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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七章 這糟老頭兒扯蛋得很 文 / 張金良

    瘦三唱著唱著,毛驢忽然停了下來,叉開腿撒了一泡黃尿後就仰起脖子,「咕——嘎,咕——嘎,咕嘎——咕嘎」地大叫起來,尾巴拚命地甩了十幾甩後,又咕咚咕咚地尥完了蹶子就開始打滾。

    魏老大羨慕到了極點,小跑一陣截住瘦三,問:「嘿嘿,嘿嘿!這驢,——是你的?」

    瘦三把擔子一顛,換到了另一個肩膀上,不無自豪地說:「咋?不像?」老大說:「像,比你壯實多了!」一邊把耪橛遞給瘦三,一邊接過了他的擔子,兩個人相跟著到了瘦三家。

    老大儼然一個師傅的樣子,給瘦三說著養驢和使驢的經驗:渴不急飲,餓不急喂,不怕千日使,就怕一日累。老大一套一套的歌就像從瘦三耳邊刮過的一陣又一陣的風,——他正拿著一把自製的撓鉤兒給驢撓癢癢呢。

    一連幾個晚上,老大吃了飯都要到瘦三家看一看坐一會兒。大耳朵,白肚皮,白嘴頭兒,黑脊樑背兒,——平平常常的毛驢是瘦三家的驕傲和自豪,是魏老大眼裡的珍禽異獸。

    第三天晚上,魏老大拿著明晃晃的銅煙袋」吧嗒——吧嗒「地抽了夠,裝上一袋遞給瘦三說:「給,試試咱的傢伙,這大煙袋,煙葉兒是咱自己挑的籽兒,自己找的地種的,綿墩墩的香!」

    瘦三沒有接過老大那個唯一可以值得炫耀的煙袋,他走過去拍打著驢腦袋說:「真是個好東西兒,你也真該整一個了,忙時犁地兒,閒時攢糞兒,不忙不閒拉活兒掙倆鋼崩兒。」

    瘦三喜不自勝的炫耀像給魏老大澆下了一身冰涼的冷雨,一陣帳然失意迅速籠遍他的全身,他一會兒就覺得肚子裡憋悶悶地翻騰起來。瘦三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尖刀一般地張揚著自己的銳氣而砍削著他的自尊,他使了使勁,但最終卻把那個急於湧出的東西又給夾了回去。

    當他吸完準備給瘦三吸的那煙袋後,肚子就一陣一陣地疼痛起來,他以為自己著了涼,捂著肚臍弓著腰不再說話,瘦三看他一副難受的樣子就問咋了,老大皺著眉張張嘴又指指肚子,瘦三以為他肚子不舒服,說:「又夾了個大屁不是?沒啥丟人的,有屁就放!」

    老大以為瘦三叫他說些心事話,就問:「真的?」

    瘦三說:「放吧!不放看憋死你!」

    老大猛然鬆開捂著肚子的手,拉住瘦三說:「俺管給你墊驢圈,咱一遞一車出驢糞,咋樣兒?俺地裡的谷草也都給了你!」

    自從劉狗剩從外邊回到大坡地,後來又當了兵,劉大全就一直不敢正眼去看林滿倉,狗剩和滿倉的兒子一塊放牛出的事,後來兩個人又商量著一齊讓孩子走掉,滿倉的兒子有田卻一直沒有回來,大全見了滿倉幾次想問卻欲言又止,萬一有個不吉利的結果則更傷了面子。即使在大街上碰了面,也遠遠地能躲開就躲開了去。

    季節剛到九月末,本來還不算冷的天氣,頭天下午忽然刮了半晌的寒風,到了晚飯的時候,就紛紛揚揚地下起雪來,天空沒有一絲風,飄飄搖搖的雪片輕柔如夢瀰漫似雲,就像搖落一瓣一瓣的梨花自天邊輕盈而來,剛剛擦到地皮就倏然而逝,轉眼就鑽入泥土中。後半夜,天氣就漸漸地寒冷起來,早晨的時候,地面上就蒙了一層一指厚的雪。當東昇的太陽掛上樹梢,草垛上扯著嗓子吆喝的大公雞撲愣愣地飛到地下開始四處刨食,**辣的太陽就重新把田野溫暖起來,那層雪就開始迅速地消融瓦解。

    劉大全出門的時候把手抄在袖口裡,從鼻子和嘴裡呼出的呵氣在鬍子上結成一個個水珠,他本來想到靜巒寺討得頭柱香,圖個吉利換個安慰,剛走近靜巒寺的大門就嚇了一跳,雷月琴咬著手指從那棵大銀杏樹後猛地跳了出來,兩個奶.子在外面忽顫顫地露著,拍著兩隻手追著大全說:「你會不會彈琴?到底會不會彈琴?你要會俺就叫你彈彈,好聽得很!咦?——這糟老頭兒扯蛋得很,不說話兒,嗷!——嗷!屁兒也不來一個!」

    劉大全掃興之外就感到一種莫名的神傷,他的兒媳婦小彩是他心中終生的疾病。大坡地人常說,「娶媳兒娶豝子,種地種窪子」(豝子:因懷仔過多肚皮幾乎貼地的大豬)。在他看來,媳婦的標準是醜一些而生育能力奇強的最好,就像多產多育的豝子;而溝窪裡的地最托水分,是最容易收穫的,所以種地都喜歡窪子地。

    他總感覺兒媳小彩是一隻滿天飛的翠鳥,她根本就不屑建在他家這個圪針菶上的孱頭的窩。時至今日,他就像念著口訣撥錯了算盤珠子,擎著聖訓自尋了個凌辱不堪,——都是一些毫無由頭的煩惱。從寺裡出來後,心腔裡就如亂紛紛的一地殘雪。靜心師傅給他說他討的那個簽,上面寫的是是「桃花一枝天外香」,他似乎聽說桃花專指那些愛做出些醜事來的女人,所以不等靜心往下說,就怒不可遏地就走了。

    下了山後,大全覺得全身汗浸浸的燥熱,他摘下頭上那頂半圓形的舊氈帽,拿在手裡過一會兒撲扇一下,剛到山口的時候,遠遠地看到林大頭和媳婦陳寶妮拉了排子車,正趟著泥濘向山裡邊走,劉大全沒好氣地爬到地堰上,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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