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京華風雲 第六十章 罷官職 文 / 高月
第六十章罷官職
「皇兒參見太后!」李系跪下來,給太后行了個大禮,聽說張太后派人去找張煥,李系便意識到了不妙,昨日張煥大出風頭,讚賞之有,但嫉恨者也不少,尤其是崔圓一系。
太后已居深宮十餘年,極少接見外臣,就是偶然一見,也是依朝禮而定,像這樣主動召見新人還是頭一次,就算張煥封的是羽林軍軍官,但單獨接見還是不同尋常,李系擔心太后是聽到了什麼謠言,在不瞭解情況之下作出偏激之事,從而壞了他的大事。
事情確實就像他擔心的一樣,太后革去了張煥的官職,他晚到一步,阻止不及,太后已說出口的話豈能輕易收回。
「太后,皇兒理解太后的心情,只是張煥是皇兒昨日剛封,今天太后就罷了他的官,若傳出去,不知情者還以為是帝后不和,不利於大唐社稷的穩定,望太后三思。」
張太后冷冷地瞅著李系,半晌也沒說一句話,當今大唐天子,她親手扶上皇位之人,難道真會為一個六品小官來頂撞她十餘年來的第一次頒令嗎?難道他真不明白這次命令對自己的重要性?不是!他應該知道,那既然知道為何又明知故犯?張太后冰冷的眼神漸漸變得如刀般鋒利,事情只有一個解釋,他不願意看到自己重獲權力。
「皇上是想讓哀家收回成命嗎?」
「皇兒不敢,只是.....」
李系暗暗歎了一口氣,他已經聽出了太后的不滿,便把後半句話咬住了,現在正是他要施展拳腳之際,若後院失火,對他百害無一利,一邊是自己的苦心安排,一邊是太后的強橫,也罷!先由她,事後再另作安排。
想到此,李系回頭看了一眼張煥,無奈地說道:「太后旨意既下,皇兒豈會阻攔,只是皇兒對這張煥頗有歉意,可否容我把他帶走,安撫他一二。」
「婦人之仁!」張太后冷冷拋下一句話,轉身進內室去了。
那大宦官朱光輝偷偷地瞥了一眼李系,眼睛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笑,跟隨著太后進了內室。
.......
「張煥,這件事朕無力阻止。」御書房內,李系惆悵地望著窗外,半天才輕歎一口氣道。
「陛下不必為此煩惱,張煥並不在意。」
張煥躬身施一禮,他輕鬆地笑了笑道:「雖然臣也想出人頭地、為陛下效力,但一個果毅都尉的虛職卻並不是張煥想要,它反而束縛了我的手腳,太后免去它其實也正遂我意。」
「你能這樣想,朕深感欣慰。」李系語氣平淡,卻無半點欣慰的意思,頓了一下,他忽然低聲道:「你與太后並無仇怨,但今天太后忽然發難,朕深為不解,你可否為朕解一解疑惑?」
「臣也是一頭霧水,並不知道太后為何發作。」
「你真的不知道嗎?」
李系驀然回頭,凝視他片刻,忽然揮了揮手,命房中所有人都退下。
「你給朕說實話!」李系坐回御榻,注視著這個張家的後起之秀,能被張若鎬和張破天同時內定為張家的家主繼承人,他也必然有過人之處,應該不僅僅是敢燒回紇人軍糧那麼簡單。
張煥見周圍人都走盡,這才微微一笑道:「太后以不敬之罪來處置微臣,未免有些牽強,當然,她可能是因為臣曾經得罪過清河郡主,借口不敬來發難,這也無可厚非,但臣做那件事是在前,而她冊封清河郡主卻在後,況且清河郡主是皇后的侄女,太后要越俎代庖也應和皇后先打一個招呼,陛下只需問一下皇后,若太后從未說起此事,那恐怕這件事也是她的一個借口。」
「如果此事確實是她的一個借口,那她又是為何?」李系繼續不露聲色地問道。
「我與太后素不相識,她召見我就是為了革我的職,這豈不是可笑?」
張煥淡淡一笑道:「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陛下只看吏部對此事的態度,便明白了。」
李系愣住了,他半天也沒說話,他眼睛忽然迸出一道陰森的寒意,隨即又恢復平和,他溫和地向張煥笑了笑,提筆寫了一書,遞給他道:「既然太后已免去你現職,朕就再封你為游擊將軍,雖然吏部備案的可能性不大,但這是朕親授,朕認可它。」
.......
太后的懿旨果然是令出即行,張煥還未走出宮門,他被太后罷免的消息便傳遍朝野,歎惋者有,竊喜者卻更多,隨即吏部的公文也下,革去他一切職務,可憐吏部盧員外郎剛剛坐下準備吃飯,又得替他跑到各部門銷官,張煥卻懶得隨他,脫了盔甲便揚長而去。
「十八郎止步!」
一輛馬車從後面追了上來,停在張煥的面前,車門內張破天向他招!我送你一程。」
「四叔不是去太原了嗎?」張煥笑著登上馬車。
「我明天才走。」
張破天看了看他,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我剛剛也聽說了,怎麼樣,你沒事吧!」
「我沒事!」
「你真的沒有被擊倒嗎?」張破天眼中漸漸蘊蓄起了笑意。
張煥沒有直接回答,他輕輕靠在坐榻上,仰望天空朵朵白雲,聲音低沉道:「四叔還記得張家那條護宅河嗎?」
「當然記得!那又如何?」
張煥漸漸地陷入了回憶之中,「我還記得十五歲那年的冬天,太原特別冷,張家護宅河上的冰足有一尺厚,有一天我病了,我就想,今天可以不用下水了,可師傅依然把我抓起來扔進了冰窟窿裡....」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可目光卻越來越明亮,他頭慢慢揚起,傲然一笑道:「就是從那一天起,我就再也不知道什麼叫被擊倒、什麼叫沮喪,今天這點小事就想把我擊倒?四叔,你也太小看我了!」
「好!這才是真正的男兒。」
張破天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頭,「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風順,當年我被趕出張府、被趕下相位,這十年來一直隱忍至今,和我相比,你這點小挫折算什麼?不過你必須要從這次挫折中學到點什麼,否則挫折就毫無意義。」
說到這裡,張破天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告訴我,你從這次挫折中明白了什麼?」
「實力!」張煥沉默良久,徐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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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迎面就見平平捧出一厚疊帖子出來,她一見張煥便抱怨道:「哪有用白紙寫回帖的,我姐姐說不行,讓我去買了一堆空白帖子,又把你那些白紙裁小貼上去,費了我一天的功夫,喏!現在才剛剛弄完,你回來得正好,咱們一起去送?」
張煥笑了笑道:「回帖之事就交給我,你去忙晚飯吧!不然那幫傢伙回來可餓得慌。」
平平求之不得,她把帖子往張煥手裡一丟,便溜之大吉。
這些帖子已經沒有送的必要,太后一道懿旨比什麼都管用,不會有人再想請他,他剛走到門口,便聽見客棧外面傳來一陣喧嘩聲,隨即有馬車停下,又聽見客棧掌櫃唯唯諾諾的答應。
不等他走到院門,便見一人大步走來,「呵呵!賢侄的住處讓老夫好找。」
來人正是大唐右相崔圓,他上前執住張煥的手,誠懇地說道:「太后旨意我已知曉,這也是沒辦法之事,我置了幾杯淡酒,特地為賢侄壓驚。」
雖然崔、張兩家勢不兩立,雖然張家的衰敗都是崔圓所謀,乃至今天自己丟官也極可能和他有關係,但張煥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無法仇視崔圓,甚至還十分佩服他,所謂大忠大奸本質並無區別,區別的只是彼此的立場。
自己綁架了他的女兒,家主一去,他便大度地放人,事後也沒有再找同伴的麻煩;同樣,自己被太后罷官,他竟親自來客棧相請,儘管他別有用心,但這種籠絡人心的手段卻讓人佩服,
這才是做大事之人,不在乎一時得失,談笑間收放自如,若有這種人做對手,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張煥欣然拱手笑道:「能與崔相對飲,當浮人生一大白。」
.......
張煥登上崔圓的馬車,在崔圓數百侍衛的護衛下絕塵而去,從平康坊到宣陽坊不過是一牆之隔、數里地而已,但崔圓並沒有急去,而是命馬車繞道向北,從朱雀門前經過,此時正逢下朝和科舉完畢,整個朱雀大街上擠滿了官員的馬車和步行的士子,遠遠見相國馬車逆行而來,眾人紛紛讓道,站在路邊行矚目禮。
崔圓索性放慢馬速,將兩邊車窗洞開,一一給官員們含笑回禮,自然,他車上的張煥也昭然於世,片刻間,相國惜才之說便傳遍整條大街,而那些士子們更是又羨慕又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呵呵!賢侄莫怪老夫擅自做主,賢侄為何丟官,大家心裡都有數,連本相也歎朝廷失一俊傑,只是太后懿旨既下,本相也無可奈何,只能略盡綿薄之力,為賢侄挽回一點面子。」
「崔世叔體貼細微,小侄感激都還來不及,怎麼會責怪世叔?」
張煥自始自終都面帶微笑,崔圓的用意他何嘗不懂,如此一來,既撇清了他與太后的關係,輕輕巧巧地將太后推到張、韋等世家的對立面;同時又博得不計前嫌的美譽,在群臣面前彰顯他的愛才之心,還讓自己放心去他府上,總之是一石數鳥,好處多多,不過張煥也並不在意,正如崔圓所言,能替他挽回一點面子,他又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