛才一番話,居然讓幾位內閣的大人找到了由頭,心裡也是得意,「若是大人想知道,鐘鼓局裡倒似就有這譜子。」

    「趕快去取來看。」袁諱立刻催促道。

    不一會兒,等取來了《夕陽簫鼓》的樂譜,眾人一起聚過來看,但翻到第七篇的時候,見這一段的段名正是叫做「漁歌唱晚」。

    「哎呀,原來如此。」徐階一拍腦門,頓時恍然大悟,「皇上平日裡下的旨意裡,不是聖人書裡的便就是名句,這回卻是借了曲子裡的意。我等對於音律又算不得精通,自然不得而知。」

    「那為何皇上要用第七篇,用意又何?」袁諱又把樂譜托手上,上下翻看著。

    「你看這曲子共有幾篇?」徐階伸手樂譜上一點。

    「篇。」袁諱往後翻了一下回道。

    「那數居七,又可達朝聽者,又是甚麼人?」徐階笑而問道。

    「,七,可達朝聽,。」袁諱被徐階這麼一點,也立刻明白過來,「官員品階倒是共品,難道是七品監察御使。」

    「不錯。」徐階哈哈一笑,「皇上的意思約莫便是要蕭墨軒任監察御使,奉旨宣諭浙諸軍。」

    嚴嵩一邊聽的明白,心不禁一抖。昨天捷報傳來的時候,他就上了奏折,希望可以把那個浙江亂竄的愣頭青召回京來,好讓自己也安生些。誰知道嘉靖皇帝卻一個心血來潮,不但不召他回來,還要升他做御使,讓他奉旨宣諭浙諸軍。

    杭州官驛。

    看著何茂才走了出去,蕭墨軒冷哼一聲,自顧著坐了下來。看著手上的訴狀,又不禁思起來。

    自己出京之前,倒也是想過浙江的官員可能官倉裡做了手腳,有了大的虧空,所以嚴嵩才要派羅龍來這裡,希望可以把這事情瞞過去。當初指望著只管賑災,若有什麼事情,只賑災裡便可以看了出來。

    可現看起來,事情倒遠比自己起初所想的要複雜上許多。一個看似是虧空的虧空,卻並算不得是虧空。賑災自然是必要的,但平日裡一些常見的事情興許比自然災害所帶來的後果似乎嚴重,賑得了一時,還賑得了一世嗎?

    據自己近日來所瞭解,這大明朝所收的賦稅和所征的徭役都是按照人頭來算。富人們佔據了大量的田地和作坊,所繳納的賦稅卻和普通人家並無二致。如此一來,普通人家的負擔卻是要比富人家裡相對重上許多。長此以往,富人愈富,窮人愈窮,如果遇見災害和家變,豪強又往往乘機兼併田地。到後,窮人所負擔的賦稅越來越重,民心漸漸思變,按照後代的話來說,叫生了「仇富心理」。同時,朝廷的賦稅也漸漸難以收上來。

    難怪張居正做了輔以後要大力推行「一條鞭」法,可自己現斷是沒這個能力,哪怕只是提一下,也會給朝臣和豪強們的口水給淹死。

    自己現所能做的,也只是防止土豪強乘災兼併田地,而何家,恰恰是一個好的樹威信對象。哪怕頂著天大的壓力,也絕不能鬆口。

    可恰恰又是這個何茂才,去年卻頂著天大的風險,辦了以糧抵稅的事兒。雖然法子不是他想的,但他作為一省布政使,所冒的風險卻是大的。

    這是是非非的標準,到底又哪?

    「表哥。」蕭墨軒還那胡思亂想,卻聽見一聲脆脆的喚聲身邊響起,抬頭看時,卻見蘇兒托了個小瓦罐,笑瞇瞇的站自己身邊。

    「蘇兒燉了鍋川穹雞湯,表哥近來連日操勞,卻是要補一下。」蘇兒輕輕的把瓦罐放蕭墨軒身側的案几上。

    「唔,好香。」蕭墨軒只聞到一股濃濃的香味,透過瓦罐的蓋子沁了出來,「沒想到蘇兒還懂得廚藝?」

    「莫要門縫裡看人,卻把人看扁了。」蘇兒不服氣似的扁了扁嘴。

    「唔,好。」蕭墨軒只喝了一口,便覺得入口鮮香濃郁,不禁贊出聲來。

    抬頭看了蘇兒一眼,卻見她只是站那看著自己笑,於是停下了手裡的湯匙說道:「只是這麼好一鍋湯,怎能我一個人受用,蘇兒自己又豈能不嘗,還有李姑娘那,也是要送些去才好。」

    「杭兒和我的早就留下了。」蘇兒笑道,「表哥也不必謝我,上回表哥給了讓辦些酒菜的銀子,卻還剩了不少呢。」

    「呃……」蕭墨軒不禁又是一陣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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