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錯季的優美真美 文 / 張金良
把總的手下將趙文抬到知縣衙門後便去稟報知縣老爺,知縣老爺正手攥一隻精緻的小葫蘆訓斥一位衙役:「這葫蘆兒尚可,這叫哈兒不行!」知縣眼睛瞇瞇地來回審視著手中的小葫蘆,看了一會兒後,猛然間拍下桌子就一聲斷喝:「生就的一個棗木橛兒,十八面兒下線砍不成個耳朵勺兒!爾等!——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那知縣拿的葫蘆是一個專門製作的專裝蟈蟈兒的葫蘆。葫蘆在青小的時候就用「原模」套起,隨著葫蘆長大,「原模」上的花紋便就印在了葫蘆上,長成後取下「原模」,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花葫蘆。然後從一頭鋸下拇指寬窄的一截作灌口,上檔次一點的,就使用黃梨、紫檀、玳瑁一類雕琢打磨後作罐蓋,就製成了一隻精美的蟈蟈兒葫蘆。葫蘆經餌茶洗過之後變得乾燥而結實,內部又有天然的紋理,裝上蟈蟈兒後,聲音有很好的反射,也利於蟈蟈兒爬行。蟈蟈兒本是百日蟲,壽命只有三個月左右,有錢的富貴人家想在嚴寒的冬日也能聽到蟈蟈兒脆美的叫聲,便有人專門在冬季裡繁殖蟈蟈兒賣,在從臘月到年後天寒地凍的日子裡,就有人能欣賞到那錯季的優美。「叫哈兒」則是經培育後的上等的蟈蟈兒,不僅叫聲悠揚響亮,還可以模仿蛤蟆發出低沉、圓潤而有節奏的聲音,閉上眼便如到了草繁水深的夏季。
受訓斥的衙役見把總的人來叫,便逃命一般撅著屁股退了出去。知縣老爺閉著眼睛捻著鬍鬚聽完緣由,心中忽然來了興致:早就聽說,那女人天生不是什麼好鳥,可真有這麼靈驗的先生?便微微笑著站起身來,順手拿起一塊擦嘴的手絹,包了那葫蘆坐到了大堂上。
堂下的趙文仍舊在地上蜷曲一團,從把總家到縣衙,不住地從嘴裡湧出大口大口腥氣的黃湯來。堂上的知縣老爺看著還微微地喘息著的趙文,便猛地一拍驚堂木,左右衙役便如雷般地呼聲震天,趙文經過這一震,渾身一激靈,吐出最後一口黃湯之後竟醒了過來,摸摸癟下去的肚子,好像說不清的舒服,——只是渾身無力,支不起個頭來。知縣喝道:「異端邪術,妖言惑眾!揣骨算卦,污蔑良家婦女!該——當——何罪!」威武的吼聲像老虎下山。
趙文本想抬起頭來,只覺水桶般粗細的腦袋嗡嗡直響,渾身象坐在船上似地忽悠忽悠地搖蕩。知縣繼續說:「念你初犯,先把我手中的東西看看,——裡邊裝的是啥?若真的說准便可另論,若胡猜亂撞,則勿用辯駁,老爺的板子可多少天沒聞到腥了,倒看看你多硬的屁股!」
兩邊的衙役再次地山呼雷動。趙文經這一說,勉強地抬起頭,大聲喊道:「老爺饒俺,剛才叫人打得不輕,又離得太遠,——倆眼冒金星,如何看得清?」說完便又栽下頭不吭聲了。立在知縣一旁的主薄急著找知縣有事,也不願看那一地腥臭的黃湯,便從知縣手中接過葫蘆拿到趙文跟前:「看清沒有?諒你也是個騙吃騙喝的懶雜種,趁早兒去南監等死吧!」主薄只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那葫蘆原是朝廷裡傳出的東西,民間根本見都見不到,最低檔的東西恐怕也在十畝良田以上的價格。趙文聽到主薄這麼一說,拚盡全力地大喊大叫起來:「老爺,真要把俺『大肚蚰的』弄死到這玩意兒裡?青天大老爺,你真要俺『大肚蚰的』死在這裡邊兒?」一霎時大家竟都嚇得目瞪口呆。趙文喊了兩聲後,竟又體力不支躺倒過去。
趙文的意思本是說老爺你因為那個東西要了我「大肚蚰的」趙文的命,於理不公;知縣和眾衙役理解為趙文真的有些本事果真一看便知!儘管把總夫人不依不饒,但知縣真的不願再招惹那個似乎有些妖氣的趙文,便斷了個「事出有因查無實據」了事。
當大堂上空無一人的時候,趙文才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雖然腦袋仍疼痛不止,畢竟肚子癟了下去,除了腦袋之外整個身上輕鬆了許多,他晃裡晃蕩地出了縣衙,心驚肉跳地回到了坡地村。
大坡地向北不足百里有一條橫跨太行山的關隘,常年駐守的綠營兵便達四五千人,綠營兵的首領姓杜,人稱杜防禦,正五品的武官。府衙設在開州。杜防禦的公子得了一身的癬疥,需要一味中藥配伍,那中藥便是太行花。太行花本屬稀缺物種,即使一世專門採藥的人也尋不到多少棵,況且又一年年地減少。杜防禦托沙水的知縣尋了兩棵,公子用後癬疥果然好了許多。杜防禦又聽了郎中的指點,說太行花有回春之功效,就以太行花為主藥配了幾粒藥丸,杜防禦服用後頓覺神清氣爽渾身輕巧,五十餘歲的人竟和青年人一樣地容光煥發活力四射,連防禦的三太太服用了幾粒後,身上多年的淅淅瀝瀝也乾淨了許多。郎中又指點,若用新鮮的太行花煎藥,將有百倍的功效。杜防禦費盡周折尋了無數的能工巧匠,竟沒有種活一棵,——那太行花要麼不發芽,要麼等長出第二片嫩葉時便蔫蔫地死去,更不用說開出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