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重定中原 第二十七章 義丘血戰 文 / 風華爵士
第二十七章義丘血戰
大梁城外,旌旗亂卷,黑甲蔽日,雖是春日融融卻也遮掩不住那沖天的殺氣,近三十萬秦軍將大梁圍困得是水洩不通、飛鳥難渡。
劉邦站在城頭,看著城外重重營壘、萬朵帳幕,一時不禁默然無語。身後的曹無傷忽道:「主公,秦軍在城外設置了三層營壘,每層皆以壕溝相連,拒馬、鹿角、鐵蒺藜相護,這擺明了是打算將我軍困死在大梁城內啊!」
陳平點了點頭道:「不僅於此,恐怕其間還隱含有嚴密的陣勢,類似於古陣八卦,恐怕出自於秦軍師張良之手!我軍現在便想突圍,恐怕也難了,只能寄望於齊國的援兵能夠盡早到來!」
劉邦面有憂色道:「秦軍襲來過速,而齊國距此甚遠,恐怕沒有一個月的時間齊軍到不了大梁。唉,原本還希望彭越能夠堅守廢城,為我軍贏得一個月的喘息時間,沒想到他只堅持了七天就失陷了!現在的時勢就艱難了,要堅持到援軍的到來,這一個月的時間不好熬啊!」心中不禁暗暗惱恨起彭越來!
夏侯嬰道:「一旦秦軍探知齊國援兵將至,必然全力猛攻大梁,力求在齊軍到來之前解決我軍,所以恐怕不久就會有一場硬仗。不過,主公也無須煩心,大梁是天下有名的雄城,我軍昔日不是也費時兩三個月才攻下來的嗎!秦軍要想在一月之內下大梁,卻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只要我軍將士一心,一定可以堅持到援軍的到來!」
劉邦點了點頭,心道:「但願如此!」臉上卻笑道:「原本我還有些擔心,不過一看到有諸位將軍在身邊輔佐,劉某便信心百倍,一定可以挺過這道難關!」諸人十分感動,躬身道:「願為主公效死!」
樊噲卻道:「主公,大梁在前番我軍攻城之時城牆損毀較多,雖經近時搶修,卻還有不少地方根基不穩、城牆不固,所以還須趁秦軍未大舉進攻之前,徵集城內民夫再加以突擊搶修,否則真的要撐過一個月恐怕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劉邦頻頻點頭道:「樊將軍所言甚是!軍師,這統籌之事便交給你了,一定要徵集大梁所有民夫,日夜搶修,搶在秦軍進攻之前將所有缺漏之處盡數補上!」「喏,主公!」陳平點了點頭。
秦軍大營、御帳之內。
扶蘇正和諸將圍著一個巨大的魏地沙盤議事。
扶蘇笑道:「各位將軍,大梁已被我軍圍困,下一步該如何動作,諸卿可有謀算?」
趙佗道:「陛下,何不全力猛攻大梁!?只要大梁克、劉邦死,這魏地數十城亦唾手可得!」
英布搖頭道:「嗯,不妥,不妥!雖然兵法有云:『城在大沼澤地帶,沒有高山大谷,是和城,可以攻擊』,但是大梁畢竟是天下有名的堅城,不僅城高壕闊、堅固異常,而且有楚軍十萬堅守其中,若現在強攻之,恐怕折損較多!末將的建議是:暫對大梁圍而不攻,卻先取魏地其它城池,等到魏地各城盡在我手時,大梁便再是雄城一座,卻已經變成了一個死地,屆時必然士氣低落、無心戀戰,然後我軍再攻擊大梁,必可事半功倍!」
趙佗不以為然道:「英將軍,某認為此計不妥!楚軍雖多,卻多是近日拼湊的烏合之眾,戰力不強,而我軍卻皆是百戰精銳,戰力遠勝於其。而且大梁城池雖堅,卻在最近亂戰中頗有損毀,雖經搶修,短期內卻難保萬全,所以現在強攻的話,我軍未必就會有較大損傷,而且大梁一克、劉邦一死,這魏地諸城亦是唾手可得!若現在不攻,等其城牆固,兵力穩,再想攻取大梁,恐怕就更難了,說不定損傷更大!」
扶蘇想了想道:「各位將軍的意思呢?」眾將互相看了看,有支持英布的,有支持趙佗的,兩方人在帳內吵吵攘攘的,莫衷一是!
扶蘇看兩方人好像誰都說服不了誰,不禁笑了,揮了揮手,諸將馬上安靜下來。「軍師,你剛才怎麼在一邊一言不發,莫非已有定策?」扶蘇轉頭看了看似胸有成竹狀的張良。
張良聞言笑了:「陛下想必已有定策,何必問我!?」扶蘇樂了:「噢,軍師認為朕是如何想的?但說無妨!」諸將也吵道:「是啊,軍師,別賣關子了,你怎麼想的,就說嗎!」
張良笑道:「我堅持英布將軍的建議?」趙佗有些不高興道:「為什麼,難道某的建議有何不妥之處?」張良搖搖頭道:「英將軍和趙將軍的意見都各有可取之處,用哪一種方法都行得通!但是如果考慮到一點的話,還是英將軍的建議更加合適些,那就是齊國援軍!」
趙佗有些詫異道:「齊國援軍!?齊國現在正忙著對付蒙恬大將軍的黑衫軍,他會派援軍來救楚國!?」
張良笑道:「楚國非是無人,他們不會看不清目前的局勢:如今楚國面臨我軍兩路攻擊,以他們的現存實力已經無力應付,尤其是劉邦這一路更是岌岌可危,楚國要想生存的話就只能向齊國求援。而齊國在諸侯混戰中損失最少,完全可以短期內動員六十萬人以上的大軍,所以,單憑兵力而論齊國對付蒙恬將軍的黑衫軍是措措有餘的,完全可以派出援軍增援楚國。你們可別小看了齊王田榮和丞相田橫,這二人亦是一時豪傑,應該看得出這個唇亡齒寒的局面,所以非常有可能齊國的援軍現在已經準備出發來援劉邦了!」
英布大悟道:「所以軍師才支援我的意見,先翦除大梁羽翼,在齊國援軍到來之前將他們與大梁遠遠隔開,待剿滅齊國援軍後再回軍猛攻大梁!」張良笑了笑道:「正是如此!行軍打仗有時候不僅要考慮眼前戰場的利害關係,更要有掌控全局的能力,所以,英將軍的建議目前更適合魏地的戰局!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扶蘇笑道:「軍師所言正合朕意!朕以前和王賁將軍取魏時就知道大梁非是易舉之地,不用奇謀難以短期內取此堅城,時間一長便恐有師老兵疲之險,若齊國援軍再至,前後夾擊,我軍危矣!」
就在此時,帳外有郎中令楊番報道:「陛下,有齊地『秦風』特使六百里加急送到!」「噢,快拿來朕看!」扶蘇已經猜到是什麼消息了。
楊番入帳,呈上一個火漆錦盒,扶蘇打開一看,不禁笑道:「齊國已經派丞相田橫統兵十五萬來援楚軍,估計現在已經至泰山附近的章丘縣!朕曾言『子房有運籌帷幄,決策千里之能』,這回你們服了吧!」眾將聞言面面相覷,皆有敬色。
羌隗道:「陛下,既如此,目前我軍兵力該如何分派?」扶蘇考慮一下道:「除了大梁外,目前劉邦已經將兵力集中至陳郡、碭郡、東郡、東阿、河內五地,其餘小城將糧草、輜重搜刮一空後盡皆放棄,我軍也要根據這個部署來分派兵力。河內不去管它,有蒙毅在,楚軍不敢妄動,只須集中兵力對付陳郡、碭郡、東郡、東阿四城便是。羌隗聽令!」
「末將在!」「陳郡自龍且死後,軍心渙散,取之不難,朕令你統兵兩萬南取陳郡,不得有誤!記住:要擺足架勢,作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那守城的楚將雍齒乃膽小之人,說不定有可能不戰而降!」「喏!」
「趙佗聽令!」「末將在!」「朕令你統兵三萬去碭郡!碭郡原為彭越舊地,魏國舊貴多不服他,現為楚軍佔領,魏地舊貴想必亦不心服,這些人皆是貪慕虛榮之輩,並無多少國家意識,可以利用。汝去攻碭郡,需要善於借助魏地舊貴力量,可臨機決斷、許其等以高位。待收復碭郡後,再作計較!」「喏!」
「英布、灌嬰何在?」「末將在!」「汝二人領兵十萬隨朕親征東郡、東阿,迎擊齊國援軍!」「喏!」
見分派已畢,扶蘇對張良道:「軍師,我等皆走,大梁之下便只有你來主持大局了,可敢應命否?」張良笑道:「大梁城下尚有我軍雄兵十五萬,再籍助深溝高壘和八卦古陣,臣可保劉邦討不得半點便宜!」
「好,那朕就將大梁交由你了!」扶蘇點了點頭道:「既已分派停當,諸將便各歸營寨,準備明日出發吧!」「喏!」眾人呼應。
次日,扶蘇親率十萬秦軍步騎,星夜直奔東郡而來,他要趕在齊軍到來之前攻佔這糧草重地。
轉眼間,已經是四月的天了,天地間到處是綠油油的一片,春意盈然於天地之間。
在通往東郡的官道上,忽地煙塵滾滾、蹄聲如雷,數以萬計的鐵騎從一座小山後轉出,像一陣迅猛的狂風捲向東郡。這正是扶蘇所率的五萬秦軍主力騎兵,正日夜兼程地趕往東郡而來。
扶蘇在疾馳的戰馬上抹了抹額頭的汗珠,揚聲道:「斥堠校尉何在?」馬上,身後有一人搶上前來,應命道:「陛下,有何吩咐?」
「離東郡還有多遠?」扶蘇看著遠方,迅速問道。
「回陛下,約有五十里!」斥堠急忙回話。
「那齊國援兵現在估計到了何處?」
「回陛下,按齊兵正常日行百里的速度,目前大概已經過了泰山城,在開往歷城縣的途中。不過這一帶多山,以後幾日齊兵的前進速度恐怕不會很快!」
「噢,知道了!楊番,傳朕之命:騎隊加速,今晚在東郡以西十里外紮營!」「喏!」楊番打馬而去。
很間,龐大的騎隊再次加速,掀起滾滾煙塵,馳向東方。
傍晚時分,五萬秦騎在東郡以西十里引龍坡紮營。
紮營剛畢,扶蘇立即召集英布、灌嬰等將議事。
「各位將軍,目前我軍仗騎兵之利,先至東郡,而齊兵距此尚有千里之遙,沒有十天以上的時間,他們是到不了東郡的,這就是說我軍大概有至少十天的時間來攻取東郡!應該說措措有餘了!」
「是的,陛下!不過,我軍步卒尚在濟陰縣附近,還要有三天才能到東郡,實際上我們只有七天時間來攻城!但是,我們先到的騎兵可以暫時一邊打造攻城器械,一邊開始試探性攻擊東郡,這樣步卒一到我們便可立即全面攻城!」英布道。
「可惜有東郡阻擋在前,我軍不能直取東阿,要是能夠率先攻取東阿的話,我軍扼濟水、汶水而守,居高臨下猛攻窪地內的齊國援兵,便可以將我軍騎兵的優勢發揮到極至,勝面大增!」灌嬰有些遺憾。
扶蘇卻忽地腦中靈光一閃,看了看左近的沙盤地勢,突然道:「各位將軍,如果我軍遣一支輕騎偷渡濟水,走山野小道、避過目前無兵駐守的范縣和濟北縣,然後再渡濟水、偷襲東阿的話,有幾成勝算?」
英布算了算道:「從東郡到東阿約有七百里,再加上繞一些路,以及兩渡濟水的時間,正常時間要四天,如果晝伏夜行、走山野小道的話最起碼要五到六天的時間!而齊兵離東阿大概只有五百里路程,但由於泰山多險,所以,恐怕至少要六天的時間!這樣一算,我軍還是有機會的,不過,必須要一擊得手,否則就只能不中則退!」
扶蘇想了想道:「英布說得沒錯,萬一不中,就有可能被齊兵趕上合圍,所以這是一步險棋,尤其是這偷襲部隊人數不能太多,一旦陷入重圍,後果更是危險。不過,所謂兵行險著、利弊各半,考慮到襲取東阿後的好處,這個險還是值得冒的!」
這時,灌嬰忽道:「陛下,若要行險、乾脆就再大膽一些!臣有一策,不知當不當講!」「噢,灌將軍請講,上次你獻計取鳳凰山還是很成功的嗎!」扶蘇笑咪咪地道。
灌嬰受寵若驚地道:「陛下,既然我軍可以偷取東阿,那麼我軍為什麼不能去偷襲齊軍的糧草輜重呢!?齊軍現在想必也探聽到我軍正向東郡逼近,卻一定想不到我軍會撇了東郡、來個七百里奔襲東阿,更想不到我軍會以輕騎偷襲他十餘萬大軍的糧草,一定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扶蘇笑了:「看來灌將軍比朕的設想還要大膽啊,不過,你想過沒有,在十餘萬大軍中虎口拔牙,會有多危險嗎?」
灌嬰笑笑道:「陛下,臣剛才想了,屆時,齊軍的位置一定處在濟南和東阿之間,這一帶不僅北靠濟水,而且位於東阿和泰山兩個高地之間、地勢平坦低窪,利於攻而不利於守,尤其是利於輕騎飄忽襲擊,所以,只要謀劃得當、一擊即走,我軍完全可以以一支數千人的鐵騎成功襲擊其後勤部隊,然後迅速北渡濟水,撤回東阿!齊軍一旦無糧,若不退兵,屆時必然會在東阿以東的窪地裡停下待糧,這樣,就為我軍主力攻下東郡後迅速東進擠出了時間!」
扶蘇考慮了一下,點了點頭道:「目前,齊、楚皆缺騎兵,更缺乏對騎兵的使用能力和經驗,一定想不到我軍可以做到七八百里連續奔襲,偷襲東阿和齊軍糧草的謀算還是完全可行的。若真的能成功,一定是我華夏戰爭史上的又一個奇跡!英布,偷襲東阿的任務便由你率一萬『破軍』騎兵來完成,『破軍』都是一人雙馬,而且歷經嚴苛訓練且身經百戰,一定可以擔此重任!不過,你是臨戰指揮,到底能不能襲取東阿,還是要看你的能力,你敢應命嗎?」
英布大聲道:「陛下放心,英布若不能完成命令,甘願提頭來見!」「好!朕便等你的好消息!灌嬰,你和麾下五虎率本部五千騎兵奔襲齊軍糧草輜重,我也給你們配上一人雙馬,你敢應命否?」扶蘇目視灌嬰。
灌嬰興奮道:「請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好,你二人即刻回寨,告訴軍士們喝跑喝足了,三更時候便出發渡濟水而進!」「喏!」
東阿縣,齊、楚邊境重地,城雖小,卻是十分堅固,全用青石砌成,高達近三丈。前番劉邦攻魏時,守將魏和雖然是魏國宗室,卻是貪生怕死,見魏國大勢已去後,便降了劉邦,所以東阿城基本沒有受到多少戰火的破壞,城池仍是十分的完備。若真要強攻,便有十萬大軍,十天八天內恐怕也難拿下如此堅城。當然,兵行險著或許另當別論!
此時,正是午夜時分,天空中陰沉沉的,見不到幾顆星斗,而且由於白天東阿附近剛剛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春雨,頗有點『倒春寒』的味道。一陣寒風吹來,東阿城頭的楚軍們不禁都縮起了脖子。
東城門上,幾盞氣死風燈在陰風中呼呼悠悠地晃著,燭光一閃一閃地映在城頭上,頗有幾分詭異的味道。而城門上的十幾名值哨的楚軍正縮在城垛後面,打著瞌睡。由於戰場離東阿還遠,所以楚軍們的警戒心差得可憐!而且,東阿城內的楚軍一半是原先投降的魏軍,一半是最近招募來的新兵,軍紀和士氣都不怎麼樣,有這樣的情況當然也就不足為怪了!
漸漸三更了,忽然間城外一陣隆隆的蹄聲傳來,驚醒了城上值守的楚軍兵士。他們驚詫地探頭望去:黑沉沉的夜幕裡,一支騎兵正向東阿城急奔而來,由於未張燈火,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只是從那隆隆的蹄聲中可以聽辯得出,這支騎兵為數不少!
「站住,什麼人——?」楚軍們倒也不含糊,紛紛張弓搭箭,瞄準了城下。
「不要放箭,我們是齊軍,奉田丞相之命前來增援東阿的!」黑沉沉的夜幕裡,有人大聲地回應!
「齊軍!?不是說明天下午才能到的嗎,怎麼半夜三更跑了過來!?」城頭上的楚軍們一時有些遲疑,原本準備發出的示警訊號都停了下來:開玩笑,要真是友軍,亂示警的話,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而就在楚軍們的一遲愣間,來騎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繼續以極快的速度向城池撲近。終於,楚軍們發現了異常,城上的楚軍值哨卒長大叫道:「站住,不要再前進了!啊,不對,黑色軍旗,天啦,是秦軍,快示警!」楚軍卒長驚恐地大呼道。
話音剛落,黑沉沉的夜幕中突然爆發出數以百箭的流矢,頓時將城頭淹沒在腥風血壓雨之中,可憐的楚軍卒長清醒的神識也到此終結。在『破軍』們神准的騎射技術面前,任何人都是九死一生,何況是鋪天蓋地的箭幕呢!?
英布也張弓搭箭,一箭將一名試圖拚命敲響警鐘的楚軍射翻,然後大叫道:「快,前軍拋索登城,打開城門!」「喏!」夜幕中,霎那間拋射出數以百計的『飛雲索』,準確地套住了城垛,然後數百『破軍』騎兵飛速下馬,像輕捷的猿猴一般向城頭攀援而去。
「噹噹噹……」正當第一批秦軍登城的時候,姍姍來遲的警鐘聲終於在東阿上空響了起來。只可惜,一切已經遲了,在城內楚軍們紛亂的像群沒頭蒼蠅似的時候,凶悍的『破軍』騎兵們已經從敞開的東城門像是黑色的浪濤一樣捲進了東阿城。
霎那間,青光亂閃、戰戟飛揚,擋路的楚軍幾無一合之力就被黑色的戰騎帶入了血色的地獄。一時間,東阿城內到處都是求饒的哀嚎聲和驚恐的哭喊聲……
後來的一切就很順理成章了,殺性甚重的『破軍』騎兵幾乎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席捲了全城,有抵抗者不論軍民一概屠盡,直殺得東阿城是血流滾滾、屍積如山!若非扶蘇一向嚴令不得無故屠殺平民,恐怕這群『以殺人為樂』的瘋子們兩個時辰內就能將東阿城殺成一座人間地獄!既便如此,當嗜殺的姜槐率一隊『破軍』闖入守將魏和的宅院時,依然將魏府殺了個雞犬不留!
不到天明,戰事結束,東阿城陷落!
……
而幾乎與此同時,離東阿城六十多里的東阿鎮效野也開始另一場經典的破襲戰……
天還是陰沉沉的,似乎反而比剛才更黑了,這黎明前的最後黑幕看起來顯得有些寂靜得可怕!
一陣陰風挾帶著潮濕的水氣從濟水上吹拂過來,吹得齊軍後營營壘上的火把一陣亂搖,每每似乎要熄滅的時候卻總又能復明過來。
營壘後面,連日趕路而累得有些筋疲力盡的齊軍哨卒正在打著瞌睡,現在離戰場還遠著呢,根本沒有多少作戰經驗的齊軍們自然沒有多少警覺之心!
而在離此約有兩余千步的濟水岸邊,隔著一處低矮的小丘,一支數千人的輕騎部隊正剛剛穿著**的單衣、牽著馬尾強搶過水勢稍有些湍息的濟水!
「哈欠——」雖是春天,卻江水仍有幾分寒意,不時的有秦軍士兵仍不住嚴寒,低低地打著寒顫。
灌嬰低聲道:「傳令下去,小聲一點,快換上干衣和盔甲,準備突擊!」「喏!」傳令兵下去了。
秦兵們開始脫下濕漉漉的單衣,換上油紙包裹、捆在馬背上的干衣和鎧甲,一時間濟水岸邊白花花的一邊,到處都是『悉悉索索』的換衣之聲,卻沒有一絲吵鬧之音,而戰馬則早就綁上了爵子,叫不出聲來!
很快,訓練有素的秦軍們著甲完畢,俱各上馬。灌嬰輕喝一聲道:「走!」一行人便消失在漆黑的夜幕裡。
馬蹄包著濕布,走在黑夜裡非常地安靜,就這樣,五千秦騎在灌嬰的帶領下悄悄抵近了齊軍後營。
離齊營約有五百步時,灌嬰揮了揮手,五千秦騎盡數下馬,趴在深可及膝的野草叢裡靜靜得打量著齊營的動靜。
打量了一會,灌嬰發現齊營沒有絲毫的防備,不禁心中暗喜:「天使我成就大功也!」站起身來,低喝道:「全部上馬,準備突擊!」
「嘩啦啦」一陣輕微的甲冑摩擦聲中,五千輕騎各持重戟,嚴陣以待。
灌嬰長吸了一口氣,心道:「這是我獨立指揮的第一役,一定要幹得漂亮些。榮華富貴在此一舉!」想著,灌嬰霹雷般大喝一聲:「弟兄們,給我衝!燒光齊營,殺光齊兵!殺——」
霎那間,寂靜得曠野裡像是猛然爆發了一陣驚雷一般沸騰了:山崩地裂般的喊殺聲沖天而起、像狂暴的颶風般急速捲來,略顯沉悶的蹄聲更像急促的鼓點般在夜空中瘋狂地震盪著。
「不好了,秦兵來了!」被驚醒的齊軍哨卒駭得魂飛魄散,一邊瘋狂地叫喊,一邊向後逃去。
「咻咻咻……」銳利、準確的騎兵弩迅速擊發,數以千計的青矢霎那間飛入齊營,將齊軍哨卒淹沒在箭雨之中。
眨眼之間,鹿角被拖走了、營柵被扯爛了,如同黑色洪流般的精騎捲入了齊營之中。
大屠殺開始了:奔騰的鐵騎闖入營柵,青光飛舞中,那是見人就殺、見兵就砍,一座座的帳幕被扯翻,一名名的齊兵尚在睡夢中就被奔騰的鐵蹄踏破了胸膛、刺穿了咽喉。霎那間,齊營就變成了一個血色的地獄,到處都是四散奔逃的齊軍逃兵。
可憐,齊軍後營雖有不下三萬兵丁,但這些人都是沒有經歷過什麼戰陣的新兵,剛剛放下鋤頭、經過短暫培訓後就走上戰場的,絕大多數人根本就沒有殺過人,更沒有多少逆難而上的勇氣和經驗。在秦騎這些鐵血悍兵們勢同狂風暴雨的猛烈攻擊下,三萬人是一觸即潰,很快就放棄了抵抗,只有逃命的份了!
秦軍勢如破竹,很快就殺到了營柵中央,頓時那堆積如山的糧草、輜重映入眼簾,恐怕有不下五六千輛之多。
灌嬰大呼道:「快,給我燒,統統燒光,一輛車也不要留!」「喏!」秦兵們大吼一聲,各掣火把、四處放火,忙得是不亦樂乎,霎那間就將那小山似的糧草和輜重俱化作一片火海。
烈焰熊熊中,到處都是秦兵們那得意的呼嘯之聲和隆隆的鐵蹄聲。
灌嬰看差不多了,齊兵們估計要著實的餓幾天了,連忙大叫道:「行了,撤兵!」霎那間,鼓號聲動,在四處亂竄放火的秦騎們迅速彙集成一股鋼鐵洪流,從哪來,又哪裡殺了回去。
可憐,北營的齊兵們剛被好一頓蹂躪、尚末回過神來,這一群殺神卻又捲了回來,頓時嚇得四散奔逃、作鳥獸散。秦兵們哈哈大笑,將手中的火把四處亂扔,又把齊軍營帳扔成了一片火海。
剛剛殺出齊營,突然間西方鐵蹄如雷、喊聲震天,火把燦若星雲處,一支大軍殺奔前來。
灌嬰大笑道:「呵呵,齊軍援軍來了!灌氏五虎何在?」「末將在!」「敢不敢隨某去會一會齊軍!」「何所懼哉!」「好,隨我殺!」
灌嬰剛要發飆,身邊的左尉趙扶風急道:「將軍,不可莽撞,齊軍勢眾,還是當速速北渡濟水為上!」灌嬰不悅道:「齊軍已近,我軍尚要渡河,不抵近死戰,如何可以搶得時間!?不要說了,你率三千兵先行渡河,我率兩千人斷後死戰!」「喏!」趙扶風只好領命。
「兒郎們,讓娘們似的齊兵看看我秦軍鐵騎的厲害!記得我軍的口號嗎?」灌嬰奮力大呼。
「鐵騎無敵,唯有大秦!……」山崩地裂般的吶喊聲挾帶著沖天的殺氣和自豪。
「哈哈哈……,壯哉!」灌嬰大叫一聲:「讓我們痛飲一番,誓死殺敵!」說著,從馬腹下摘下秦軍必備的酒囊,一陣豪飲。秦騎們也是如法炮製,面臨戰陣,神色不變,仰面痛飲。
辛辣的烈酒劃過咽喉,像一團燃燒的烈火般竄進秦兵們的四肢百穴,霎那間,目也紅了,眼也赤了,胸膛間湧動著嗜血的渴望和狂暴的戰意!
灌嬰擲酒在地,大叫一聲:「殺——!」「殺——!」兩千秦騎一聲吶喊,鐵蹄如雷,向西捲來,直撲齊軍援兵。
電光火石間,狂暴如風的秦騎撞入齊軍先鋒騎兵中,青戟飛揚處,耳籠中頓時充斥著齊兵們的慘叫聲和戰馬的哀嚎聲。這一支兩千的悍騎直將五千人的齊軍騎兵殺得是人仰馬翻、血流滾滾。
「哈哈哈……痛快,痛快,男兒當殺人、萬里我獨行!」灌嬰大叫著,眼睛睜得像兩隻銅鈴,手中的青戟毫不留情地將一名名齊騎砍翻在地。灌氏五虎緊隨其後,也是毫不示弱,處處衣甲平過,戟下只無一合之敵。
一時間,這六隻猛虎形成的秦軍箭頭直將齊騎殺得是血流成河、望風披靡。很快地,沒有多少戰爭經驗的齊軍騎兵被抓住『十勝之機』的灌嬰兜頭一陣老拳,直被打得是鼻青臉腫、東歪西斜,立馬吃不住勁了,像一群紛亂的鴨子般敗下陣去,直將陣後的齊軍步卒衝倒無數。
「哈哈哈!」灌嬰一陣大笑:「膽小鼠輩,也敢來追!撤,渡河!」「嗷——」秦兵們一陣狼嚎,哈哈大笑著捲起一陣旋風像北方遁去。身後,齊營烈火熊熊,燒得正旺!
等到齊軍復整旗鼓,再來報復時,灌嬰早率秦騎渡過濟水,跑得無影無蹤了!
一時間,只把那田榮氣得暴怒如雷、如雷暴跳……
東郡城頭,烈焰騰空,哀嚎連連,無數的『火龍』和『流星』從天而降,不停地對城牆發動猛烈的攻擊。僥是城牆為青石砌成,但在連續四天的猛攻之下,依然是裂縫處處、凹坑無數,一副岌岌可危的樣子。
扶蘇遠遠地立在戰陣之後,在郎中和虎賁軍的相護下仔細觀察著戰事,忽地一揮手道:「楊番,你率一萬軍從西北角攻擊,王熙,你率五千虎賁軍相助。如能破城,朕重重有賞!」「喏!」二將應了聲。
很快,一萬秦軍步卒和五千虎賁軍整頓完畢,戰鼓擂動中,萬餘人吶喊著衝了上去,對準西北角開始猛烈地進攻。
「咻咻咻……」天空中箭幕連綿、一波接著一波,在城池上空來回飛嘯,不時的有楚軍和秦軍兵士慘叫著中箭哀嚎!
秦軍這回攻擊的重點是:井闌、沖車、雲車和軒轅車。一馬當先的自然是井闌,高過東郡城牆約一丈的高大箭樓上不時的噴射著如雨般的箭幕,凶狠而準確地壓制著西北牆頭的楚軍士兵,掩護著秦軍大部的迅速推進。
緊接著沖車衝了上去,對著西北角的城池開始猛烈撞擊,霎那間,牆體開始猛烈地搖晃起來,不時的有青石在堅固的撞角猛擊下碎成石屑、四下紛飛。原本已經開裂的城牆裂縫開始急速擴大、像一隻隻猙獰的大嘴一般獰笑著。
而雲車和軒轅車上的秦軍士兵則借助著先進的設計直接靠近城牆,向著城頭展開猛烈的攻擊。激烈的肉搏中,地面不停地在晃動著,像是地震一般。
遠方,不停地有楚軍從各城趕到西北角增援,和源源不斷湧上來的秦軍展開激烈的爭奪。一會兒,秦軍被壓了下去,再過一會兒,秦軍又再次猛攻上來……一時間,雙方在東郡城頭展開了慘烈的拉鋸城。
屍體在城下越積越高,越聚越多,漸漸連攻城器械都難以靠近了……
扶蘇站在遠處,見狀有些皺眉:這楚軍還真夠頑強的,不愧是在七國爭霸時秦國最強大的對手之一。
忽地,殺聲震天的戰場之側突然奔過來一匹快馬,上面的騎士黑甲紅旗,正是鴻翎急使。「報——,陛下,東阿大捷,英布將軍襲占東阿城一舉成功,而灌嬰將軍也在東阿鎮外將齊軍糧草、輜重燒個精光!」信使飛身下馬,大聲稟報!
扶蘇聞言大喜道:「太好了,天助我也!來人,將此消息通傳三軍!」「喏!」傳令兵應了聲,飛奔下去,一路狂喊:「東阿大捷,英布將軍襲占東阿,灌嬰將軍大破齊軍!……」
陡然間,聞聽此訊的秦軍們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再次復整旗鼓向東郡城頭猛撲過來。
楚軍們見狀暗暗叫苦:東阿被奪,這就是說齊國援兵一時來不了啦!心驚肉跳之下,只得強打起精神,再次堵了上去。
這近四天的時間裡,大多是臨時拼湊的魏、楚兩地新兵的楚軍在秦軍的猛烈攻擊下,由於缺乏實戰經驗已經死傷過半;而基本上都是老兵、悍兵的秦軍傷亡卻還不到五千人,且傷者基本上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療,所以現在秦軍是越戰越勇,楚軍卻是越來越感到難以支撐、手忙腳亂了。尤其是前幾天因為齊國援軍很快就要趕至,東郡楚軍有所憑借,所以抵抗非常頑強,否則恐怕東郡早已陷落,但現在東阿被奪、援軍無門,楚軍們的士氣立即降了下去,抵抗也變得三心二意起來。
借此良機,士氣大振的秦軍如雨而上,對著東郡西北角的城池展開新一輪猛攻。眼看著,又一波秦軍步卒殺上城去,和楚軍展開了肉搏戰,而牆體也在沖車的猛烈撞擊下漸有崩塌的趨勢,扶蘇不禁笑了:「秦虎,你率『狼牙』去助楊番、王熙一臂之力,今天必須給我解決東郡!」「喏!」秦虎現在也是一員老將了,大聲道:「『狼牙』勇士們,隨我突擊,殺——!」嚴陣以待的『狼牙』們吶喊一聲,追著秦軍步卒和虎賁軍的屁股便殺上了東郡城頭。
『狼牙』完全是一群殺戮機器,在秦軍中是最嗜血的一支悍兵,他們一殺上城頭,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戰局立時就崩潰了:凶狠的『狼牙』揮動著青銅長劍,見楚軍兵就殺、見楚將就斬,劍下幾合一合之敵,直追得楚軍們是東逃西竄、狼狽不堪。殺得性起時,便是前面有秦軍的兵士,也是一腳踹開,便搶上前去殺個痛快。
很快,就在秦軍們個個浴血征袍的同時,西北角的牆體終於在連續四天的猛烈攻擊下崩塌了:「轟隆——」一聲巨響處,巨大的牆體垂直散架、激起漫天的塵土,夾雜著逃避不及的兩軍將士們淒慘的哀嚎聲。
「殺——!」在城外嚴陣以待的三萬秦軍騎兵吶喊一聲,鐵蹄如雷、撇開步兵兄弟們,率先衝進了缺口,在後面吃灰的秦軍步卒氣得大罵不已!
很快地,隨著西城的陷落,南城、北城、東城依次陷落……。在傍晚的暮靄裡,東郡上空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紅霧,腥氣森森!
東郡陷落後,扶蘇留兵五千駐守,並守三千傷兵留下,其餘約八萬大軍立即東指東阿,來與齊兵決戰!
東阿城,縣府,內廳。
風塵僕僕的扶蘇傍晚時分剛剛趕到東阿,尚未歇息便召集諸將議事。
「各位將軍,自我軍進入魏地以來,戰事還是比較順利的。尤其是英布將軍和灌嬰將軍在東阿的這兩役亦堪稱經典,不能不賞之!英布聽封,朕加你食邑一千!」「謝陛下厚恩!」
「灌嬰,汝有勇有謀,襲營成功,且能全身而退,頗為了得。朕便加你為偏將軍!」「謝陛下!」灌嬰也是喜洋洋的。
「其餘有功諸將待戰事完結後,再加封賞!」「喏!」眾將見戰事順利,也是一臉喜色。
扶蘇轉頭問英布道:「英布,現在齊軍處在哪裡?」英布忙道:「回陛下,齊軍自被灌將軍將糧草、輜重一把火燒個乾淨後,幾乎斷糧,只能緊急從附近的濟南縣臨時調糧勉強維持,等候後續糧草補給,所以這些天只是退了三十里屯營,除此之外,別無異動!」
「噢?那田橫沒有退回齊國!?」扶蘇詫異地問道。「是的,陛下,只是略退了三十里紮營!」英布回道。
「嗯,這就有些奇了!」扶蘇有些納悶道:「按理說,一個真正優秀的統帥,明知道軍無糧草、士氣不穩,應該退兵到易守難攻的安全地帶、等待後援才是。這田橫應該不是笨人啊,他賴在東阿不走是什麼意思?」
灌嬰笑道:「陛下,臣以為可能有三點:第一、田橫所率齊兵大部分不是精銳,基本上都是剛剛從齊國徵集而來的新兵,沒有多少實戰經驗,前番被我截營成功,在數萬人中尤入無人之境,田橫想必有些恐懼我軍騎兵的作戰能力,不敢貿然撤退,否則一旦我軍尾追其後、猛烈攻擊,以齊兵現在的士氣很有可能一擊即潰。第二、田橫這個人生性高傲、向不服人,他此役出兵救楚,寸功未立之時便狠挨了一棒,想必十分難堪,若再退回齊國濟南,必為天下人所恥笑!第三、這裡離齊國不遠,再等個數日,齊軍的後續糧草就能上來,所以田榮可能認為用不著退兵,便是我軍主力殺來,他也能據壘抵抗個數日、等到糧草的到來!」
「嗯——,」扶蘇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道:「灌將軍所言有理,田橫估計也是這樣想的!不過,他畢竟和我軍沒有過多少直接交戰,對我軍還是小覷了,尤其更是小看朕了,他以為朕能讓他安安穩穩地等到糧草的到來麼!?可笑之極!」扶蘇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
「陛下,可是已有良策?」英布大喜地問道。
扶蘇笑了笑道:「英布,附近地勢沙盤可已繪出?」英布忙道:「早已完畢,來人,將沙盤抬來!」「喏!」有幾名親兵將東阿附近的地勢沙盤抬了過來。
扶蘇問道:「現在齊軍駐在地何處?」「回陛下,在這裡,東阿鎮東邊的武陽鎮!」灌嬰連忙指出道。
「哈哈哈……」扶蘇大笑道:「田橫不知兵矣,自取滅亡!」「陛下此言何意?」諸將愕然。
扶蘇笑道:「諸卿請看,濟南至東阿這一帶地勢低窪,且傍近濟水、地處下游,若我軍學韓信截斷濟水、蓄水淹之,齊兵盡成魚鰲也!豈不聞孫臏兵法云:絕水、迎陵、逆流、居殺地、迎眾樹者,均舉也,五者皆不勝。就是說:沒有水的地方、面對丘陵的地方、河流的下游、地形不利的地方、面臨樹林的地方,這些地點都不要用兵,否則皆難以取勝。諸卿看,這田橫現在就佔了逆流、居殺地兩不勝,焉不是自尋死路!?更何況,他如今兵無糧草、士無戰心呢。只要一場大水下去,大勢定矣!」
諸將大悟,灌嬰笑道:「陛下神算,可笑這田橫還退兵至武陽,佔據一高處,準備據守呢!」扶蘇笑道:「朕歷來用兵,便不崇尚強攻破敵,這是下下之策,當以計謀敗敵為上。這才是我華夏天朝用兵之道!」
「陛下聖明!」眾將對扶蘇配服得是五體投地,稍一看地形,就將田橫的敗局奠定了!
「那麼,我軍暫不動聲色,暗地裡卻秘密打造船筏,待明日傍晚在東阿鎮附近阻斷濟水,約天明時放水而下,讓齊兵嘗嘗洪水的味道!」眾人大笑。
「不過,為了防止齊兵發覺我造船、築壩之舉,必須將齊兵死死壓制在武陽附近的營壘之中!英布、灌嬰,汝二人各帶兩萬騎,明日一早便將齊營團團圍住,輪番騷擾,等到一更時分,迅速西撤至高處屯住,萬不可戀戰,否則大水無情!」「喏!」英布、灌嬰二人聽令!
汶丘,位於齊國濟南縣與楚(魏)國東阿縣邊境地帶的楚國一側,山勢不高,不過百餘米左右,所以人皆不稱山、而稱丘!目下,十餘萬齊軍正枕兵於此,焦急待糧。一時間,夜色習習中,汶丘上下燈火輝煌、燦若繁星,與天上浩翰的星雲相映成趣。
夜漸漸深了,但齊營上下的燈火卻沒有多少熄滅的意思,依然精神抖擻地堅持著崗位,守夜的齊兵們更是雖然十分疲憊,但依然是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夜色朦朧的荒野。當然,並不是齊兵們不想休息,而是數萬秦國騎兵自白天以來就在齊營四周拚命地騷擾、侵擾,嚇得齊兵們不敢放心休息。雖然自一更時分始,秦軍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來搗亂了,但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再來呢,所以齊兵們可不敢大意:萬一自己睡著呢,秦軍殺來,那可就死得冤啦!
慢慢地,月亮漸漸地向西方的地平線偏去,大地陷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啊——」一個巡邏的齊兵張大著嘴巴、打了個哈欠,抱怨道:「困死了,從白天累到現在,都沒怎麼休息,就是石人也累趴下了!」
身邊的同伴也叫苦道:「是啊,這秦兵也真能折騰,整整折騰了我們一天半夜,好在下半夜總算讓我們安穩了一會!我看天都快亮了,他們不會來啦!」
「閉嘴!」領頭的伍長不滿地喝了聲:「瞧你們那熊樣,秦兵來了肯定第一個死!給我打起精神來,黎明前人最容易犯困,秦軍也很有可能再來!可別忘了白天的那些兄弟們是怎麼死的!」
諸齊兵聞言打了個寒顫,想起了白天的那一幕:
初時,秦騎來襲擾時,齊軍並不理睬,只是固守營寨、只不出戰。後來,秦軍急了,輪番用弓弩向齊營發動攻擊,卻又總是遊走在齊國弓弩的射程邊緣,這樣很快就射殺了不少齊國的哨卒,直引得田橫是暴跳如雷,終於按捺不住引兵出戰。
誰想到,數萬大軍剛一出陣,秦國騎兵立即變成了狡猾的狐狸:他們並不肯正面交戰,只是向西方緩緩退卻、與齊軍保持一兩百步的距離,遠遠地用騎兵弩猛烈攻擊齊軍。只可憐齊國騎兵只有不到一萬人,數量遠不及秦騎,戰力和速度更是大大遜色於秦軍,所以根本不敢脫離步兵主力與秦騎決戰。於是,挾帶著步兵前進的齊騎如何追得上秦騎,卻很快就被射得滿頭是包,敗下陣來,灰溜溜地敗退而回。
而齊兵一旦敗退、士氣大餒之時,秦國騎兵卻又變成了凶狠、毒辣的狼群:他們對齊軍緊追不捨,不停地用弓弩像削水果一樣一層層地將齊軍的外層兵力剝去,甚至還不時的發動一兩次凶狠的突擊、截擊齊國因撤兵而顯得慌亂不堪的步兵部隊。一時間,齊軍傷亡迅速增大,但對秦騎是構又構不著、追又不敢追,只好狼狽異常地逃回寨來,守門不出。
自此,秦騎越發猖狂,不停地在齊營四周遊走,逮著個機會就殺將上來,撈取了個便宜便立即逃之夭夭,直氣得田橫是暴跳如雷、卻也是無可奈何!就這樣,秦騎一直鬧騰了一天半夜,這才戀戀不捨的退了回去。不過,這段時間裡,齊國的傷亡卻很大,足有一萬多人戰死、戰傷,而秦軍的傷亡卻是微乎其微,所以,現在一提秦國騎兵,齊軍上下無不談虎色變:這可是一支堪與草原精騎相匹敵的百戰勁旅啊!
伍長見諸齊兵面有懼色,罵道:「怕什麼,我齊國男兒也是堂堂七尺好漢,秦軍來便來了,和他們拚命就是!」諸齊兵口中不敢反駁,心裡卻暗自嘀咕:「要拚命你自己拼,俺可是本份的百姓,平時只知耕地交租,要不是你們強征俺來,俺才不來呢。俺家裡還有媳婦和孩子要照顧呢,俺死了她們咋整!」
就這樣,這支同床異夢般的齊軍巡兵在北寨邊上不停地巡遊著。很快地,黎明前最後一縷黑暗過去了,東方的天際出現了一絲紅通通的光暈,漸漸地,太陽露出了小半邊臉龐、將天邊的雲朵映得通紅通紅——天快亮了!
忽然間,北方的天際似乎傳來了隱隱的雷聲,眾齊兵們立時條件反射似的警覺起來,渾身緊張地注視著北方仍有些漆黑的荒野。漸漸地,雷聲似乎越來越響了,聽得真切的齊兵們有些詫異了:聽了一天多秦騎的蹄聲,和這雷聲似乎不太像啊,難道天要下雨?
眾齊兵抬頭看了看天:好得很啊,太陽都快出來了,天邊紅通通的!那這是什麼聲音?
眾齊兵正疑惑間,忽然北方有幾名秦騎撤退後撒出去的斥堠兵拚命地奔了回來,驚恐地大叫道:「大水來了,大水來了!弟兄們,趕快往高處跑!……」
眾齊兵聞言一愣:「大水來了!?哪來的大水!?」就在這一愣間,在清晨朦朧的晨曦裡,一道巨大的白線從北方的天邊發出隆隆的巨響、迅速捲來。
「媽呀——!」齊兵們一聲喊,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當下撇了手中的兵器便向汶丘上狂奔而去。他們的身後,狂暴的水勢正發出巨大的咆哮之聲緊追不捨!
巨大的洪峰很快衝到了營柵邊緣,一個浪頭撲來,看似堅固的柵欄霎那間被捲得無影無蹤。奔騰的洪水一竄進營柵,立即展現它的巨大威力,所過之處如同摧枯拉朽將所有的一切的撕碎、吞沒。一時間,齊軍營地附近,在隆隆的奔雷聲中,夾雜著無數齊兵驚恐的哭喊聲以及絕望的哀嚎聲。
可憐,眨眼之間,除了值勤的齊軍兵士有少數僥倖逃脫外,大部分屯駐在汶丘下正在熟睡的齊軍將士都被洪水所吞沒!
洪峰很快便席捲到了汶丘之下,像是不服輸的洪魔一般捲起一個接著一個的浪頭向著汶丘猛烈衝擊,不時的有向汶丘上逃竄的齊軍將士被巨浪從山腰捲走、吞沒……
駐紮在汶丘之顛的田橫在睡夢中被巨響所驚醒,驚急之下赤腳便奔出帳來,一看見汶丘下巨浪滔天的可怕景象,頓時嚇得呆了,腦袋裡一片空白:完了!
太陽漸漸地升了起來,水勢也慢慢地平息了。暖暖的陽光下,猶若水中孤島一般的汶丘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逃生齊兵,不時的齊兵在低低地抽泣著,很快,整個汶丘上哭聲一片,那種痛徹心肺的哀傷讓齊兵們幾乎陷入崩潰:這一夜,有多少親朋好友、生死摯交沒於大水啊!
波光鱗鱗的水面上,到處都飄浮著破碎的營柵、白色的帳蓬以及無數泡得發脹的人、馬屍體,隨著一波一波的低浪隨波逐流,真是好一個人間地獄!
不時的有屍體飄蕩到汶丘之旁,被活著的齊軍兵士打撈上來,立時就會引發一陣親朋好友的哭泣之聲。偶爾也有僥倖在洪峰中生存下來的齊軍兵士抱著一兩塊破碎的木板飄流到汶丘附近,被丘上的齊軍士兵救起後,那種恍若重生的的錯覺那讓那些僥倖逃生的兵士們面對著無際的大水便是好一陣號淘大哭!
就在汶丘上亂哄哄一團的時候,北方的天際戰鼓擂動,數以百計的竹、木筏率先劃至,上面佈滿了堅戟挺弩的秦軍士兵。在他們的後方,是一片白色的帆影,上面更是載滿了秦軍士兵,正乘風破浪、飛馳而來——看來,東阿附近的渡船都被秦軍一掃而空了。
汶丘上的齊軍兵士見狀驚呆了,面色驚恐得像是一張白紙:在昨夜的滔天大水中,齊軍將士們都只顧著逃命了,有誰還願意拿著沉重的兵器逃生,所以現在汶丘之上雖然有不下三萬齊軍殘兵,但是大部分都是手無寸鐵,只有原先駐紮在汶丘上不到一萬的田橫親衛——『橫山士』仍然戰力齊整。
『橫山士』來名為『橫行無忌,不動如山』一語,為田橫的親信私兵死士,是齊兵中戰力最為強悍的職業勁旅。雖則如此,但面對著鋪天蓋地襲來的秦軍兵團,這一萬『橫山士』又能有多大的作用呢!?
田橫在汶丘上見此情景,也沉默了,臉色鐵青得有些怕人,心中真是深悔當初為什麼顧慮一些不切實際的顏面而不將軍隊撤回濟南,卻選擇了這樣一個兵家大忌之地駐紮!
正想著,丘下又傳來一陣戰鼓之聲,先頭的秦軍竹、木筏已經將汶丘圍得是水洩不通。忽然間,一隻輕巧的小舟從秦軍筏船隊中駛出,直奔汶丘而來,上面除了兩名搖櫓的秦軍兵士以外,就是一隻身著便衣的中年使者。
遠遠地,秦使大叫道:「我是秦使,奉我主之命求見田橫將軍,休要放箭!」聞此聽言,原本已經搶至水邊張弓搭弩準備放箭的『橫山士』們放下了手中的弓弩,讓使者登岸。
「秦國使臣積存奉大秦皇帝之命,拜見田橫將軍,請前面帶路!」積存面對丘上齊兵們狠毒的目光孰視無睹,面色平靜地款款而談。
一名『橫山士』卒長冷冷地看了看積存,冷聲道:「著,帶著積存向丘頂登去。積存看到:一路上到處都是驚魂未定的齊軍兵士,那凶狠的目光恨不得將積存生吞活剝,但在丘底和山腰佈防的『橫山士』們卻個個神情肅穆、平靜,眼神裡看不出有什麼恐懼之色,更多的是憤怒和殺氣!
到了丘頂,由於沒有普通齊兵的擁擠,地方顯得空闊許多,在一群『橫山士』的圍護下,一名身材高大、紅臉虯鬃的大漢巍然屹立於山顛,正縱目遠眺浩翰的水面。
「丞相,秦國使臣積臣求見!」卒長恭聲報道。
田橫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來,看了看積存,冷冷地道:「說吧,那扶蘇派你來有什麼事?」積存不知怎的,竟然感到心中一顫,好似被這田橫身上的不屈之氣所震懾,忙定了定神,恭聲道:「我主陛下久聞將軍英名,知曉將軍乃是當世英豪,所以深愛之。如今將軍大勢已去,何不早降!?這樣不僅保全了自家性命,也使殘存的數萬齊軍兒郎不致於丟了性命!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哈哈哈……」田橫聞言一陣大笑,直笑得積存有些莫名其妙道:「將軍為何發笑?」
「哼!」田橫冷哼了一聲道:「我田橫堂堂八尺男兒,頂天立地,怎會屈膝於人!你告訴扶蘇,我齊人也是有血性的,他要取勝,讓他拿秦軍的鮮血來換!」
積存愣了愣,搖頭道:「將軍何其不智也,汶丘之上,雖仍有不下數萬齊軍,但是大多赤手空拳、士氣低落,似這等殘敗之軍抵抗我虎狼之師,豈不是徒送了將士性命!?將軍亦為天下豪傑,怎能為一己之勇便讓將士們徒送性命,傳揚出去,豈不讓天下人齒冷!」
「你!」田橫大怒,虯鬃皆張,像是猙獰的猛獅!積存愣了愣,卻也毫不畏懼地與田橫對視起來。一時間,兩人大眼瞪小眼,倒與兩隻鬥雞相似!
良久,田橫哼了一聲道:「你既這樣說,那就讓你秦人看看,我齊國的男兒是不是有孬種!」說著,田橫向四周大喝一聲道:「我齊國的將士們,秦人讓我們投降,你們說,我們降是不降!」洪亮的手音像是驚雷一般,夾雜著令人心顫的霸氣,在汶丘上傳揚開來。
「齊人不降!齊人不降!……」先是汶丘頂的『橫山士』高聲大呼,然後汶丘下的齊軍們也熱血沸騰地大呼起來。一時間,汶山上下數萬齊軍大聲高呼、聲若奔雷,直震得積存面容變色、渾身生汗!
田橫冷冷地注視著積存道:「你聽見了,我齊國男兒可有願意投降的!」積存笑了笑道:「將軍治軍有方,三軍願為效死,積某佩服!只是將軍卻不是真正的英豪,真正優秀的統帥,他們當斷則斷,愛惜麾下將士的生命,從不作無謂的犧牲!將軍今日便是血戰而死,亦稱上不英雄!」
田橫聞言面色猙獰、雙拳握得有些「嘎嘎」作響,雙目似乎要噴出火來,但積存卻面無懼色,只是冷冷地盯著田橫。「哼,兩軍相爭,不斬來使!你回稟扶蘇,田橫誓死不降!」田橫幾乎是咬著牙齒在對積存說話。
積存歎了口氣,向田橫拱了拱手,轉身而去,口中兀自歎道:「可惜了,可惜了,這數萬大好兒郎!」
……
汶丘北面,一般較大的渡船上懸掛著『黑龍彩風』的秦國皇旗,前艙的甲板上,扶蘇正端坐於御座之上,靜靜地觀察著汶丘上的局勢。
「回陛下,田橫不肯投降,臣已經盡力了!」積存伏於扶蘇面前,有些慚愧之色。
扶蘇聞言無語,離開御座,來到了波浪滔滔的船頭,看著腳下湧動的江水,歎了口氣道:「積愛卿,起來吧,此非你之過!田橫此人孤傲自負,不下於項梁,是誓死不降的主啊!」扶蘇的思緒不禁悠悠飄蕩到原史中那一段壯美淒哀的事件中去:相傳,劉邦攻齊,田橫作戰不利、率最後的五百死士退守到即墨以東的一個小島中負隅頑抗。後來,終因大勢所趨、無可挽回,田橫悲憤地自刎而死,他的五百死士也隨後盡皆自刎隨死,無一叛逃,終成就了一段千古傳誦的忠義傳奇,而田橫和五百死士駐守的小島也被後人遵為『田橫島』!想到這裡,扶蘇心中不禁感歎:「這樣一群不屈的勇士又怎會投降呢,我真是有點一廂情願啦!唉,可惜田橫偌大一條好漢,更可惜的是那一萬悍勇的『橫山』死士!」
「謝陛下!」積存站了起來,然後問道:「那,陛下,現在是否開始攻山?」扶蘇搖了搖頭道:「不著急,這裡地勢較低,大水三兩天還退不了!等到下午再說吧,等齊軍餓得沒力氣了,抵抗會輕一些、投降得人也會多一些,畢竟人一餓了,任你有多大的志氣也會化為烏有的,這樣可以救下不少齊軍!」積存點了點頭,面現敬佩之色:「陛下仁慈!」
「仁慈!?」扶蘇自嘲地笑了笑:「或許吧!朕手上沾了那麼多的鮮血,後人不說我是個暴君就三生有幸了,仁慈估計勉強!」積存聽了,不敢答話,只能沉默以對。
時間慢慢地消逝著,太陽從東方的地平線上慢慢升至正中,很快地,秦軍一些較大的渡船上飄起了炊煙,一股飯菜的清香開始在水面上飄飄蕩蕩起來。
可憐汶丘之上的齊軍從昨夜至今,粒米未進,早就腹鳴如鼓,更加之近日裡因缺糧過得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腹中沒有多少油水,所以一旦聞到那誘人的飯香更是狂吞唾沫,肚子猛烈打鼓起來!眾齊兵不禁開始幻想:哎,要是糧草沒被大水沖飽那有多好啊!
「開飯啦!……」水面上飄浮著秦軍充滿誘惑力的招呼聲,不時的有小舟將做好的飯菜送到各艘竹、木筏上。看著秦軍兵士們心滿意足的據筏大嚼,齊軍上下不禁流涎三尺!
很快地,秦軍們吃飽喝足了,便悠悠蕩蕩地坐在竹、木筏上和齊軍對峙,反正齊軍又沒有船,秦軍並不害怕齊軍敢泅水來襲:那簡直就是找死!
漸漸地,大陽慢慢地走啊走啊,從正中走到了偏西、再從偏西走到了日暮西山之時,秦軍們在船筏上都有些閒得直打瞌睡,而齊兵們一天一夜粒米未進,大部分人都已經餓得只有坐在地上哼哼的份了,只有『橫山士』們仍然咬牙堅持著崗位、在水邊和丘頂佈防!
扶蘇站在船頭,迎著清冷潮濕的水風,淡淡地注視著汶丘上的一切,忽地下令道:「傳朕之令:先鋒軍弩兵群向山上散射半個時辰,大量殺傷齊軍!」「喏!」傳令兵領命。
御舟上戰鼓擂動,旌旗搖擺,將命令發佈出去,霎地間,原本各竹、木筏上躍躍欲試的秦軍士兵們一躍而起,立即向汶丘進逼而來,等到離汶丘大約一百五十左右停了下來,那裡正是齊軍正常弓弩的射程極限。
「咻咻咻咻……」數以千計的弩矢呼嘯著越過寬闊的水面,襲向汶丘之上。秦弩射程遠達三百步,汶丘只有百餘米高,可以說,除了山巔那一點地方,整個汶丘都在秦弩射程之內。
可憐此時小小的汶丘之上擠滿了三萬齊軍殘兵,早已是人擠人、人挨人,說是一個巨大的箭靶也不為過。眼看著龐大的箭幕飛來,齊軍們卻根本無處可逃,只能驚恐地互相推搡逃命,哪有一點剛才像豪情萬丈、誓死不降的勇氣。霎那間,箭幕襲至,幾乎箭無虛發,直綻開血花萬朵,汶山上立時到處都是齊軍們劇痛哀嚎的慘叫聲!
一時間,齊軍們除被大量射殺外,亦自相推搡、踐踏,死傷無數,甚至原本還能勉強還擊兩下的『橫山士』們也很快就被紛亂的齊軍攪得沒了陣形,完全處於一種被動挨打的境地。在這樣紛亂的局勢下,軍紀就是一張廢紙,『橫山士』們自顧不瑕,亦對此紛亂的局勢束手無策!
這時候,個人武藝的高強與否對於你是否能夠生存下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運氣要夠好,否則不被密集、連綿的箭雨射死,也會被亂兵擠死、踩死!
「咻咻咻咻……」眼看著大量的齊兵們在箭雨中拚命地掙扎,秦軍們並沒有什麼憐憫之心,第二波箭幕仍然是撞踵而至,頓時又在汶丘上掀起一波腥雨血雨,不時的有齊軍從山腰跌落、滾下,也不知是被射中的,還是被同伴們推擠下來的!
接著便是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秦軍弩兵們一口氣將一壺二十支箭眨眼間射得精光。一時間,小小的汶丘之上,轉瞬遭受了不下十萬支箭雨的密集覆蓋,原本人群擁擠的汶丘上已是人間地獄:從山丘底到山腰,四處都是枕籍的死屍和哀嚎的傷兵,那滾滾流下的鮮血幾乎匯成了小溪,將汶丘附近的江山染成了赤紅色。
「咚咚咚咚……」又一輪戰鼓擂動了,接受了後勤兵箭支補給的秦軍弩兵稍稍歇息、便再次張弩:「咻咻咻……」天地間再次充斥著那令人耳鼓發麻、令人肝膽俱裂的尖嘯聲。
小小的汶丘再次被連綿的箭幕所覆蓋,到處都是亂擠亂逃的士兵、到處都是中箭後的慘叫聲,小小的汶丘失去了青翠的綠色,被一層刺目的血紅所覆蓋!
……
終於,秦軍弩兵將第二壺箭也射得精光,在心滿意足的同時,雙臂也腫脹得幾乎不能動彈了。秦弩雖利,但對弩兵的臂力要求極嚴,單人連發四十弩就連便強壯的秦軍弩兵也會感到非常吃力!而此時的汶丘已經變成了一座血海地獄:到處都是死屍、到處都在流血,半個時辰之前還是人頭湧動的熱鬧景象,現在卻已經沒有多少生氣。放眼望去,除了屍體、還是屍體,竟是看不到有多少還能站立的齊軍士兵。的確,在二十萬支秦弩可怕而準確的攻擊過後,擁擠的汶丘上還能生存下來的士兵不能算是奇跡、也要算很走運了!
「唉!以暴以暴,世間的無奈啊!」扶蘇歎了口氣道:「傳朕之命,以竹、木筏為先鋒、渡船隊隨後,向汶丘發起全面進攻!不要放走一個齊兵,記住,降者免死!」「喏!」
倏忽間,御舟上急促的進軍鼓聲擂動如雷,無際的水面上數以千計的秦軍船、筏開始迅速逼近汶丘:一百步、五十步……一直到密集的船、筏靠上汶丘,汶丘上也沒有射來幾支反擊的箭矢。因為絕大部分在丘底和山腰佈防的『橫山士』都已經在秦軍密集的箭幕中斃命了(當然,很多可能不是被秦軍射死的!),偶爾有幾隻漏網之魚也很快被渡船隊上等得手癢的秦軍弩兵們轉眼幹掉!
轉眼間,汶丘腳下濕呼呼、血淋淋的地面上湧上了數以萬計的秦軍步卒,第一輪射得快要脫力的秦軍弩兵在河邊留守,其餘的秦軍步卒立即在戰鼓的摧動下,向著山頂猛攻而去。
秦軍的攻勢看起來似乎是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從汶丘底到山腰,幾乎沒有多少齊兵能夠站起來抵抗的,少數幾個漏網之魚轉瞬間便被前突的箭雨和秦軍所淹沒。而大量只有一口氣的的齊軍傷兵秦軍們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欠乏,但只要稍有抵抗之舉,便是亂刃齊下,砍作肉泥。對於凶悍的秦軍們來說,『仁慈』二個字似乎從來就不應該出現在他們的腦海裡,要不是扶蘇下令不殺降兵和傷兵,秦軍們早就一路殺將過去、雞犬不留!
很快,數以萬計的秦軍們粉碎了一切抵抗力量、迅速逼近山顛,那裡還有上千名在適才的箭幕中倖存下來的『橫山士』。
突然間,秦軍們的腳步聲變得沉重起來,呼吸也慢慢急促起來,開始盡量以小股的戰陣組合著向山頂緩慢突進,之所以這麼小心,因為秦軍們看到了山頂上那支『橫山士』殘部正組成了嚴整的陣形殺氣騰騰地靜侯著秦軍們的到來,而且他們的身前倒伏著大量齊軍普通兵士的屍體,看來是剛才亂箭之中想逃上丘頂避難卻被『橫山士』們為了中軍的安全無情格殺的!
「殺——,活捉田橫!」不知哪個秦軍喊了一嗓子,從四面登頂的秦軍們便像捅了馬竄蜂似的、嗷嗷亂叫著殺了上去:可打的戰事不多了,那齊國丞相田橫可是大大的軍功啊,所以歷來為了軍功悍不輔死的秦軍們像群紅了眼的餓狼兇猛撲上,目標直指陣中的田橫!
「叮叮噹噹……」的兵器撞擊聲充斥著山頂,人體的殘肢四下紛飛,鮮血就像不要錢的河水般嘩嘩流淌,到處都是憤怒的吼叫著和淒慘的哀嚎聲。
身著黑盔黑甲的秦軍和白衣白甲的『橫山死士』殺成了一團亂麻,在夕陽金黃的光輝下,汶丘上黑白分明,殺得煞是激烈:一會兒黑色進、白色退,一會兒白色進、黑色退,數以萬計的秦、齊勇士在小小的汶丘頂上展開浴血的苦戰、拚命地爭奪著山顛的控制權!
扶蘇遠遠地看著戰況,有些詫異道:「這『橫山士』看來還真是頑強,就剩下這麼一小撮人也能和我上萬秦軍纏鬥至今,戰力便是抵不上『狼牙』、『破軍』也差不了多少,還真是一支勁旅啊!」
軍中幕僚積存道:「再強也抵不了多久的,這些『橫山士』餓了一天一夜,戰力大損,現在完全是憑著一口氣在撐著,陛下不用擔心,很快便會了結的!」扶蘇點了點頭,心中不由得有些惱恨起田橫來:「這麼一支勁旅的組成是多麼的不易啊,為什麼你寧願將他們全帶起棺材裡,也不願意讓他們投降呢?真是死腦筋!」
就在此時,汶丘頂上的戰局漸漸起了變化:秦軍人數眾多,前死後繼,攻勢源源不斷、續若狂潮,而『橫山士』雖然驍銳,但畢竟人少而且餓了一天一夜,一口氣拼過後漸漸抵擋不住,被秦軍們像擠海綿一般向中心緩慢而堅定地壓縮,一點一點地蠶食著『橫山士』的防衛圈。
漸漸地,『橫山士』死傷殆盡,只有區區百餘人拱衛在田橫身旁。忽地,有秦軍大叫道:「齊人降不降?」秦軍們一愣,突擊的腳步立時頓了下來,保持十數步的距離,將殘存的齊軍們團團包圍起來。
秦軍們有一個可貴的傳統:就是在戰場上,面臨一個可敬的對手時,會自發地進行召降,而在敵人考慮召降口號時,秦兵一般會暫停攻擊。當然,這一般都發生在戰事初始、或是大勢已定的情況下,殺得正興起時,沒人會白癡得向敵人召降!這不能不說是凶悍的秦軍們一點很紳士的地方!
秦軍們圍著『橫山士』和田橫,屏住呼吸,等待著他們的回復,眼神裡流露出一種真誠的邀請和渴望:英雄敬勇士,對於這支凶悍的勁旅,秦軍們還是很敬佩的!
田橫也是知道秦軍這個傳統的,沉默了片刻,看了看身邊僅剩的百餘名死士:這些將生命置之於度外的勇士都默默地看著田橫,目光中透露出堅毅和信任,卻唯獨沒有恐懼。田橫相信,只要他一聲令下,這些跟隨他多年的死士會毫不猶豫地和他一起去死!
田橫的眼眶有些濕潤了:有這樣的部下夫復何求!?澀聲道:「好兄弟,我田橫感謝你們!身為齊國王族的我,理當要有王族的尊嚴,那就是誓死不降!至於你們,我不要求你們和我一起死,你們戰鬥已此,已經盡了力了,你們投降去吧,扶蘇應該不會為難你們!」
聞此聽言,諸『橫山士』互相看了看,一起搖了搖頭,一名軍官沉聲道:「主公,我們這一生既然奉您為主,那麼就不會再接受第二個主公,願陪主公同死,以全忠義之名!」「願隨主公同死!」百餘『橫山士』大喝一聲,毫不猶豫!
「好兄弟!」田橫雙目流淚,揮動手中的長劍大叫道:「讓我們告訴秦軍我們的回答:血戰到底,誓死不降!」「血戰到底,誓死不降!」百餘人一齊吶喊,聲雖不大,卻足可驚天動地、令萬人變色!
「好漢子,成全他們!」一名秦軍都尉沉聲道:「殺——!」「殺——!」秦軍們見召降無效,大吼一聲,再次如同洪潮般湧了上來,混戰頓時再起。
在這樣的混戰裡,再強的武藝也難以發揮,人數多、配合好才是優勢,於是,幾乎每一個瞬間都有一兩名『橫山士』死於亂軍之中,不到片刻工夫,僅存的百餘『橫山士』盡皆戰死,只剩下了白袍變紅的田橫和『橫山士』首領——齊人趙破虜!
槍戟如林、劍光生寒,秦軍們緩緩逼近,越圍越緊。田橫看了看手中的長劍,早已是血染劍身,卻依然是那般的光華奪目、殺氣騰騰。「哈哈哈……」田橫忽地大笑起來,直笑得秦軍們愣了,一時不敢近前。
「湛盧,湛盧,汝如此神劍,某不能讓你縱橫沙場、揚名天下,卻讓你陪我葬身於此,慚愧啊!」田橫撫劍感慨,目光中頗為傷感,隨即對趙破虜道:「破虜,你跟我多年,今日緣份盡了,你自己保重吧!」說著,不待趙破虜答話,田橫大叫一聲:「扶蘇,你贏了!」橫劍過頸,用力一拉:「哧——」一腔勢血噴灑而出,濺落在潮濕的山巖上。
霎那間,田橫充滿生機的眼神迅速變得黯淡起來,「撲通!」,雄壯的身軀緩緩軟倒,倒伏於地。
「好漢子!」田橫那赴死的從容和決絕讓秦軍將士禁不住心中暗讚!
「主公——!」趙破虜哀嚎一聲,「撲通」一聲也跪倒在田橫身前。看著田橫那從容的臉龐,趙破虜笑了、哭了,忽地大叫一聲:「主公慢走,破虜永遠與您相隨!」說著,長劍倒握、一劍刺進心口,鮮血噴濺處,也緩緩倒於田橫身側!
山頂上一時啞雀無聲,心靈大受震憾的秦軍們沒有想到:一向文弱的齊魯竟然也有這樣誓死如歸的勇士,不禁肅然起敬!
……
夜色朦朧,熊熊的火光中,扶蘇的御舟靠近了汶丘。
「陛下,汶丘上死屍密佈,血流成河,您是萬金之軀,最好不要上去,將善後事宜交給幕僚和將軍們做就行了!」楊番見扶蘇想登臨汶丘,小心翼翼地勸道。
扶蘇搖了搖頭,慨然道:「近萬『橫山士』,除了重傷暈迷者外,無一歸降,這樣的勇士雖是失敗者,但也應該獲得勝利者足夠的尊敬,朕要去看看他們,你就不要多說了!」「喏!」楊番也是無可奈何。
走過狹窄的搭板,扶蘇登臨了汶丘,當第一腳踏下去的時候,神色就凝重了:腳下的泥濘已是血色,腳掌踏上去發出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撲哧』聲;從丘底到山腰上,枕籍的死屍數以萬計,那驚駭的面容上透露著對生的渴望和對死的恐懼……
扶蘇神情凝重地登上丘頂,觸目所及處:丘底和山腰上很少的秦軍屍體在此驟然增多,甚至幾乎超過了『橫山士』的屍體,可見當時的戰況何等慘烈!
看著田橫從容而決絕的面孔,扶蘇歎了口氣:「在此死地,不速進便當速退,焉能在此停留乎!?田橫,你是輸在自己手裡!」說著,扶蘇下令道:「來人,傳朕命令:以侯爵之禮厚葬田橫,並認真救治受傷的齊軍兵士,尤其是『橫山士』傷兵。對了,如果那些『橫山士』傷兵不願歸降的話,不要難為他們,傷好後就放了他們!還有,將汶丘改名為『義丘』,以紀念此役!」「喏!」扶蘇身邊的書記官立即開始記錄!
「歎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只可惜,笑到最後的只能有一人!多麼殘酷的事實啊!」扶蘇登臨崖頂,眺望水際,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