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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三卷 趕考 第一章 又聞橙眉 文 / 風簷

.    景雲府陶府比平日要熱鬧許多倍,陶驥的親朋好友濟濟一堂,前來參加陶勳的冠禮儀式。

    冠禮是男子的成人儀式,其實在先秦舉行冠禮只專屬於社會上有一定地位的士大夫階層,後來在平民百姓間也漸漸推行開,各朝各代都制訂了詳細的禮儀制度,從各級官員到平民百姓各有差別。不過朝廷雖制訂出冠禮制度,但真正按禮制舉行儀式的人家少之又少,一旦照做反倒是件新鮮事。

    陶驥特意跟家族裡的故老商量之後才決定按朝廷禮制為陶勳舉行極正式的冠禮,主要是考慮到陶家是商人出身,雖然富有卻受世人的輕視,家裡好不容易出了一個有望在仕途上大有作為的子弟,按制為他舉行正式的冠禮,既可展示陶勳的突出身份,又可向城中鄉親宣示陶家地位已經隨著一門兩舉人而發生根本性變化。

    為了辦好此次冠禮,陶家全體動員作了精心準備。

    按禮制,陶家先到府裡請禮官看黃歷擇定吉日良辰,然後算卦按卦象的要求延請禮賓。

    到行禮儀式這天,家中要做佈置,廳內支起圍帳,家裡人卯時起床,都穿上盛裝,正廳冠禮所需物品如盥洗用具、新袍服、禮器須放於指定位置,冠禮所需帕頭、頭巾、帽子分別放於三個盤子由三人捧著。

    陶驥及陶家族人、儐相各就其位迎接賓客到們。呆在圍帳內的陶勳外衣衣襟的兩根衣帶必須鬆開,穿白色的鞋子。

    待賓客到齊,陶驥回廳中正位端坐,冠禮開始。

    冠禮的儀式比較繁縟。先在冠席上經歷解髮髻、梳頭、洗盥、戴頭巾、戴帽、戴帕頭等程序,期間陶勳須分別換上深衣大帶、襴衫腰帶、公服。

    然後撤掉冠席換上酒席,賓客們斟上酒上前祝詞,陶勳需跪下拜受。

    執事人送上的食物,陶勳吃完離開酒席,走到廳堂西階梯之東向南面站立等待賓客給他取字。

    給陶勳取字是族中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他當年極力贊成陶驥將陶勳繼為子嗣,看到陶勳也成了舉人此老心中得意與有榮焉,今天又擔當最重要的職責自是分外高興。關於陶勳的字,陶驥早已和族中老人們商量過,此刻他只需將商量的結果宣讀出來即可。

    老人按捺下心中的喜悅,清了清嗓子,先依禮講了一番祝詞,之後高聲道:「忠義之士,非禮不動,淵亭嶽峙,字曰亭淵,陶家列祖列宗望你心志堅定、操守高潔,切切。」

    陶勳拜謝道:「孫陶勳謹謝。」起身後走到陶驥身前,跪拜父親。

    陶驥將他扶了起來,笑呵呵地道:「孩兒終於行冠禮,正式長大成人,以後光耀門庭、延嗣香火的重責就須靠你了。」

    陶勳心裡感動,眼裡已經有淚,點了點頭,轉身走到父輩親族面前依次向他們拜見,再出門向早已圍觀在院外的鄰居鄉親以及父親的朋友行禮,他們皆答禮並紛紛向他祝賀。

    眾賓客離開席位,陶驥起身請禮賓,禮賓推辭再三才進內廳,陶驥早已準備好了酒席款待。

    眾賓客要離開了,陶驥先是發表了答謝詞,然後命人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酬銀每人五兩一一贈送,隨後父子兩人進到家祠向祖宗祝禱,到了這時,冠禮才算結束。

    陶家的冠禮忙了一個上午,眾親友盡興而去。等賓客都散盡,陶驥將兒子喚到自己的房中,取出丁崇的回信給他看。

    陶勳看了信後,忿忿地道:「這靖寧侯真是無法無天。」

    「這是世間常情,哪一朝哪一代都免不了出現。我所擔憂是你是丁家的未來女婿,丁家跟靖寧侯結怨,此賊當道於你前途大有妨害。」

    「靖寧侯雖然勢大,卻到底不能一手遮天。孩兒所料,此次恩師能夠順利外放湖廣,可知靖寧侯有所顧忌不敢急切下手陷害於他,看來恩師在朝中也是有些人脈的,而且靖寧侯此時恐是遇到些麻煩騰不出手來對付恩師一家。」

    「你猜想的也有些道理。為父以為,丁家已經搬往武昌府,京城無人知曉你是丁崇未來女婿,你今年赴京大比,到京後切不可自己將這層關係捅出去。據我所知裴愷這個人在京城的勢力非常大,其親信耳目遍佈各處,尤其朝廷的欽衛所正、副都指揮和他的關係非同一般,所以你在京城務必謹言慎行,免得為人所乘。」

    「這個孩兒省得。孩兒在外遊歷幾年,再不是那種讀死書、意氣用事的懵懂少年,什麼對自己有利、什麼對自己有害分辨得清楚,請父親放心。」

    「你能這樣想我也就放心了,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不要讓我失望呀。還有,丁大人信中所說的秋闈後送女兒過來完婚的事,你怎麼看?」

    「婚姻大事自是全憑父親大人做主,孩兒遵命就是。」

    陶驥滿意地拍了拍兒子的肩頭:「這樣就好。丁大人的為人你是知道的,做他的女婿不會辱沒了你。等你及第榮歸,我家風風光光將丁氏女娶過門。呵呵,這是你第一次上京趕考,是否高中不要緊,要緊的是積累經驗、積累信心,你還很年青,機會有的是。當然了,我這個做父親的還是希望你能夠高中,大登科之後回家再來個小登科,呵呵,為父可就想抱孫兒了喲。」

    陶勳從父親話中矛盾知其對己的殷切期盼,心下感動良深。想到一事,深深躬身道:「孩兒有一想法早想向父親提出。」

    「哦,是什麼?」

    「孩兒四歲入蒙,對於四書五經早已爛熟於心,雖說科舉考的是制文,然開拓眼界也十分重要。今年是大比之年,當今聖上因為上科科場舞弊案已將今年的春闈改為秋闈。眼下天下間飽學之士齊集京城相互交流學習,所以孩兒想提早幾個月到京城住下,一方面準備考試,一方面跟天下的舉子相互切磋,如此一來就算今科不第,亦不枉此行。」

    「這個麼……」陶驥沉思了一會兒,道:「好吧,我答應你,我去年將古述調到商行設在京城的分號當掌櫃,就是為你趕考做準備。有他在京城照顧你,再加上你這幾年獨自在外遊歷,增長了不少見識,為父也還放心。你就趁現在天氣涼爽啟程進京,下個月初商行裡有船要進京,可搭船隨行,到京後有什麼需要就跟古述說一聲。為父事務纏身就不陪你去了。對了,這一趟要不要帶上個書僮或家僕?」

    「不必了,孩兒今年十八歲了,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不需要人照顧。」

    「那好吧。走水路要經過武昌府,你順道去拜見丁大人,代我多多致意。我在家裡等你的喜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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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勳啟程赴京的時候距他遊學回家不到一年時間。這趟出門所搭乘的是商行的一艘常包船,船老大名叫常利,四川人,打小在三峽跑船生意,後來受陶驥的恩惠買了船,專門做景福商行的水運買賣。

    此時快要立夏,正是梅雨時節,船啟程後一直陰雨不斷。陶勳沒有了站在船頭觀賞沿岸水光山色的悠閒,又不願整天窩在艙裡單調地看書,正好常利健談,擺起龍門陣來講得天花亂墜,陶勳晚上沒事就跑到常利房時聽他講故事。

    走了幾天快要到武昌府,天空難得地放了一天晴,入夜時分下了場雨,天氣比較燠熱,長江漲了水,常利怕晚上行船不安全,尋了一處落錨停泊。

    陶勳比平常早了一點跑到常利的房裡,開門時看見他只穿了件短褂,露出滿是鼓鼓肌肉的膀子來,在他的右臂上有道深深的疤痕。陶勳忍不住問道:「常叔,你這右膀上的疤是怎麼回事?挺嚇人的。」

    常利哈哈笑道:「哈哈,這是我早年在三峽跑船的時候留下來的,被個水賊砍了一刀,留下這個紀念。」

    陶勳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問道:「他們用的是什麼兵器呢?看這傷口兩側皮肉往外翻捲、又有燒灼痕跡、傷痕狹長,普通刀劍應該辦不到呀。」

    「哦?看不出你一個公子哥倒也是行家。」常利有點驚訝。

    「哪裡,我以前也是在右臂上受過類似的傷,傷口跟你的極像,不過這兩年疤痕漸漸消了。因為那次受傷受創很重,所以印象很深。」陶勳邊說邊捋起袖子給常利看,將比劃著當時傷口的位置。

    常利從陶勳的手臂上看不出任何痕跡,聽完他的描述不禁歎道:「公子到底年青,那樣重的傷口都能長齊還不留下任何痕跡。不過你一個讀書人怎麼會遇到那麼凶險的事呢?也是遇到強盜了嗎?怎麼脫險的。」

    陶勳笑道:「這說起來就話長了。倒也不是遇到強盜,而是比強盜厲害上千倍、上萬倍的人物。」

    常利惑道:「那是什麼人物?」

    「常叔,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劍仙?就是那些身懷高深道術,可以架著飛劍上天入地的仙人。」

    「信,怎麼不信。」常利似乎想起了什麼,眼光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恐懼。

    陶勳注意到了他眼神裡的細微變化,繼續道:「不瞞你說,我那次受的傷正是拜傳說中的劍仙所賜。那是三年前,我在七星巖遊玩的時候,無意中看見四個劍仙鬥劍,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場面精彩極了。」

    常利喃喃地道:「是呀,劍仙鬥劍,那氣勢遠勝凡間千倍。」

    陶勳道:「常叔,你也知道呀,你看見過吧?」

    「你先說你的經歷吧,完了再講我的。」

    「那可一言為定了。」陶勳接著道:「劍仙鬥法那可是凡人難得一見的盛事,我便偷偷地躲在一旁觀看。那是兩個老頭和一個壯年和尚一起對付一個道姑,一開始人多的一邊佔了上風,不過卻怎麼也突破不了那女道姑的橙色飛劍。」

    「等等,那道姑是不是中年模樣,眉毛比常人稍稍長一點點?」常利忽然打斷他,粗粗幾句形容出橙眉真人的大致相貌,眼睛裡閃爍起熱切的光芒。

    「不錯,你也見過嗎?」陶勳故意問道。

    「你知不知道她的名字?」

    「當然知道。那天雙方打了有小半個時辰,後來他們發現我在旁邊,一個和尚模樣的人便指揮他的綠色飛劍來殺我,我反應還算快,緊要關頭躲過了腦袋,右臂上挨了一下,便暈了過去。我醒來的時候,只看見那個道姑,自稱峨嵋仙雲山橙眉真人,她給了我一些靈藥治傷,傷口很快好了,連疤痕都沒有留下。」

    「橙眉真人,果然是橙眉真人。」常利眼光裡有些許激動。

    「常叔,怎麼回事?快說來聽聽。」

    「緣分吶。二十年前我十九歲,跟著爹跑船。那陣子**還不算太多,不過晚上尤其不安全,大家睡覺都不敢脫衣服,每個人輪流守夜,一有情況就敲鐘,大夥兒就都起來了。那晚不是我值班,半夜裡突然聽到鐘聲,爬起來看,已經有五個人跳上商船,我們的人跟他們打起來。我們人多,常年在水上走,多少練過些功夫,那五個人雖然厲害終究敵不過我們人多,漸漸地被我們逼到船頭。本來我們已經贏定了,這時候突然無聲無息地從岸上飛過來一團綠色的光芒,速度非常快,從我們中間穿過去,綠光經過的地方,當時就倒下了五個人,有的腦袋掉了,有的斷了上半截身子,有的沒了半邊身子,鮮血和內臟、殘肢灑了一地,那個只剩半截的弟兄當時還沒有死,嘴裡吐著血沫兩手在血流裡劃著掙扎。」常利說到這裡頓了頓,臉色已經慘白,似乎那血腥的一幕就在眼前。

    陶勳聽他的講述,想像起當時的慘狀,心裡也不禁發冷,看到常利雙目失神表情痛苦,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常利深吸了口氣,接著講述:「我們都嚇呆了,連那幾個水賊也是一樣。等有人注意到那綠光很快繞了個圈子重新奔我們飛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避。我被爹猛地推開,才幸運地躲過死劫,可是我爹和其他的叔伯們都沒有逃得過厄運,當時就沒氣了。」常利的眼睛裡已經噙滿眼淚,聲音也停下來。

    過了半晌常利才接著說:「我右膀受了重傷,痛得要命,流了很多血,頭也暈了,手腳也軟了,躺在船板上看著那綠光殺光了護船的所有人後停在商船正上空,接著一個讀書人模樣的傢伙出現在綠光之上,他長得倒是挺俊的,可兩隻眼睛裡冒出來的光十分陰冷,能讓一個人的心凍成冰塊。他向船上的一個人討要一件寶物,好像成都府進貢給皇上的什麼異寶,怕被人搶奪,明裡派兵保護進京,暗裡派人扮作商人護送上京,不知怎的被那人知道了消息,所以半路上劫殺,我們這些人都糊里糊塗地做了冤死鬼。官府裡的人膽小怕死,馬上把寶物拿了出來,那人接過手後便指揮飛劍將船上活著人全部殺了,還在船底鑿洞讓船慢慢下沉。」

    「那後來怎麼樣呢?是不是橙眉真人及時趕到,殺了那個惡賊奪回寶物,還救了你的性命?」

    常利苦笑道:「你只講對了一半。船快要沉沒的時候橙眉真人駕仙劍趕了過來把我從水裡救起,那個時候惡賊早已經飛走不知蹤影,整船只有我一個活人,我原本以為是惡賊粗心大意,後來才知道,他根本是有意而為。他行兇的地方還屬於蜀山的範圍,蜀山是劍仙最多的地方,他怕被蜀山的劍仙知道後追殺他,所以故意留下受重傷的我來拖延時間。橙眉真人為了救我果然沒有立即動身追殺那個妖人,倒是被那妖人奸計得逞。我當時哭著要去報仇,橙眉真人勸我說那個邪派的散仙根本不是我這樣的凡人所能夠對付,報仇之事她的師門峨嵋派會出面處理,畢竟這樁慘案還是發生在蜀山各劍派的勢力範圍內,他們不會坐視不理。」

    「那後來峨嵋派幫你報仇了沒有?你還見過橙眉真人嗎?」

    「過了三個月,峨嵋派另外一位道長找到我,將那惡賊的人頭給我看,這才了了我一樁心願。」

    陶勳突然問:「常叔,你有沒有想過要拜入峨嵋仙劍派門下?」

    「當然想過。這件事後,我就進了峨嵋山,可是峨嵋山雖大卻根本沒有什麼仙雲山,更沒有仙雲宮。我在山裡找了幾個月,一次偶然晚上在金頂之下遇到兩個劍仙比試,我看得入迷。他們很快發現了我,知道我的目的後,他們笑著說仙雲山雖在峨嵋卻並不在峨嵋山裡,那是仙家福地,凡人看不見更到不了,他們還說我沒有仙緣,勸我不要再浪費時間,說完後他們就飛走了。我繼續在山裡找了一個多月,終於死了心,這才回來繼續做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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