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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略河隴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大唐變天(中) 文 / 高月

    第三百六十六章大唐變天(中)

    就在張煥回京的當夜,李勉府內,也有五六個人徹夜不眠地商談著對策,任何權力的變更都不會是一帆風順,或許會有萬眾臣服的勢頭,但在萬眾的海洋中總會有幾朵激起的浪花,李勉便是其中最大的一朵,應該說李勉與張煥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他的孫子是大唐皇帝,自古以來皇位的非正常變動都意味著殘酷的爭奪和絕不留情的殺戮,他的孫子將逃不過被斬草除根的厄運,甚至他的家族也不能倖免,在沒有退路之時,只能放手一博,在參與密謀的五人中,除了李勉外,還有就是濟陰王李俯和北平王李偕兄弟,他們二人是當年宮廷政變的主謀之一,一旦張煥上位,即使其他參與謀劃的人無事,但他們兄弟也必然逃不過被清算的命運,因此他們的命運也和李勉連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參會的第四個人正是廣武王李承宏,這個曾經被張煥慘痛教訓的老王爺出人意料地堅持著他的原則,大唐皇族的血統不容被玷污,即使張煥真是太子豫之子,但以私生子的身份繼承皇位也無論如何是他不能容忍,當然,也沒有人知道在他樹立的血統大旗背後,究竟藏著一個什麼樣的目的。

    而參加會議的第五個人則是誰也想不到的段秀實,很長時間以來,段修實便率領六千軍鎮守在西受降城,他的糧食一直便是由隴右供應,但這並不能阻擋段秀實忠誠於太后之心,在他長期和張煥的交往中,他根本就無法接受張煥是皇族的事實,在他看來,張煥就是一個大軍閥,企圖以皇族的名義篡位,那些所謂的遺詔文書都不過是張煥所為登位而捏造出來的偽證,他的目的單純而清晰,就是要阻止張煥上位,在這五人中,反而是他的態度最為堅定執著。

    經過一夜不眠的商談,五人都已經疲憊不堪了,但如何應對張煥的即將強勢上位,眾人依然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李俯兄弟的建議很簡單,就是堅決不承認張煥的皇族地位,發動全體宗族在反對書上簽名,他們兄弟可以承擔起串聯的重任,但李承宏卻譏諷他們兄弟二人不切實際,如果別的宗族反對,現在就不會只有他們五人在此開會了,事實上大部分宗室都已經屈服於張煥的強勢,而且大唐宗族群起反對,那他張煥會不會索性建立一個新的王朝,但譏諷歸譏諷,李承宏自己也提不出一個好的辦法。

    眼看天已經快亮了,但五人的密謀仍然沒有什麼好的結果,李勉大失所望,他正要讓大家各自回去,卻忽然見段秀實向他施了一個眼色,李勉心中一動,便起身對眾人笑道:「辦法總是慢慢想出來的,也不急這一時,大家先回去,有什麼事情我再派人通告大家。」

    眾人都已疲憊了,也知討論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便各自告辭回府,過了片刻,段秀實卻悄悄返回,李勉將他帶進了自己的內書房。

    「段使君可有什麼高見?」一進書房,李勉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李相國暫且不要著急。」

    段秀實擺擺手,請他先坐下,一夜未眠他自己也著實疲憊了,段秀實喝了一口滾熱的茶,這才緩緩說道:「有些話我剛才不好明說,只能和相國單獨協商。」

    李勉吃了一驚,「怎能?你懷疑他們三人中有內奸嗎?」

    「李俯兄弟還好一點,我是擔心那個人。」段秀實壓低了聲音道:「到了這個時候反對張煥,總是該有充足的理由,他的理由卻是不想讓皇族血統不純,相國以為這是真的理由嗎?據我所知,此人並不是個立場堅定之人,在元載被刺一案上他的表現不就完全說明了問題嗎?」

    李勉倒吸了一口冷氣,段秀實一下子提醒了他,是的,自己是有點大意了,在反對張煥之中,李承宏至始至終是個積極分子,自己還想著或許是他曾被張煥所辱,或許是他的兄弟李承業在隴右被殺,所以他才對張煥恨之如骨,可現在再一細想,他那般膽小怕死之人,怎麼可能為了什麼血統純正來冒全家被殺的風險呢?此人確實有問題。

    「照你的想法,李承宏是為了什麼?」

    段秀實冷笑一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想用我們來作為他上爬的階梯。」

    「好一個李承宏,當罪該萬死。」李勉一陣咬牙切齒道。

    「李承宏一個小人而已,相國不必為他怒火沖天,關鍵是對付張煥。」段秀實騰地站了起來,「相國,我們一定要阻止他上位!」

    李勉鬱悶地哼了一聲,他當然是想阻止張煥,可是光想又有什麼用,必須得採取切實行動才行,他忽然想起段秀實給自己施了眼色,難道他想到了什麼辦法不成?

    李勉猛地注視著段秀實道:「段使君,你可又什麼好的方案?」

    「辦法只有一個,重立新君!」段秀實斬釘截鐵道。

    吃罷早飯,張煥便悄悄地出門了,明天就是宗廟大典,所有的一切都由他的手下及心腹大臣去完成,他沒有什麼事情,但張煥卻並不在意宗廟之事,他在意的是天下,從某種角度來說,上位只是他為了實現胸中抱負的一種途徑,實現大唐的強盛和繁榮才是他夢寐以求的理想。

    此刻,他的目光早已經超越了明日宗廟祭祀甚至不久將來的登基大典,他要考慮的是三年甚至十年後的大政之治。

    馬車駛進了宣陽坊,在崔府門前停了下來,他不用等候通報便直接走進了崔府,崔府大管家急忙向崔圓去稟報,片刻,便將張煥引到了後園的一個花亭之中,花亭裡崔圓正靠在軟墊上看書,微風習習,吹拂著他額前的幾縷髮絲,見張煥到來,他放下書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會來找我。」

    「是啊!我早就該來看看閣老了。」張煥拱拱手便笑著坐了下來,他上下打量一下崔圓又笑道:「崔閣老的氣色好像變好了很多,可喜可賀!」

    「這一年注意養身之法,又得益於上好補品,雖然仍無法動彈,但感覺到精神確實好了很多。」說到這,崔圓仰頭呵呵一笑道:「說起來還有你拿下了安西,這又使我的一大心結得解啊!」

    張煥點了點頭,沉吟一下便道:「如果有這個可能,相國可願意重新出山,擔任要職?」

    崔圓一怔,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張煥會來和他協商山東清河軍的歸屬,他也知道張煥會來宣佈崔寓任左相,但就是沒有想到張煥竟然會重邀他出山,這卻是他從未考慮過之事,崔圓見張煥的表情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他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沉思了好一會兒,崔圓才緩緩說道:「我今年已經快六十五歲,且不說年紀已到了垂老之年,當年的雄心和壯志都被歲月慢慢地磨滅了,該讓位給年輕的一輩了,更重要是我的腿腳不便,已經無法站立走動,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可以儘管說,但重新出仕那就恕我不能答應了。」

    張煥也知道請他重新出山的可能性不大了,但他卻非常希望得到崔圓豐富的經驗指點,畢竟在崔圓執政的十年間是安史之亂後國勢和人口都恢復得最快的一段時間,而現在崔圓明確拒絕了自己的請求,雖然在意料之中,但還是讓他感到微微有些失望。

    他遺憾地搖了搖頭,無奈地問道:「那相國以為,在平定中原之亂、肅清四方之敵後,我大唐目前最緊迫的事情是什麼?」

    「最緊迫的事情就是無為而治,繼續執行休養生息!」崔圓不假思索地接口道:「修養生息原本是十五年前我們七大世家共同制定的國策,要實行三十年,但僅僅過了十五年便戰亂又起,到現在已經七、八年過去,我大唐的國勢幾乎又回到了安史之亂剛剛結束之時,尤其是中原地區,一路之上都荒無人煙,原本人口密集而繁榮的村莊和市鎮都蕩然無存了,這至少也要三十年的恢復啊!」

    「可是大唐動盪多年,各種制度都被破壞殆盡,而且原先的制度也未必能適應現在的形勢,如果真無為而治,會不會使各種隱藏的矛盾一下子爆發出來呢?比如土地問題,中原近百萬頃無主之地又該如何分配呢?」

    對崔圓所說的無為而治張煥並不是很贊成,世家朝政坍塌,帝制重新開啟,這本身就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政治制度,怎麼可能繼續延續老的那一套制度呢?比如,在世家朝政下,各大世家在自己的實際控制地佔有了大量的土地,正是這些土地的佔有才使得各世家能養活自己的軍隊,才能形成強大的門閥勢力,而現在世家開始衰敗了,但佔有土地的現實卻沒有多大改變,如果無為而治就等於默認各大世家對土地的繼續佔有,對奴隸人身的繼續控制,到最後,還是形成一種窮廟富和尚的局面,這是他張煥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當然,他也知道崔圓出於崔家的利益考慮,也不可能說出繼續削減世家力量的話來,這件事還是得和李泌、胡庸等和世家無關的人來商量。

    想到這,他的話題一轉便道:「這次中原之亂,不僅是老百姓遭殃,整個地方官府也幾乎被毀壞殆盡,連各郡的團練兵也沒有了蹤影,為了維護中原地區的治安,我打算將山東清河軍分駐到中原各郡,不知崔閣老可有意見?」

    這其實就是張煥在赤裸裸地要崔家的軍權了,崔圓如何不知,他也知道這是大勢所趨,裴家已經放棄了軍權,若他不答應,張煥大軍在殲滅回紇人和契丹人後,必然是開進山東以武力奪權,那時崔家就將真的是一無所有了,這一點他心中早有盤算。

    只見崔圓微微一笑道:「崔家能為國盡力,那是我們的榮幸,我們會按照張尚書的要求將清河軍派駐中原各地為團練兵,不過我希望張尚書答應我一個小小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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