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十五章 娘不捨兒呢 文 / 張金良
這幾天安鄉長正在打算如何處理巧巧的事,因為初級社的事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就一日推一日地給耽擱了,忽然聽說周巧巧要上吊,就著急地往鄉里走,剛到大門口,就叫人截住後給說了個明白。
周巧巧在鄉里住了一段時間,上級的政策聽的也就多了些,互助組的時候她就沒有參加進去,她家既沒有牲口也沒有個像樣的勞動力,甚至連把揚場的木掀翻場的杈都沒有,只有政府乾巴巴分來的幾畝地,沒地的時候對地的渴望近乎一種瘋狂,有了地之後又讓她前胸貼到了後脊樑,——該犁的時候不能犁,該耩的時候又沒法兒耩,死乞白賴地終於找下了已閒下來的犁耬,地裡的墒也不好了,播種的時節也不早了。初級社的成立又以原來的互助組為主,連屁三這樣的人碰見了都繞著她走,孩子也一天天地大了,她總不能還和從前沒地的時候一樣,躺在高粱秸的那邊給孩子掙糧食,想來想去還是沒法兒好好活,才尋死覓活地要上吊。
安鄉長叫人把周巧巧叫到了辦公室,一臉怒氣地說:「還想死?你再死一個叫我看看,你知道你這是在幹啥?你是在給黨抹黑,你是在打我姓安的耳光!你知道m-o.主席領導咱打下這江山死了多少人?那麼多的人哪個不是爹生娘養的?多少人拿性命換來個今天,人家的爹娘比你好受?舊社會滿西山有沒有恁家一根圪針菶兒?你敢不敢去人家地裡踩個腳蹤兒?大片大片的地白分給你,你倒不能活了?那麼多的軍屬、烈屬我都沒有照顧過來,我能先照顧你?打牛角口的炮樓兒,機槍管子都打紅了,血流成河吔,都是十**的年輕人,你的每一塊地裡都有他們的血呀,你要死到**眼皮子底下?——你虧心不虧心?」
安鄉長說完眼眶裡就坑了淚,扭過身去洗臉去了。周巧巧小聲嘀咕著:「誰也沒說**不好,俺就是覺著新社會了,這四鄰八捨倒都不要俺了,還跟個老鼠一樣偷偷摸摸的活著不抵人,要入不了社,那不和被斗戶兒一個樣兒了?」
安鄉長擦了把臉,也沒有了先前那麼大的火氣,說:「這新中國要一步一步地建,幸福的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那生個孩子還要十月懷胎呢,入社的事兒不用你想,到時候兒不入恐怕都不行。今兒就回去,好好兒參加生產勞動,和男人實實誠誠地過日子兒,我可給你說,再不好好兒表現,你可真成了被斗戶兒了。」
安鄉長親自把周巧巧送回了家,到家的時候小寶正在燒火,蛤蟆正在做飯,屋子裡蛤蟆已拆了那半截的高粱秸牆,牆那邊的木板已叫蛤蟆給小寶釘小chu-ng用了,屋裡屋外也都收拾得乾乾淨淨.蛤蟆見巧巧和安鄉長進來,身子微微地彎著,一臉的驚懼和神傷,像從高高的鳥巢中跌落到地上的一隻沒長m-o的鳥雛,——那是一股能穿透鐵石心腸的力量。
周巧巧抖抖地叫了聲「常順兒……」就泣不成聲了。蛤蟆幾乎平生第一次聽到媳f-叫他的名字,雙腿哆哆嗦嗦的一副想跪下的樣子:「媳f-兒,打今兒以後,你叫幹啥俺幹啥,爬倒拉犁也行,——只要俺能拉動……」
誰也沒有想到,文弱書生白文昌也有怒不可遏的時候。
安鄉長再一次交給他一項任務:籌劃大坡地初級社成立大會。安鄉長要求這次大會要有聲有s-,要聲如太行山巔上滾滾不息之驚雷,s-如太行山崖邊迎風怒放之百花,並要白文昌以革命的熱情去帶動革命的事業。肖紅y-n被委派做文昌的助手,興致勃勃地跑來顛去,一身的快樂與昂揚,像一隻春風裡呢喃築巢的新燕。
文昌幫著肖紅y-n批改完作業後,就又開始商量開大會的事,雷月琴背著丑妮一直站在窗外往裡看。丑妮四五歲的樣子,爬在月琴的肩膀上m-糊著,冷風吹出的清鼻涕和著哈喇子,順著月琴的肩膀一直往下流,接近胸脯的地方已凍成了一個小冰坨,月琴仍笑顏嘻嘻一副幸福無比的樣子。
廷妮兒來接了幾次丑妮,月琴背著孩子滿院子跑,非要領走孩子的時候,月琴就大張著嘴去咬,廷妮兒從偏襟大襖裡掏出手帕去給孩子擦了擦,又借了肖老師半盆水給月琴擦了擦臉,抹著淚說:「娘不捨兒呢!」扭過身子擤了擤鼻子,用手指戳了戳月琴的額頭:「多俊的一個人兒!好好兒看著孩子,別給摔著了,慢慢兒走,看腳底下噢!——天黑記著回來吃飯,——記住了?」月琴歪著頭笑嘻嘻地把廷妮兒送了好遠。
文昌想了好幾個辦法想把月琴哄走,她總是笑嘻嘻地不吭不動,文昌怕把孩子凍著了,就拿了幾根粉筆遞給月琴:「給,領著孩子回去寫字兒畫畫兒。」月琴往後退幾步,點著頭比示著肖老師說:「嫑動嫑動,你可嫑打俺,你有那個琴,好好兒彈吧,你彈得再好,俺可是啥也不敢唱了!」文昌擺擺手,要他來屋裡暖和一下,月琴搖搖頭:「俺在外邊兒聽呢,你還真會彈琴,好聽好聽。」
文昌就又回到屋裡,關上門和肖老師繼續說事。正說著,一個人呼地推開了m-n進來了,文昌抬頭一看,是山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