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略河隴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紇與黨項 文 / 高月
第一百七十七章回紇與黨項
宣仁二年六月中,在茫茫的科爾沁草原邊緣行來一隊人馬,約三百餘人,他們正是出使回紇翰爾朵八里的河西使節裴明遠一行。
他們沿張掖河北上,穿過數百里的荒灘戈壁,行了半個月後,終於抵達了回紇邊界,遠方是一片白亮的水面,那裡是張掖河最後形成的一面湖泊,叫做延海。
陪同裴明遠出使回紇的是張煥的師傅林德隆和牙將王思雨,林德隆目前是西涼軍中的首席軍醫,同時也兼任西涼軍教頭,參與訓練新兵,由於出使回紇事大,張煥特地請他護送裴明遠前往。
終於結束了令人厭煩的戈壁之行,眼前出現大片湖泊和一望無際的草原,隨行的士兵們頓時歡呼起來。
這時,裴明遠催馬趕上林德隆笑道:「林師傅,要不讓大家休息一下吧!」
林德隆遠遠眺望一下,這裡是回紇邊境,又有充沛的水源,一般都是回紇邊哨重點防守之地,不過,他看了半晌也沒有發現人跡,便點點頭,回頭大喊道:「休息一個時辰!」
接到解散命令的士兵們紛紛下馬向湖邊跑去,有的士兵還脫光衣服,跳進了湖中。
裴明遠也下了馬,慢慢走到湖邊,找一塊草地坐了下來,他凝視著湖水,一面嚼著草根,一邊想著張煥臨走前的交代:
「這件事我已經考慮了很久,現在登利可汗死了,回紇新汗即位,正是一個機會,明遠此去回紇,任重道遠,但不管此事成與不成,我都希望明遠能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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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畢竟只是一州之長,雖然在利益上可行,但於禮制不符,不如我先回長安,與朝廷正使一同前往,擇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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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新可汗即位,他首先是要穩定汗位,而並非對外用兵,明遠此去只是要向新可汗表達一個合作的意向,待他穩定汗位後自然會派使前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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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明遠搖頭笑了笑,直到今天他才相信自己這個妹夫確有過人之處,他的視野寬廣,能把握住大局,他能將回紇與大唐的恩怨丟在一邊,主動聯合回紇共擊吐蕃,同時他也不被禮法所制,以利益為先,竟以一個州都督的身份命自己去交結回紇,若被有心人彈劾,這就是欺君、篡越、私結外藩三項重罪,可若事事讓朝廷出面去辦,又會將自己陷入被動,甚至一事無成,或許這就叫做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吧!
「裴使君,我聽說你到過很多地方,還去過大食,這是真的嗎?」說話的是張煥新牙將王思雨,他是名門之後,其祖父便是天寶名將王忠嗣,與賀婁無忌一樣,他也是十五歲從軍,當兵已經五年,一身武藝卻埋沒在論資排隊的崔家鳳翔軍中,直到張煥率領三千精騎奇襲翰耳朵八里,他才漸漸出頭。
裴明遠回頭看了他一眼,便輕輕拍了拍身邊的草地,示意他坐下,笑道:「我是曾經去過大食,甚至還去過拜占庭,其實西方那些城邦比起我們長安來,實在差得太遠。」
王思雨抱膝望著湖水,喃喃道:「都督曾經給我們說,將來會讓我們打到西方去,我一直就在想,這一天什麼時候才能到來?」
裴明遠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你們都督有凌雲壯志,這次派我們去回紇就是為他下一步進攻吐蕃而打下基礎,我原以為他真的要三、四年後才會動手,看來他的心比我們還急。」
說到回紇,王思雨眉頭一皺道:「去年我們隨都督攻佔翰耳朵八里,把一座城池焚為白地,可現在又要去交結回紇,說實話,我心裡有點堵得慌,回紇人相信都督的誠意嗎?」
「若是登利可汗,他當然要把我們挫骨成灰。」
裴明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可現在已不是他,是新的可汗,而且當權宰相曾經受過我們大唐的冊封,比較親唐,所以我這次前去雖然不能保證事情能辦成功,但我想人身安全問題應該不大。
「王將軍!」一名在大樹上放哨的士兵高聲喊道:「前方約五里外有騎兵隊出現!」
「叫弟兄集合,準備戰鬥。」王思雨跳了起來,裴明遠手疾,一把抓住了他,「不要亂來,我們是使節。」
這時,北方數里外已經隱隱出現了一群小黑點,正向這邊疾馳而來,片刻功夫,黑點便到了眼前,果然是回紇邊哨,約三四百騎。
他們見對方是唐兵,立刻拔劍橫刀,一名軍官衝上前用突厥語大聲喊道:「前面唐軍為何犯境?」
裴明遠在外遊歷已久,他粗通突厥語,便上前用突厥語答道:「我們是大唐使臣,奉大唐皇帝之命出使回紇,並無惡意。」
對方的百人長見識淺薄,並不知道大唐的皇帝其實才三歲,他見對方說得鄭重,還運了幾車禮物,只當他們是去覲見新可汗,心中歡喜,便道:「去見我們可汗是可以的,但須跟隨我們前往。」
裴明遠拱拱手便大聲道:「可以,請前面帶路。」
百人長一揮手,他調轉馬頭,帶領唐軍一行向北方草原深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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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亮在雲層中時隱時現,西黨項人營地內一片寂靜,只偶然有巡夜的士兵在營帳中穿行,在燕然小城西面,這裡是拓跋喜之弟拓跋悅的營地,賀蘭山巨大的山影投射在地面,使大營顯得更加陰暗、詭異。
黨項人依然保持著奴隸制的特徵,所有人口和牲畜都歸屬於黨項貴族,在西黨項七個貴族中,拓跋悅控制著三千戶,約一萬餘人,實力僅次於大哥拓跋喜排列第二,十天前他接受了侄子拓跋千里的拜求,接受他為自己的養子,也同時把自己財產繼承權給了他,拓跋喜並不干涉,在他看來,次子另立門戶將會減少很多麻煩,尤其在王位繼承上,將來就不會出現二子爭位的局面。
時間已經到了後半夜,拓跋悅的大帳裡忽然騷動起來,兩個陪寢的女人慌慌張張跑出帳大聲叫喊,十幾名親衛一起衝進大帳,只見拓跋悅吐血不止,口不能言,所有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去找巫女,有人飛奔去稟報大王。
片刻,拓跋喜在數十人的簇擁下趕到了弟弟的大營,大營周圍已被數百支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一堆一人高的火燃得正旺,火焰直捲夜空。
一名半裸著身子的巫女正圍著營帳來回蹦跳,她身上塗滿了油彩,神情驚恐,口中喃喃念著什麼,將一把一把不知名的粉末投入火中,火焰也隨之變幻出各種奇異的顏色。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只能等候巫女將營帳中的惡魔趕走,拓跋千里站在人群最後,他的表情也和眾人一樣嚴肅,但如果細看,就會發現在他眼睛裡有一絲難以抑制的得意,他帶回來的波斯之毒發生了奇效。
巫女不知疲倦地跳著,一直跳到東天際微微泛起了青白之色,她才終於長長出了口氣,滿臉疲態,她披上衣服,對一臉迷惑的黨項王拓跋喜道:「我已經問清情況,二大王在五天前曾到賀南山中打獵,誤傷了山神的女兒,山神震怒,便讓山鬼索命,大王明日可殺牛羊祭祀山神,以免殃及族人。」
拓跋喜將信將疑,忙帶人進帳察看情況,就在眾人進帳之時,巫女卻和拓跋千里悄悄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此時營帳內的拓跋悅早已死得硬邦邦了,但巫女卻不把他的死放在心上,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經過她的努力,本來要肆虐黨項人營地的山鬼已被趕走,她崇高的精神領袖地位沒有被動搖。
拓跋悅死了,他的屍體立刻被燒成了灰燼,撒在賀南山之上,以平息山神的震怒,所有人都對此深信不移,大多數人都是因為和自己並無關係而不想多問,而拓跋悅的奴隸們卻因為少了一個吝嗇、殘暴的主人而感到高興,更重要是接替的他是年輕有為、對手下寬容愛護的二王子拓跋千里。
上午,六個黨項貴族一致同意後,拓跋千里便正式搬進了叔父的大帳,繼承了他的一切,財富、奴隸、牛羊和女人,就在當天夜裡,拓跋千里秘密派人給巫女送去了五百兩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