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節(上) 文 / 陸雙鶴
正當索菲亞陸軍自王都聖佛朗西斯城出發,向卡奧斯邊境關隘發起攻勢的同時,在王都東部的海面上,帝國海軍也正在全力以赴地攻打索菲亞港口。
雖說宰相夫利斯給冰龍海騎士團頒下的指令是佯攻,但負責臨陣指揮的希爾達卻仍然將之作為大規模攻勢來看待——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單獨統兵,而且還是統領這麼強一支艦隊,後勤補給又極為充沛,倘若不能取得與艦隊規模相匹配的戰績,可就辜負了上官的一片苦心。
然而當希爾達率軍抵達索菲亞海域之後,卻並未迎來期待已久的海上決戰。不但索菲亞海軍的艦船一艘不見,就連商船都逃了個精光,甚至連小小的打漁船,在看見帝國海軍的旗幟以後也全都靠岸曬網了。希爾達一路順風地攻至皮特羅斯港口之前,這才遇到索菲亞軍的頑強抵抗。
抵抗並非來自海上,而是岸基炮台——在港口兩岸的山崖上,大批裝有超巨型投石器或弩炮的炮台有序排列,互相形成犄角之勢。任何企圖靠近的敵船都至少會遭遇到來自兩三個方向的猛烈攻擊。石彈,火球,還有南方海賊最愛用的灌油羊皮袋紛紛揚揚如雨點般朝著帝**戰船上落下來,若是再靠近一點進入弓箭射程,那火箭更是以鋪天蓋地之勢當頭而下,威勢之猛足以讓任何最大膽的攻擊者望而卻步。就連素來勇猛無畏的希爾達,面對如此眾多的防禦炮台也禁不住訝然。
「看來上一次伊美爾達將軍的登陸戰讓他們印象深刻。」
一開始,希爾達心中還不無得意的這樣想。但她很快意識到——上官的成功如今卻成為部下的噩夢——自己的能力可遠遠比不上長官,而對方的防禦體系卻又遠比上一次堅固許多,如何對付這個刺兒頭可是大麻煩。
希爾達並不是一個擅長於動腦筋的將官,面對這麼一塊硬骨頭,她唯一能想出的解決之道就是硬啃——調集艦隊中威力最大的巨弩艦,從外圍開始一座座強行摧毀防禦炮台。不過用浮在水面上的戰船去打岸上的炮台,委實是一件非常吃虧的事情——炮台上就算被打得千瘡百孔,只要修一修就又能發揮作用了。而戰船則不同,哪怕是最大號的巨型弩炮戰艦,船體受損就不得不立即退出戰鬥,甚至當場被擊沉的也不在少數。以前卡奧斯人在投石器或弩炮的威力和射程上還佔優勢,但這一次索菲亞軍更換了防禦炮台上的設備,所有配備都是當前技術所能製造出的最大號貨色,如今這兩項優勢轉到了索菲亞軍一邊,卡奧斯的艦隊反而吃虧。
如此火並數日,希爾達指揮部下摧毀對方五座炮台,但本身的巨弩艦卻付出三艘沉沒,九艘負傷的慘重代價。數數對方還有三十餘座炮台,希爾達心下頓時有些氣餒——按照這種交換比例,就算本方戰艦損失殆盡,也不可能將對方的炮台一一摧毀。
除了進攻不利的懊惱之外,還有一件事情讓希爾達大為憤怒——她發現索菲亞軍的指揮官竟然不是南海騎士團首領伊斯華特,而換成了那個輕浮小子特雷奧,後者幾次三番對她嘲弄取笑,可謂是索菲亞人中最被希爾達痛恨的傢伙,卻又偏偏拿他沒辦法,也算是碰上了天生的冤家對頭。倘若是在陸地上,希爾達早就抄起長槍捅他個對穿,可那小子偏偏藏身在堅固炮台後面,就連巨型弩炮戰艦也奈何不得。
又攻了幾天,戰艦損毀愈發嚴重,就算他們能從米蘭港口源源不斷的補充新船,艦隊的戰力依然有所下降。再加上索菲亞人抵抗頑強,破壞全部炮台還是遙遙無期的事情,希爾達開始猶豫了。
「若被軍團長大人知道我軍戰艦損失如此之大,一定會被她責備的……這樣下去可不行。」
希爾達開始考慮是否有其它辦法對付龜縮不出的索菲亞海軍。不過她卻並不知道,就在同一時刻,索菲亞軍那邊,指揮官特雷奧也正在考慮找個法子對付她。
「帝國海軍如今可是不一樣了,背靠米蘭港口,那女人補充新船就跟添新衣服一樣容易……打掉她一艘船,他們能補上兩艘,而我們的炮台可是毀一座少一座……不行,這樣下去萬萬不行!」
按特雷奧的個性,他絕不甘心就這樣縮在岸上挨打。如果有可能的話,特雷奧倒是很想率領一支艦隊衝出港口去,殺那驕傲女人一個措手不及。只可惜他現在手頭連一條戰船都沒有,南海騎士團所有戰艦都被伊斯華特帶到科夫諾港口去了。碼頭船塢裡雖然還泊了一支戰艦隊,可那支艦隊的指揮官卻是黑鬍子沙穆斯——特雷奧對這尊瘟神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敢去招惹。
沙穆斯是奉了大主教海因的命令留在這裡「待機而動」——海因在頒布給他這條命令時特別解釋過,所謂「待機而動」就是要他自己挑選出戰時機以及目標,總而言之就是一切由他自己決定。沙穆斯對這條命令很滿意,這些天來一直在瞭望台上觀察敵軍形勢,尋找出戰時機。不過不知為何,連續幾天過去,明明有好幾次帝國海軍顯露出疲態,沙穆斯卻就是按兵不動。()只把旁邊特雷奧急得七竅生煙,卻又不敢出言指責,甚至連催促的意思都不敢露出來——他領教過這海賊頭兒的毒舌,不想再自討沒趣。
終於有一天晚上,沙穆斯率領他的戰艦隊趁著夜色溜出港口去了,到了天明時得意洋洋地返回來,匯報戰果說擊沉了米蘭人的運輸船若干,並搶回不少戰利品。此後他時常出擊,但從不與卡奧斯的艦隊正面交鋒,只襲擊為帝國艦隊提供補給的米蘭船隻,這讓特雷奧極為瞧不起。
「什麼呀,放著對我們威脅最大的戰艦不敢碰,卻專門搶劫米蘭貨船……到底是海賊出身,又是南十字軍的人……呸!」
有一次,特雷奧終於忍不住向沙穆斯提出質詢,但後者卻只用一句話就把他衝出八丈遠:
「你懂個屁!」
從此以後特雷奧再也不願與沙穆斯說話,而黑鬍子也壓根兒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帶人出去襲擾,能搶就搶,搶不到的就燒掉。每次看到他們搶劫回來之後那種張狂得意的樣子,再看看自己手下這些天來苦守炮台個個弄得灰頭土臉,特雷奧有幾次真恨不得封閉港口不放他們回來了。但只要想想現在王都的最高執政乃是大主教海因,而那黑鬍子本人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他就無論如何也不敢打與沙穆斯為難的主意。
不過對希爾達那邊來說,輜重運輸船受到襲擊,遠比她的戰艦隊本身遇敵更讓人頭痛。卡奧斯海軍強攻岸防炮台,對於物資和軍船的消耗原本就大,補給線不能確保,更是增加了她的困境。她曾試圖將港口徹底封鎖,不讓黑鬍子的船隊溜出來。但此次皮特羅斯港口重修工程設計極為巧妙,主要的出入港口航道都在岸防炮台掩護之下,帝國海軍再也不能徹底封堵。再加上沙穆斯本人極為狡猾,每次都能從包圍圈中偷溜出來,完成偷襲行動之後再悄悄溜回去。
希爾達也曾考慮過增加護送戰艦數量。可黑鬍子的「海賊」艦隊戰鬥力頗強,護送船隊派多了影響主艦隊戰鬥力,若派少了,卻又根本就攔不住他——如此困境,著實讓希爾達焦頭爛額。
希爾達並不知道索菲亞軍內部不合的情況,所有這一切困難全都被她「歸功」在特雷奧頭上,這樣一來希爾達對那輕浮小子自然更是恨入骨髓。終於有一天,她再也忍耐不住,站在船頭大聲向特雷奧提出了單獨挑戰的要求。
「是男人就不要藏在炮台後面,更不要整天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有本事就出來和本姑娘正大光明地較量一場!」
殊不知特雷奧那邊也正在頭痛她這樣日夜攻打使自己疲於應付,他本就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決不甘心一直被動挨打。此時希爾達主動提出單挑正合他心意,雖然知道對方的武藝要強過自己,卻還是一口答應下來。
「好啊,小丫頭片子——叫你知道我南海騎士團將官的厲害!」
兩人在陣前約定好決戰時日以及方式,特雷奧當即回去籌備一條小船準備單挑,對此沙穆斯只是哧笑一聲,絲毫沒興趣干預——當然也干預不了。而希爾達那邊,帝國將官原本就以勇武矜誇,自也不會有人提出異議。
到了決鬥那一天,希爾達與特雷奧兩人各劃一條小船單獨出戰。兩人先是以弓箭互射,但這兩位誰都不精於弓箭術,射出去的箭不是落到水中就是輕易被盾牌擋開,等到兩船靠近之後,便展開格鬥較量。希爾達自是首先抄起長矛搶攻,而特雷奧手中劍盾較短,離得遠了便吃虧,不過他對此早有準備——兩船剛一接近便重重劃上幾漿,控船全力朝希爾達那邊衝過去,試圖像上次一樣撞擊對方。
但希爾達這一次可不上當了,特雷奧的船剛一靠近她便用槍桿在對方船身上一點,兩船便立即盪開一段距離,這個距離剛好可以讓她手中長槍肆意攻擊,而特雷奧手中短劍盾牌卻無用武之地。他的武藝原本就略差一些,勉強抵擋了幾槍後終於支撐不住,撲通一聲掉進了水中,希爾達頓時大為得意。
「哈!果然不是本姑娘對手——落到海裡喂鯊魚才好呢!」
得意了一陣子,希爾達舉著長槍仔細觀察海面,只等對方冒出頭來便給他一槍。不過特雷奧似乎已經防到這一手,落水之後就一直沒露頭,希爾達搜尋良久也沒能看到對手的身影。正疑惑時,腳下小船忽然猛烈搖晃,希爾達大驚回頭,只看見特雷奧從小船後方冒出頭正在猛力晃動船身。希爾達當即回槍急刺,特雷奧馬上縮頭,鑽到水下去了。希爾達舉槍朝座船周圍水中亂刺,但除了激起一片水花外卻毫無收穫。看來是躲到了船板下面……片刻之後,果然聽到船底傳來一陣鑿擊聲——有人在下面鑿船。
「狡詐的傢伙,看來是故意下水的……」
希爾達漸漸明白對方的鬼主意了——特雷奧知道在武藝上不及自己,一開始想要靠上來貼身肉搏,使得自己的長槍發揮不了威力。失敗後便改變策略,鑽到水中企圖將船弄翻——看來特雷奧對自己的水下功夫還是很有信心。
想到這裡,希爾達禁不住冷笑兩聲——她從小在海邊長大,且又身為海軍團長的親衛隊首領,對於水下搏鬥自是精熟無比,對方想要在這方面算計她實在是自作聰明。
「哼,壞東西,讓你知道本姑娘的利害!」
打定主意,希爾達當即拋棄手中長槍,扯下甲冑,踢掉靴子,手中只拿了一口短匕首。她覷準一個空隙,一頭躍入海中。
水下一片湛藍,清澈的海水中一條條魚兒四下游動,而希爾達的動作也和游魚一般靈活。她原先並未準備水戰,身上穿的白色紗衣一下水就四處飄散開來,連同烏黑長髮一起隨波而動,說不出的嫵媚風流,就連特雷奧在旁邊看到,也禁不住心下暗自讚歎。
「好一條美人魚啊,只可惜卻要和她為敵……」
心中動念,特雷奧的手上動作卻絲毫不受影響。希爾達剛一下水,他就游過去企圖襲擊,卻被對方靈活躲過,還反手回了兩刀,雖然沒刺中也嚇得特雷奧趕緊逃開,這才知道希爾達的水性也不差。希爾達隨即毫不放鬆地緊追過來,兩人頓時在水中展開一場惡鬥。
在水下雙方的動作都遠比陸地上遲緩,而一旦被刺中,哪怕是很小的傷口,也很可能面臨著喪命之險。故此希爾達與特雷奧兩人都小心翼翼,唯恐稍有不慎而敗亡於此。兩人在水中上下往返,巡遊穿梭,往往在身形交錯而過的剎那間揮刃互刺,雖然沒有火花四濺,其凶險程度卻絲毫不亞於陸地上的生死搏殺。
德伯韋爾家族的封地原就在海邊,但特雷奧是到了士官學校以後才開始熟悉水性的,不過他天性聰明,對於有興趣的事務也能夠下苦功夫去鑽研。故此在士官學校中,他的水性應該算是數一數二的。也正是因為在這一方面極有自信,特雷奧才制定了水下格鬥的計劃。
然而真正在水下拚殺起來之後,特雷奧卻暗自叫苦——對方的水性絲毫不在他之下,甚至還更厲害一些——他並不知道希爾達乃是漁家女兒出身,從小就在海上與風浪搏鬥慣了的。與他這種富家子弟出於興趣才去鑽研水性不同,漁家女子下水捕魚摸蝦,采蚌尋珠乃是常事,水性是她們的基本生活技能,自然和閒暇無事學來玩玩的少爺們大不一樣。更何況希爾達的水戰格鬥本領是跟著伊美爾達在北方苦寒之地達倫海峽練出來的,在那裡她們甚至要在水下和鯊魚搏鬥,在這種條件下培養出來的水手,遠比士官學校裡培養出來的少爺兵要強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