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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灰毛驢嫁妝 文 / 張金良

    小桃把弟弟的婚事張羅得差不多時,就去把陳寶妮介紹給了林滿倉的兒子林大頭。大頭剛十九歲,三四年前還是脖頸上插了個棉花桃一樣的大頭,三四年的光景就像得了幾場透雨的歐李,眨眼間就瘋長起來。比滿倉高半頭的個子,頭雖不小卻襯了圓呼呼的兩腮和稜角分明的男子漢的臉,渾身透著一種成年人的雄壯。

    大頭自從和陳寶妮見了一面之後,見了滿倉就躲,躲不過的時候,也是一應了一邊哼哼唧唧地站著,眼看見的不自在就像生了一身的牛皮癬。

    滿倉娘絮絮叨叨地數落:「這金花配銀花,西葫蘆配南瓜,這彎刀兒對了瓢兒切菜,人總要稱稱紅薯亮亮姜!挑剔別人,先看看自個兒能吃幾個窩頭兒喝幾碗飯!畫兒上的人好看,不能跟你做伴兒過時光。《聊齋》裡的人兒俊,人家看上的是相公,圖個日後上皇榜呢;皇宮裡的人兒都好看,那是伺候皇帝呢!」

    滿倉說話就更直接:「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的影子兒,屙泡屎涼涼你的骨堆兒?大年五更孩子哭,——要啥沒啥!茅缸裡頭拉大鋸——你臭扯個啥!再臭扯俺卸了你的腿!」說著就找棍子,大頭就跑,滿倉就在後邊攆。

    到底是年輕人腿輕,滿倉也是心急,沒跑幾步就摔了個跟頭,褲子也摔破了,膝蓋上摔了個大口子,鮮血汩汩直流。大頭就又往回跑,滿倉齜牙咧嘴一副痛楚難忍的樣子,大頭離滿倉太近了怕挨打,又不忍心看父親受罪的樣子,在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戰戰兢兢地說:「爹吔,願意了,願意了,行不行?嫑打了,行不行?」

    滿倉說:「願意了俺還打你咋?還不快把爹抽(——)起來!哎喲——!真疼,到底老了。」大頭趕緊往起抽(——),滿倉一邊說:「願意了你早說,非叫恁爹著急,就非叫爹著急?!不著急了俺還能打你?!」一邊說,一邊拿著手裡的鞋底子在大頭頭上「呱嗒——呱嗒」地又掄了幾下。

    陳寶妮娶的時候,劉兒楞領教了鐵匠的力大無比。

    白天的時候劉二楞就在寶妮的屁股上擰了幾下,還悄悄說:「這大屁股像草簍,俺大頭兄弟怕降不住呢!」晚上鬧洞房的時候,又領了一堆人,動手動腳地在寶妮身上討些便宜,陳寶妮尋了個空擰了二楞的一塊肉不鬆手,二楞哇哇地喊叫:「這釘驢蹄的手勁兒太大了,擰掉肉了!」

    過了一會兒,那塊肉不疼的時候就又挑逗,這次寶妮急了,拉下蒙頭紅,一把扯過二楞就夾到兩腿中,二楞四肢亂刨卻不能動彈,寶妮抓住二楞的一隻腳就脫下了鞋,一邊拍打著他的屁股一邊說:「這釘驢蹄兒的手就是有勁兒,說說,還敢不敢,給你也釘一副?那東西兒壯得很,叫你一年都穿不壞一雙,也省麻煩恁娘!」

    後來有人打趣二楞說:「二楞的頭叫大頭的媳婦在褲襠裡給夾扁了。」

    李小旦娶蔡改改是在收了秋之後,蔡石匠最終儘管沒有捨得送給閨女一頭騾子,但總算陪嫁了一頭灰不溜秋的毛驢。小旦趕著那頭毛驢拉糞、犁地、耩麥、碾米、磨面,改改在與不在,都容光煥發紅光滿面。四鄰八捨都投來羨慕又嫉妒的目光,他們似乎不在意小旦的媳婦蔡改改,而更專注那頭灰不溜秋的毛驢!在他們看來,能睡覺生孩子的女人滿街都是,毛驢卻是家境殷實的人家才能擁有的奢侈工具,能拉車,能馱糞、能犁地……,能做的一切和他們的飯碗都緊密地聯繫在一起,那真是件叫許多莊稼人朝思暮想的大物什。

    能和小旦牽上些瓜葛的人,都小心謹慎地和他說著恭維的話,為的是在他的心中早早地留下記號,把自己排到能用驢的隊伍中去。周巧巧那樣的人也爭著給小旦套近乎,劉大全說:「巧巧注意點兒影響,小旦已是有家室的人,剛撐起來的小船兒,經不起你一腳踹,再說人家小旦也是只不聞腥的貓兒!」

    巧巧一副鄙夷的神情,她一邊給毛驢撓著癢癢一邊說:「嗨!——這世界大了也就是稀罕哎,還就有人不知道褲襠裡的東西兒到底是橫著的還是豎著的,扛個雞毛兒不知道輕,背塊磨扇也不知道重!老人不是常說?村兒裡出了個大官兒,就還不抵鄰家買頭驢呢,買頭驢還能借來使使耩地呢,出個官兒還不抵驢肚底下這倆蛋呢!——晃晃悠悠的臭顯擺,也就能圖個自己舒服,頂不了饑也解不了渴!」說完就一搖一擺地去了,一路飄灑而下的「嘎——嘎——嘎」的笑聲,像敲了一面鏜鏜鑼。

    劉大全看看驢肚底下的那個寶貝,張了張嘴又搔了搔頭,因為一時沒有想起來回敬回去的話,就狠命地衝著巧巧遠去的屁股啐了一口痰。趙老拐圍著毛驢轉了兩圈,好像是為了給農協主任挽回灰頭土臉的面皮,指著巧巧的屁股說:「這人浪笑,馬浪,叫,驢浪豁撇嘴(豁撇:快速地叭嘰嘴片子),狗浪跑折腿!這眼還崩尖,肚底下的倆蛋一眼就相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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