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六章 文 / 陸雙鶴
大陸歷十一月,當南十字軍在卡奧斯帝國領土內部腦的天翻地覆之時,索菲亞王國內也即將面臨一場大規模的動亂——卡奧斯帝國的冰龍海騎士團在波爾拉地方領主,埃米爾·安特農斯特伯爵的策應下長驅直入,兵鋒直指索菲亞王國乃至於整個大陸南方最重要的貿易港口——新科夫諾城。()
「什麼!國內諸侯竟然有人勾連帝國?」
如此重大的事情當然不可能不告知首相剋瑞斯,而當克瑞斯從聖佛朗西斯城,皮特羅斯要塞和新科夫諾城三處同時收到這則消息時,向來鎮定自若的王國首相突然站起,雙手死死按住桌面,他的臉色驟然變化——猛然吐了一口血出來,噴濺在面前的地圖上。
軍帳中頓時一片大亂,傑克佛裡特,阿魯巴,麥蘭等一批大將連忙上前攙扶,克瑞斯揮揮手示意他們保持平靜,自己緩緩又坐了下來。
「波爾拉領主叛亂……嘿嘿,好個冰龍海騎士團……好個伊美爾達!」
一直以來克瑞斯最忌諱的就是這件事情,也正是因為這種忌諱,自從他上任以後就一直致力於削減各地諸侯的實力,不過克瑞斯一向把注意力放在近畿地方,對於偏遠的郡治難免有所疏漏,想不到終於釀成禍端——波爾拉伯爵領只是一個小地方,在索菲亞南方諸郡中並不算很重要。但如今,在南方諸郡防禦空虛,特別是他們還勾結了帝國海軍的情況下,波爾拉郡的背離頓時讓局勢變得緊迫起來——倘若不能馬上把這種勢頭壓服下去,一旦帝國海軍接近那裡,難保其他諸侯不會群起而效仿之。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自從南十字軍入朝,新科夫諾城的貿易稅已經成為索菲亞王朝最重要的財政支柱,如果那裡失守,將影響到整個索菲亞王國的經濟命脈——正如同塔利亞斯軍襲擊往來於瑪爾斯堡的商隊對帝國財政造成的影響一樣。
「諸位有什麼看法麼?」
雖然剛剛吐過一口鮮血,但克瑞斯依舊保持了平靜,若無其事的看著周圍,傾聽諸將的意見。
與克瑞斯的焦慮相反,大將軍傑克佛裡特這一回卻要平靜得多——因為冰龍海騎士團沒有再威脅王都以及皇帝的安全,至於新科夫諾城麼……雖然傑克佛裡特沒有莫利菲,麥蘭等人那麼濃厚的派系意識,但在他的眼中,新科夫諾城也只不過和其他地方一樣只是普通州郡而已,沒必要過於擔心。
「光憑冰龍海騎士團一軍之力,即使得到了波爾拉領主的支持也不可能長久佔領新科夫諾城。帝國海軍不善於陸戰,我方只需派遣一支軍團回師,就足以迫使他們逃回海上。倒是大人您的身體……還是請盡快返回王都調養為上!」
克瑞斯微笑搖頭:
「這是我的老毛病了,傑克佛裡特將軍又不是不知……阿魯巴將軍的看法呢?」
另一位大將阿魯巴對於新科夫諾城受到的威脅倒是頗為在意,不過,他所著重的,乃是新科夫諾城與南十字軍的關係。
「南十字軍是為了保護米蘭而出征,如果到頭來他們的根本之地反而喪失,海因主教和萊恩斯伯爵回來我們可不好交待——下官以為我們應該立即調動聖佛朗西斯城的守軍協防新科夫諾城,確保那座城市不丟!」
「那麼王都的守備不是空虛了麼?」
傑克佛裡特不滿的問道,而阿魯巴卻立即搖頭:
「不會——我可以立即率軍回防王都。」
克瑞斯只是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是麼……說來說去還是要從這裡抽調部隊……麥蘭侯爵?」
法爾桑的侯爵麥蘭對新科夫諾城的安危其實並不關心,甚至有幾分幸災樂禍——在他看來,南十字軍丟了根本重地正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他才不在乎科夫諾落在誰手裡呢,而且他也無法判斷出現在克瑞斯的意向如何,所以乾脆保持沉默。
然而克瑞斯卻沒有放過他,在沉思了片刻之後,克瑞斯突然指了指法爾桑的領主:
「麥蘭侯爵,我把此事交給閣下來解決,如何?」
「交給下官?」
麥蘭一下子呆住了——要最對南十字軍沒有好感的他來幫助南十字軍防守根本重地?這位法爾桑侯爵大人頓時滿臉的不愉神色。
「下官對於新科夫諾城的情況不熟,恐怕到時候不便於防守……」
「不,不需要閣下去防守新科夫諾城……我的意思,冰龍海騎士團之所以敢於進軍科夫諾,是因為有波爾拉領主的支持,所以只要沒有內應,帝國海軍自會不戰而退……我想要閣下去說服波爾拉領主放棄投向帝國的念頭,重新回到索菲亞王朝……閣下與他曾有過相似的經歷,相信說服起來應該更有把握才對。」
麥蘭臉上頓時火辣辣的——克瑞斯說他與波爾拉領主「有過相似的經歷」,當然是指他也曾經投降過帝國而言。
「大人……這個……下官只要想起這段歷史就羞愧難當,如何還能去說服別人……」
「不,必須是你去……而且因為時間緊迫,閣下不可能攜帶很多部隊……嗯,只要率領直屬的弓騎兵中隊快馬前往波爾拉就可以了。」
「什麼!這不是……」
麥蘭差點把「借刀殺人」四個字喊出來,面孔一下子漲的如同豬肝一般。傑克佛裡特與阿魯巴兩人面面相覷——他們兩個也感到克瑞斯的念頭有些奇怪。
然而王國首相的態度非常堅決:
「此事或許有些困難,本應該是我親自去才對……不過侯爵也看到了,本官目前無法長途跋涉,只能拜託侯爵大人了……這是命令!」
「這……下官遵命!」
最後,麥蘭只得接受任務氣鼓鼓的離去。消息傳開,不僅是傑克佛裡特和阿魯巴,其他各級軍官對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奇怪,首相明知道麥蘭對南十字軍從無好感,為何堅持要他去做此事?」
「這種說服的任務,如果連本人都沒興趣,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首相大人的想法真怪。」
有幾個頭腦較為靈活的將官難免突然有了其他想法:
「該不是……首相大人受到刺激了吧?」
「……?」
「因為波爾拉領主叛變,首相對於所有曾經投降過帝國的諸侯都不放心了……就連麥蘭侯爵也是一樣,所以此次藉機將他除去……」
「有這種想法麼……倒是很有可能呢……」
一時間,謠言在索菲亞軍營中滿天飛,作為克瑞斯的心腹。大劍士莫利菲當然不可能對這種情況不聞不問——當天晚上,他就前往克瑞斯的營帳中探問。
「殿下請先喝了這個……」
莫利菲首先把一大碗藥湯小心翼翼的端給克瑞斯,克瑞斯接過湯藥,看也不看就三口兩口喝了下去,突然間一笑:
「好像是上次海因主教送來的藥物呢……」
「是,下官見這種藥物頗有效果,就向海因主教又要了一點備用,想不到還真有用處……殿下的身體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立刻返回王都,安心靜養為上!」
克瑞斯黯然搖頭:
「怎麼可能呢……現在這種局面……」
談到當前局勢,莫利菲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殿下當真打算讓麥蘭去處理此事麼?這樣做毫無效果啊!」
「哦?」
克瑞斯饒有興味的看著莫利菲,後者正色說道:
「欲要服人,先要正己——法爾桑領主自己都德行有虧,如何可能再去說服波爾拉的領主……殿下縱然抽不出其他人手,也可以讓麥蘭去協助防守新科夫諾城啊——看在豐厚財物謝禮的份上,他說不定還會盡心一點……」
克瑞斯笑著搖搖頭:
「指望他去幫忙守城,就好像米蘭人指望帝國的援軍一樣——援軍沒到城倒先丟了。」
「可是殿下派他去更遠的波爾拉,豈不是……」
「所以我只允許他帶一個騎兵中隊去……如果以騎兵全速前進,應該還能趕得及。」
「但是這樣做無異於讓他去送死……殿下,麥蘭此人桀驁不遜,殿下如果強要他去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此人在情急之下有可能再次投降帝國……殿下不可不防啊!」
而克瑞斯只是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嗯……莫利菲你的提醒很對……」
看著克瑞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很熟悉他的莫利菲反而有些擔心:
「難道……殿下當真是想逼麥蘭再次謀反……然後再除掉他?」
克瑞斯卻啞然失笑,搖搖頭:
「沒必要,麥蘭侯爵還是頗有用處的人才……哦,莫利菲,請你把傑克佛裡特將軍叫來,我有要事與他面談。」
「……是」
雖然對克瑞斯的態度迷惑不解,莫利菲還是照著執行了——他去將傑克佛裡特請到克瑞斯的帳中。兩人密談了許久。直到天快要亮的時候,傑克佛裡特才悻悻然從帳中走出,臉上帶著深深的憂色。
「傑克佛裡特大人?」
以往克瑞斯有什麼事情從來不瞞著莫利菲,而這一次卻是例外,莫利菲難免感到奇怪,雖然知道不妥,但他還是忍不住上前去詢問傑克佛裡特。後者看了他一眼,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莫利菲將軍……首相大人……太過於操勞國事了……」
莫利菲還想再問,克瑞斯卻突然從帳中走出,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不必著急,莫利菲——會讓你知道的,此事還要你的協助呢。不過現在,請你將麥蘭侯爵叫來——他現在應該做好出發準備了吧?」
「是,殿下。」
莫利菲恭身受令,心中感到一陣感動——不管什麼事情,只要克瑞斯還讓他參與,他莫利菲就一定要把事情辦好。自從為克瑞斯效力以來,莫利菲一直都抱著這樣的打算。
帶著滿腔的憤懣,法爾桑侯爵麥蘭僅僅率領一個弓騎兵中隊登上了前往波爾拉伯爵領的道路。人人都知道他對這次的任務很不滿意——王國首相剋瑞斯竟然要一個曾經投降過帝國的人去勸說波爾拉領主回心轉意,簡直就是在故意侮辱他。然而麥蘭也無可奈何——首相剋瑞斯的命令他是萬萬不敢違抗的,當然如果某一天他實在無法忍受的時候也會違抗,不過到了那種地步他所做的可絕不僅僅是違抗命令那麼簡單了。
人們原本以為麥蘭會在路途上拖延時間,然而事實卻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儘管麥蘭怨氣沖天,一路上甚至不時有他不滿於首相的言辭傳出來,但他的行軍速度卻非常快,幾乎是晝夜不停的行軍,憑著首相的敕令,麥蘭可以在沿途任何一個索菲亞城塞中更換馬匹——就算換來的馬匹沒有經過弓騎兵訓練也顧不上了。十天不到的功夫,法爾桑侯爵的直屬中隊已經自王都聖佛朗西斯城下經過,但他們除了更換馬匹之外連一口水都沒喝就直奔南方道路而去……數天以後,他的騎兵從大天使要塞城門中穿過……又是十幾天的功夫,法爾桑弓騎兵就遠遠看到新科夫諾城的低矮城牆了。
然而消息情報的傳播卻比任何快馬都要迅速——就在麥蘭剛剛抵達新科夫諾城附近的時候,波爾拉地方領主埃米爾伯爵已經得到了侯爵麥蘭前來勸說的消息。此外,關於首相剋瑞斯吐血患病的傳言也是滿天飛。
「讓這個傢伙來說服我?哈哈,簡直是笑話!」
埃米爾·安特農斯特伯爵一向就是個自負的傢伙,雖然當年在赤龍重裝兵團副團長凱勒爾眼中他不過是個鄉下土財主而已,但埃米爾伯爵對自己的評價向來很高——即使當年被老將歐內斯特以一個中隊的兵力殺的大敗也並不能打擊他的自信心。
「南方劍聖歐內斯特乃是不世出的名將……何況南十字軍的實力連帝國都懼怕,敗在他們手上也沒什麼丟臉的……當前歐內斯特已死,南十字軍又遠在帝國自顧不暇……現在就連克瑞斯那小子也病了……環顧南方諸郡,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做出這種自信宣言的人當然不會懼怕區區一個法爾桑侯爵。更何況,為了有足夠的力量舉起反旗,埃米爾伯爵這些年來也悄悄突破了諸侯的兵力限制——他的麾下現在擁有六個中隊的兵力,也算是擁有將近半個軍團的實力了。
所以,兩天之後,當部下報告法爾桑侯爵麥蘭在城堡下叫門,想要同「波爾拉的領主閣下」談一談時,這位埃米爾伯爵大笑著對身旁部下說道:
「看來麥蘭這傢伙還挺有自信呢——也罷,先放他進來,讓他也見識見識我們波爾拉地方軍的實力,嘿嘿,說不定反能勸服他再次倒戈呢……就算麥蘭不願意與我合作,也可以好好羞辱羞辱他!」
「他的部隊怎麼辦?」
身邊部下問道,埃米爾猶豫了片刻——雖說城堡中有六個中隊的兵力,不過將整整一個中隊的騎兵放進城總是比較危險……考慮了片刻,他下令只允許麥蘭自己入城。
不久之後,法爾桑的領主走進了波爾拉領主的城堡,他並不是一個人——身為堂堂侯爵,身邊總會跟著幾名隨從,對此城防士兵也不好阻攔。反正總共只有四五個人,再怎麼樣也構不成威脅的。
埃米爾伯爵原打算當晚就與麥蘭侯爵展開談判,不過麥蘭在走進城門之時就已經顯得步履蹣跚,說話聲音也十分嘶啞——他這一路上幾乎時不眠不休的趕來,雖然在最短時間內趕到了波爾拉伯爵領,但顯然也已經累垮了——與埃米爾交談了還沒兩句,就不得不扶著桌子,就連說話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抱歉……想必是太疲勞的關係……埃米爾伯爵,明天再談可以麼?」
看到想來以精明強幹著稱的法爾桑領主居然顯出這一副可憐樣,伯爵埃米爾在得意之餘又覺得興味索然——在這種狀況下他根本沒法和麥蘭交涉。無可奈何之下,埃米爾下令安排法爾桑領主去休息,待明日精神充沛以後再談。
當然,埃米爾之所以同意延後一日,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次日一早,他就下令就將麾下全部六個中隊的兵力都排布在城堡內小廣場上,而他自己則在大軍簇擁之下趾高氣昂的接見了麥蘭——埃米爾打算讓麥蘭好好見識見識波爾拉的軍威,也好趁早打消遊說的主意。
法爾桑的領主依然帶著昨天的幾名侍從前來交涉,不過,與埃米爾的預料相反——當麥蘭看見他苦心安排出來的「齊整軍容」時,只是淡淡一笑——侯爵麥蘭自己麾下的部隊就遠遠超過此數,而且更是多次跟隨克瑞斯統帶大軍出戰,如果會被區區六個中隊嚇倒也不配作為索菲亞的軍團長了,伯爵埃米爾畢竟只是個鄉下土財主,用自己的眼界去猜度麥蘭,結果反為所笑。
不過埃米爾並不氣餒——他對於自己的口才也很有信心。
「哈哈,麥蘭侯爵,閣下從奇亞森前線專程至此,是前來幫助我共同反對索菲亞的吧。」
伯爵埃米爾從一開始就先發制人的遊說麥蘭,法爾桑的侯爵自然是連連搖頭。
「不……不是。」
「那麼……就是與傳聞中一樣——是來說服我改變主意的?嘿嘿,侯爵大人不妨看看這裡的軍人們——他們可是不會答應的噢!」
埃米爾故意裝模作樣的瞇著眼睛,露出一副凶狠的神情。麥蘭昨晚應該休息過了,但他此刻依然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呃……關於這個麼……埃米爾伯爵……」
「夠了!」
埃米爾大聲叫喊著,打斷了麥蘭的言辭,他顯然早就考慮過了今天早上在全軍面前的表演,動作神態都極為誇張,簡直就是在演戲。
「侯爵閣下不覺得這是多餘麼……我堂堂波爾拉領主,索菲亞世代相傳的諸侯,豈能受一個林斯塔黃毛小子的支配!自從那克瑞斯上任以來,破壞傳統,削減封爵……三百諸侯人人自危——麥蘭侯爵對此應該體會最深才對哪!哼哼,閣下還不如跟我一起行動,共舉大旗反對索菲亞……閣下曾經有過經驗,再做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埃米爾口沫橫飛,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著,然而麥蘭對他的表演毫無興趣,甚至也一點沒有要勸說的意思,只是面無表情的搖搖頭:
「不——本官前來的目的,並非勸說閣下改變主意……」
「哦?」
伯爵埃米爾終於顯出吃驚的神色:
「不是來勸說的?那你這麼急匆匆的趕來做什麼?」
麥蘭臉上突然顯出一絲冷笑,身體向後一閃:
「克瑞斯首相大人親自前來誅除叛逆,本官只是陪同而已——埃米爾伯爵可不要弄錯了主次順序!」
「……什麼!」
就在埃米爾大驚失色的同時,在麥蘭身後,一個原本身披斗蓬頭戴風帽,以隨從身份跟進來的人突然扯去頭上的風帽,露出一頭若黃金般燦爛的長髮——正是索菲亞首相剋瑞斯本人!
「大膽叛逆,竟敢背反索菲亞朝廷——還不自縛請罪麼!」
「克……克瑞斯……首相……你不是吐血……」
伯爵埃米爾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首相剋瑞斯在索菲亞群臣心目中的威望和迫力可不是區區一個法爾桑侯爵能比的。埃米爾正是因為曾經舉起過反旗,害怕遭到克瑞斯的報復才鋌而走險,想不到現在他竟然直接與這位著名的「冷面首相」面對面,毫無準備的埃米爾一下子完全混亂了,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
「你……不可能的——明明有人看見你吐血患病……」
「吐血不假,但就算是這樣,本相也不會放過你這種叛逆!」
「我……我不怕你!冰龍海騎士團很快就到,你們贏不了的!」
埃米爾嘴上說著狠話,兩腿卻是瑟瑟發抖,大叫全軍迎敵,而他手下那些臨時拼湊的地方守備軍此刻比伯爵本人更加慌亂,士兵們全都驚慌失措的亂跑亂叫,一片混亂景象。
「還想頑抗麼——你以為這座小小城堡比起林斯塔國都蘇爾雅城如何?」
克瑞斯神色冰冷的說道,緩緩舉起一隻手——隨著這一隻手的舉起,城堡四面八方的圍牆上都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圍牆上各處突然都出現了張弓搭箭的弓箭手——是麥蘭麾下的弓騎兵!但此刻他們已經放棄馬匹,不知何時爬到了城牆上,而且還佔據了最有利的射擊位置。
就在弓騎兵現身的同時,城堡大門方向也響起了波爾拉守門士兵的慘叫聲——有一個身披黑色斗蓬的大劍士突然出現在城門口,在接連砍殺了數名波爾拉士兵之後,大劍士莫利菲和另外幾名法爾桑騎兵牢牢控制住了城門。波爾拉城堡的規模很小,只有這一座主要出入的城門,如今既然被莫利菲所控制——城堡內的六個中隊全都成了甕中之鱉。
埃米爾看看周圍包圍他們的弓箭手,又看看面前得意洋洋的法爾桑侯爵,這才醒悟過來:
「怪不得你昨晚顯出那副狼狽樣子,要求拖到今天再談判……原來是就是為了連夜偷襲……麥蘭,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麥蘭冷笑一聲:
「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居然還敢舉兵謀反——哼哼,埃米爾伯爵,就算是叛逆,也要有相應的實力才成哪……你這種小丑懂麼?」
得意洋洋的麥蘭突然轉頭看見克瑞斯冰冷的目光,他頓時打了個寒戰,立即住嘴。
「看到了麼——你已經沒有退路了,放下武器投降吧!」
克瑞斯的語調仍然冰冷,埃米爾絕望的看了看四周:
「別……別以為這樣就能嚇住我……我們是被關在城裡了……可是你們呢——你們只有幾個人,而我們這裡有整整六個中隊的士兵!」
埃米爾狂喊著,伸手去腰間拔劍,克瑞斯冷冷一笑,伸手扯去了身上的斗蓬,露出身披的黃金鎧甲,以及——右手所持的聖地之槍!
「如果害怕你這區區六個中隊,本相就不會進城來了——埃米爾,最後一次機會——放下武器投降!」
「不!決不——克瑞斯,我跟你拼了!」
埃米爾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狂喊亂叫,好不容易才拔出劍來,一步一步向克瑞斯逼近,而克瑞斯卻只是冷冷的看著他,手中的聖地之槍連動都不動。但他旁邊的麥蘭當然不會放過這立功的機會——他迅速從背上摘下長弓,抽出一支箭就射了出去,甚至連瞄準都不用的——鋼箭準確無比的穿過波爾拉領主胸膛,將他整個人帶的向後飛仰。撲的一聲,波爾拉領主,埃米爾·安特農斯特伯爵,竟然被活活釘在了身後牆壁上。
就在麥蘭舉弓的同時,克瑞斯眉頭微微皺起,手臂也抬了抬似乎是想阻止,但終於還是沒有阻攔,看見埃米爾已經斃命,克瑞斯冷冷喝道:
「叛逆元兇已經服誅,其餘之人,放下武器投降者一概免死!」
「投降者不殺!」
「降者免死!」
麥蘭,莫利菲兩人同時縱聲大叫,波爾拉地方軍對於戰爭原本就沒什麼準備,一看到首相剋瑞斯身披黃金甲,懷抱黃金聖槍出現早就亂了方寸。此刻領主又已被殺,沒有了下命令的指揮者,早就全都喪失鬥志,不知是誰第一個帶的頭——鏜鋃一聲,兵器落地。這種聲音立即響成一片——所有的波爾拉軍都將兵器仍在了地上。
看到麥蘭帶來的法爾桑軍已經完全控制住局勢,克瑞斯輕輕一笑,終於緩緩收起聖地之槍,而取出黃金豎琴輕輕彈了幾個音符。悠揚動聽的樂曲聲取代了原本的殺伐之音,為原本有可能為整個索菲亞王國帶來大麻煩的一場內亂奏出了休止符。
「大人舉重若輕,在短短十餘天之內就平息了這場內亂,足見大人過人之才……」
一邊指揮部下的弓騎兵收拾殘局,麥蘭自己則跟在克瑞斯身邊大獻慇勤。克瑞斯卻默默看著幾名士兵從牆壁上抬下伯爵埃米爾的屍體——石牆上留下了一大片恐怖的血污,克瑞斯的眼中隱隱顯出一絲黯然。
「剛才完全沒必要殺他的——麥蘭侯爵下手也太快了一點吧?」
麥蘭一怔,連忙解釋道:
「下官看見他竟然向大人您拔劍,一時憤怒,所以……」
見克瑞斯神色不善,麥蘭心中頗為忐忑。他殺死埃米爾,一方面是出於邀功念頭,另一方面,剛才也確實有些驚慌了,而這份失措顯然已經被克瑞斯看在眼中……又一次暴露了自己膽色不足的弱點,麥蘭心中頗有羞愧之意。
果然,面對麥蘭的托辭,克瑞斯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以為這種言辭就能討本相歡心麼?」
麥蘭一時語塞,他又突然想起來——女神官玫蘭霓絲曾經說過克瑞斯是最討厭殺人的。雖然這聽起來很難置信——首相剋瑞斯在大多數朝臣心目中的印象唯有「冷酷」二字可以形容,但如今麥蘭看到克瑞斯那厭惡的眼神,不由暗自開始相信起女神官的話來。
克瑞斯突然又說道:
「剛才侯爵大人說什麼『就算是叛逆也要有相應的實力才成』……麥蘭侯爵覺得自己的實力如何?」
法爾桑的領主頓時感到全身發冷,他連忙跪倒在地:
「下官剛才一時忘形胡說八道,首相大人千萬別放在心上——下官對索菲亞的忠誠天日可鑒……」
克瑞斯豎起手掌,阻止了麥蘭繼續賭咒發誓。
「閣下忠誠於索菲亞也好,懷有二心也罷——麥蘭侯爵,你只需要記住這一點——本相當初既然敢接受你的投誠,就不怕你暗中搗鬼。閣下野心不小,但尚沒有統一整個大陸的雄心吧?」
麥蘭吃驚的看著克瑞斯:
「不——下官從沒有這種想法……」
克瑞斯微微頷首:
「很好——但是我有!」
「什麼……?」
麥蘭還沒明白過來,克瑞斯已經飛快的接著說下去:
「你的野心不如我,麥蘭侯爵,這就是我敢於留用你的原因——只要你盡心竭力為本相的野心而努力,你自己的小小野心就自然可以得到實現——無論是金錢,權力,地位……還是名望榮耀,本相都可以給你!但是,如果你沒有達到我的要求……哼哼,麥蘭侯爵,正如閣下自己所說——就算是叛逆,也要有相應的實力才成哪!」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盡心為首相大人效力……決不敢有絲毫異心……」
在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青年面前,向來自負的法爾桑侯爵卻是連連擦拭額頭上的汗珠——自從當年在法爾桑城堡被克瑞斯制服開始,麥蘭歷次與克瑞斯對抗的努力皆是以慘敗而告終,由此他一直都對克瑞斯都極為害怕,甚至要超過對傑克佛裡特的忌殫,到如今這種忌殫已經發展成為一種近乎於本能般的反應。
看著麥蘭小心翼翼的離開,大劍士莫利菲快步走到克瑞斯身邊。
「殿下,您的藥……」
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莫利菲將一碗藥湯遞給克瑞斯,克瑞斯接過後很快一飲而盡,微笑道:
「這時候居然還記著配藥——也真是難為你了。」
莫利菲卻擔心的看著克瑞斯——這幾天來他也和其他人一樣日夜兼程的趕路,昨晚又籌劃了整整一晚上,雖然最後很快解決了問題,但克瑞斯付出的心血代價可著實不少——他的臉色依然很蒼白。
「眼下波爾拉的叛亂已經平息,殿下還是盡快返回王都調養吧。」
莫利菲低聲勸說著,克瑞斯卻歎息道:
「不成啊——奇亞森前線空虛,我還得回去……」
「那裡有傑克佛裡特將軍坐鎮,龍槍騎士團又決不肯出城應戰,殿下何必再回去呢!」
莫利菲有些著急的說道,而克瑞斯卻連連搖頭:
「兵無常勢——前些日子龍槍騎士團之所以不出戰,是因為知道在我的手中佔不到便宜——若是他們知道我不在前線,豈不正好發起反攻——『卡奧斯之盾』的厲害你應該清楚啊!」
「傑克佛裡特將軍並非尋常將官,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莫利菲依然堅持要求克瑞斯回去休息,但克瑞斯也堅決不同意:
「傑克佛裡特將軍縱然勇猛,但比起老將哈恩尼巴爾,經驗畢竟不足——奇亞森前線聚集著我們索菲亞幾乎全部的大軍,決不能有任何閃失——我必須親自回去指揮,除非南十字軍返回,否則我不會離開奇亞森前線!」
「……」
眼看著無法說服克瑞斯,莫利菲只得住口了,然而,克瑞斯心中所考慮的絕不僅僅限於奇亞森一處:
「麥蘭殺了埃米爾……此地的穩定就有些困難……哼,只能讓麥蘭自己來收拾這個爛攤子了……」
「殿下要留他下來處理後事麼?」
克瑞斯點點頭:
「正是如此。」
「這個……」
雖然勸說克瑞斯休息的想法未能被採納,莫利菲依然很盡責的闡述他自己的意見:
「麥蘭侯爵此人的品格可不怎麼樣——而且正是他親手殺死了波爾拉領主,如果留他下來收拾殘局,恐怕反而會壞事……」
克瑞斯淡淡一笑:
「所以我才要他親自處理——此人品格不行,但才幹還是有的。這裡有六個中隊的兵力而他只帶了一個中隊過來,所以我可以肯定他一定會竭力穩定住這裡的局面——否則混亂起來他自己就是頭一個遭殃的。」
莫利菲終於理解了克瑞斯的想法,不再說什麼了。而克瑞斯,也許是天生的勞碌命吧——他依舊在考慮種種的事態:
「沒有了內應……冰龍海騎士團應該不會再冒險深入……就算伊美爾達有膽子孤注一擲,有南海騎士團在也足以控制局勢了……哦,莫利菲,聽說特雷奧被任命為南海騎士團的副軍團長了?」
「是……不久以前伊斯華特團長送來的報告中有提及此事,不過特雷奧副團長目前並沒有直屬兵力,正在皮特羅斯港口自行招募。」
克瑞斯微微一笑:
「倒是獲得了一個不錯的開頭呢——哈哈,莫利菲,也正是湊巧——我們索菲亞的海軍軍團與帝國一樣,都是由平民出任軍團長而貴族擔任副職,很有趣的巧合,不是麼?」
「只希望正副軍團長彼此之間的關係不要弄到象冰龍海騎士團那樣。」
莫利菲低聲說道——冰龍海騎士團團長伊美爾達與副官加拉米奧彼此不和,就連索菲亞這裡也是家喻戶曉的事情,克瑞斯頗為感慨的點點頭:
「是啊——雖然我當初把特雷奧派往南海騎士團,倒也並不指望他們兩個能夠合作無間……不過,既然是索菲亞的軍團,總希望自家將官能夠和睦相處的好……」
說到這裡的時候克瑞斯神色突然有所變化,陷入長長的沉默中——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與南十字軍軍師海因的關係,心情變得極為複雜。突然之間,克瑞斯感到一陣眩暈,胸口又是一股熱流上湧,他搖晃了幾下,不得不撐住身邊的牆壁。
莫利菲大驚失色的上前扶住他。
「殿下!殿下!」
而克瑞斯卻很快就恢復過來,他推開莫利菲,極為自信的笑道:
「不必憂慮,只是被太陽光刺的有些眼花……嘿嘿,難道我堂堂索菲亞首相還會懼怕太陽的照射麼……」
說著,克瑞斯反而回過身來,直接面向太陽而立——這位索菲亞的青年首相此刻完全沐浴在大陸南方早晨的陽光中,頭上的金髮和身上的黃金鎧都反射著耀眼奪目的陽光,看上去就宛如一尊金色戰神雕像一般,全身上下散發著無與倫比的華麗與霸氣。在這種極端的氣勢威壓之下,身邊的莫利菲,稍遠一些的侯爵麥蘭及其麾下士兵,甚至周圍所有波爾拉的民眾和軍隊,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莫利菲仰起頭,望著這位自己從小看顧到大的林斯塔王子,目光中充滿了崇敬之色。然而,在莫利菲的心中,卻懷著深深的隱憂:
「殿下的氣勢,宛如太陽一般……只是,激烈燃燒的火焰從來不能持久,而殿下如此熾熱的氣勢……又能維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