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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VIP章 節目錄 第十四章 君前奏對(下) 文 / 風簷

.    「臣謝聖上隆恩。」陶勳低著腦袋站起身,旁邊有太監搬過來一張椅子,他只敢坐三分之一的位置,大半個屁股卻是懸著的。

    「賜你抬頭,讓朕瞧瞧。」

    「臣遵旨。」陶勳將腦袋抬起來,目光迅速地瞟過皇帝一眼,皇帝的相貌同太子有幾分相似,略顯老態,臉色有點不健康的白皙,氣色看上去有一點差,身披著繡金八卦道袍,頭戴紫金道鑲寶石的道冠,表情雖然恬淡,整個人卻有一股久在上位者的威嚴。

    「呵呵,卿不必太拘束,以前有過指著朕鼻子大罵的臣子,朕不也沒拿他們怎麼樣麼?」皇帝首先開了個玩笑。

    「聖上詼諧,微臣惶恐。」

    「卿是當年應兆童生裡第一個中進士的人。朕早想見卿,可惜總不得空,這些年聽到不少關於卿的消息,卿治理一地則一地興旺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朕更想見見卿,看一看這位文武雙全的能員幹吏是怎樣英偉高俊的人才。今天一見,卻發現見面不如聞名,卿之相貌可比不上卿之才幹喲。」

    「微臣相貌乃天地生父母賜,臣父嘗言:毋關相貌堂堂,唯求史冊留芳。小理」

    「好個志向,然則知易行難,就說朕吧,十一歲之藩,十九歲幸得太皇太后垂顧,不勝百官固請迎奉而踐大位,到現在做了三十五年的皇帝。在潛邸的時候從未想到過有一天會登極,坐了天下之後總希望能治理好天下,重現堯舜之世。可三十五年過去了,朕日漸衰老,堯舜之世沒有絲毫的跡象,天下府縣治理得好的寥寥,好在卿的治下算一個,朕也算稍可安慰吧。」

    「臣慚愧,臣謝天恩。」陶勳起身行禮道:「臣聞聖上登極之初,旰衣宵食、勤民聽政,夙興夜寐、勵精圖治,任賢用能、兼聽納諫,國朝一派欣欣之象。然則,自陛下篤信仙道之後,沉迷金丹之道,漸漸荒疏怠政,朝中忠志才幹之士不得重用,諂佞媚上的小人進妖邪以惑聖聽,任朋黨而固權位,逐漸竊踞高位。國是頹唐實肇於陛下也。」

    皇帝的臉色冷下來,道:「你們做臣子的只要一見到朕就會說同樣的話,朕本以為卿或許會有不同,沒想到仍是如此無趣。卿面刺君父是想搏名麼?」

    「微臣不敢。臣少時遊歷大江南北,為官後九年三任治理兩地,見慣民生維艱,略知黎庶疾苦,民生好壞在於朝廷的施政,朝廷施政好壞在於聖上的勤政。」

    「卿和朝中忠臣一片丹心,獨朕心不類乎?朕說些事給你聽……」說到這裡皇帝向另一邊在珠簾後做起居注的起居官令道:「你先下去,不必記錄。小理」

    待起居官離開了,皇帝繼續道:「朕即位之初,先皇、太皇太后留下五位老臣輔政,世人皆言先皇中興之功多在輔政五臣,那五人的人品、才學還有在士林的威望如何朕便不贅述,那些想必你定然知道。」

    「五輔政大臣皆國之良相也。」

    「哼,好個良相!朕當初也認為內閣五臣都是眾望所歸的真君子,所以政事放心讓他們去做,他們擬的東西朕從來不反駁,他們指斥的臣子朕皆罷黜,他們的要求朕全部都滿足,以為垂拱而治天下大同旦夕可期。三年過去,諸臣子天天上書裡歌頌昇平,朝廷德被蒼生,道德君子遍佈朝堂,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這的的確確是當年的景象,也是當今皇帝登基後最被士大夫們懷念不已的黃金時代,陶勳對此耳熟能詳。

    「朕卻知道那幾年裡朝廷歲入並沒有增加,各地欽衛所的密報裡說地方百姓生活未見改善,農田水利年久失修,有貪污嫌疑的官吏是大量地增加。朕恐欽衛所的密奏有誤,遣親信心腹分赴各地暗訪,兩年的時間,先後五批暗探,他們在互不知情的情況下打探到的消息卻是驚人的一致。天下遠沒有朝臣們粉飾的那般太平,民生遠沒有閣老們吹噓的那般殷實,土地在集中,常平諸倉在虧空,衛所在腐爛,餓死的百姓一點也不比他們說的亂世少。」

    陶勳心中惋歎,這也是事實,是他任官後在自己的治地暗訪時聽鄉閭間的老人們閒談時才知道的。

    「最可恨的是五大輔政大臣遠不是別人吹捧的那般潔行高尚,卿知道他們名下的土地有多少嗎?知道依附於他們名下的農戶有多少嗎?國家徵稅的田地、人口在減少,而像他們一般的大大小小的國之蛀蟲越來越多、越來越肥。還有五大輔臣和他們的門生故吏們做過的數不盡的、人神共憤的陰穢事,簡直磬竹難書。」

    陶勳無語,原來皇帝並不是真的昏聵呀。

    「這便是天下爭相稱頌的君子,這便是天天將江山社稷、蒼生百姓掛在嘴邊的忠臣幹吏。朕很生氣,他們辜負了朕的信任,朕想換別人來輔政。」說到此處皇帝自嘲地笑了:「呵呵,可惜呀,朕到這時才發覺自己以前做了件蠢事,對那些君子們放任自流的結果是他們朋比為奸,他們佔據了道德的最高處,他們把持著天下的言論,所以當朕開始收取他們手中的權力之時候,天下間的言論一下子就變了,朕轉眼成了昏君、暴君,天天有臣子上書罵朕失德惹得天怒人怨,時常有臣子指著朕的鼻子罵朕親小人遠賢臣、荒嬉怠政引起人神共憤。哼,難道唯有任由他們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胡做非為才是順天應民了嗎?」

    「然陛下多年來沉迷神仙之道卻非虛假。」

    「卿治理地方的才幹是天生的還是從聖人的典籍裡學到的?」

    「微臣因家世緣故耳濡目染於商道有所得,後遊學天下時常與平民百姓打交道,每看到他們的困苦時便思索:若自己為官該如何做才能幫到他們。臣在兩地施政,實際上是實踐昔日想法,此非天生所得,亦非聖人書中所得。」

    「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朕自小長於深宮,就藩後寸步不得離開王城,哪有機會行萬里路。朕自小苦習經學,然而那五大輔臣也是以《論語》治理天下的,結果如何?論經學朕比不過他們,何敢自認為便能做得比他們更好了?朕是天子,朕若施政不當,天下百姓皆要受苦,朕自認才具不足以使天下大治,還是只能叫有才幹的人來主政。」

    陶勳不禁有些迷惑,皇帝看起來似乎也不剛愎自用、糊塗荒誕呀。

    「所以朕才學仙道,求長生,清心寡慾,如此自不必不去掣肘有才能的大臣施政,使臣子能盡展才幹,這樣有什麼不好的?」

    「聖上有此仁心固天下蒼生之大幸,何不更任賢惕厲,宵衣旰食,黜左右之奸佞,進賢良之大臣?」

    「朕要問問卿,當今朝堂,誰的才識德望超過當年的輔政五臣?誰堪做輔佐朕創建大同盛世的股肱之大臣?」

    「這……」陶勳想了想,還真想不出來,便道:「若一時找不到,也可先黜奸佞小人。」

    「世人所謂奸佞小人,只不過學自所謂清流君子說過的話,而清流君子所思所想所行便真的是道德標榜麼?近世所謂道德,功名而已;所謂功名,富貴而已。人在仕途,如馬行淖田中,縱復馳逸,足起足陷,其在駑下,坐見淪沒耳。朕學道家黃老學說之後深然其理,譬如陰陽相生方能生生不息,朝堂上亦須奸黨、君子互為掣肘,互為惕守,方可使當政者不敢恣意妄為。」

    奏對到這個時候,陶勳有些佩服起眼前的皇帝,竟然能巧言將過失、責任掩飾得乾乾淨淨,著實是個異數。

    他心底裡重重地歎口氣,暗中收起催眠術,皇帝打了個哈欠似乎因發困而有些恍惚。

    陶勳在峨嵋的時候曾經請教過橙眉真人,修仙者如果對凡界王朝的君主施展道術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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