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節(下) 文 / 陸雙鶴
費爾特斯亞不理解的看著海因——對於政治他可是一竅不通。海因無奈的搖搖頭,詳細解釋道:
「德比安皇帝缺乏必要的武力支持——雖然也有隸屬於皇家的近衛軍團,但是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統兵作戰——這一點天下皆知,所以他能夠依賴的,就是兩位親王的武力。而他採用的是騎牆策略——如果對其中一派不滿意,就轉而支持另一派,但決不讓任何一方坐大,以避免功高震主的情況發生——德比安如今雖然對加瓦夫的金衣騎士團抱持冷淡態度,但終究沒有下令將之解散,原因還是避免你們黑衣騎士團一方獨大——他必須要利用一派來壓制另一派,利用殿下你去威懾加瓦夫,同時也利用加瓦夫來對付你們……你現在明白了麼?」
費爾特斯亞想了許久,才弄明白海因的意思。
「……還真是複雜呢,海因軍師……可是,這與我們擅自出兵特裡科有關係麼?」
海因嘴角邊現出一絲苦笑——費爾特斯亞的政治領悟能力實在是……
「請你仔細想一想,費爾特斯亞殿下——當今天下,唯一能夠威脅到德比安皇帝之位的僅有兩人——你和加瓦夫,因為你們也具備阿古利亞皇族的血統——但正因為你們兩人互相敵視,也就形成了一種平衡的牽制關係——所以德比安皇帝那一次才不敢嚴厲制裁加瓦夫的僭越行為,就是怕破壞了這種平衡——但是,倘若費爾特斯亞殿下你和加瓦夫一樣犯下了足以讓皇帝作為殺人借口的罪行——費爾特斯亞啊!這不是正好將你們兩人一起除去的最好機會麼——剛才你說德比安皇帝在給加瓦夫的處分中不是還有這麼一句麼:『暫且加以禁足之罰』——你還認為是罰得輕了,可是你想想——這『暫且』兩個字中包含了多少意思?德比安費盡心機把你們兩個滯留在國都中,與自己的直屬軍團分離,這又是為了什麼?」
費爾特斯亞的眼光漸漸呆滯,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潺潺而下,最後,他憤然站起,手握劍柄高聲怒吼起來:
「好哇!德比安這個混蛋!我還以為他把我們留在國都真是為了什麼『兄弟之情』呢!原來竟然心懷不軌!——我立刻殺回薩蘭特城,宰了這個卑鄙傢伙!」
「狂獅王」突如其來的吼叫聲引起了整個黑衣騎士團的騷動,在外面守夜值勤的副軍團長瑞切爾立即衝進來,看到帳中三人都安然無恙後方才退出去,而海因也連忙安撫這頭易於衝動的獅子王。
「別著急,費爾特斯亞殿下,以上畢竟不過是我個人的推測而已,還沒什麼實據,叫嚷出去反而對你不利。」
費爾特斯亞氣哼哼的坐下來:
「可是海因你的推測從來都是很準確——這一點我絕對相信你的!」
海因感激的笑了笑:
「啊,謝謝你的信任——那麼也請你相信我,這件事情並非一定要用武力解決。畢竟,現在德比安和你還沒公開破臉,事情還有迴旋餘地。」
「不必寬慰我,海因——還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自從我們出征以後阿古利亞本土就沒給我們送過糧食輜重,全是我們自己帶的——現在我才明白原因——因為朝廷裡根本就不承認此次出兵!德比安那傢伙的性子我清楚,你說得很有道理,他現在一定在為找到這個好機會鞏固皇位而慶祝呢——我一回去沒準就發現劊子手在等著我了……不行!我費爾特斯亞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在我們黑衣騎士團眼中,國都薩蘭特城的護城壁還不如紙糊的!」
費爾特斯亞氣咻咻的叫著,海因則連連擺手:
「不不不,我告訴你這些決非為了挑起阿古利亞的內戰,耐下性子來,費爾特斯亞,我來幫你解決這麻煩——只要三言兩語就可以了,絕對比你們攻打薩蘭特城容易。」
「哦?」
費爾特斯亞再次用不置信的目光注視海因:
「有這麼容易嗎?」
海因點點頭,笑著站起來:
「沒錯,只需要你給阿古利亞皇帝陛下寫一封信就可以了——啊,費爾特斯亞,平時你給皇帝寫信是親自動筆呢還是讓書記官代言?」
「文書基本上都是書記官的事情,不過德比安一直要求我給他寫親筆信。」
費爾特斯亞低聲說道——他的字寫的實在難看,所以只要一提起文字上的事情,這位向來驕傲的「狂獅王」卻也會忍不住紅臉。
海因卻有些失望似的點點頭:
「啊,那我就不能代你寫了——這樣吧,我來說,你跟著寫……」
萊恩斯很快為他們準備好了紙張和筆,然後饒有興味的看著費爾特斯亞愁眉苦臉的坐於案前——從小時候起,寫字就一直是費爾特斯亞最大的苦惱。而海因卻在營帳中來回走了幾圈:
「嗯,平素你是怎麼開頭的……臣弟費爾特斯亞書致皇兄,大阿古利亞皇帝德比安陛下……?」
「沒那麼麻煩的!最多寫上『皇兄』兩個字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最怕多寫字的費爾特斯亞立即反對,但海因卻搖搖頭:
「不,還是照我說的寫吧……自前年歲末受先皇之令,出兵攻打卡奧斯國……」
「怎麼把前年的事情都拉扯上了!」
費爾特斯亞再次不解的抬起頭,然而萊恩斯卻鼓掌大笑:
「好極了,海因!——利用萊迪爾三世的遺命來壓服德比安!」
海因看了看政治能力大為提高的萊恩斯,滿意的笑了笑,繼續說下去:
「……然而未幾先皇病故,此令竟成遺命,心中常自不安……」
費爾特斯亞這時候也總算有所領悟,老老實實的跟著寫,但嘴上卻還在低聲嘀咕:
「我可從來沒感到不安啊……這麼文縐縐的,德比安一看就知道不是我能寫得出來的……」
海因卻並不理睬他,只是自顧自的念下去:
「……念先皇之遺命不可不顧,卡奧斯乃國之大敵亦不可不除……雖其間頗有瑣事操勞,然臣弟終能舉兵奮進,以達先帝之明……倘天祐我大阿古利亞,此戰當能振我國威士氣,亦可告慰先帝在天之靈……」
費爾特斯亞低頭寫了半天,方才抬起頭來:
「哈!真有你的,海因——囉哩囉唆說了這麼多,居然隻字不提幫助你們南十字軍的事兒,此次出兵完全是為了父皇的遺命了?」
海因輕輕拍了拍費爾特斯亞的肩頭:
「費爾特斯亞啊,這封信只不過是寫給德比安看的——也是為了替你開脫罪名啊,至於我們的感激之情麼——你對我們南十字軍的深情厚誼我們是永遠不會忘懷的!」
費爾特斯亞反倒不好意思的連連擺手:
「哪裡哪裡,海因,別忘了我也曾經是南十字軍的一員啊——咱們之間還說什麼感激的話呢,我剛才只是開玩笑而已,哈哈。」
海因微微一笑,走過去將費爾特斯亞寫好的書信拿起來看了看,又改了幾個錯字,然後衝著費爾特斯亞招招手:
「很好,那麼就蓋上你的印章,派人立刻送到薩蘭特城去吧——有了這封書信,德比安皇帝無論如何也無法用此次的借口找你麻煩了。」
費爾特斯亞信服的連連點頭:
「哈哈,確實——我是奉父皇之遺令出戰卡奧斯的,此次出戰只不過是把上次沒打完的仗繼續下去而已……嘿嘿,海因軍師果然聰明。」
海因只是微笑不語,然而萊恩斯卻有些猶豫:
「可是剛才費爾特斯亞不是說了麼——德比安一看就知道,憑費爾特斯亞的能力是寫不出這封信的。」
海因滿不在乎的微笑著:
「沒關係,我正是要德比安知道,費爾特斯亞現在有誰在旁邊提醒著——哼哼,我可以肯定德比安一定會想到我的名字——海因大主教!即使是對於阿古利亞的皇帝,我海因的名字也應該可以起到震懾作用吧——這正是我的目的之所在。」
萊恩斯笑了笑,又提出另一個問題:
「那麼,費爾特斯亞在信中揚言要攻打卡奧斯國,可結果在特裡科邊境這兒就撤回去了——這會不會成為德比安的另一個借口?」
海因愈發不在意的笑了:
「相信我,萊恩斯——德比安或許可以懲罰親王們的僭越,可他絕對不敢指責費爾特斯亞或是加瓦夫中任一人的統兵能力。」
費爾特斯亞也心領神會的連聲大笑:
「不錯,德比安那傢伙要是敢說我們不會打仗,我們只要用一句話就能把他嗆死了——『你自己去試試看啊!』——哈哈!」
隨後,費爾特斯亞接過書信就打算走出營帳了,但是海因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叫道:
「哦,對了!費爾特斯亞殿下,還有一件事情想請您幫忙……」
熱情的阿古利亞親王立即回頭:
「什麼事情,儘管吩咐!」
海因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了口:
「我們本應該盡快返回索菲亞的,不過在回去以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處理掉……費爾特斯亞,我想向你借一個中隊的兵力。」
「借兵?」
費爾特斯亞先是一愣,隨即縱聲大笑:
「還談什麼我們黑衣騎士團全體將兵,連同我費爾特斯亞在內,隨時聽從海因軍師的調遣!」
海因微笑著搖搖頭:
「不……只需要一個中隊就夠了,這一次我們要對付的敵人已經損失慘重,兵力大減。我們帶部隊太多反而累贅……萊恩斯,這一路上我們遇敵無數,大小數十戰,將士們傷亡慘重。可是,我並不怨恨那些敵人——他們也是在執行上官的命令,保衛自己的國家……但是!萊恩斯,有一支敵軍我絕不放過!」
「死亡傭兵團?」
萊恩斯立即很有默契的問道,海因點點頭:
「不錯,我要追殺死亡傭兵團,但並不僅僅是為了報復——瑪魯邁斯那種人,讓他存活於大陸之上,只會給人類帶來更多的痛苦和恐懼,好不容易,趁著他們現在實力大損的時候,我要除去這一害!」
「海因說得對!」
尚未等萊恩斯答話,費爾特斯亞也熱血沸騰的連連點頭:
「今天掩埋屍首的時候部下們也不止一次的說了——這種畜生決不能讓他活在世上!——這件事情交給我了,海因——我的第一中隊跟你走,我自己也跟著!」
「這……」
海因猶豫了一下——費爾特斯亞畢竟是阿古利亞的親王身份,出兵相救他們已經是極大的恩情。如今又要他按照自己的要求去作戰,對手畢竟又是那麼恐怖的人物……萬一有什麼損傷……
然而費爾特斯亞卻極為堅持:
「就這麼說定了——萊恩斯,當年我們不是有過約定麼——瑪魯邁斯那傢伙是要留給我來收拾的!」
萊恩斯微微一笑:
「好啊,我也很想見識見識你的吸血魔劍到底有多厲害呢。」
既然軍團長開了口,海因也就不好再反對了。
「好吧,那麼就只好再麻煩費爾特斯亞殿下你一次了……」
不久之後,當費爾特斯亞返回自己的帳篷休息之後,海因回頭對萊恩斯微笑著說道:
「真是想不到,費爾特斯亞的性格還是這麼衝動。」
「哦?」
萊恩斯有些不解的看著他,海因點點頭,解釋道:
「剛才你也看到了——我提醒他三言兩語,這傢伙居然立即跳起來要攻打自己的國都……費爾特斯亞真是太容易受到挑撥了。」
「我可不這麼認為——那只是因為他絕對信任你的緣故。換了別人,這種挑撥應該沒什麼用的。」
萊恩斯不服氣的說道,海因苦笑了一下,點點頭:
「這也算一個理由吧,不過,我總覺得費爾特斯亞的思想未免太單純了——現在他一聽我的推測就要出兵攻打阿古利亞國都薩蘭特城,以後也有可能聽信了其他人的讒言反過來向我們舉劍……」
「費爾特斯亞決不會與我們為敵的!」
萊恩斯高聲說道,語調中充滿了對朋友的信任,海因卻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轉變了話題:
「啊,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休息麼?」
海因的語調中帶著疲倦——他已經辛苦了整整一天一夜,而萊恩斯也是一樣。不過,這位軍團長大人似乎還很活躍的樣子——他突然曖昧的笑起來:
「剛才當著費爾特斯亞的面我沒好意思說——你這麼憤怒的要求追殺死亡傭兵團,當真僅僅是為了什麼正義,和平麼?」
海因的面孔一下子板下來:
「你又想胡說些什麼?」
萊恩斯詭秘的笑了笑:
「白天看見拉格茜絲小姐在死亡傭兵團手中受了重傷,有人好像比帝**的將官們更著急呢……」
「閉嘴!」
海因怒氣沖沖的制止了萊恩斯的胡言亂語:
「萊恩斯,你的頭腦也許有了不少長進,不過你也要知道,一名策士最忌諱的就是自以為是——特別是把自己的胡思亂想到處宣揚!」
看到海因真的生氣了,萊恩斯趕緊搖手為自己辯護:
「別生氣呀,我可沒到處宣揚……開玩笑而已,別當真啊。」
海因餘怒未消的哼了一聲:
「我是大主教的身份,卡達印教廷戒律森嚴,耳目眾多——可不能隨意開玩笑,這種話以後更是再也別提!……如果沒什麼事情就回去睡覺吧,明天的事情多著呢。」
「是是是……不過……」
萊恩斯突然一臉的嚴肅相:
「海因啊,瑪魯邁斯可是追殺別人的大行家,這種人對於逃跑的手段也一定非常精通,你當真有把握追到他們麼?」
海因自信的笑了笑:
「就套用你這一句話,萊恩斯——我們現在可算是逃跑的專家了,那麼反過來,對於追擊敵人的手段當然也是非常熟捻的了。」
「我知道……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從死亡傭兵團的魔掌中逃脫。說實話,海因,現在我真的不想再去招惹那幫傢伙……那個瑪魯邁斯根本就不屬於人類啊!」
萊恩斯低聲說道,眼中充滿了恐懼——在戰場上,即使是與瑪魯邁斯一對一單挑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恐懼過,但是如今,在獲得安全以後再回頭想想過去的事情,萊恩斯竟然情不自禁的後怕起來。
然而,年青的大主教卻仍然堅持,他高高昂起頭,眼中射出熾熱的神采:
「萊恩斯,剛才你說我不願放過死亡傭兵團的原因是為了拉格茜絲小姐,其實也並非全無道理。可是,我所為的何止是拉格茜絲小姐一人——我們南十字軍慘死在瑪魯邁斯手下的戰士們、卡達印城外那些無辜的村民們、還有……」
海因舉起胸前的一個小掛飾向萊恩斯示意,那是一個灰突突毫不起眼的四方匣子,但萊恩斯卻知道裡面珍藏著一件聖物——聖者保羅斯的遺骨。
「……羅戈裡德斯團長,雖然我並不喜歡他的為人,但他畢竟曾經幫助過我們,而我也曾經對著他的遺物發過誓,一定替他報仇!還有那些聖殿騎士們……我畢竟是卡達印教廷敕封的大主教,何況我們這一次又受了費瑟爾斯主教和阿曼貝特長老那麼多的恩惠,總要替教廷出些力才好……」
海因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但最終卻依然轉變為高亢自信的保證:
「放心吧,萊恩斯!只要幾天功夫就夠了——從明天起,我們就去追殺死亡傭兵團和瑪魯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