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十三章 蘇敏敏的一身香氣 文 / 張金良
當他的肚子又咕嚕嚕地叫起來的時候,看看四下無人,就終於忍不住要去掀那個扣著肉的網篩,剛要伸手,櫃檯裡邊的小屋內就傳來了老杜的咳嗽聲,起升索性就拉開敏敏坐著的那把竹籐椅走向裡屋,一迭聲地叫了幾聲「大爺」之後,說明了要討碗水喝。老杜在炕上躺著,用腳比劃了一下放在破木椅上的竹皮暖瓶,就又蜷回腿瞇起了眼。
起升拿起一個遍體鱗傷的軍用大茶缸,從包袱中捏出一捏冬凌草放進去衝上水,一會兒工夫兒,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在黑黝黝的小屋子裡瀰漫開來。老杜忽然問:「年輕人派頭兒不小,啥茶?」
起升急忙說:「大爺,冬凌草,老家太行山上專門采的,知道在咱這邊兒是稀罕物兒,就多帶了兩包兒,您要稀罕,送您一包兒。」
老杜端起綠茶缸吸溜了兩小口,巴咂著嘴連連稱道:「好!就是不賴,入口兒苦,回味兒甜,肯定敗火!」
起升順勢就坡說:「哎呀,您老見多識廣,山裡邊兒百歲以上的老人多得是,就靠這冬凌草養著!」
和老杜熟悉起來後,起升試探著說:「這冬凌草雖好,但就是一樣兒毛病,它涮腸子,俺今天兩頓飯就喝了兩碗飯吃了一個棒子麵餅,肚裡連個油花兒也沒有,這茶你喝吧,俺這一肚瘦腸子都快連連到一團兒了,經不起涮!」起升一邊說,一邊又往大綠茶缸子裡續了水,雙手給老杜捧了過去。
老杜從枕頭邊端出半碗醬菜說:「給,嘴裡頭嚼點兒這個,肚就不空了。」
起升皺著眉頭說:「看俺大爺淨耍人,你大塊的肉吃膩,了吃根兒鹹菜那叫解饞,俺肚裡空的要命,一泡尿就啥也尿沒了。」
老杜拿手扳住那條瘸腿往這邊湊了湊:「鬼小子,想吃肉?閻王爺叫你轉人的時候兒,咋不給閻王爺說說轉個夜壺?能天天吃肉!」說完呵呵笑著,朝院子裡努了努嘴。
蘇敏敏正在院裡的井邊洗衣裳,起升雙手捧著一包冬凌草,一口一個姑姑地叫著,敏敏把提上來的一桶水倒到盆裡去,略略地笑著問他:「叫姑姑?我就恁老?」
起升心花怒放地說:「不老,一點兒不老!和俺差不多的歲數兒,可是您輩兒大!」
敏敏擦了擦手說:「甜嘴巴的孩子心腸苦得很咧,——老杜叫你來的?這鬼老頭兒。」說著就去屋子裡拿了一紙包驢雜碎說:「吃吧,吃飽了給我絞水!」
敏敏換了一件無領的翠綠綢衫,花白格的長褲,從起升臉前來回走動的時候,忽煽過來的風就送來陣陣氤氳的香氣,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香味兒,只感到濃艷熱烈而清爽宜人,香氣自鼻孔湧入,在每個汗毛孔裡堆積膨脹,他的意識裡好像整個身子掩埋於一片紅花綠草之中了,手和腳都在微微地顫抖著,兩腮泛著一抹潮紅,耷拉著眼皮一桶桶地絞水,直到蘇敏敏洗的衣服沒地方搭放了,他才感到雙臂有些酸痛。
趙起升去方便的時候,他看到了敏敏晾在暗處的花花綠綠的褲頭兒,四處瞅了瞅後,竟低下頭挨個兒聞了一遍,他試圖尋找那種幾乎將他擊倒的香味兒。晚上,他渾身燥熱難受,像丟了什麼東西,敏敏在樓下的拐角處嘩嘩地洗,他夢見自己遊蕩在一泓微波不興的碧水裡。
第二天,趙起升在五里外的一個小村花三百元買了一頭黑白間雜的毛驢,他口爛蓮花般鼓動了三寸不爛之舌,似乎把賣驢的人說了個雲籠霧罩,幾乎攀上了五百年前的血脈。那頭雜毛驢滾圓滾圓的肚皮,賣驢的不時地從一個小布袋裡掏出個玉米喂驢,毛驢嚼在嘴裡咯崩咯崩地脆響。賣驢的說:「看,這驢多好的吃食,還懷著騾駒兒,要不是急等用錢,才不賣!」當賣驢的接過起升的三百元錢,又一張張地數清後,才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走了。
往回走的路上,他想起了安鄉長的那句話:年輕人,腿又輕,腦瓜兒又活,要能以最低的價錢買回最好的牲口,真有了成績才會有說服力,總會大有前途。——趙起升真想翻兩個跟斗兒。
毒辣辣的日頭兒在上面烤著,趙起升在運河邊上找了個僻靜處好好地洗了一番,當他遍體揉搓的時候,忽然想起了蘇敏敏身上飄來的幽香,就渾身燥熱,身上難見天日的地方也蓬蓬勃勃地雄壯,就急急地上了岸,站起來又坐下去幾次之後,就牽上驢直奔叫湯驢肉店而去。
老杜正端了一碗涼粉一瘸一拐地往店裡走,不等老杜說話,起升就眉飛色舞地前前後後把雜毛驢誇了個夠,老杜歪著身子靠在牆上靜靜地聽,當他把那碗涼粉喝完,從褲腰上摸到鑰匙把萬福來的大門開了後,就叫起升把驢牽到院裡去,說天熱,該給驢飲飲了。毛驢看見水桶,懶洋洋地聞也不聞,老杜摸了摸驢的耳朵和嘴唇,**辣地燙手,找根棍子撬開嘴巴看了看,說:「看是不是?比砸杏核兒還准呢,天上掉了個大餡餅,恰恰就落到你頭上?甭騾駒兒,懷個龍駒兒也回不到家了。」聽了老杜的一番說道後起升才知道,驢不怕不吃,就怕不飲,不吃的驢可能是瞪槽,不飲的驢絕對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