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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十三章 鄉長鄉長放屁不響 文 / 張金良

    安鄉長最近老是感到家裡家外諸事不順。自從把農協兩間半房賣給了瘦三,他就沒有個清靜下來的時候。先是有人說他優親厚友慷國家之慨,把公家的房子給小姨子作了嫁妝,後來人們從瘦三的嘴裡知道了文昌和山杏是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兒,這事才算漸漸地平靜下來。

    瘦三把房子賣掉後買了頭灰毛驢,山杏見了安鄉長就整日不見了好臉色,她不僅蒼蠅蚊子一般在大中夫妻耳邊說些不周正的話,見了安鄉長也不再叫姐夫而是改口叫鄉長了。

    她最不能看到的,就是白文昌看她時那一副若無其事的眼神,文昌家四面透風的土牆和油漆過一般的黑梁檁,滿屋子嗆鼻的煙草氣味,她向來就沒有把那個伸著兩顆門牙的小個子放到過心裡面去,但最令她不能容忍的是,那樣的家養出的一個小東西,也不把她周山杏放在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她知道自己沒有傾國傾城的貌,但她的伶俐,只要略施小計就會輕鬆子把一幫混小子呼來掂去。在她跟前轉悠的人,就像她鋤頭下的一堆谷苗,白文昌只是她看見的其中一根,她不急於去掉哪根和留下哪根,她要等它們再長一些時日,以準確地選好那最雄壯的一株。而最令她無法忍受的是,白文昌這株小苗或許根本就沒有在她的田野裡生根的打算!——在她的心裡,就像一個討飯吃的鄙夷了她的白面饅頭。

    尤其是瘦三,互助組的時候身邊就圍了不少的人,初級農業合作社的文件剛剛傳達,就又有人嚷嚷著要和他統一經營,在山杏看來,撬起白家興旺的那根槓桿,她周山杏才是那個舉足輕重的支點。

    這天,安鄉長終於忍不住說:「房子是人家掏錢買的,至於賣房買驢,那是錢不多,錢多了人家還買騾子呢!其他的事兒,那婚姻自由兩廂情願,你小黑妮兒是豬八戒扛個耙子橫摟豎刨,那都是些驢頭不對馬嘴的事兒,根本給我扯不上瓜葛!」

    山杏把兩隻手向後乍著,小圓臉向前伸著,說:「你鄉長鄉長放屁不響!女人有福帶滿家,男人有福福個人,沒俺姐姐就沒你……」話還沒完,安鄉長就搶過來說:「女人有福帶滿家?你給人家做啥了?恁倆人要真有了啥事兒,你小黑妮兒也下手太快了!——那是得另說。」安鄉長揪住山杏的小辮子一樣興高采烈。

    山花騰出抱孩子的手就在他的背脊上砸了一拳,山花娘也「吭——吭——吭」地乾咳嗽起來。

    正說著,鄉里的一個幹部就找來報告說,周巧巧要找繩子上吊呢。

    安鄉長倒背著手在院子裡轉了兩圈,他把山花和山杏叫到一起說:「恁倆給咱爹娘做做工作,再不入社,這個家我就不回了,咋也成不了一個路上的人!」說完就走了。

    安鄉長自從因為周巧巧的生活作風問題和她談了一次話之後,巧巧就粘上了他。巧巧的男人蛤蟆作不了活,巧巧的為人又不好,互助組的時候大家就把她撇下了,眼下初級社又鬧攘攘地開始了,周巧巧四處奔波說好話,仍然沒有人願意和她到一個社裡去。多數人都享受了新社會的幸福與快樂,她家的生產和生活卻都被遠遠地隔離開來,除了幾畝地,她家裡甚至沒有一件像樣的農具,該種的時候種不上,該收的時候也收不回。到了每一年犁地和耩種的時候,周巧巧都像進入一場無比慘烈的戰鬥,雖然要不了命,仰臉求人四處碰壁幾乎讓她脫一層皮。

    屁三那年因為被工作組的柳柳從夜校裡給扔到雪地裡,回去後就叫他爹打了好幾個脖子拐,今年秋天犁地的時候,周巧巧在多數人都耕種上之後,費盡口舌才借齊了牲口和犁,一個人吆喝住了牲口卻忘了扶犁,扶好了犁牲口又亂了套。

    屁三看不過眼,就幫著周巧巧犁了半天,也是時運不濟,那是一塊山根的坡地,在這樣的地塊,那些有經驗的莊稼人,會熟記地下的每一塊大石頭,弄不清也要問一問,或把犁鏵插得淺一些,以免被地下看不見的暗石塊撞壞了犁。

    周巧巧則是季季靠找人幫忙耕種,再說犁地耩地本應是男人才常幹的活,最勤快的婦道人家也是幫忙牽牽墒打打坷垃。也是因為屁三第一次看到一個面目尚可的小女人對他如此的獻媚和阿諛逢迎,他被一種溫柔無邊的獎賞擊昏了頭,使勁地修訂了一下犁砣和犁轅,犁鏵就深深地鑽到地裡去,然後似有回報或獻慇勤地對巧巧說:「看,這樣才犁得深,翻得深莊稼的根才能扎得好,咋也是借來的牲口,一回是一回,今年深點兒犁,一年頂兩年,明年借不上牲口,鎊橛兒鏤打鏤打,種上去也不礙事兒。」

    周巧巧自然不勝感激地再送上許多親如一家的俏話。快到犁完的時候,離坡根就越來越近了,忽聽「卡——嚓」一聲響,犁鏵掛在地裡的大石頭上,折了。

    送牲口的時候,人家說:「哎呦呦,別人家的東西兒就是不心疼,看,咋給打了一屁股的血道道兒,你行行好,下回再嫑來借了,你的那點兒麩皮俺也不要,俺家不缺那點兒東西兒!」周巧巧仍是千恩萬謝,唯唯諾諾撅著屁股從那人家裡退了回來,走出來後才知道出了一身的冷汗。

    送犁的時候,人家說:「老天爺吔,這犁鏵才磨出來正好使呢,這犁底是從老鴰崖上砍回來的酸棗木,滿西山找不到這大這好的材料兒。不叫你使吧,你一趟一趟的跑,傷心得能上吊;叫你使使吧,剛遞給你筷子就砸了碗。呀,呀,呀!這愛沾腥惹騷的人就是不吉利,去去去!你也沒法兒賠,再嫑進俺家門兒!」這戶人家簡直顧不上聽她那些一文不值的千恩萬謝的話,人家嫌她的屁股髒,——她壓根也就沒敢坐就叫攆了出來,一身的冷汗加了止不住的哆嗦。

    屁三則叫人笑話了個稀屎不上掀:爛眼兒狗,帶點兒臭味兒的東西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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