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葛邏祿人南遷引發的危機 第四百六十七章 巴格達之變 文 / 高月
第四百六十七章巴格達之變
綠圓頂宮內,拉希德臉色鐵青地聆聽著妻子從麥加給他帶來的消息,在這個消息到來之前一個月,他已經得知葉哈雅被唐軍扣留的消息,在無數群情激昂的將軍和大臣們面前,他憤怒了,他用從未有過的嚴厲姿態斥責東方古國給予阿拔斯王朝的羞辱,並號召所有的軍隊準備打一場聖戰,為此,他調兵遣將,將忠於他的七萬敘利亞軍隊和六萬埃及軍隊調到哈馬丹附近。
在隨後的人事調動中,他又任命忠於葉哈雅的近衛軍最高統帥巴裡為信德總督,去吐火羅、印度等地籌措戰爭的錢款,任命葉哈雅的長子法德勒為代理維齊爾,全權負責處理帝國內的政務。
為了營救葉哈雅,拉希德的嗓子啞了,他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他穿著穆罕穆德的斗篷在真主面前為葉哈雅祈禱,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在拉希德發動不聖戰的口號下進行,感動了無數葉哈雅的支持者,儘管也有置疑拉希德奪權的聲音,但這種疑慮沒有市場,很快便淹沒在支持哈里發的浪潮之中。
經過一個月安排,拉希德幾乎將所有的行政大權都賦予了代理維齊爾法德勒,而他將所有的權力都拱手相讓,僅僅只換來了巴格達十萬近衛軍的指揮權。
此刻,拉希德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一種深深的羞辱和刻骨的仇恨讓他坐不下來,拉希德的妻子叫左拜德,是他堂妹,她也是巴格達時尚的引領者,一直被稱為巴格達的兩顆星星,這兩顆星星一個就是她,還有一個是拉希德的另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歐萊葉,但無論是左拜德還是歐萊葉,她們都只是圍著月亮的星星,而巴格達的月亮就是阿巴賽。
左拜德用一種公允姿態,不帶任何私人感情地述說她在麥加所見,「那個小男孩叫克裡克,他長得和哲耳法爾長得一模一樣,尤其是他長長的脖子,是誰也不會弄錯的,他叫阿巴賽為母親,我也相信,因為他和阿巴賽有著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眼睛,我去的時候沒有看見阿巴賽,但有人告訴我,她是不敢和我見面,她肚子裡的生命即將分娩,陛下,以上是你妻子的親眼所見,如果你還不相信,你可以問歐萊葉,她遠遠地看見了阿巴賽。」
說完,左拜德向她旁邊的歐萊葉使了一個眼色,歐萊葉身材高大健美,她出現在公共場合,總有無數人被她那充滿肉感的身軀迷醉,歐萊葉最大的功績是她發明了一種繞住額頭的扎帶,這種扎帶至今還在全世界流行,但歐萊葉發明它的原因是想遮住她額頭上的一個傷疤,和她的嫂子一樣,她也為不幸淪為月亮的附庸而惱火,她見嫂子已經說完了大部分話,便補充了一句她認為有判決性的話,「是的,我看見了她,她像一隻母鵝,挺著碩大的肚子躲在黑暗中生活。」
「好了!你們說夠了沒有。」拉希德極為惱怒地打斷了她們兩人的話,他狠狠地在牆上砸了一拳,儘管這是就他所等待的扳倒這個什葉派伯爾麥克人家族的借口,但阿巴賽對他的背叛還是深深地打擊了他,阿巴賽居然為哲耳法爾生了兩個孩子。
左拜德見丈夫臉上出現了極為深沉的痛苦之色,她心中生出了一絲強烈的嫉妒,丈夫從來不會為她而如此痛苦過,她等拉希德稍稍平靜,便又道:「我已經命人將阿巴賽秘密押解回巴格達,估計這幾日你就能見到她了,還有她的兩個孩子。」
「夠了!」拉希德再也忍不住,他一指門外,「你們給我出去。」
兩個女人對望了一眼,她們為阿巴賽的即將倒霉而感到得意,目的已達到,她們倆退了下去,拉希德一腳將門踢關上,重重地倒在椅子裡,手中緊攥的一支鵝毛筆被他折成了數段,心中的恥辱已經讓他難以忍受,他惡狠狠地低聲咆哮:「哲耳法爾,你好大的膽子。」
過了一會兒,門被敲響了,侍衛官在門外道:「陛下,賽海勒已在外求見。」
處於痛苦沉思中的拉希德一下子驚醒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阿巴賽身上糾葛過多,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哲耳法爾,是葉哈雅家族,剛才左拜德說她已經把阿巴賽帶了回來,那麼哲耳法爾也很可能會知道,留給自己動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拉希德立刻坐直身子下令道:「命他進來。」
賽海勒是葉哈雅的副手,年紀約四十餘歲,但他的從政資歷卻很老,在阿拔斯帝國的行政體系中有著豐富的經驗和人脈,他的小女兒布蘭和拉希德的次子麥蒙訂了婚,因此他成為了拉希德的心腹,在拉希德的計劃中,賽海勒將是極為重要的一環,替拉希德穩住局勢。
片刻,門被推開了,賽海勒快步走了進來,他深施一禮道:「參見哈里發陛下。」
「親愛的賽海勒,你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拉希德笑著問他道。
賽海勒以做事穩健、思慮慎密而著稱,他微微一笑道:「我有兩個消息要告訴陛下,一個是哈馬丹傳來消息,大唐使者崔曜已經抵達哈馬丹,三天後將返回巴格達。」
「是嗎?他終於又回來了。」拉希德忍不住笑了起來,從葉哈雅被大唐扣留,他就知道崔曜完成了自己的委託,大唐皇帝決定和他合作了,但崔曜的返回還是令他十分高興,他一定帶來了大唐皇帝的親筆信,讓人期望啊!
「那另一件事是什麼?」拉希德按耐住心中的興奮,又繼續問道。
賽海勒的臉色有些陰沉下來,他口氣中帶著一絲不屑道:「另一個消息就是法德勒為慶祝他擔任維齊爾,準備明天晚上在他的行宮舉行盛大的晚宴,他簡直忘記自己的父親還在大唐人的手中,我估計他根本就不希望他的父親返回巴格達。」
「哲耳法爾在做什麼?」拉希德不露聲色地又問道。
「哲耳法爾?」賽海勒遲疑了一下,「我聽說,他好像去麥加去了,今天下午剛走。」
「看來,他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拉希德輕輕冷笑了一聲,他隨即臉色一肅,對賽海勒道:「我實話告訴你,葉哈雅被大唐扣留是我與大唐皇帝的一個交易,這一切都是為了重新恢復哈里發至高無上的權力,你明白嗎?」
賽海勒被驚得目瞪口呆,葉哈雅被大唐扣留竟然是拉希德下的手,誰又能想得到?在這一瞬間,他立刻明白過來,拉希德要對葉哈雅家族動手了,而自己將在其中扮演極重要的角色,賽海勒不愧為久經宦海的老政客,他迅速便給自己定了位,深深地吸一口氣,問拉希德道:「陛下需要我做什麼,請儘管吩咐。」
拉希德看了看他,冷然道:「你的事情是接替法德勒,擔任阿拔斯帝國的第四任維齊爾,上任時間就定在明日。」
在巴格達通向南方的大道上,一輛馬車在數百騎兵的護衛下疾速行駛,激起滾滾塵土,馬車裡哲耳法爾臉色陰沉地盯著窗外,他昨天得到一個消息,拉希德命王后左拜德也去了麥加,哲耳法爾有些懷疑拉希德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他很擔心阿巴賽會做出什麼魯莽之事,尤其是現在這個局勢微妙的時候,左思右想,他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麥加,把阿巴賽重新安置。
從昨天出發,他已經離開了巴格達一百餘里,到麥加有兩條路,一是走陸路,越過大沙漠,這一般是去朝聖者走的路,另一路就是先到阿巴丹,再乘船走海路到吉達港,最後抵達麥加,乘船當然比走陸路舒適,一般商人或者貴族去印度或麥加都是選擇乘船。
寬闊的道路上行人不是很多,不遠處是波光粼粼的底格里斯河,十幾艘商船正沿河而下,哲耳法爾坐在馬車裡昏昏沉沉,他慢慢閉上眼睛,準備小睡一會兒。
忽然,馬車劇烈的震動起來,差點將車內哲耳法爾掀翻在地,他拉開車簾怒喝道:「是怎麼回事?」
「主人,前面有軍隊攔路。」馬車伕戰戰兢兢道。
哲耳法爾吃了一驚,他探頭向前方望去,只見正前方數千軍隊攔住了他的去路。
「是近衛軍。」一名屬下忽然認出了這支軍隊的盔甲,這時,哲耳法爾的心彷彿掉進了深淵,他發現不止是前方,他的前、後、左、右,四面都被近衛軍包圍了。
一名近衛軍將軍催馬上來道:「奉哈里發陛下之命,帶哲耳法爾返回巴格達,希望你們能配合,否則一律處死。」
「你們敢殺我?」哲耳法爾放聲大笑起來,「給你們十個膽子也不敢,你們回去告訴哈里發,阿巴賽的孩子就是我的,我現在就是去堂堂正正地帶他們回來。」
說罷,哲耳法爾大喝一聲,「不要理他們,給我衝過去。」
馬車起動,數百名騎兵一齊大喊一聲,護衛著哲耳法爾向前方衝去,但是,事情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那軍官見哲耳法爾不聽命令,他立刻回頭森然下令道:「傳陛下之令,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一聲令下,六千多騎兵從四面八方衝殺而來,猶如滾滾黑色浪潮,瞬間便將哲耳法爾和他的護衛全部吞噬了。
巴格達城內已是一片混亂,突來的大隊士兵控制了街道、寺院,內城和外城隨處可見全副武裝的近衛軍,百姓們爭先逃回自己家中,各大旅舍商賈爆滿,寺院裡也擠滿了前來躲避的普通民眾,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變得冷冷清清,滿地是被打翻了籮筐、木盆,在寒風中翻滾。
外城是一派冷清的景象,但內城卻儼如寒刀霜劍,政務宮被數萬士兵團團包圍,十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異常森嚴,在政務宮的台階上,一群官員手足無措地站在維齊爾法德勒的身後,突來的情況令他們內心震驚不已,法德勒目光陰沉地望著廣場上密密麻麻的士兵,他已經隱隱猜到了這是拉希德的用意,但他並不懼怕,拉希德找不到處罰他們家族的借口。
近衛軍不斷地向上湧來,冷冰冷的長矛和戰斧在官員們眼前揮動,官員們不斷向後退卻,忽然,從身後的宮中衝出大隊士兵,一下子封住了所有官員的退路,一名官員奔跑不及,竟被長矛從後心戳穿,死在當場,慘叫和飛濺的鮮血終於激怒了法德勒,他揮舞著胳膊大聲吼道:「你們瘋了嗎?這是帝國政務宮,你們要幹什麼!」
法德勒的吼叫聲沒有任何效果,士兵仍然向台階上逼近,將法德勒和一群官員逼迫在一塊極小的空間內,忽然,遠方傳來了一聲悠遠的號角聲,儼如一聲令下,緊逼的士兵腳步放緩了,政務宮前霎時安靜下來,只見一隊騎兵從皇宮內駛出,簇擁著一身金盔金甲的拉希德,廣場上頓時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哈里發萬歲!哈里發陛下萬歲!」
拉希德神情肅然,數百騎戰馬護衛著他向政務宮馳來,軍隊如劈波斬浪,向兩邊分開,拉希德一直來到台階下,他冷冷地看著台階上的法德勒,一言不發,法德勒先沉不住氣了,他大聲喊道:「哈里發陛下,請問我們犯了什麼罪,要如此對待我們!」
拉希德一揮手,圍困他們的士兵閃開一條通道,賽海勒帶著幾個官員悄悄地從通道離開了台階,在賽海勒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的官員離開了台階,最後竟只剩下法德勒一人,拉希德冷冷地笑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最後竟縱聲大笑起來,忽然,他的笑聲一收,不屑地對法德勒道:「你看見沒有,願意跟你一起死,可一個人也沒有。」
「你是要我死嗎?」法德勒挺直了腰道:「那你拿出罪名來,讓我看看能不能使天下人心服口服。」
「哲耳法爾以下犯上,侵害了阿巴賽公主,使阿巴賽公主不甘受辱而自縊身亡,你說,這個罪名是否能族誅你們家族呢?」
法德勒的頭『嗡!』地一聲,他最擔心之事終於發了,他早就聽到一些關係弟弟和阿巴賽的風言風語,他也曾勸過哲耳法爾不要玩火,但他萬萬沒想到拉希德竟然用此事來做文章,徹底剷除他們家族,可恨啊!父親不在巴格達,否則給他拉希德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如此囂張,法德勒心中痛恨自己不已,為了得到象父親那樣無限的權力,他竟眼睜睜地看著拉希德更換近衛軍將領而不加干涉,導致今日之禍。
法德勒知道大勢已去,他長歎一聲,無力地垂下了胳膊,拉希德忽然振臂大聲喝道:「今日之事和眾官無關,只追究法德勒的罪責。」
「哈里發萬歲!」激動的歡呼聲響徹雲霄,廣場上變成了一片歡騰的海洋。
大唐歷大治七年一月下旬,大食國內發生了政變,大食哈里發拉希德利用大唐扣留葉哈雅的機會,在巴格達以侵犯公主罪剷除了葉哈雅家族,法德勒被逼服毒自盡,葉哈雅家族一百餘人被殺,其中哲耳法爾下場最慘,他的人頭被懸掛在底格里斯河最高的橋上,而他的身體被一劈為二,分別掛在另外兩座橋上,這個曾經權傾一時的伯爾麥克人家族就此覆滅,從此哈里發帝國的天空是不再有兩輪太陽,拉希德將帝**政大權攬於一身。
二月初,一場百年不遇的小雪飄散在巴格達上空,來自大唐的使者崔曜終於抵達了巴格達,他帶來了大唐皇帝的親筆信,信中張煥熱情邀請拉希德於大治八年六月在石國拓折城會面,拉希德欣然應約,並派親王阿古什為他的特使,出使大唐,具體商談兩國元首會晤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