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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重定中原 第三十二章 霸王絕唱 文 / 風華爵士

    第三十二章霸王絕唱

    泗水郡,靈壁城.

    項羽坐在縣府中,一臉的蹩氣,眉頭緊緊地皺著,顯得十分不快。范增也是額頭皺成了一個『川』字,顯得一籌莫展!

    自渡了淮水退往彭城之後,韓信率軍如同附骨之蛆般緊追不捨,水陸兩路不停地對楚軍展開大規模的騷擾。由於秦軍多騎兵,且水師更佔據絕對優勢,所以楚軍被秦軍騷擾得疲憊不堪,一日只能行進七八十里!雖范增和項羽屢次設謀伏擊韓信,但都被狡猾的韓信嗅出味道躲過,只把二人氣得直瞪眼卻亦無可奈何!

    今日早晨,楚軍開抵豫水旁的靈壁縣,正想渡過豫水時,卻發現秦軍水師已經從水路先一天趕至,不僅將數百里內唯一一座鐵索橋摧毀,更將沿岸船隻或搶或燒,毀了個幹盡。而楚軍原來九江的渡船和糧船已經多棄在淮水邊了,此時只能對著豫水乾瞪眼,你讓項羽和范增如何不煩惱!

    好半天,范增才苦著臉道:「少將軍,現在沒有辦法,只能趕快伐木以建造船筏過河,再耽誤下去的話,彭城的安危實在不堪設想!」項羽臉色鐵青地道:「如此豈不是又要浪費兩天時間!」范增攤了攤手道:「有什麼辦法呢,我軍從沒有真正建立過一隻水師,也沒有時間,如今吃了虧,也是沒辦法討回來的!」項羽咬著牙道:「好,算你韓信狠,這筆帳咱們以後再算!來人,傳令下去,三軍一半警戒,一半伐木打造船筏、準備過河!」「喏!」有親兵們應了聲,便去軍中傳令!

    於是,楚軍們只好無可奈何地幹起木匠活,到靈壁附近砍伐樹木、準備造船。

    第二天下午,項羽和范增正來豫水邊,只見附近數里到處都是沸騰的工地,無數木料源源不斷地運送進來,被製成一隻隻實用的渡船和木筏。看到進度還是比較快的,項羽緊皺的面孔上也不禁有了一點笑意,對范增道:「軍師,這樣看,明天一早便可以準備渡河了!」范增點了點頭道:「是啊,只希望千萬不要再出意外了!只要渡過了豫水,到彭城一路三百里都是大道,沒有什麼阻礙,那就輕鬆了!」

    項羽正要說話,忽然間,有一人大呼道:「少將軍,軍師,大事不好了!」項羽和范增猛吃了一驚,心中一沉,不知道又有什麼禍事了,回頭一看,跑過來的卻是氣喘吁吁的項莊!

    「項莊,何事如此驚慌?韓信主力殺上前來了?」范增急問道。

    「不,不是!韓信哪有那膽子敢跟我們決戰!」項莊臉色蒼白地猛搖頭:「是斥堠探到的消息:彭城已經失陷了,扶蘇所率大軍正向此迅速推進,前鋒五萬人離此已經不到一百里了!」「啊!」項羽和范增頓時面如土色,手腳只驚得冰涼!

    忽地項羽反應過來,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驚慌之色,急問道:「那我大伯怎樣?虞姬怎樣?」項莊語帶哭音道:「少將軍節哀,據探報說:項大伯已經戰死了,鍾離將軍也死了,而且秦軍在彭城大開殺戒,將我等家眷盡數誅戮了,少夫人她估計已經……!」「啊!!!」項羽痛斷肝腸,大叫一聲,口洽鮮血,雙目瞪得像銅鈴一樣向後便倒!范增聞言也是呆了,一時蒼老了許多!

    「少將軍!少將軍!……」眾人連忙呼喚,見項羽只是不醒,趕緊將項羽抬回城中急救!

    回到城中後,好半天項羽才在軍醫的急救下悠悠醒來,茫然看了看眼前一臉關切之意地范增和項莊等人,猛地翻身坐起,紅著雙眼大聲咆哮道:「快,與我點兵,我要殺過豫水,和扶蘇那狗賊決一死戰!!」聲音就像奔雷一樣直震得眾人耳鼓一陣轟鳴!

    范增聞言大驚道:「少將軍不可魯莽,秦軍幾近二十萬眾,是我軍的兩倍,而且都是關中精銳,實力遠超過我們。我軍若與之硬戰,贏面極小。何況身後韓信十餘萬兵馬亦是緊追不捨,若雙方夾擊我軍,大勢去矣!」

    項羽聞言狂怒,眼睛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來,吼道:「我之祖父和兩位叔父俱死於扶蘇之手,此仇不共戴天,怎能懼而不報!?若真如此,豈不枉為項氏子孫!」雙手握得咯咯直響,巨大的身軀殺氣四溢!

    范增見項羽情緒激動,苦勸道:「少將軍,仇當然是要報的,但現在扶蘇與韓信合兵三十萬,我軍方才十萬,實力相差懸殊,若硬拚,不僅報不了仇,而且只有死路一條,還請冷靜啊!」

    項羽不是笨人,聞言漸漸冷靜下來,忽地痛苦地捂著腦袋道:「我一生自詡英雄,沒想到非但不能為祖父和叔父報仇,如今更連愛妻也保護不了,我算什麼英雄,是他媽狗熊!!」項羽潸然淚下,瞬間淚流滿面!

    眾人聞言黯然,亦是傷感不已!范增雖亦心痛家人,但畢竟年紀大,穩重得多,急將悲痛壓在心底,焦慮地對項羽道:「少將軍,如今兩路秦軍一南一北直撲靈壁,此地已不可久留,當速走它處,暫避一時!」

    項羽聞言卻有些茫然道:「如今諸國已滅,且彭城又失,我軍還可往何處去?」

    范增道:「少將軍難道忘了淮上!?淮上亦是我項門重地,民眾基礎雄厚,當速奔此處為上!只要佔了此處,能夠一時據住秦軍,我軍便可有東山再起之機!」

    項羽聞言精神一振,猛然站起,沉聲道:「不錯,只要我項羽一日不死,便一日不會認輸!軍師,從此處到淮上,一共有多少路途?」項羽強忍悲痛,迅速振作起來!

    范增道:「從此到淮上,要向東南經泗縣、垓下二縣以及沱河,路途大約六百里左右。其中惟垓下一帶河沼縱橫、地勢險要,只要突破垓下,我軍就可順利渡過淮水了!」

    「好!項莊,你立即去傳令三軍:放棄靈壁及北渡豫水,全軍馬上向泗水開進!」「是,少將軍!」項莊領命而去!

    「來人,取戟牽馬來,本將軍親自斷後!軍師,你率前軍先行!」項羽神色悲壯,卻是殺氣凜凜。「既如此,少將軍保重!」范增現在知道:一旦楚軍南下,秦軍必然奮力猛攻,斷後之責也只有項羽這蓋世猛將來承擔了!

    於是,楚軍當晚便顧不得疲憊,連夜向泗水縣方向急進而去。

    韓信聞報,立時準確判斷出楚軍意圖,一邊火速為扶蘇送信、言明務必在垓下一帶將楚軍截下,一邊親提大兵奮力猛追、以滯楚軍!

    於是,這場亂世風雲中最大也是最激烈的一場血戰正式展開!

    六月初的太陽已經頗有些熱意,一圈一圈地陽光散發著熾熱的光芒,直烤得知了在樹叢中『知知』亂叫,拼了命地抗議著天氣的炎熱!

    忽然,泗縣西北端一處小樹林邊,奔過來大約兩三千紅甲騎兵,個個是血滿衣甲、疲憊不堪,但堅毅的面孔上依然是那麼的無畏和奮勇!那騎隊中間斗大的戰旗也是隨著輕風堅強地飄揚著,『楚項』這兩個在戰國末年威鎮天下的字眼赫然點綴其上!

    這正是項羽親率的三千斷後楚項騎兵,另三千楚項步卒則交由范增統率、與前開道!

    項羽抬頭看了看天,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嘴辱,握緊了手中的戰戟。整整三天三夜,項羽率領楚項騎兵以少擊寡,至少擊退了七次約有萬人規模的秦軍騎兵,給秦人以重大殺傷,大長了楚軍軍威,但是但價也是不少的:至少有五百名楚項騎兵陣亡,餘下的人中傷者亦有七八百人!而此時,六百里路程不過剛走了一半,項羽的心中不禁非常焦慮!

    就在此時,忽然間隊後一騎斥堠飛馬來報:「少將軍,曹參和吳芮二人又率七八千秦軍騎兵追上來了,離此已不到五里!」項羽聞言大怒:「可惡,這個狗惡真不知死,前番沒有殺了他們,這次定不放過他們!傳令,大軍立即背對樹林列陣,讓那些可惡的秦人再看看我們楚人的厲害!」「喏!」剩下的約二千五百名楚項騎兵迅速列陣,冷冷地注視著北方,目光中殺氣翻騰,毫無所懼!

    曹參和吳芮二人奉韓信嚴令,追擊項羽,以滯楚軍,所以雖知不敵,但也不敢違令,只能每日裡仗著兵多來多項羽纏戰,但每次雖然都十分奮勇,卻次次被項羽殺得大敗而回。有道是:『一回生,兩回熟』,被項羽連番殺敗七次以後,這二人都有些麻木了,見項羽也不怕了,反正追上就殺,殺不過就逃,就是不讓你楚軍走得安穩!

    這不,曹參和吳芮率了七八千騎兵正整頓了旗鼓、再次銜尾急追時,猛然見到前方一處樹林下紅光一閃,分外刺目,而在那紅光的前面,卻是一個黑甲巨將跨坐在一匹亦是黑不溜秋的巨大戰馬上冷冷地注視著這裡!

    曹參和吳芮二人禁不住面色變了變,知道馬上又要有一場大戰了,曹參硬著頭皮,大叫一聲:「秦軍將士們,不要怕,我們人多,衝啊!」秦軍騎兵們雖然亦是心中顫顫,但依然鼓足勇氣,嘶聲怪叫著驅馬猛撲上去。

    有道是什麼樣的將領帶什麼兵,狡猾、凶狠的韓信帶出來的秦軍亦和韓信十分相像:狡詐,凶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還有堅韌頑強、決不氣餒等。這支堪稱『牛皮糖』的悍軍,在韓信調教下,戰力決不比蒙恬的黑衫軍遜色;論難纏程度,更是天下無人能及!

    這不,被項羽這蓋世凶神胖揍了七次,依然敢狂呼亂叫著殺將前來!

    項羽見狀怒發,雙瞳仁裡寒光一冒,咆哮一聲,一縱烏錐戰馬,蹄聲隆隆處,揚起一溜煙塵,直奔向秦軍而來。二千餘楚項精兵不管帶沒帶傷,也自不甘落後,縱馬狂飆處,像一朵刺目的紅雲般席捲上來。

    瞬息間,兩軍撞在一處,那是怎一個戰戟飛揚、血肉橫飛啊!小小的戰場上金鐵交鳴之聲直衝雲霄,巨大的喊殺聲十數里外都依稀可聞!

    項羽當先衝入陣中,雙目一瞪處,黑戟輪起一卷狂飆,將兩名秦騎連人帶甲斬成兩段。然後,縱馬狂突,黑戟紛紛、漫天而起,所向處,秦軍皆無一合之敵,盡皆被斬於馬下,那真是怎一個英雄了得!

    曹參見狀大叫一聲,合了吳芮闖將上來,雙戰項羽。霎那間,兩隻青戟戰一隻黑戟,直殺得是火星亂射、塵土激揚,三匹黑色戰馬幾乎都被漫天戟影所籠罩,看不清身形!

    三人戰約十餘合,曹參和吳芮只覺黑戟來勢越發沉重,漸漸抵擋不住。忽然,項羽大叫一聲,雙目倒豎,咆哮如雷處,黑戟急嘯,快得幾乎帶起一溜殘影,猛擊在吳芮的戟上。吳芮頓感如同五雷轟頂,胸口一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當即不敢再戰,伏鞍便走。

    曹參見狀大慌,他一個人如何戰得過項羽,當即虛晃一戟,回馬便要逃走。項羽卻是不捨,一摧烏騅、刮起一陣黑色狂風,黑戟亦旋起一溜寒濤,直奔曹參後背。曹參聞聽惡風不善,心中大驚,猛地裡便回了一戟。便聽一聲巨響處,黑戟雖被盪開,卻依然在曹參馬『臀』上狠狠地帶了一下:血肉橫飛處,戰馬呼痛,咆哮如雷地帶著曹參一溜煙奔北方狂飆下去!

    其餘正廝殺的眾秦軍將士一看兩位大將俱被項羽殺得落荒而走,心中慌亂,當下忽哨一聲,回馬便走,如同一陣旋風般轉眼便逃得無影無蹤!

    「噢——!楚項!楚項!楚項!……」楚項騎兵勒馬狂呼,那一股巨大的自豪感直衝雲霄。項羽有些悻悻地看了看北方,勒回了馬騅道:「走,快趕上大隊,今晚在泗縣城安營紮寨!」「走!」楚項騎兵們應了聲,紛紛拔轉馬頭向泗縣城而去。

    其實要問項羽為什麼不追曹參和吳芮,理由很簡單:因為項羽斷後兵少,不敢過於深入,否則以韓信的狡詐,不定會玩出什麼詭計來!所以只弄得秦軍屢敗屢戰、楚軍屢勝亦屢戰這樣奇怪的局面來!

    ……

    當夜,項羽率斷後楚項騎兵趕到泗縣城,追上了楚軍主力。到得縣衙時,范增正急得像頭拉磨的毛驢般團團亂轉!

    「軍師,你這是如何?難道軍情又有變化?」項羽見得范增如此,心中大急!

    范增見項羽來,急道:「少將軍,探馬剛剛帶回幾個消息,大勢大妙啊!你且來看!」說著,范增鋪開軍用地圖,指出道:「少將軍,我軍被韓信拖著,一天最多只能行一百里,速度想快亦快不了,而扶蘇的秦軍主力這三天卻每天急行距離都在一百四五十里左右,漸漸趕在了我軍前頭。少將軍看這裡——石碑渡,探馬剛剛回報:扶蘇親率四萬主力騎兵在無諸水師接應下從此渡河,南下直插垓下而去,其十餘萬步卒在羌隗、趙佗率領下明早亦可渡過豫水,直奔垓下!若秦軍搶佔了垓下,一旦站穩腳跟,我軍就前後無路了!」

    項羽聞言大驚道:「石碑渡離垓下約有一百五十里,扶蘇明早便可抵達垓下!而石碑渡到垓下的距離與泗縣到垓下的距離差不多、亦有一百五十里左右,也就是說等我軍主力趕到垓下的時候,扶蘇的騎兵不僅早已趕至,甚至羌隗的步卒亦可全部趕至垓下,再加上身後的韓信……」項羽一時面色有些蒼白,頓感大勢不妙!

    范增點頭道:「少將軍所言極是,現在我軍要與秦軍搶時間。如果我軍明早再出發的話,速度一定拼不過羌隗的步軍,那麼在垓下就會遭到扶蘇步騎兩軍的合擊,突破垓下只能是一個空談!只有今夜連夜出發、直撲垓下,那麼才有可能搶在羌隗步兵之前與扶蘇四萬騎兵接戰。若我軍能一股而勝扶蘇,則渡過沱河、我軍就可安全回退返淮上。否則,垓下就是我軍覆滅之所!」

    「但韓信所部怎麼辦,即部沒有羌隗部十數萬步卒相助,若韓信與扶蘇聯手,我軍勝率還是太小!」項羽腦子還是什麼清醒的!范增卻道:「無礙,垓下附近多河流、巖壁,極易構築工事堅守,所以我等只須留一軍將韓信所部阻擋半日,便可騰出時間讓我軍與扶蘇騎兵決戰!」

    「好,傳令三軍,立即開始歇息!今夜一更起床,二更趕路,務必要搶在羌隗步軍之前擊潰扶蘇騎兵!」項羽振了振神色,咬了咬牙,心知這是一場生死之戰,當不得半點馬虎!

    當夜,二更時分,楚軍棄了泗縣城,火速向垓下奔去。眾楚軍知道這是一場奪路之戰,不勝即死,所以卯足了勁,一路奮力狂奔。等韓信接報、楚軍已連夜遠去的時候,楚軍已經溜出去十餘里了,韓信大急,一邊急令曹參和吳芮率騎兵銜尾直追,一邊親率主力追擊而來!

    一時間,泗縣和垓下之間,二十萬餘秦、楚軍一追一逃,掀起滾滾煙塵而去!

    垓下城南方十數里外,有一小山曰:駝公山。山南就是沱河,有一個較大的渡口、可通大軍,這是楚軍東歸淮上必經的咽喉之地!

    此時,正值傍晚時分,駝公山北烏黑一片,數萬黑甲騎兵排成了密密麻麻的突擊陣形,正靜靜地等候著出擊的命令!

    陣後的扶蘇在『狼牙』和郎中騎的護衛下正在駝山山腰上眺目北望時,忽然間有一斥堠飛馬來報:「啟稟陛下,項羽部十萬餘楚軍已經趕至垓下城,略略休整後,正向我軍殺奔前來!」(扶蘇騎兵殺到垓下之前,城內千餘楚軍就已經逃散一空,但扶蘇並沒有進入垓下,只是據住了駝山渡口!)

    「噢,來得好快!」扶蘇微微笑了笑:「韓信部與羌隗所率的步軍現在在什麼地方?」

    「回陛下,項羽令偏將李存孝領一萬軍沿河水和巖壁搶築了一條防線與韓大將軍部對峙,恐怕三四個時辰內趕不過來!另外,羌隗將軍所率的十餘萬步卒離此大約還有三十里左右,估計最少也要兩個時辰才能趕到!」

    「噢,看來兩個時辰之內我軍必須獨自應對項羽大軍了!」扶蘇沉思了一下對楊番道:「去,派二百名郎中去,將渡口的船隻都給朕燒光了!項羽即被能突破朕的騎兵,也要叫他渡不過沱河!」「是,陛下!」楊番當即點起二百郎中去燒船!

    很快,駝公山南濃煙四起,烈焰沖天,渡口上百艘大小渡船俱被燒了個精光!

    就在此時,項羽率十萬楚軍長驅而來,迅速接近駝公山!夜色朦朧中,猛然見到南方烈焰四起,項羽的心頓時一涼:「糟了,扶蘇一定在放火燒船!該死,這扶蘇好狠的心!看來,今日就便能夠突破扶蘇騎兵,能生還過沱河的人也不會太多!」項羽憤怒得雙瞳仁裡似乎都能噴出烈火,一摧烏騅馬率一萬楚軍騎兵當先咆哮捲來!

    很快,戰場上火把四起,如同白日,四萬秦軍騎兵與十萬楚軍在駝公山下擺開了架勢。

    山下陣上的灌嬰發來旗語,詢問是否可以趁楚軍尚未列陣完全時攻擊,扶蘇想了想,命傳令兵讓灌嬰和英布暫且等等,卻低聲對無心道:「去,請虞姬姑娘到陣前!」「是,陛下!」無心點頭,向山頭而去——虞姬暫住在山頂小營之中!

    很快,無心帶了虞姬趕了來,虞姬神色激動地問道:「陛下,是項郎來了麼?」扶蘇微笑道:「是的,項羽來了!朕決心完成朕的諾言,當你交還給他!你跟朕走吧!」「謝陛下!」虞姬興奮得臉色一時有些蒼白!

    扶蘇一行人縱馬下了山腰,山下騎兵大陣見扶蘇來,列開一條通道讓扶蘇等直抵陣前。英布見狀大驚道:「陛下,陣前凶險,您還是……」扶蘇搖了搖頭道:「朕要和項羽說兩句話!」說著,不顧英布顧阻,便打馬出陣,向楚營大呼道:「大秦皇帝扶蘇在此,項羽何在?」

    楚軍陣中一陣騷動,在前方壓陣的項羽聞聽抬起頭一看,遠方烈烈火光下,一名身著黑色龍袍的偉岸男子正眺望此處!看到此人,項羽不禁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便縱馬出陣,舉戟遙指扶蘇,大喝道:「呔,你這狗皇帝,要廝殺便廝殺,有何話說!」

    見項羽無禮,秦軍陣後一片漫罵之聲回應。扶蘇卻也不惱,揮了揮手示意身後安靜下來,微微一笑道:「朕素聞君子不出惡言,項將軍為何如此無禮乎!」項羽大怒:「吾項氏一門幾乎盡死於汝手,恨不得食你肉、飲你血,何禮之有!」

    扶蘇大笑:「大丈夫能夠馬革裹屍還,那是最大的榮耀,何仇之有!汝祖、汝父等雖敗於我手,朕依然敬他們是條好漢,所謂『不以成敗論英雄』嗎!朕亦敬重將軍是條好漢,所以今日臨陣以前,特將汝妻虞姬歸還與你,以示朕的敬重之意!」說著,向身後一笑道:「虞姬姑娘,去吧,你的項郎在等你!」

    於是,在項羽驚愕的目光中,扶蘇身後陣中跨出一匹白馬,馬上那婀娜的身姿赫然便是讓項羽痛斷肝腸的虞姬!

    「虞姬!你、你沒死!?」項羽一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項郎!」虞姬一摧白馬,如飛般迎了上去。項羽也如夢初醒,摧動烏騅迎了上去。

    雙馬錯蹬處,項羽、虞姬俱各跳下馬來,抱頭痛哭!

    扶蘇見狀,退回陣來,目露微笑。灌嬰卻有些詫異道:「陛下,為何放走此女?如果用此女要脅項羽歸降豈不更好?」

    扶蘇不語,只是笑道:「各位將軍認為英雄與梟雄的區別是什麼?」英布沉思了一下道:「夫英雄者,行事光明磊落,為萬人敬仰,雖敗猶榮;夫梟雄者,行事只求目的,不擇手段,雖裂土萬里,亦為人不齒!」

    「說得好!」扶蘇點頭大讚道:「朕平生做事亦求光明磊落,以求英雄之名,如今朕更是身為帝王,若用一弱女子要脅敵人,豈非為萬人恥笑,勝亦不武!何況天下間破敵之策何其多也,用正策便可破敵之時,何必以詭計而自羞呢!你且看項羽現在還有戰心否?」

    英布和灌嬰抬頭一看,不僅項羽抱著虞姬一副肝腸寸斷的模樣,便連一開始氣勢洶洶的楚軍也沒了氣勢,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英布恍然大悟,低笑道:「陛下高明,如此不僅盡顯陛下寬宏大度之氣,而且亦讓氣勢洶洶的項羽沒了戰心!看他待會如何來攻我陣!」灌嬰亦是大悟,心中暗笑:「其實陛下這招比俺還毒,不過卻讓人說不出話來,高,實在是高!」

    可憐虞姬絲毫不懂軍事,此時心中除了與項羽再見的狂喜之外再無其它想法,實不知她這時侯與項羽相見實在是一件大大的錯誤,但是這是虞姬的錯嗎?紅顏無罪,懷璧其罪啊!

    此時在陣後指揮的范增見陣前忽然一陣慌亂,竟然沒有了進攻的意思,不禁大驚,急忙騎一匹馬匆忙來看。到得陣前,一見項羽和虞姬抱頭痛哭、難捨難分的模樣,范增大腦一陣轟鳴,頓時驚得呆了:「這虞姬如何在此處?糟糕!」連忙迎了上去,下馬急道:「少將軍,此是戰場,如何可以兒女情長!?還是速速上馬,領軍突陣才是!」

    項羽如夢初醒,但看了看陣後氣勢已洩的軍馬,又看了看梨花帶雨的虞姬,心情立時亂了,原本激昂的戰意也被萬丈柔情化成了繞指柔,苦笑道:「軍師,如今大軍士氣已洩,已難突陣,而且虞姬一嬌弱女子又怎能讓她身臨戰陣,不如暫退垓下,再想它策?」

    范增大驚道:「少將軍,週遭群敵環伺,若不突陣反退回垓下,一旦秦軍四面圍至,大勢去矣!」虞姬聞言呆了呆,淚痕滿面的臉上浮起一絲堅毅之色,忽地道:「項郎,今日能見你一面,我願已足。你休要顧忌與我,還是速速突陣去吧!」說著,趁項羽不備,猛地從項羽腰下搶過佩劍,就要自刎。項羽大驚,急伸手一把抓住虞姬之手,硬將佩劍搶下,哀傷道:「虞姬,休要如此,且待回垓下,再作它謀。天無絕人之路,一定會有辦法的!」

    說著,不顧虞姬掙扎,硬將虞姬抱起,躍上烏騅馬,大喝道:「回軍,且退回垓下!」范增只驚得手足冰冷,大叫道:「少將軍,不可為兒女情長而誤了大事啊!」項羽不聽,抱緊虞姬,一摧戰馬便向垓下而去,楚軍士氣也是萎了,怏怏地跟著項羽退走了。

    范增看著大軍遠去的背影,默然無語,忽地大叫一聲:「豎子不足與謀!大將軍,恕范某無能為力了!」想起項梁對自己的恩義,范增心如刀絞,禁不住老淚縱橫,忽地拔出腰下佩劍,大叫一聲:「大將軍,英魂不遠,范增來也!」橫劍自刎而死,死屍在馬上晃了兩晃,隨即栽倒在地。

    身後親兵搶救不及,無不痛哭,只得抬著范增屍體隨大軍一起回陣!

    英布和灌嬰等看著這一幕驚得呆了,心道:「陛下這一招真太厲害了,正中項羽軟肋,還氣死了范增!」英布急道:「陛下,如今楚軍退去,且讓末將引兵追之,必獲大勝!」扶蘇搖了搖頭道:「此時追之,是為不義也!不要慌,項羽跑不了的,且待會回了韓信和羌隗再說!」「喏!」英布和灌嬰不由有些悻悻地看著遠去的楚軍!

    扶蘇心中歎了口氣,心道:「哎,讓這對神仙眷侶死於此處,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一點呢!這爭霸之路啊,容不得半點柔情啊!」揮了揮手道:「回營!另,讓韓信和羌隗先行紮營,明日再來見朕!」秦騎隨之退去!

    次日清晨,扶蘇正在駝山營下北營口眺望時,輕騎來報:「陛下,羌隗將軍到了!」

    羌隗駐紮在垓下東北,離城南較近,率先趕至。扶蘇看著塊頭巨大的羌隗壓得座下戰馬吭哧吭哧直喘粗氣,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見羌隗下馬欲要行禮,便笑道:「行了,行了,軍前無須多禮!且站在一旁,韓信應該也快到了!」

    正說著,北方揚起一溜煙塵,一支數百人的輕騎急速捲至,當先一將輕甲、白袍,身材修長、面容俊毅,真是六分英武、四分儒雅,不是韓信又是何人!

    數十步外,韓信一聲令下,與部下俱各下馬,步行來見。韓信三步並兩步,急急來到扶蘇身前,便推金山、倒玉柱般伏地拜倒:「末將韓信拜見陛下!」

    扶蘇大喜,急忙韓信扶起,仔細打量了一下,欣慰地道:「一別多年,不想你已經這般高大了!很好,自你出戰以來,屢獲大勝,令朕頗為欣慰啊!」堅毅的韓信看著扶蘇,鼻子一酸,眼睛竟然就下來了,有些哽咽地道:「陛、陛下,臣深受陛下厚恩,無以為報,只能刻苦攻讀,以求日後能報陛下恩德之萬一,不敢談功!」

    扶蘇眼睛也有些濕潤,笑道:「你我情同父子,我也認你做為義子,言語間就無須見外了,直呼朕『父皇』便可!記得朕昔年臨行前跟你說過的那句話嗎『你是一條潛龍,終有一日將翱翔於九天之上』,朕終於見到這一天啦,很高興啊!」韓信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笑道:「要不是父皇昔年相救,韓信不是餓死,就是被人打死,豈有能今日!」

    扶蘇拍了拍韓信肩膀道:「不說這個啦!來,朕為你介紹一下!這個塊頭最大的就是我秦國聞名天下的勇將羌隗將軍,這位年青而英俊的將軍是英布,這位相貌彪悍的叫灌嬰,本來軍中還有一位大將趙佗的,他留鎮北營沒有來,軍師張良也留鎮彭城,日後自有機會相見!」韓信連忙和諸將見禮,此時羌隗等將早對韓信如雷貫耳,不敢擺架子,連忙見禮!

    見禮畢,扶蘇笑道:「走吧,統統入營,兩軍相匯,咱們好好聚聚!」眾將笑嘻嘻地入營去了!

    入了御帳,眾人坐定,扶蘇笑道:「韓信,昨晚之事都聽說了吧!你說說看,如何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全殲楚軍?」

    韓信謙虛道:「有父皇在此,哪有兒臣說話的地方!」扶蘇笑道:「你不要謙虛了,朕最善臨機專斷、攻城拔寨,但論對戰事尺度的精確把握以及戰場的精心選擇還是不如你的!朕打算這一仗只做壁上觀,指三十萬大軍的指揮權完全交與你,你敢否承擔?」

    諸將聞言吃了一驚,心道:「陛下對這韓信就這般信任!?」韓信想了想道:「既然父王如此相信韓信,那兒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很好,那你說說看,此役將如何打?」扶蘇滿意地點了點頭!

    韓信道:「臣想過了,楚軍現在四面被圍,又兼輕裝趕路,所以糧草無幾,垓下城中軍民更是逃散一空,料楚軍中糧草不過三五日之量!這樣便可判斷出,楚軍近日必會向城南全力突圍!由此臣設想了十面埋伏之計,精選了十處戰場,將通過層層阻截將突圍楚軍漸漸消耗殆盡,決不會讓楚軍一兵一卒能夠渡過淮水!另外,為了盡快瓦解城中楚軍士氣,臣還準備了一些楚歌,準備教給將士們,讓他們在夜晚傳唱,如此楚軍軍心必亂,有利於我軍用較小的代價全殲楚軍!」

    「很快,正合朕意!那麼現在朕便將三十萬大軍的指揮權完全交與你,希望你能夠打一場漂亮的勝仗來!」扶蘇心喜,躍躍欲試地要見證這一場『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之戰!

    「是,父皇!」韓信起身,將扶蘇手中的令箭和兵符接過!

    ……

    是夜,垓下城,城頭的楚軍正在值哨,忽然間,野外傳來了悠揚的楚歌之聲。眾楚軍詫異,急豎耳傾聽,歌曰:

    寒風颯颯兮九月霜天,家鄉憶別兮古有餘年。父母盼望兮心懸懸,早晚憂煎。銜枚出塞,曉夜無眠,執銳披堅,間關留連。塵埃兮狼煙,雁來兮消息無傳。鐵馬兮北風寒月,鳥巢南天,河日歸旋……

    淒婉、悲涼的歌聲唱了一遍又一遍,眾楚軍將士頓時想起了家鄉的父母、妻子、兒女,霎那間忍不住那思鄉的情懷,淚水潸然而下,城頭上轉眼間一片哭泣之聲!

    忽地,歌聲變了:

    拔山力那顛覆,吞秦聲吞哭泣,哽咽心兮何抑鬱,逡巡兮那五更促。人生兮皆從你那父母生,休忘了那養育,乾濕三年尋乳哺艱辛,保愛如珠玉。望兒立計成家,老來也旨羹菽。倚門朝暮,反使雙眉蹙,肝腸刀割兮死生難卜……

    歌聲起處,城頭越聚越多的楚軍將士們彷彿看到了白髮蒼蒼的父母、神情淒苦的妻子、盼父心切的子女那倚門相待的身影,又想到自己被困於孤城、或許將孤獨地客死異鄉,人人禁不住痛哭失聲,手中兵器『乒乒乓乓』的倒了一地,不少人蹲在地上、倚在牆角,一邊附和著歌聲,一邊連連抹著眼淚!

    很快,整個垓下城被一片淚雨和淒情所覆蓋!

    而縣府中的項羽得知范增的死訊後也消沉了一段時間,但看到尋死尋活的虞姬,項羽心中立時便被無邊的愛意所充滿、忘記了一切憂傷和煩惱,只顧日夜陪伴著自己的妻子,細心地撫慰著她、愛護著她。虞姬很快便被項羽的深情所感動,抱著項羽失聲痛哭,二人一時似乎有說不完的情話,呆在室內整整一個白天都足未出戶!

    入夜時分,虞姬正一臉滿足之意地呆在項羽的懷中,忽然聽到室外傳來隱隱的哭泣之聲,不禁有些驚詫地地看了看項羽。項羽柔聲道:「不要擔心,我出去看看!答應我,千萬不要做什麼傻事,好嗎?」虞姬的眼睛又流了下來,輕柔地點了點頭。

    項羽一來到室外,哭泣聲便猛然變得清楚起來,空氣中彷彿被悲情的因子所充滿,一片哀傷之意!

    聽著小城外隱隱傳來的楚歌聲,項羽霎那間一臉的驚愕:「這,這是楚歌!天啦,難道秦軍已經完全佔據楚國了嗎,為什麼秦軍中有如此多的楚人?」

    忽然間,城外的楚歌聲變了,又一陣悲傷的樂曲聲傳入垓下:

    鐵笛聲聲報道,聽聲聲報道歸宜早。負劍擔槍,鐵衣塵土,征戰如何好。眠沙臥草,夢裡旌旗忽倒,急忙驚覺,枕鼓眠旗懊惱,生死誰為保。光陰兮似箭也如梭,急催人老。恨山川的那盤泊盤泊路難行,問君呵,何日得返家鄉道,父母恩誰報。碌碌碌碌兮何時了,何時了,只思那無常事怎生了,輸贏生死兮怎能生是了。江東雲渺渺,關山程杳杳,妻子也如何好,世事也難分曉。不如歸去兮,事事皆了,行歌坐眺……

    聽著這熟悉的音律、哀傷的曲譜,楚軍們頓感『沙場征戰總是空,榮華富貴亦浮雲』,皆有去意,想歸家與父母及妻兒團圓。一時間城中哭泣聲越加的多了,那紛飛的淚雨將垓下小城淹沒在一片悲情之中!

    項羽也愣在當地,彷彿看到了幼年時慈愛的母親、嚴厲的父親、威武的祖父以及視自己如同已出的項梁,那心頓時如同碎裂一般,原本已經低沉不已的戰意如同破裂的肥皂泡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忽然間,項羽感到身後傳來一片低泣之聲,不禁有些驚愕地回頭一看,卻是聞聽歌聲淚流滿面的虞姬!項羽強自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勉強地笑道:「姬妹,你不在室中等我,怎麼跑出來了?」虞姬猛然撲到項羽懷中,大哭道:「項郎,楚國完了,已經不能挽回了!軍士們徒死無益,就讓他們去吧!」

    項羽一時無語,淚水潸然而下,輕輕撫摸著虞姬的頭髮,仰望蒼天。

    忽然間,又一首楚歌破開了虛空,傳入了垓下城:

    人生百歲,春夢也一場。戰陣苦奔忙,傷心百箭瘡,身死不歸故鄉。你那魂魄滯他方,父母斷肝腸,兩頭消息茫茫。諸軍將,你那早識便宜兮,免得將身到那無常。我大秦兮不殺降楚,定讓爾等歸故鄉!

    歌聲中看破了世態蒼桑,盡顯招撫之意,楚軍們一陣心動,忽然有人大叫道:「我不打了,我不打了,我投降,我要回家!」說著,直奔城門,就欲開城投降。一人出聲,萬人應諾,頓時楚軍豪氣盡消,一心歸降,紛紛棄了武器、奔向城門而去。各城門官雖然奮力阻擋,卻抵不住那澎湃的人流和那歸鄉的狂熱,被楚軍們打開城門,紛紛奔向秦營而去!

    消息火速傳報縣府,得報的項莊大驚,急忙來見項羽:「少將軍,大事不好,軍士們造反了,很多人打開城門,投奔秦軍去了。諸將詢問,是不是要武力鎮壓!」

    項羽聞言愴然一笑,搖了搖頭道:「算了,隨他們去吧!你去聽令諸將前來此間議事,還有,讓楚項騎兵亦在此間集結!」項莊一臉愕然地點了點頭,心頭有一種不佯的預感!

    ……

    小小的縣廳中,滿滿地擠滿了楚軍將領。原本士氣高昂的他們,此時卻個個低垂頭,一臉頹喪的模樣,甚至有很多人眼角淚痕依然,顯然是亦被那悲涼的楚歌聲所感動!

    項羽心中酸楚,強忍著眼角的淚水,澀聲道:「各位將軍,如今軍心已亂,我軍已不可能突出重圍,軍士們想走就讓他們走吧,強留也是無益,倒是各位將軍能夠留守在項羽身旁,項羽感激得很!」「少將軍!」眾將叫了聲,淚水潸然而下。

    項羽擺了擺手道:「其它的話就不說了,雖然突圍已不可能,但項某決定要死得像個英雄,所以決心親率楚項騎兵突圍。不論成功與否,皆要維護我楚人最後的尊嚴!至於你們,我走後,你們就都投了秦軍吧,千萬不要輕易言死,因為你們的家人還需要你們的保護和照顧。扶蘇這個人不壞,應該不會苛刻你們,這從他的罪已詔可以看出!行啦,你們都下去吧,項某也要準備走了!」

    「少將軍!」眾人大悲,一起仆倒在地,號淘痛哭!

    見這傷感的一幕,一向給楚軍以武勇蓋世形象的項羽也終於忍不住眼角的淚水,淚眼迷離起來,哽咽地道:「各位將軍請起,休要為項某悲傷。戰事敗了,總要有人負責,這個責任就讓項某來背吧!去吧,都下去吧!」

    諸將見大勢已去,痛哭不已,依次在項羽身前拜了一拜,各自去了。不,還有一人留在廳中,紋絲未動,赫然便是項莊!

    項羽愣了愣道:「項莊,你如何不去?」項莊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澀聲道:「少將軍,我項莊生是項家人,死是項家鬼,你要我往哪裡去!?少將軍不是要突圍嗎,項莊願與少將軍一起笑傲風雲、喋血沙場!」項羽咬著牙,點了點頭道:「好兄弟,不愧為我項氏子弟!你去告訴外面的騎兵兄弟們,願意跟我突圍的留下,不願意的也讓他們各歸故國吧!」「是,少將軍!」項莊抹了抹眼淚,退了下去!

    項羽仰頭長歎一聲,轉回內室,那裡虞姬正盛裝相待。項羽看著眼前的虞姬,一時有些愣住了:只見虞姬一身雪白的連身長裙,秀髮輕挽,粉黛輕施,美得簡直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超塵脫俗。

    項羽愣住了:「姬妹,你這是?」虞姬向項羽笑了笑,猶若雪蓮花綻開般聖潔而美麗,柔聲道:「項郎,我要讓你行前記住我最美麗的樣子!這樣即便我死了,心中也是快樂的!」說著,虞姬的眼角流出了兩行晶瑩的淚水!

    項羽心中大痛,猛地抱住了虞姬,流淚道:「姬妹,都是項羽無用,保護不了你!」虞姬猛然用秀氣的玉指堵住了項羽的嘴唇,柔聲道:「不許你這樣說!在我的眼裡,我的項郎就是全部,就是世間的英雄!來,項郎,請滿飲此杯,就讓虞姬為你一壯行色!」說著,虞姬從榻上拿起兩隻酒爵,一隻遞給項羽,一隻留給自己!

    項羽接過酒,一飲而盡,虞姬笑了笑,香唇一抿,也將酒水飲下。

    「項郎,不要管我了,你去吧!我希望我的項郎永遠要像個英雄的樣子,雖死猶榮!」虞姬深情地看著項羽,目光中充滿了不捨。項羽含著淚,搖頭道:「不,我要帶你一起走!」

    虞姬微笑道:「看你,又耍小孩子脾氣了吧!去吧,我去拖累你的!難道你能帶一個女子突圍而被天下人恥笑嗎?」項羽固執地搖了搖頭道:「不,我二人誓同生死,我不能將你留下,世人要笑就笑吧!」

    虞姬笑了,輕輕地依偎在項羽的懷中,堅定地道:「不行,在我的眼中,項郎是世上最完美的英雄,不能為此留下一絲的污點!」項羽心中大痛道:「可是,可是沒有你,我寧願不當什麼英雄!」

    虞姬歎了口氣道:「太遲了,太遲了!」項羽愕然道:「什麼太遲了?」虞姬微笑著道:「剛才我的酒裡下了劇毒『牽機』,無色無味,片刻即死,但毫不破壞容貌。原本我是想為了城破後保護自己清白用的,卻沒想到現在用了。不過也好,至少我能美麗地死去,不破壞在項郎心中的印象!」

    「不——!」項羽大叫一聲,頓時慌了:「有沒有解藥,一定有的,姬妹,你快告訴我,解藥在哪裡!」說著,四處尋找。

    虞姬身軀猛然一硬,面孔上微微浮現出一種痛苦的神色,搖了搖頭,抓住項羽的左手柔聲道:「沒有解藥的,此毒神仙也難解!項郎,我先和腹中的孩兒一起去了,你自己多、多保重!」說完,虞姬深情地看了項羽一眼,留下一個燦爛微笑的同時,一雙玉手猛然鬆開了項羽的左手,瞌目而逝!

    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殞,空留下一段將流傳千古的癡情佳話!

    項羽呆呆地看著那笑容猶存的玉顏,想著片刻前還是活生生的絕代佳人如今卻突然變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屍,大腦一時不能接受,忽地驚天動地般大吼一聲:「虞姬!!!」隨即撫屍痛哭,哀傷不已!

    良久,項羽猛地止住悲聲,呆呆地看著那令自己刻骨銘心的容顏,忽然輕輕地將虞姬放下,邦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理了理秀髮,擺出了一個最為美麗、最為聖潔的姿態!

    看著好似只是熟睡中的虞姬還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高貴,項羽握緊了拳頭,猛一咬牙,最後看了虞姬一眼,便大踏步走出了內室。

    一出了內室,項羽立時變了:原本哀傷的瞳孔裡再也沒有了一絲的牽掛與留戀,卻是那樣的從容、那樣的無畏,那個武勇蓋世的項羽再度歸來!

    當項羽來到院中時,一支整裝待發的紅甲精騎正靜靜地等候著他們統帥的到來,沒有慌亂、沒有喧嘩、也沒有絲毫恐懼,有的只有赴死的從容和豪邁!

    項羽看了看這支家鄉子弟兵,問項莊道:「項莊,留下來的有多少人?」項莊此時也恢復了冷靜,沉聲道:「回少將軍,共有一千八百五十三人!只走了少數非會稽的兵卒!」

    項羽看了看這些多從會稽起兵以來就跟隨自己的子弟兵,胸膛中一時熱血沸騰,豪情滿懷,忽地大聲道:「各位楚項的兄弟們,你們明知道這一去九死一生,卻依然願隨項某赴死,真不愧是我楚國的大好男兒!這裡項羽謝過大家了!」說著,項羽雙膝跪地,向諸軍一拜!

    楚項騎兵見狀一齊拜倒,怒吼一聲:「願隨少將軍赴死!」那無畏的楚風在這些勇士的身上竟展無遺,看了這些人,何人敢再言:漢人無血性!

    項羽起身,看了看這些忠勇的子弟,忽地道:「聽我的軍令,身上有傷者出列!」「呼啦啦!」隊伍中站出來數百人!

    「兄弟俱在軍中者弟弟出列!」……

    「父子俱在軍中者父親出列!」……

    「家中獨子者出列!」……

    隨著這四聲軍令,隊伍中有一半多的人站了出來!項羽看了看這些出列的子弟兵,沉聲道:「你們留下,不用隨我出征了!」出列的楚項騎兵們大驚,一起拜倒道:「少將軍!?」項羽深情地道:「不要說了,你們都不怕死,這我知道!但是你們家中尚有父母、妻兒要撫養,我項某不能讓他們無所依靠,所以有牽掛的人必須要留下!」

    眾出列的楚項騎兵們聞言大哭,齊呼:「少將軍!!!」項羽目中含淚,充滿感情地道:「我馬上就要走了,請代我向你們的家人問一聲好!餘下的兄弟們,上馬!」「呼啦啦」剩下來的楚項騎兵們在一片悲泣之聲中翻身上馬,各持槍戟,準備最後的廝殺!

    項羽亦接過親兵們遞來的黑戟,跨上了烏騅馬,沉聲道:「項莊,檢點三軍!」「喏!」項莊應了聲,大喝道:「三軍列陣!」一陣鏗鏘的馬步聲過後,剩下來的楚項騎兵們重新列陣完畢。

    項莊縱馬在陣中跑了一圈,隨即飛馬來報:「少將軍,三軍檢點完畢,共計八百四十三騎!」「好!」項羽應了聲,振臂一呼:「楚項!——!」「楚項!楚項!楚項!……」隨之院中響起一片兇猛的怒吼!

    「出發!」項羽一摧馬騅,奔向院門,走向那凶險的戰場!

    「兄弟們,幫忙照顧好我們的家人!……」八百出征的勇士向留下來的袍澤們大喝一聲,隨即瀟灑地大笑而去!

    瞬息間,鐵蹄隆隆中,八百騎俱各散去,院落中空留下一群悲傷的勇士!

    項羽最後的時刻到了!

    ……

    夜色蒼茫中,項羽率八百勇士馳出南門,直奔駝公山而來!

    蹄聲隆隆中,一行人方行不到五里,忽然間,道旁一聲梆子響,四野裡喊殺聲大起,無數秦軍步騎兇猛撲來,頓時將八百楚騎圍在其中!

    項羽見狀大笑一聲,振戟高呼道:「兄弟們,你們怕不怕!」「不怕!」八百人奮力高呼!「好樣的!隨我來!」項羽大笑一聲,一摧烏騅,猶若一道黑色的閃電直衝秦軍陣中。

    霎那間,一道黑色的巨閃當空急嘯、撞入人群之中,兩名秦軍步卒頓時慘叫一聲,直被斬成兩斷。血雨腥風中,巨大的烏騅咆哮一聲,聲雷巨雷,直嚇得附近秦馬盡皆恐懼,不敢上前!

    項羽一聲大笑,吼一聲如雷,黑戟狂舞處,當者所靡,所向皆破,直殺得秦軍是落花流水,節節敗退!八百楚騎亦是如獅如虎、戰意澎湃,緊隨項羽之後,直將秦軍如同砍瓜切菜般一通亂殺!

    一時間,眾秦軍彷彿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直覺陣中的這支楚軍才是秦軍,而自己卻是那些烏合之眾一般!

    眾秦軍羞怒了,在軍鼓的催動下,四面大叫著猛衝上來,拚命地阻滯陣中這一群狂飆突進的猛虎!

    領第一支伏兵的秦軍將領是趙佗,不知項羽之勇,見項羽在陣中大逞兇威,心中不憤,哇哇大叫著殺上前來:「呔,項羽小兒休要猖狂,趙佗在此!」

    項羽聞聲回過頭來,見一秦將大吼著摧馬殺來,心中振奮,大叫一聲,一催烏騅,猶若一陣狂風般捲至。黑色玄鐵戟猛劈而下,將那空氣撕裂得哧哧作響,霎那間,趙佗眼前猶若烏雲蓋頂,雲層中電閃雷鳴、金蛇亂舞,直向自己兇猛撲來!

    趙佗大驚,舉戟一架。「當——」一聲巨響,金星亂冒,趙佗大叫一聲,連馬急退三步,胸口一陣翻滾。

    正驚恐處,項羽第二戟又到,趙佗勉力一架。又一聲震耳巨響中,趙佗頓覺眼前金星一片,胸膛似乎都被震得裂開一般,喉嚨口一甜,一口熱血奪腔而出,噴灑在蒼茫夜空之中!

    趙佗大叫一聲,心知不敵,拔轉馬頭,落荒而走!

    眾秦軍見狀大驚,見趙佗如此勇將亦當不得項羽兩戟,士氣頓時大挫!

    項羽卻是大笑一聲:「痛快!再來!」一摧烏騅,往南急突,霎那間金冠黑甲所過之處,衣甲平過、血肉橫飛,屍體如雨般栽落。

    秦軍震恐,如見凶神,不敢再擋,見項羽至,紛紛躲避。不過片刻工夫,項羽率領八百騎殺出重圍,大笑而去,損失微乎其微!

    趙佗立在陣後,手捂胸口,一臉駭然!

    ……

    夜色正濃處,天空星漢燦爛,爭相輝映,美不勝收。

    此時項羽正率八百騎突近駝公山下,猛然間一東一西殺聲頓起,荒野裡兩支伏兵席地殺來,頓將八百騎又裹入陣中。

    火光下,有二員秦將大叫道:「項羽小兒,曹參、吳芮在此!汝想往哪裡去!」

    項羽聞言大笑道:「手下敗將,也敢逞兇!不要走,吃我一戟!」大叫一聲,蹄聲隆隆處,揚起一溜煙塵,直奔二人。

    曹參、吳芮不敢怠慢,雙雙怪叫一聲,各揮戰戟衝上前來,合戰項羽。其餘秦軍亦往上一闖,圍住楚騎一陣亂殺!

    一時間,駝公山下喊殺聲震天,十數里可聞!

    項羽單戰二將,毫無所懼,怒吼如雷處,黑戟縱橫、左支右擋,絲毫不落下風!方戰得三合,便大叫一聲,一戟將吳芮手中戰戟砸得像蚯蚓一般,人也吐血一口,伏鞍而走。然後項羽回身又是一戟,盪開曹參大戟、在其右肩帶起一溜血光。曹參大叫一聲,拿不住戰戟,便將戰戟擲向項羽,爭得片刻喘息之機,亦是大敗而走!

    秦軍見曹參、吳芮雙戰亦敵不過項羽,頓時氣為之奪!被項羽吼聲如雷處,殺得屁滾尿流,戰騎亦被烏騅嘯聲所驚、不敢靠近,當下頂不住楚軍兇猛,很快戰陣便被殺出一個缺口。

    看著楚騎呼嘯而去的背影,又看看陣中大片伏屍,其中楚軍廖廖,眾秦軍俱各駭然!

    ……

    奔騰的楚騎殺過駝公山,濤聲隱隱中,迅速馳近駝公渡口!

    忽然間,渡口上一聲梆子響,一支秦軍各持火把攔住去路,殺將上來!一將亦是吼聲如雷道:「呔,項羽小兒,羌隗在此,汝往哪裡走!」

    項羽也不答話,一摧烏騅,如風馳電掣般斬殺數名秦軍、突至羌隗近前。「呔,看戟!」項羽震怒一吼,巨大的黑戟殺氣翻騰,狂嘯直下,猛擊羌隗頭顱!

    「開!」羌隗大叫一聲,舉起釘釘狼牙棒猛力向上一迎。「當——」一聲火星四濺處,羌隗如遭雷擊,「蹬蹬蹬」連退三步,項羽亦被羌隗巨力反噬,連人帶馬被震得倒退一步,幾將地面犁出四條淺淺的蹄坑!

    項羽愣了愣,能與他較力的人天下少之以少,不想今日碰上一個,隨即大笑一聲:「好漢子!再來!」一摧戰馬,烏騅打了個響鼻,當空騰起,向羌隗撲來。

    星漢燦爛中,一道黑色的光輪發出燦爛的寒光,斜劈羌隗脖頸。羌隗亦是不服,獅吼一聲,狼牙棒搶起一陣狂風,猛擊黑光!

    「當——」又一聲巨響處,羌隗大叫一聲,雙手虎口震裂,鮮血淋漓!

    「啊——!!」羌隗狂怒,不顧手上的傷口,狼牙棒橫掃烏騅前蹄:射人先射馬,羌隗雖怒,卻未失理智!

    項羽見狀大吃一驚,這秦將好生血勇,將上身賣了給我,只求擊殺烏騅,真是不怕死呢!項羽愛馬如命,不肯拿烏騅與羌隗交換,當下急一扯一提烏騅馬韁。烏騅通靈,迅速會意,急長嘯一聲,騰空而起,避過狼牙棒的同時,雙蹄猛踏羌隗前胸!

    羌隗措不及防,被烏騅雙蹄踏中,大叫一聲,巨大的身軀倒飛而去,重重地跌落在地,口中「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狼牙棒也不知扔到了何處!

    項羽摧動烏騅,似一道黑閃從身邊羌隗身過捲過,那黑戟泛出的刺骨寒芒讓羌隗心中一涼:「完了,沒想到一生征戰,死於此地矣!」忽覺頭頂一涼,卻是束髮高冠被黑戟挑斷。

    項羽縱騎遠去,回首大笑道:「看你是條好漢,勇力雖不如我,也是天下少有了,這次就饒你一命!哈哈哈……」眾秦軍見狀大喜,急忙闖上,將羌隗從亂軍中搶出!

    瞬息間,數百楚騎從羌隗身邊捲過,看也沒看羌隗一眼,便隨著項羽狂奔而去!

    羌隗羞怒地用右拳猛一砸地面,大吼一聲:「項——羽——!」只感平日最羞辱之事莫過如此!身旁親兵問道:「將軍,要不要再追!」「追你媽個球,追得上嗎!」羌隗一陣狂罵,親兵嚇得半死,急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羌隗站起身,看著項羽猛去的背影,忽地默然道:「臭小子,前面埋伏還有很多,希望你能走運!」英雄惜英雄,羌隗現在對項羽的蓋世武勇算是心服口服了!

    ……

    項羽率殘軍很快殺到了沱河邊,看著那洶湧澎湃的河水捲起幾尺高的浪花在河床裡翻騰咆哮,不禁回頭只剩下約六百人左右的楚項騎兵,大聲道:「兄弟們,我們沒有船,只能泅渡過河,你們害怕嗎?」「原隨少將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怒吼的聲浪中沒有絲毫恐懼、也沒有丁點的猶豫!

    「好!下水!」項羽一摧烏騅,當先奔入滔滔的沱河之中。六百餘楚軍亦毫不猶豫地縱馬入水,緊隨項羽之後!

    沱河雖不是什麼有名的大河,但現在已是初夏、水量充沛,河床足有上百米寬,而且水勢十分兇猛,數百名楚軍一入沱河,滔天的浪頭便一浪接一浪的打來,將楚軍們淹沒在波峰浪谷之中!

    項羽等牽著馬尾,奮力向對岸游去,由於水流湍息,楚軍們每前進一步都需要吃奶般的力氣;再加上盔甲沉重,且連番激戰,漸漸有人支持不住,好不容易堅持到河中央卻被突出其來的巨浪所吞沒,發出臨死前的巨大哀嚎!

    項羽心中傷感,卻不敢稍停,只能悶著頭一手扯著烏騅的馬尾,一手奮力划水。忽然間,沱河上游戰鼓擂動、火光通明,上百支艨艟巨艦順水而下,直撲楚軍而來。

    當先一隻巨艦上,一名秦軍將領穩穩地屹立在船頭,放聲大笑道:「項羽小兒,汝往哪裡走,無諸在此!給我放箭!」霎那間,前鋒艦上箭如雨發,「咻咻」作響,漫天射向兀自還在隨波的楚軍將士。

    「啊——!……」沱河上立時響起一片淒慘的哀叫聲。紛亂之中,也不知有多少楚軍中箭,隨即被淹沒在冰冷的河水之中!

    項羽見狀大怒,心中狂罵無諸,但是在陸地上項羽能勇冠三軍,在水中卻毫無反擊之力,只能眼睜睜地聽著耳旁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卻無可奈何!

    好在沱河不寬,項羽猛劃幾下,率先上岸。當下顧不得全身濕漉漉的,急翻身上馬,取弓搭箭,瞄準兀自得意洋洋的無諸!

    「去!」項羽斷喝一聲,弓弦崩響處,一道烏光疾若流星、快似奔馬,正中毫無防備的無諸。無諸大叫一聲,站不穩腳跟,翻身落水!

    「快救將軍!」眾秦軍大驚,紛紛跳水,周旁小艦亦是急急趕上,好一陣忙亂方才將無諸從水中撈起。仔細一看,無諸被項羽一箭正中左肩,沒未及要害,卻已經是面若金紙,出氣多、進氣少了!

    眾秦軍大怒,一邊將無諸送往岸上急救,一邊順流而下,箭矢亂髮、槍戟亂捅,將未及過河的楚軍殺死在水中無數。很快,秦軍艦隊駛過駛河渡口,一片歡呼聲中,留下一片赤紅的河水!

    項羽呆呆地看著秦軍艦隊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死屍漂浮的沱河,一時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項莊也是聲帶哭腔地看了看僅剩的二百餘楚項騎兵,對項羽道:「少將軍,走、走吧!水裡沒、沒有什麼活下來的兄弟了!」

    項羽咬了咬牙,大喝一聲:「走!」一摧烏騅狂奔而出。剩下的二百餘騎亦是隨後跟上,向南方奔去!

    ……

    淮南一帶古時多沼澤,而且面積十分龐大。項羽一行人剛離開沱河不遠,便殺到一片泥濘的沼澤之旁!

    項羽眉頭也沒有皺一下,當先而入,踏著泥濘的大地繼續前進。深入沼澤地兩三里後,前方忽地出現了一片樹林,正攔住去路!

    項羽愣了愣,卻沒有停步,大喝一聲道:「兄弟們,前方有樹林,千萬小心!」「是!」楚軍們應了一聲,握緊了手中的兵器隨項羽奔入林中!

    陰暗的樹林中,黑森森的,外面燦爛的星漢到了這裡幾乎完全看不見了。楚軍們只能放慢馬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著前進!不時的有熟睡的夜鳥被楚軍們驚醒,撲騰、撲騰的在林中亂飛!

    突然間,項羽猛地感覺到頭頂上情況似乎不妥,急大喝一聲道:「大家小心頭上!」話音未落,樹林中突然響起一聲忽哨,緊接著,暈暗之中,立時響起一片尖銳的嘯聲。

    「是弩箭,注意閃避!」項羽大喝一聲,聽音辨位,黑戟一閃,擊落三支射來的弩箭,然後迅速變換了一下位置!

    一時間,黑暗之中,到處都是令人心驚肉跳的尖嘯之聲,以及箭矢入木、入土的奪奪聲,當然其中還夾雜著很多楚軍將士們的慘叫聲!

    楚項騎兵們又驚又怒,當下取弓向黑暗中一陣亂射,當然,成果實在令人汗顏!相比起楚軍們在黑夜中糟糕的箭術來,秦軍的準確性就強了許多,常常根據輕微的聲音就能準確判斷出楚軍的位置,然後火速從樹上便是一箭射來!楚軍稍有不備,即會中箭,一時死傷慘重!

    項羽猛然醒悟:「在夜裡還有這樣戰力的軍隊在秦軍中只有一支,那就是『狼牙』!」項羽聽說這支悍軍的威名,心中發寒,大叫道:「不要戀戰,這是秦軍的『狼牙』,趕快向外突!」

    項羽剛一發聲,黑暗中又有幾支流矢尋聲而來,直取項羽。項羽雖是手急,但黑暗中畢竟手腳稍慢,猛地悶哼一聲,被一支弩箭射中左大腿!項羽咬了咬牙,忍痛拔出箭矢,顧不得包紮便大喝一聲道:「隨我來!」當先開路,向南而走!

    方走不得幾步,忽然間,樹上有人大笑道:「項羽,識得我『狼牙』的厲害否!?秦虎在此!」項羽聽得真切,急取弓搭箭,一箭射去,黑夜中猛然聽到一聲悶哼,應該是正中目標了!

    項羽正在大喜時,忽地秦虎大叫道:「兄弟們,我沒事!蛇鼠一窩,給我殺!」看來,項羽的夜間箭術也不怎麼的,沒射中秦虎要害!

    秦虎話音剛落,楚軍周圍的地面突然響起一陣突突的異響,大地微微顫抖起來。項羽大叫一聲:「注意地下!」猛然間,地面紛紛炸開,塵土飛揚中,一道道兇猛的劍風撲入楚軍之中,不管是人是馬,就是一陣亂砍。楚項騎兵們措不及防,立時響起一片人、馬的慘叫聲。

    亂戰之中,秦軍們一邊大喊「秦風」、「威武」,一邊與楚軍激鬥!

    項羽心驚道:「如此黑夜,伸手不辯五指,秦軍在樹上射箭也便罷了,如何敢來貼身肉搏!不怕殺錯了人?」忽地項羽醒悟過來:「是了,『秦風』是口令,『威武』是回令,怪不得秦軍們一邊大叫,一邊廝殺!」

    項羽明白過來,急忙大收道:「兄弟們注意,『秦風』和『威武』是秦軍的辯別身份的號令,兄弟們一邊喊,一邊往外闖!」說著,猛然一戟突入地下,將一名從預伏暗道潛突而來的『狼牙』擊殺在土下!

    楚軍們大悟,也是混水摸魚亂喊一通,『狼牙』們頓時沒了目標,一時不知如何下手,楚軍們乘機驅馬向南便走,很快殺出了這片不大的樹林!

    林外,遙遠的天際,朦朧的陽光已經將天邊照得火紅!項羽回視身後,能跟隨自己闖出樹林的楚項騎兵已經不到百騎!

    項羽咬了咬牙,縱馬而去,一行楚軍隨後跟上,沐浴在溫暖的晨光中遠去!

    ……

    項羽等人又走了約十餘里,猛然間一片小山從現在眾人的眼前。項莊喘了口粗氣,對項羽道:「少將軍,兄弟們殺了大半夜,都十分疲憊了,歇一歇再走吧!」項羽想了想道:「也好,但秦軍必在左右,萬不可懈怠,必須兵甲不離!」「是!」項莊回頭來大叫道:「少將軍有令,大家歇一會,兵甲不可離身!」

    楚軍們應了聲,疲倦地滾下馬來,好一陣喘氣,當下喝了點水,又吃了一點隨身的乾糧,總算恢復了一點力氣!

    眾楚軍互相看了看,見無人不是血染征袍,數處負傷,禁不住各自大笑,一臉自得!

    大約歇了半個時辰後,項羽不敢稍待,喝聲道:「快,上馬,繼續向南!」楚軍們應了聲,翻身上馬,便向南行。

    又走了大約兩三里,漸到山腳之下,一塊巨大的石牌上三個血紅的大字赫然映入項羽的眼簾:陰陵界!

    項羽咧了咧嘴:不是個好名字!就在此時,道旁一聲梆子響,山腳下轉出一支三五千人的騎兵來,當先一將白甲銀袍、英姿颯爽,好不威風!卻是秦軍大將英布。

    「呔,項羽你往哪裡走!識得大將英布否?」英布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項羽,想看看連續殺透趙佗、曹參、吳芮、羌隗、無諸、秦虎六道伏兵的勇士是個什麼樣子!

    項羽又見兵來,卻是面無懼色,冷哼了一聲道:「無名小卒,從未耳聞!看戟!」一摧戰馬,烏騅翻蹄咆哮,席地捲來。

    英布也是好強之人,大叫一聲,摧馬奔來,青戟一橫,奪刺項羽前胸。

    當下,二人在陰陵界下咬牙大戰,一連大戰七八回合,只是不分勝負!一時間,秦楚兩軍看得呆了,竟然都忘記了廝殺!

    英布心中大驚道:「這項羽當真勇猛,廝殺了大半夜,已是十分疲憊,吾竟然還戰之不下!」

    項羽卻有些焦躁,見一時戰不下英布,直氣得滿頭黑髮險些衝冠而起。當下怒吼一聲,如晴空打了個劈雷,雙瞳仁裡猛然寒光一閃,隨即黑戟嘯聲大作,戟尖如同燃起一陣黑焰般直劈英布而來!

    英布大驚,舉戟猛力一架。一陣巨響傳來,火星四濺,英布直覺胸膛如遭雷擊,那白晰英俊得臉龐猛然間變成了紅臉關公、分外猙獰!

    項羽見英布竟然接住了自己這奮力一戟,心中讚歎,又是大叫一聲:「好樣的,再來!」黑戟猛然尖嘯一聲,劇烈翻捲著形成一道黑色的旋濤,如同一隻怒吼咆哮的蒼龍一般猛撲向英布而來。

    英布剛才接項羽一戟已是比較勉強,現在見這一戟勢頭猶勝從前,不由得驚得面無人色,硬著頭皮奮力一迎!「當——」一聲巨響處,青光沒入黑風之中,被巨大的旋轉力道帶得翻滾起來,猛然震破英布雙手虎口、脫手而出!

    英布唬得魂不附體,當下拔馬就要逃走!項羽如何肯放,心中被無諸和秦虎兩人激起的怒火正待發洩,便大叫一聲,一戟斬向英布馬『臀』!

    「灰——」血肉橫飛處,英布座下戰馬慘境嘶一聲,猛地栽倒在地,將英布顛於馬下。項羽一摧烏騅,縱馬上前,揮起一戟,就要將英布斬為兩截!

    就在此時,猛然間秦軍陣上弓弦一響,一道流星電射而來,直取項羽眉心。項羽一驚,顧不得斬殺英布,直橫起一戟將箭矢掃落。

    於此同時,秦軍陣上都尉馬山、韓同、陳賀以及放箭的李信族將李灼一齊殺來,敵住項羽。眾秦軍亦是衝鋒上來,一邊攔住楚軍廝殺,一邊將負傷不輕的英布搶回陣中!

    項羽獨戰四將亦是絲毫不懼,黑戟舞動開來,上支下擋,直將全身保護得密不透風。戰不三合,項羽覷個空當,大喝一聲,一戟將馬山韓於馬下。血肉橫飛處,又回過一戟,用戟尾將措不及防的韓同腦袋撞得稀爛!

    剩下的陳賀和李灼見狀大驚,二將看了一眼,打了個忽哨,各虛晃一招,拔馬便逃之夭夭!

    項羽見狀大笑:「無膽鼠輩,休要慌張,項某不殺汝等便是!」急回過馬來,殺入秦軍陣中,所過之處戟影紛紛,如入無人之境,秦軍盡皆落馬翻倒,更無項羽一合之敵!不過三四個衝突,原本已經被秦軍殺散的數十名楚騎重又被項羽聚合在一起,一行人當即跟隨項羽殺破重圍,向東南方奔去!

    而秦軍陣上,面色蒼白的英布捂著胸口,看著項羽等遠去的背影,滿面敬佩道:「項羽,真英雄也!」眾秦軍皆有敬色。

    ……

    項羽一行殺過陰陵界口,奔得七五里後,後面喊殺聲漸遠,項羽稍稍勒馬,壓下速度,回身一望:行前八百騎,至此只剩五六十騎,不禁心中淒然!

    就在此時,路旁又是一陣梆子響,山南又闖入一支騎兵來,為首六名大將一字排開,卻是灌嬰和灌氏五虎!

    灌嬰以戟遙指項羽,大笑道:「項羽匹夫慢走!本以為灌某坐鎮第八面埋伏,沒有立功之機,卻不料蒼天愛我,平白送一場天大的功勞於我!哈哈哈,休走,看戟!」

    項羽聞言大怒:「無知鼠輩,膽敢小覷於我!休要猖狂,看我霸王神戟!」催馬舞戟,亦是殺將前來。

    瞬息間,秦楚二軍撞作一堆,人數佔據絕對優勢的秦軍瞬息間將楚軍淹沒於驚濤駭浪之中!

    黑潮湧動之時,那一點赤紅竟是分外難尋!

    亂軍中,項羽對上灌嬰,不由分說,便是「當、當、當」一連三戟,直殺得灌嬰連人帶馬被撞退三步。臂膀酸痛、虎口發麻處,灌嬰原本的驕橫立時丟得無影無蹤!

    「哈哈哈!」項羽豪邁地大笑道:「本以為汝口出大言,有多大本領,原來不堪一擊耳!」灌嬰亦是悍將,聞言頓時狂怒,面紅耳熱處,怪叫一聲,雙臂肌肉猛烈突漲,一摧戰馬殺將前來!

    「匹夫看戟!」灌嬰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揚起青戟,惡狠狠一戟直奔項羽頭顱而來。

    項羽冷笑一聲,揮手一戟盪開灌嬰青戟,然後一聲斷喝處,黑芒暴漲,直取灌嬰左肩而來。黑戟狂猛,勢不可擋,灌嬰攔阻不及,只能奮力側身急閃。

    「哧——」黑戟從灌嬰左肩奪刺而過,帶起一片衣甲碎片和一溜激濺的血花。

    「啊——!」灌嬰慘叫一聲,回馬伏馬便走。項羽如何肯放,正要追擊之時,忽然間有人大呼道:「項羽休要猖狂,灌氏五虎在此!」「呼啦啦」五匹戰馬闖將前來,五隻青戟亦是當空急嘯,便將項羽圍在陣中,一通亂殺!

    灌氏五虎自小練有合擊之術,當下五隻青戟舞動起來,直若形成了一堵銅牆鐵壁,雖然黑戟猶若蒼龍翻騰、嘶吼咆哮,卻依然衝不破這五隻青戟圍成的天羅地網!

    一時間,六道青黑光芒在半空中呼嘯急閃、叮噹作響,火星亂射處,那是分外壯觀!

    雙方一連混戰十餘合,只是難分勝負。項羽見狀大驚道:「吾縱橫天下,匹馬單戟,向無敵手,不想今日遇到對手了!」當下抖擻起精神,咆哮一聲,抽空處一拍烏騅馬頭。

    烏騅會意,奮力嘶吼一聲,那巨大的咆哮聲大有馬中之王的風彩。一時間,灌氏五虎的戰馬看著眼前那威風凜凜的巨大黑駿,盡皆恐懼,無論五虎如何催逼,只是不敢上前!

    項羽見狀大喜,一摧烏騅,直奔正南的灌仁而去。灌仁見其餘四虎一時不得回援,只得硬著頭皮,獨戰項羽,卻被項羽只一戟震得嘔血,第二戟便被砸落馬下,露出了一個缺口!

    項羽大喜,奪路而出,趁機殺入亂軍之中,救出被圍的項莊與諸楚項騎兵,然後火速殺破重圍,向南而走。

    等灌氏四虎救起摔得七暈八素的灌仁,項羽一行人已經逃得遠了。灌嬰此時亦回過馬來,見項羽逃走,十分不甘,大叫道:「快,給我追,不要放過項羽!」當下眾秦軍俱各上馬,銜尾直追!

    ……

    項羽一行人急急如喪家之犬、亡亡如漏網之魚,一路向南急竄,又逃得五七里,漸近淮河之旁。

    忽然間,地麵線上現出一道小崗,路旁石碑大書三字『鎖龍崗』!項羽抬頭看處,這起伏的小崗赫然正像是一條被鎖於大地之上的巨龍,心中猛然一沉道:「該死,這地名比陰陵界還不吉利!」回視身後,連項莊在內,楚項騎兵竟只剩下二十八騎,心中不由一涼!

    就在此時,鎖龍崗上一陣戰鼓擂動之音,路兩旁闖出一支步騎來,為首一名秦軍將領白袍輕甲、俊秀剛毅,赫然便是大將軍韓信!

    「項將軍慢走,韓信在此!」韓信目視項羽,仰天大笑!

    有道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項羽一見韓信,前番心中的那一番鬱悶之氣頓時湧上心頭,大叫一聲:「小賊休走,還我叔父命來,看戟!」當即鬚髮皆張,吼聲如雷,如同一頭暴怒的猛獅般直撲韓信。

    韓信見項羽如此兇猛,嚇了一跳,他武藝只是平平,可不想和項羽這樣的凶人拚命,便急忙大喝道:「快將此人拿下!」說完,一撥戰馬,便退入陣中!

    韓信話音落處,陣中殺出四員戰將:贏核、左治、王冠、孫右其,一併向項羽撲來,分明是見項羽人少,想來群毆,撿個便宜。眾秦軍一見楚軍只剩可憐的二三十騎,那是人人爭先、個個奮勇,皆想立功,當即亦是一窩蜂隨後殺將前來!

    項羽當先和贏核等四將對上,黑戟一揮處,狂呼一聲,一戟將衝在最前的左治連人帶戟斬成兩斷。血雨紛飛處,項羽渾身早已是鮮血淋漓,像一員地獄中的凶神一般撲向第二騎王冠。

    王冠見項羽怒髮衝冠的恐怖形象,心中大驚,手腳禁不住有些發軟,舉戟稍稍嫌慢,便被項羽一戟透胸捅翻。死屍倒飛而出,栽落在孫右其面前。

    孫右其見王冠和左治二人竟然不是項羽一合之敵,心知自己與這二人亦是半斤八兩,當下心中震恐,急忙一勒戰馬,就想逃走!誰知烏騅馬快,孫右其剛剛回頭,便聽身後蹄聲如雷,一股勁風急嘯而來。躲閃不及處,被項羽一戟斬得衣甲平過,上半身栽倒在地時,下半身依然鮮血狂噴地坐在戰馬上向前奔去!

    贏核早見過項羽勇猛之處,所以留了個心眼,沖在最後。猛一見勢頭不對,撥馬就逃,正好和衝鋒上來的秦軍步騎撞在一塊,躲入了亂軍之中!

    「哈哈哈——」轉眼間,項羽連斃三將,嚇走一將,禁不住得意地仰天大笑。原本正氣勢洶洶的秦軍步騎猛見前面三員大將屍橫就地的慘狀,不約而同地來了個急剎車,離項羽數十步不敢上前!

    項羽大笑著轉頭對身後正躍躍欲試的二十八騎道:「汝等看見前面韓信小兒的帥旗否,看項某取來一觀!」說著,一摧戰馬,向前闖入秦軍之中。

    一時間,霸王怒吼,烏騅咆哮,兇猛的項羽如同一名蓋世凶神一般,雙瞳仁裡殺氣突突直冒,一支黑戟所過之處,如入無人之境,直殺得秦軍盡皆望風而竄,拖戟掩旗而走。瞬息間,烏騅縱橫處,秦軍伏屍上百,形成一條血肉胡同,直伸向韓信所在的中軍而去!

    韓信正在中軍觀戰,猛見項羽單戟匹馬殺來,上萬秦軍竟然無人可擋,不禁大驚失色,急一回馬,往後陣便走!邊走邊叫道:「弩兵何在,快快放箭!」

    呼啦啦一陣腳步亂響處,中軍後闖出數百弩兵,當即扣動弩機,向猛撲上來的項羽一陣亂射!

    項羽舞動黑戟,上遮下擋,將自己和烏騅保護得密不透風。叮噹亂響中,箭矢被黑戟砸得到處紛飛,只瞬息間,巨大的烏騅衝過箭幕,一頭撞進了弩兵群中。

    烏騅咆哮一聲,騰空而起處,將兩名秦軍弩兵踏得腦漿迸裂、翻倒在地。黑戟當空一掃處,又將兩名弩兵頭顱斬落!

    奔騰的烏騅捲過弩兵陣,似一道電光一般轉眼間追上了扛著韓信帥旗跑得較慢的秦軍護旗將,大喝一聲處:「休走,留下旗來!」一戟將護旗將捅翻,搶過大旗。正想繼續追擊韓信時,卻見韓信已經躲入後陣,被無數秦軍密密保護起來!

    項羽大笑一聲,一手舉旗,一手持戟,便向來路殺回。秦軍見帥旗被奪,氣焰大減,被項羽一陣亂殺又殺開一條血路,竟然又沿來路奔回。

    看著項羽輕鬆斬將奪旗而返,留在陣後的二十八名楚騎振臂高呼:「少將軍威武!少將軍威武!……」項羽馳回本陣,顧盼自若地舉著韓信帥旗哈哈大笑,隨即將韓信帥旗扔倒在地,輕蔑地吐了口唾沫,大笑道:「我欲再突敵陣,你等敢跟隨否?」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眾楚軍奮力高呼。「好,隨我來!」項羽一拍烏騅,再度殺向秦軍,二十八騎亦是隨後掩上,直奔秦軍!

    韓信見項羽如此蔑視自己,早氣得面孔發白、臉唇發青,見項羽竟然又來,頓時暴跳如雷道:「快,與我放箭,給我衝!退後者陣!」眾秦軍知道韓信軍紀森嚴,當下不敢怠慢,箭矢亂飛中,再次整頓旗鼓,衝將上來!

    兩軍很快撞在一起,頓時殺作一團!

    項羽正拚命向前猛突間,忽然背後喊殺聲震天,一支秦騎殺將前來,當前六員戰將赫然便是灌嬰和灌氏五虎!

    項羽大驚,心知若再被灌氏五虎纏上,以自己現在的體力再想脫困便難了,當即大吼一聲:「快走!」隨後率軍奮力直衝,瞬息間直透秦軍戰陣,竟然又是殺出重圍!

    項羽一殺透重圍,轉身回顧,不禁大驚失色:身後密密麻麻皆是秦軍,二十八騎竟然一騎也沒有衝將出來,皆被秦軍困於陣中!

    項羽咬了咬牙,勒馬回轉,又殺將回來。本來秦軍們見項羽已殺出重圍,心中鬆了口氣,猛見項羽蹄聲如雷處,竟然又殺回來了,不禁暗暗叫苦,多不敢接戰,讓開一條路來!

    灌嬰等見項羽回返,心中大喜,本欲闖過去接戰,但身前密密麻麻都是韓信部下軍士,一時只不得近前,只好拚命叫苦!

    項羽殺入亂軍中,抬頭四顧,心中不由得一寒:上萬亂軍之中,二十餘騎目標本就極小,如今更是項羽縱目細尋,亦再難見到多少那熟悉的紅色身影,看來已經多沒於亂軍之中!

    忽然,項羽聽見有人呼救:「少將軍!少將軍!」項羽聽出是項莊的聲音,忙一摧烏騅,殺散身前擋路秦軍,將血染征袍的項莊救出,急問道:「還有人呢?」項莊語帶哭腔道:「都、都戰死了!」

    項羽面色一寒,大吼一聲:「跟緊我!」隨即勒馬回轉,向南方猛衝。血雨腥風中,項羽也不知殺死多少秦軍,方才護著項莊突出重圍,落荒向南急走。

    等灌嬰趕到陣後時,只能對著項羽遠去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

    韓信見狀,心中雖是十分憤怒,卻也十分佩服道:「項羽此人真萬人敵也,不愧為數百年難得一見的蓋世猛將!」大喝一聲道:「媽的,還愣著幹什麼,快給我追!」秦軍們如夢初醒,發一聲喊,追了上去!

    ……

    綿密的波濤聲越過遙遠的天際,在淮水附近迴盪著,彷彿在召喚著歸家的遊子一般聲聲切切!

    項羽和項莊二人一日一夜間殺透九支伏兵,早已是筋疲力盡,跨下戰馬亦是腳步蹣跚、步履維艱,猛然聽到淮水的波濤之聲,禁不住精神一振,猛一摧戰馬,便直奔淮水岸邊而來!

    看看已經可以看見遠方的水面,項羽和項莊正大喜間,忽然愣住了:在他們的正前方,一支多達萬人的精銳黑甲騎兵正列陣相侯。陣前,飄揚著巨大的『黑龍綵鳳』皇旗,皇旗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靜靜地眺望著這裡。

    半空中,扶蘇和項羽的目光猛然交織、碰撞起來,似乎連火星都濺了出來!

    項羽慢慢緩下烏騅的馬步,在扶蘇身前近百步處停了下來。項莊也勒住了馬,站在項羽身後,一臉絕望地注視著身前這支氣勢凶悍至極的騎兵:那是一種從屍山血海裡鍛煉出來的氣質,絕非之前的那些秦軍伏兵可比!當然『狼牙』例外,因為在黑暗的樹林中,楚項騎兵幾乎對『狼牙』束手無策,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

    扶蘇示意身後諸將不要動,自摧了摧『踏雪千里紅』,前行幾步,拱了拱手,笑道:「項將軍別來無恙乎?不知虞姬姑娘可好?」

    項羽神色一個黯然,冷冷地道:「她已經歸去了!雖然你也不是什麼好心,但我還是要謝謝你將她送還給我!」扶蘇有些尷尬,歎息道:「虞姬姑娘是一個奇女子,雖然她現在已然故去,但是必將被青史所銘記!而項將軍連破我九支伏兵七萬餘人,以八百騎連戰連捷,這份戰績足可曠古絕今,真神人也,這一點朕是萬萬不及的!」

    項羽聞言冷笑道:「扶蘇,你集重兵在此,不是想來恭唯我的吧!?」扶蘇點了點頭道:「朕敬你是個英雄,也就不和你多說什麼廢話了!今日將軍僅剩兩騎至此,而朕的身後卻是我秦軍最精銳的一萬『破軍』騎兵,將軍以為還能突出重圍否?」

    項羽低頭看了看累得幾乎要吐白沫的烏騅馬,又感受了一下幾乎酸痛已極的四肢,一時默然無語。

    扶蘇見狀,知道項羽已經耗盡了力氣,便懇切地道:「朕敬重將軍是個英雄,不想讓將軍死於亂軍之中,所以願讓將軍自刎、以留全屍!當然,如果將軍仍然不服輸的話,朕只好整軍以待!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項羽沉默了片刻,忽地大笑道:「罷、罷、罷,這個世上既然已有你扶蘇,我項羽來到這世上也許就是蒼天開的一個玩笑!不過,能輸給你,我項羽也算是不冤了!扶蘇,我可以自刎,以成就汝之霸業,但是我有三個要求,希望你能像個帝王一樣允准!」

    扶蘇點了點頭,懇切地道:「將軍請說,只要朕力所能及之處,一定辦到,這點我可以我的榮譽來發誓!」

    項羽點了點頭,平靜地道:「第一、項某死後,希望你能夠善待楚人,不要大搞株連!你可辦到?」

    扶蘇微笑道:「這點將軍放心,朕素來愛民如子,決不因秦人、楚人有別而有所薄待,而會將普天下所有百姓都當成炎黃子孫一樣統一對待!」

    項羽鬆了口氣,看了看天,傷感地道:「第二,我死後,希望你能夠將我和妻子虞姬葬在一起!我也不求什麼規格,只求能夠和虞姬全屍入葬便可!你可答應?」

    扶蘇感動地道:「將軍情義深重,天可憐見,朕若不答應,豈非違了天理!將軍放心,你死後,朕不會因敵我之見慢待將軍,必會用侯爵之禮厚葬將軍,因為朕也對將軍的武勇非常欽佩,垓下一役又足見將軍仁義!」

    項羽面現微笑,點了點頭道:「好,謝了,有你這樣的對手,項羽這一生也算沒有白來世間一遭!最後一個要求就是:我死後,我項氏幾乎已無一點直系血脈,常言道『君子不絕人之嗣』,為了延續我項氏血脈,項莊是我項門最後一點近支血脈,請陛下能夠放他一條生路!」項羽原來一直直呼扶蘇其名,現在終於肯叫一聲『陛下』了!

    扶蘇愣了愣,考慮了一下,鄭重點頭道:「好,朕沒有追捕劉邦的家室,也就可以放過項莊。因為朕相信,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只要朕認真治國,一心為民,大秦的天下是任何人都推翻不了的!」

    項羽聞言大笑道:「好氣魄,這點我不如陛下多矣!請陛下稍待片刻,項某和項莊說幾句話!」扶蘇微笑道:「將軍請自便!」

    項羽轉回頭,看著淚流滿面的項莊,親切地道:「項莊,你趕快走吧,尋一個隱居之處,好好過日子,為咱們項門延續香火!」項莊聞言大哭道:「少將軍,我、我不走,我願陪您同生共死!」

    項羽聞言眼睛一瞪,怒道:「胡說,我死後,我項門直系已然絕了;汝又父母雙亡,且既無兄弟、又未娶親,汝若再死,我項氏便真的斷子絕孫了,難道你願意看到我項門從此在世間絕跡嗎?」

    項莊聞言愣了愣,一時無所適從,只是淚流滿面,不發一言。項羽歎了口氣,輕聲道:「項莊,聽為兄的話,去吧!如今大勢已去,汝徒死無益,能夠為我項莊延續香火,你就算為我項門做了大好事了!」項莊聞言大痛,點了點頭,忽地跳下馬來,向項羽拜了三拜。隨即飛身上馬,向南而去,一路灑淚不止!

    看著項莊遠去的背影,項羽頓感這世間再無留戀之處,拔出佩劍,向扶蘇點了點頭,大笑道:「吾縱橫沙場,所向之處,無所不克,今連番血戰,得敗於君手,快哉!虞姬吾妻,項羽陪你來了!」橫劍過頸,用力一拉。

    鮮血激濺處,千年難得一見的雙瞳仁裡漸漸失去了光彩。忽地,項羽巨大的身軀微微一晃,佩劍撒手處,屍體側身栽倒於馬下!

    霎那間,項羽墜馬的身影彷彿被時間所定格,深深地映在扶蘇的腦海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在扶蘇眼前緩緩慢放!看著這悲情的一幕,扶蘇輕輕閉上了眼簾,眼角險些滾下熱淚來:「一個蓋世的英雄啊,就此撒手人世!蒼天啊,這世間的大治真的非要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麼?」

    正在扶蘇心中悲苦間,前方蹄聲如雷處,數支軍馬席捲而來,卻是韓信、英布、灌嬰等將。眾將士一見項羽已死,頓時歡呼起來,紛紛將頭盔、衣甲、兵器等一切能拋的東西都扔到了空中。扶蘇身後的『破軍』騎兵們也難得的張開了笑容,隨又慶祝起來:不容易啊,逼死如此蓋世猛將幾乎讓秦軍們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

    「父皇!」韓信走上前來,有些奇道:「項羽已死,三軍皆慶,為什麼陛下看起來卻是不大高興?」「噢!」扶蘇愣了愣,感慨道:「項羽,真英雄也!若非是敵手,朕真的願意和他交個朋友!如今看他死去,朕難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很為他可惜啊!」

    韓信笑道:「父皇真是虛懷若谷,令人敬仰!如今軍師正傳檄淮上一帶,料不日可定!眼看陛下大業將成,兒臣這裡預祝父皇再統天下!」扶蘇亦是開懷起來,大笑道:「你做得也不壞啊!垓下一役,『四面楚歌』,『十面埋伏』,都必將成為兵家絕唱!」韓信笑嘻嘻地道:「謝陛下吉言!」

    二人看著身旁秦軍將士們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一時有些癡了。遠方,太陽漸漸落下山去,明天,又將是一個新的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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