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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略河隴 第一百章 爭奪家主(二) 文 / 高月

    第一百章爭奪家主(二)

    大船停泊在了河中,此刻離黃河對岸已不足半里,夕陽晚照,河水、船以及所有人都變成金紅色,黃河對岸的樹林也彷彿熊熊大火在燃燒。

    張煥伏在船邊看了半晌,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剛才他的親衛隊正李雙魚跑來告訴他,有船員在河中發現了黑影,張煥當即命令親衛提高警戒。

    此刻浩淼的黃河水面上空空蕩蕩,只有這兩艘渡船,如果真有什麼異常,那必然就是針對李系或者張若鎬而來,不過張煥心中卻生出一絲疑問,從水上做文章,成功的可能性並不高,自己上次派人殺張若錦,也是等他下船時的機會動手,早了則會打草驚蛇,況且就算現在鑿穿了船,大船也能堅持到岸邊,以崔圓之智,斷斷不會派這種手段低劣的人來應付張家大事。

    張煥漸漸冷靜下來,如果自己是李系,發現有人行刺又會怎麼樣?停下來、慢下來,難道是這樣?張煥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意圖,是擾亂皇上的行程。

    如果是這樣,可又覺得對方手段也並不高明,如果是自己幹這種事,必定會趁夜把停泊在岸邊的渡船一把火燒個乾淨,或者全部鑿穿沉底,豈不是更加有效。

    「將軍,又出來了。」

    身旁的李雙魚急拉張煥,悄悄向二十步外的河面指了指,水面上一道黑影在隨波漂浮,若隱若現,是人!是出水面換氣的水鬼。

    張煥毫不遲疑地張弓便是一箭,箭去如流星,尖利的箭頭穿破波浪,直釘釘射在那條黑影之上,一團血冒出在水中迅速散開,黑影也隨之消失不見。

    「將軍,快看!」幾名軍士一起喊了起來,只見十幾條黑影出現在了水面,他們迅速地向岸邊游去。

    「給我放箭!」

    張煥話音落下,兩艘船上近二百餘名親兵手持鋼弩衝到船頭向河中放箭,這些親衛皆是天騎營的精銳,個個箭法精準,強勁的弩箭『嗖嗖!』射入水中,只片刻功夫,黑衣水鬼大半喪生黃河,最後只剩兩人爬上岸,亡命般向岸上的樹林逃去。

    「將軍,撈上來一個。」幾名船夫七手八腳將一張漁網拉上來,漁網裡果然有一個穿著水靠的黑衣人,他的肩頭中了一箭,渾身蜷縮成一團,躺在船板上瑟瑟發抖。

    李雙魚上前撕開了她的面罩,忽然笑道:「將軍,還是個挺年輕的女人。」

    「知道了,你帶她下去問口供。」

    張煥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果然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年輕女人,只是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他站起來指著這女人冷冷道:「如果她有半點虛言,就給我剁掉手腳重新扔進河裡。」

    .........

    太原張府,「砰!」一聲巨響,張若鋒狠狠在桌面上拍了一掌,他霍地站起來,緊盯著對面的王夫人咬牙切齒道:「卑鄙!你們王家想搞垮我們張家,竟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那些錢都是我批的,責任由我來承擔!」

    王夫人沒有動怒,她輕輕抿了一下頭髮,不屑地向躲在門外的張若鋒妻子冷哼一聲,不緊不慢地道:「三叔,我這裡都記有帳,這十年間從你手批給王家的錢一共是一百萬貫,而且這些都是我讓你付的,你都乖乖照辦了,這是什麼原故,難道你和大嫂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你這個賤人!」躲在門外偷聽的張若鋒妻子爆發出一聲怒吼,她掄起一把掃帚,潑風似的衝進來,指著王夫人大罵:「這麼多年我都忍了,今天你居然跑到我家自己承認,我、我打死你。」

    吼罷,她掄起掃帚便打,王夫人卻一動不動,她似笑非笑地盯著張若鋒,這十幾年來,她早將他裡裡外外摸了個透。

    果然,張若鋒一下子跳起來,攔腰一把抱住妻子,不料她體壯腰粗,張若鋒攔不住她,兩人竟一下子摔倒在地,掃帚也飛出去兩丈多遠。

    「你真要護著這個賤人嗎?」張若鋒妻子又氣又急,心中委屈到了極點,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好了,你不好鬧了,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簡單。」張若鋒恨不得將她嘴縫上。

    「真是個愚蠢的女人!」王夫人站起來,看著她冷冷地道:「如果你想讓你丈夫死得快一點,那你儘管鬧、儘管哭,弟妹,你一直在外面偷聽,為何話只聽一半呢?」

    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院中傳來,「不錯!事情確實沒那麼簡單,弟妹就不要鬧了。」

    三人回頭一齊向院內望去,夕陽下,一個戴著斗笠的高胖男人出現在門口,管家站在他身後,臉上的驚愕尚未消去。

    三人見他慢慢掀起斗笠,一下子驚得目瞪口呆,「你不是死了嗎?」

    來人正是傳聞中落水而死的張若錦。

    張若錦冷笑了一下,他回頭對管家道:「不准洩露我來的消息,否則我就殺了你。」

    管家的腿直發抖,他點了點頭惶惶而去。

    張若錦慢慢走進屋,對張若鋒妻子道:「弟妹,你先下去吧!這件事我會給你個交代。」

    他幾個月前曾主持召開過家族大會,自然而然地在族中也有了威望,張若鋒妻子嘴唇動了動,只得拾起掃帚下去了。

    張若錦轉身將門關上,房間裡頓時昏暗了下來,房間的氣氛顯得有些詭異,他微微擺了擺手道:「兩位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說。」

    見二人滿腹疑惑地坐下,張若錦冷冷一笑道:「張若鎬確實要殺我,但我料敵在先,死的是我的一個隨從。」

    說到此,他瞥了一眼王夫人道:「大嫂,不在意我這樣說你丈夫吧!」

    王夫人搖了搖頭,默然無語。

    「三弟,再告訴你一個消息,張若鎬已經將禮部尚書一職讓給了張破天,吏部批文已下。」

    「什麼!」彷彿一道強光直射臉龐,張若鋒的眼睛驟然收縮成一條線,內閣宰相是張家的最高利益,大哥未經家族同意便擅自讓出,而且是他們最痛恨的張破天,一股深深地憤怒從他心底衝出,張若鋒緊捏的拳頭竟微微顫抖起來。

    張若錦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道:「所以我不顧個人安危回來,就是要在族中說清楚此事。」

    說到這裡,他的眼睛裡忽然湧出一股憤怒,「可恨!族規中沒有哪一條能約束他的決定,他自以為是家主,就可以任意妄為。」

    「再是家主也要徵得家族的同意。」

    張若鋒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顫抖著嘴唇道:「如果損害到了張家的根本利益,這樣的家主必須廢除。」

    「是!我也是這樣想,是廢除他的時候了。」

    張若錦的眼裡閃過一絲陰陰的笑意,他從懷中取一封信,推給了張若鋒,張若鋒顫抖著手撕開信皮,他的手重了一點,將裡面的信箋的一條邊給撕掉了。

    張若鋒手忙腳亂地將信打開,忽然儼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他頓時僵住了

    信居然是大哥寫的,裡面的內容是讓他撥款四十萬貫給山南王家,張若鋒再仔細看了看,沒錯!確實是大哥的筆跡,下面還有大哥的印章,很多大哥習慣性的運筆都分毫不差,信箋已經發黃,顯然是幾年前寫的。

    筆跡或許可以冒充,但這個印章卻是真的,獨一無二的禮部尚書之印,而且這個信紙也是禮部專用,上面印有編號。

    這怎麼可能辦到?張若鋒一轉念便明白過來,這只有掌大權的人才能可能辦得到,這個人是誰已經呼之欲出。

    「是誰讓你這樣做的?」過了半晌,他忽然冷冷地逼視著張若錦,「是崔圓嗎?」

    「三弟,話不能這麼說,是誰做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家族利益,張若鎬擅自把內閣之位給了張破天,你能容忍嗎?崔相不能容忍,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我們張家和崔圓會利益一致?」

    張若鋒慢慢搖了搖頭,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張若錦突然露面,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他極可能已經被崔圓收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平靜地說道:「二哥,恕我暫時不能答應你,事關重大,我須仔細考慮清楚。」

    張若錦眼皮微微一合,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三弟,那你就好自為之吧!」

    ........

    夜深了,一輛馬車急速地駛過大街,右一轉,拐進了一條狹窄的小巷,約莫行了百餘步,馬車在一處小門前停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確定後面沒有跟蹤的人,馬車門開了,戴著一頂斗笠的張若錦從馬車上下來,敲了敲門,門開了一條縫,張若錦取出一隻鐵牌,在門縫處一晃,隨即一閃身進了小門。

    張若錦被引進一間小屋,屋裡沒有點燈,一名年輕的女道士正負手凝視著窗外的月亮,明月尚未滿盈,月光如淡藍色的流水,傾瀉在她的臉上,彷彿美玉一般的晶瑩剔透,她渾身上下不帶一點人間氣息,就宛如月宮的仙子失落人間。

    張若錦上前拱了拱手道:「李先生,下官已從張府回來。

    他雖是正四品刺史,但在她面前卻擺不起半點官架子,不僅僅是崔圓下令要絕對服從她的指揮,更主要是這個女人狠毒無比,殺起人來眼睛眨都不眨,她一到太原便殺了五個輕視她的襄陽供奉堂高手。

    「他們二人答應合作了嗎?」李翻雲淡淡地問道。

    「王煙蘿問題不大,主要是張若鋒,看得出他對相國偏見頗深。」

    「不是偏見,而是他心裡很明白,那封信呢?」

    對方凌厲的目光使張若錦的額頭上開始冒出密密的汗珠,那封信張若鋒死活不肯再還他,他事後再去要,可張若鋒卻說已經撕毀了,他有些心虛地說道:「信已經被他當場撕掉了。」

    「是嗎?」李翻雲盯著他,有些不相信問道:「你親眼看見他撕了嗎?」

    一種被審問的恥辱強烈地刺激著張若錦,他的腰忽然挺直了,冷冷道:「五年前老夫是大理寺卿,現在我是堂堂上郡刺史,我說話連相國都不會質問,李小姐,你才多大?」

    李翻雲並不回答他,她傲慢地一笑,緩緩走到案幾前拾起上面一封信道:「我唯一不敢質問的就是崔相國,連這樣的信在幾年前都準備了兩份,這種深謀遠慮讓人敬佩。」

    張若錦聽說還有一封信,他微微鬆了口氣,也緩和了語氣道:「那就把這封信就交給我吧!」

    李翻雲卻輕蔑看了他一眼,她拉了一下旁邊的細繩,一名乾瘦男子應聲而入,「參見李先生!」

    「你拿著這封信去張若鋒的房裡,讓他畏罪『自殺』!」

    張若錦大驚,連忙阻止道:「張府夜裡戒備森嚴,外人根本進不去。」

    李翻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有你在,難道還進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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