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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天下變革 第四章 封禪一 文 / 風華爵士

    第四章封禪一

    公元前221年底,始皇巡視秦國本部隴西、北地兩郡,對直道的修建質量和進度大為讚賞,但對馳道的修建進度但並不太滿意。

    始皇通過切身感受,敏銳的感覺到,道路崎嶇難行,對公文傳遞、軍隊調動、運輸補給、民間貿易確有很大影響,於是下令加快建築全國的馳道。

    扶蘇領命後,為了盡量不影響各國普通民眾的日常生產、生活,第一打主意的勞動力來源便是監獄中的囚徒以及原各國的戰俘和貴族,而對用工民夫的徵集則採用就近徵集的原則,各國一視同仁,大大減輕了對民力的浪費!

    扶蘇此舉雖然獲得了百姓們的稱讚,但也讓朝中一些朝臣們頗有不滿之意,但始皇對扶蘇還是比較信任的,所以基本沒有干涉扶蘇的統一部署!

    公元前220年底,秦國中央七十博士集體上奏:

    「始皇帝上承天意,下得民望,平定海內,放逐蠻夷,莫不賓服,今既登極,尚望按照古制,行封禪之禮……。」

    始皇本是好大喜功之人,見到奏章,頓時大喜,便與皇后立即在南書房召見博士中最資深者八人,討論封禪及望祭山川事宜。

    這八人中有四人來自舊周,有四人來自原魯國,代表了各自不同的利益,於是,在始皇面前,兩派又起了爭論。

    舊周派博士主張在甘泉山行封禪之禮,以示秦地為天下之本,這是本土派勢力。原魯派則堅持古代聖王都在泰山舉行封禪,這個傳統不能破壞,這是關東派勢力。

    一時間,雙方各執一辭,互不相讓,直辯得是口沫橫飛,白髮飄揚。

    初時,始皇和皇后還有興致看眾人爭吵,後來看眾人越吵越厲害,便揮了揮手,笑道:「各位老博士,朕和皇后都對泰山封禪之事不太瞭解,哪位能細說一下?」

    當上較為博學的魯派首領魯青道:「按照《正義》解釋,「封禪」的意思有兩種說法:一是在泰山上封土為壇以祭天,稱為封;在泰山下一處小山上清理出一塊地面以祭地,稱為禪。合稱封禪。古往今來,凡是國家昌盛、天下太平之時,帝王就會到泰山封禪,以示自己『受命於天』,並答謝天帝的『受命』之恩!所以古今聖王無不以在泰山進行封禪為榮。從未有聽說過在甘泉山封禪一說,請陛下和皇后詳察!」

    始皇聞言大悅,點了點頭道:「好,既然古之聖王都在泰山封禪,那麼朕也不好隨便修改!就定在泰山吧!只是不知以何時進行封禪為好?」

    諸博士看了看,還是白老蒼蒼的姬周說道:「一般來說沒有什麼規定,只是看情況而定,多選在春夏之交!」始皇聞方喜道:「那不是現在動身正趕得及!好就這麼定了,朕立即傳令,即日準備東至泰山,進行封禪!」

    公元前219年初,始皇御駕巡遊幸東部地區。以郎中六百近衛皇帝,六千虎賁軍護衛車隊,六萬精銳部隊隨行。

    扶蘇作為最近兩年秦國各項改革的總負責人,可以說是十分的忙碌,雖然有蕭何、蒙恬、李信等人分憂,但每天的事宜仍是十分的繁瑣,而且時常要入宮晉見始皇以求定計,所以分也是分外的辛苦!

    此次始皇封禪泰山,雖有擾民之嫌,但扶蘇卻並沒有阻止,因為扶蘇明白:始皇的真實本意可不僅僅是封視野以炫耀自己的蓋世武功這麼簡單,更深層次的意義是瞭解關東六國現在的民生情況,並以威儀震懾宵小,穩定各地,應該說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扶蘇也自請隨行,一起隨駕東去,並順便察看馳道的進度!

    而始皇此次東行所走的道路,便是第一條修建完成的馳道:從咸陽出函谷關通河南、河北、山東的東方道,這是秦國第一條正式完工的馳道。而第二條已完成的馳道便是從咸陽出武關抵達原楚國舊都郢的武關道。其餘各馳道仍在建設當中!

    新完工的馳道寬五十步,每隔三丈種一棵樹,路基全用碎石築成,橫路橫向呈弓背弧形,兩旁建有水渠,排水良好,可防止雨後泥濘。可見周望之工程學才能也是頗為出色的!

    而每一晚駐陛以後,勤政的始皇都並不急著休息,而是接見地方父老及當地的名望人物,尋問他們當地百姓的生活情況以及對國政的辦法。但這些人幾乎都是當地官員刻意選出的,幾乎無不歌頌秦法的公正嚴明、百姓的安康平和,大罵以往官員的貪髒枉法。

    他們卻隱瞞了不少官員利用秦的嚴刑酷法大肆欺壓剝削百姓,弄得下層民眾個個叫苦連天的實際情況!

    而且現在雖然戰爭稍歇,民眾兵役不再繁重,但是修直道和馳道也征發了大量的民力,雖扶蘇竭盡全力減輕民眾負擔,但民眾仍覺辛苦。好在有蕭何新政加以保護和鼓勵,所以各地的田園仍能漸漸得以修復,但民眾生活仍是勉強只能溫飽,遠談上這些地方官員所說的富裕安康!

    扶蘇初時覺得偶爾讓始皇聽點奉承話也並沒有什麼不妥,但每到一個地方,聽到的都是奉承諂媚的論語,就不禁讓扶蘇皺眉了。但看到始皇聽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扶蘇覺得還是不要直言相勸為好,最好有個合適的機會。

    很快的機會來了,這一日,始皇車駕在穎川長社駐陛,下駕在事先備好的一處富商底邸!

    扶蘇當即安排好了一切,支開趙高,便悄悄地來見始皇,這時始皇正要安歇,聞聽近侍喜來報:扶蘇見駕,不禁愣了一愣,便宣扶蘇入內。

    扶蘇入內拜見:「兒臣扶蘇拜見父王、母后!」

    秦王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椎,問道:「王兒,天色已晚,你來見朕有何要事?」

    扶蘇琢磨了一下言語,試探地道:「父王近日來巡幸各地,感想如何?」

    始皇聞言不禁神采飛揚道:「官史清明,百姓安康,朕十分的滿意!」

    扶蘇心中苦笑,搖了搖頭道:「父王被他們騙了,其實目前天下百姓的生活仍然十分困苦,尤其是關東六國!」

    始皇大驚道:「怎麼可能,朕一路之上那些官員和長老難道都在騙寡人?」

    扶蘇不置可否地回答道:「父王請想,各國的百姓享受寬鬆的律法慣了,突然嚴厲的秦律加到他們身上,他們一時怎能受得了,怎能沒有怨言?再則國家修建直道和馳道、修通水利、興建要塞、築極廟宮殿、構父王陰陵哪一項不需要徵調大量民夫,雖說這大都是利國利民之舉,但百姓們也難免有所怨言!請父王明查!」

    始皇被扶蘇一言提點,不禁默然,臉色也有些難堪,看了一眼王后,出言道:「王兒所言也頗為有理,但朕還是有點不信,地方官員膽敢欺騙於朕!」

    扶蘇沉聲道:「父王為一國之尊,只有真正瞭解百姓疾苦,才能因情而施政!其實要識破那些官員的騙局也很簡單,只要父王換上便衣和兒臣一同微報私訪一下便行了!」

    始皇看了看皇后,皇后也點了點頭,於是,始皇想了想:「這樣吧,明天朕假裝身體不適,休息一天,暗地裡換了衣服和王兒出去在長社鄉里轉上一轉,看看實情如何!」

    「是,父王!」扶蘇興奮道。

    次日一早,皇后宣稱始皇身體不適,要休息一天,文武群臣、內侍宦官一律擋駕。而此時的始皇則已經換上了青衣布衫,和扶蘇一樣騎著普通的劣馬行進在鄉里的小道上!

    此時的始皇和扶蘇身著青衣小帽,完全是兩個貨郎的模樣。雖然始皇氣度軒昂,舉止之間掩蓋不住他的王者風範;扶蘇俊秀灑脫,怎麼看都不像是在風塵中打滾的行商,但籍著這種身份,卻很容易地接近了鄉下的普通民眾。

    沒過多久,始皇便發現,果然正如扶蘇所說:這些舊韓的農民對國事一無所知,而且似乎也不想知道,他們奉行的是古老的生活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且每年都要省吃儉用的拿出很大一部分應付官稅和地租。但他們都認為這是應有的義務,從不感受到不平!

    但他們卻難以忍受的是:原本平靜佯和的生活規律突然被打破,鄰里之間偶爾發幾句牢騷就有可能被衙役抓入官府;甚至連行止稍有差錯,甚至完全是無心之舉也可能陷入牢獄,秦法的嚴酷讓這些閑靜慣了的百姓們叫苦連天!

    另外,雖然扶蘇已經盡量注意減輕百姓們的徭役壓力,但舊時關東六國並不繁重徭役習慣一時讓這些樸實的農人們難以承受,每次農中的男人們去服徭役時,總是像去打仗一樣讓家人們牽腸掛肚、淚眼連連!

    始皇的臉色隨之越來越顯得陰沉:他沒有想到,關東六國的百姓真實的生活原來是這樣的!再想起沿途所聽到的那些歌功頌德之言,不禁陡生殺氣!

    現在的始皇已經意識到:和早就習慣了嚴酷秦律的秦國本土百姓不一樣,關東六國的百姓們一時根本無法忍受秦律的殘酷!要不是蕭何農、工、業新法的實施給關東六國帶來的一點生氣,恐怕百姓們的生活更不知苦成什麼樣!

    一時間,始皇原本傲然自得的神氣,被一層一層的剝去,面對那些生活淒苦的民眾,始皇越來越感到不自在起來!

    漸近黃昏時分,面色怏怏怏不樂的始皇來到了一處大村子近前,這個村子看起來有幾百戶人家,應該還算富裕。

    田里的麥子已經略略顯黃,隨著晚風興起層層麥浪,暮靄中,田野到處都是牧童趕著牛羊的吆喝聲,對照著天邊的晚霞,好一幅美麗的原野畫。

    扶蘇看了看天色,忽道:「父王,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了!」始皇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不,陪父王到莊子裡再去看看!」

    扶蘇愣了一愣,立即明白:始皇被前面所見所聞打擊過大,現在看這個村莊十分富裕、安寧,就想進去看看,估計是想找回點面子。扶蘇苦笑一聲:「父王的自尊心也太強了一些,不肯就此認輸啊!」

    看著秦王已經騎馬向村子裡去了,扶蘇也只好搖了搖頭,巴巴地跟了上去。

    始皇來到村子裡,尋了家看起來比較富裕的院落,順著敞開的院門下馬而入。扶蘇撇了撇嘴,也跟了進去。

    進到院中,始皇發現一個老人正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在院中拜祭,院中,紙錢紛飛,淚灑如雨!

    始皇愣了愣,感覺到有些不妥,低聲道:「老人家,我們是行路之人,正想趕回穎川去,能在您這裡買點吃的嗎?」

    老人被始皇驚動,忙擦了擦眼淚,憨厚地笑了笑道:「兩位遠來是客,不嫌棄的話,就一起用晚飯吧,莫要談錢!」

    始皇愣了愣,他現在已經知道,雖然關東六國實行了新政,但由於律法的殘酷和徭役的繁重,百姓們也只能餬口而已,一時不禁對這純樸的民風十分感動,連忙謝道:「多謝老丈了!」

    老人笑了笑,讓兩個小孩子去牽二人的馬,自領始皇和扶蘇入了內室。

    室內有一個老婦和一個中年婦人都在紅著眼睛擺放著飯桌,看樣子也是剛哭過,始皇有些忍不住道:「老丈,現在又不是清明,您在拜祭何人?」

    老者聞言面色一變,歎了口氣道:「唉,在拜祭三個兒子!」始皇面色一驚:「怎麼,老丈的三個兒子都不在了?」

    老者好像被勾起了傷心事,不禁眼睛又通紅起來,歎息道:「長子舊年在韓軍中當兵,在秦軍入侵時戰死!二子後來在韓亡後,被徵入秦軍,在滅楚時戰死!三子年前被征修什麼馳道,開山時被亂石砸死!可憐老朽三個兒子全都先我而去,只留下這兩個孤苦的孩子!」

    始皇頓時啞然,這看起來十分平靜佯和的村莊原來也隱藏著樁樁血淚啊!一時間只感到面如火燒,坐立不安!始皇見老人有二子是為秦國而死,心生愧疚,歎聲道:「老人家,你第二子和第三子為國家而死,那國家可有補貼維護你等生活?」

    老者聞言苦笑一聲:「補貼個屁!韓地新定,官員嚴酷、貪婪,雖然聽說國家有補貼,但幾乎沒幾戶人家看到過一文錢!」始皇聞言大怒道:「豈有此理,這些狗官竟敢如此大膽!」

    始皇這一聲怒吼,幾乎將老人一家嚇得趴下,老者臉色大變地忙道:「客官,噤言!噤言!秦法嚴酷,動輒得咎,現在鄉里連陌生人都很少敢收留,更別說敢對官府有所不滿了!客官趕緊吃飯,莫要說話!」始皇啞然,只得悻悻地埋頭吃起飯來。

    粗茶淡飯本就食而無味,心情複雜的始皇更是覺得像是在吃一團火炭相似,好容易才塞了一碗進肚!

    始皇住箸下來,看了看扶蘇,示意扶蘇問問老人需要什麼幫助!扶蘇知道始皇無顏相問,於是懇切地道:「老人家,您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或許我們可以幫你?」

    老者聞言有些茫然道:「最需要什麼?我只需要一個兒子!如今,田里屋裡,都由媳婦一個人在支撐,要是一個兒子多好啊!最起碼家裡的情況也能好很多!」

    始皇和扶蘇啞然:這怎麼幫得上忙!

    扶蘇有些赫然地道:「老丈,千萬不要太過傷心,您看您的兩個孫兒孫女都十分可愛,等他們長大以後就有福了!」

    老人苦笑著看了看唯一的孫兒,歎息著道:「我可不希望享什麼福,我現在只希望唯一的孫兒能夠平平安安就好了,他是我們平氏最後一點香火了!甚至我希望他永遠不要長大,這樣他就不用去服什麼兵役、徭役,就可以永遠陪在老夫的身邊!」

    始皇看著老人臉上的皺紋和滿頭的白髮,一時只感到心裡十分的不是滋味,強笑著道:「老人家,今晚打擾太多,該告辭了!」始皇現在只想快快離去!

    「不要客氣,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老人又恢復了先前的謙和與冷靜:「下次經過的時候記得再來坐坐!」

    「會的,會的!」始皇連連點頭,向扶蘇示意了一眼。

    扶蘇會意,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放在桌子上,說道:「打擾老丈了,這點心意不成敬意,老丈務必要收下!」

    老丈低頭一看,黃澄澄的竟是金子,不禁嚇了一跳,連忙推辭道:「不可,不可!這一頓粗茶淡飯怎麼值得這麼多錢!」

    扶蘇忙阻止道:「老人家,不要推辭,我等家中還算富有,您就留下吧,您比我們更需要錢!」

    老人忽然省悟道:「你們不是真的貨郎吧,貨郎賣幾年也賺不了那麼多錢?」

    始皇有些歉然地笑笑道:「老人家不要管我們到底是什麼人,只要知道我們不是壞人就行了!告辭了!」

    始皇和扶蘇不再多說,唯恐老丈再推辭,便急急出門,牽上馬便落荒而走!

    走了許久,始皇突地停下馬來,有些黯然地道:「王兒,朕原本以為天下大定,百姓就可以過上好日子,朕也可以享幾天清福了,沒想到百姓們的生活還是這樣苦。看來朕還是任重而道遠啊!」

    扶蘇旁敲側擊地道:「是啊,父王!百姓徭役本就繁重,一些無關緊要的工程能不能先停下來?」

    始皇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停建極廟宮,驪山陰陵停三年再建!」扶蘇大喜道:「父王聖明,兒臣代天下萬民謝過父王!」

    始皇忽地笑了:「朕越看王兒越像朕了,有些地方比朕還要懂得權謀,父王這次算是被你擺了一道!」二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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