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七章 畫卷 文 / 陸雙鶴
既然皇帝決定議和,那以後的事情就好辦多了。簽訂文書,贈送禮物等手續都一一的辦妥了。獸人族根本就不瞭解這些禮儀,而帝國也無意大張旗鼓的宣傳。兩天以後,帝國皇帝法蘭在宮中設宴招待獸人族的使者安裘,也算是為他餞行--現在的情況下,一個獸人在帝國內呆得太久多多少少會帶來一些麻煩,光是每次安裘出行時隨行的哈西那姆向帝國民眾做解釋工作就得花費一大番口舌。所以後來安裘乾脆不再離開皇宮,以免再惹來麻煩。
不過,宴席還是很豐盛,至少現在帝國已經不把獸人族當作野獸看待,而承認他們是與其他國家一樣對等的政權了。皇帝法蘭以下,所有在帝都天舞之城的重臣都出席了,只除了冰龍海騎士團的團長伊美爾達--她的運氣實在不好,去年在攻略索菲亞時受的傷剛剛養好,又真的生病了,而且病得還不輕。以至於皇帝法蘭有時候開玩笑地說伊美爾達以前借生命之女神忒裡俄亞斯的名義裝病養傷,現在卻真正招來忒裡俄亞斯的照顧了。代替她出席的副團長加拉米奧,在前次的新科夫諾城攻略戰中亦是慘敗而歸,而且正是由於他的原因才導致帝國防備達倫海峽的力量削弱,丟了重鎮瑪爾斯堡。因此,以往在這種宴會上很活躍的加拉米奧如今也不敢多說話了。青龍騎士雷昂、紅武士卡爾達克等深受皇帝寵愛的將官又不在,宴會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過了不多久,安裘打算找個話題:「哎,早知道我們獸人能夠和你們人類這麼親密的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前些日子我們雙方也就不用犧牲那麼多的戰士了。」
「是你們首先出動獸王哈拉剛的親衛隊,偷襲我們的營地,然後又發動了大規模的攻勢,我們才不得不應戰。」老將軍安特亞斯立即義正詞嚴地反駁,但他隨即看到了安裘充滿詫異的眼神:「親衛隊?怎麼可能,我們進攻是因為你們人類首先渡過海峽來挑釁,你們不斷偷襲我們的村子,燒燬我們的房子,所以哈拉剛陛下才決定討伐你們。」
「什麼時候?」警惕性極高的宰相夫利斯立即提問,安裘低頭想了一陣--獸人族對於時間的概念是很模糊的。
「按照你們的曆法,應該是去年年初的時候吧。」
「胡說八道,這幾年來我們從來就沒有主動渡過達倫海峽!」這一次連阿爾方斯都加入了辯論--那時候皇帝正率軍親征索菲亞,阿爾方斯代理國內軍政事務,他當然不會忘記自己當時所面臨的局勢。
「我們當時忙於對索菲亞的戰爭,怎麼可能再去招惹你們獸人呢!當時倒是我們的邊境哨所接二連三遇襲,又都是在靠近地獄之島的方向。」
「不可能,我們那時候連木排都沒準備好,海上又有你們的冰龍海騎士團巡邏,我們怎麼可能渡海呢!」安裘也有些著急了,當然,他並不知道當時帝國的冰龍海騎士團已經被派往科夫諾地區,達倫海峽的防衛空虛了一段時間。不過,安裘發現這樣辯論下去會把剛剛建立起的良好關係弄糟,要趕緊換個話題。很快,他找上了離他最近而且關係也比較密切的哈西那姆。
「啊,哈西那姆將軍,有一件小事。我的主人比斯諾王子托我辦的,幾乎忘記了。」安裘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拿出了一幅畫軸。
「比斯諾王子托我為他在大陸上搜尋這畫上的人,我想我在這裡也不常出去,恐怕找不到,所以想拜託將軍閣下代為尋訪。」安裘把畫軸遞給哈西那姆,哈西那姆微笑著打開。臉色突然一變,一聲沒吭,悄悄走到皇帝法蘭的身邊,將畫軸交給了皇帝,低聲在法蘭耳邊說了幾句。法蘭展開畫軸看了幾眼,不由得微笑起來。
「安裘閣下是如何得到這卷畫軸的呢?」皇帝的話語很平靜。不過,熟悉皇帝性格的人都知道這是皇帝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由得都好奇地抬頭張望,想看看那畫軸上到底是什麼人,但是皇帝法蘭已經把畫軸捲起了。
當然了,安裘不可能瞭解皇帝的心思,而且他本來就沒把這件是看得很重,也就很隨便地回答:「啊,是我在臨走的時候比斯諾王子交給我的,他只是說如果我有空的話就替他找找看。比斯諾王子的語氣很平淡,看來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安裘雖然聰明,但也只是個獸人,他畢竟不能瞭解關於感情的微妙心理,所以他並不知道,比斯諾在拜託他這件事情的時候,心情可是緊張得無以復加呢。比斯諾之所以要提出與人類議和,很大的原因也就在這幅畫像上。但他又不願意讓安裘知道自己的心思,所以只能故作平淡地提出。結果,既然比斯諾只是淡淡地一言帶過,安裘自然也就淡淡地提起。
「怎麼,陛下知道這畫像上的人嗎?」
「哦,帝國人口眾多,要找一個人可不容易--安裘閣下這幾天只能在宮中休息,恐怕會感到氣悶吧。」皇帝輕輕地把話題帶開,顯然是不想再談論這問題了。但是,他並沒有把那卷畫軸還給安裘,而是不動神色地放到了自己的懷裡。安裘愣了愣,但出於禮貌也不好開口索要了,不過他本來也沒看得很重,於是微笑著另找了一個話題:「並不氣悶,皇帝陛下的宮廷實在是太富麗了,到處都是可以看見黃金和絲綢。在我們的島上,這些東西就很難見到。」
「我們帝國有一處地方大量出產黃金,絲綢則是從米蘭公國運來的,今後我們可以進行貿易--我知道你們地獄之島上的皮毛和寶石是很有名的。」宰相夫利斯笑吟吟地說道,作為一國宰相,夫利斯無論何時都在想著國家的事情。這一點無論是他,還是索菲亞的克勞德,甚至是新科夫諾城的海因和林斯塔的克瑞斯,都是一樣的。不過,他的好意卻被不經意間彈了回來。
「謝謝,不過我們獸人族最看重的不是黃金,而是鋼鐵,上好鋼鐵製成的刀劍,才是我們獸人族勇士最喜歡的寶物。」說著,安裘從腰間拔出了一把短匕首驕傲地展示。這種護身匕首是大陸上每一個武士的必備用具,但在獸人族中間可算是難得的珍品了,只有地位很高的獸人才能佩帶。
安裘只是一個獸人,雖然學了些人類的禮儀,但他畢竟不能通曉與帝王交談時的規矩。他的回答已經冒犯了在座的帝國將官,而竟然又在他們的面前展示兵器,實在是犯了那些帝國勇將的大忌。在座的帝國將官無不臉色發青,只有白龍聖騎士阿爾方斯深知獸人族秉性直爽,所以也就一笑置之。但是,在另一些將官眼中,看法就不一樣了。
「哦,這就是地獄之島上出產的兵器嗎?」一直保持低調的加拉米奧終於忍不住站起來,他冷笑著走近,從安裘手中接過那匕首。雙手各用兩根手指捻住匕首的兩端,慢慢地施力,那匕首竟然被他折彎了!
「如果獸人族把這種鐵器也稱為寶物,那麼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加拉米奧帶著驕矜的語氣嘲笑地說道,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匕首被損毀了,安裘氣得臉都紅了:「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能!」
安裘氣憤憤地叫著,抓起桌上的餐刀用力拗。然而,他沒有學過使力的方法,只是單純憑著蠻力氣,結果雖然折斷了好幾把餐刀,卻無法把它們折彎。
眼看著安裘的臉越來越紅,自尊心得到滿足的帝國將官無不哈大笑。為了避免事情鬧大,皇帝法蘭只得親自出來收拾局面:「加拉米奧,太無禮了,怎麼能損毀客人的名器,看來卿是喝多了。哈西那姆,到武庫中去,把所有的匕首都取來,請安裘閣下挑選自己喜歡的。眾卿也都散了吧,不要再出醜了!」說著,皇帝向宰相夫利斯使了個眼色,自己率先離去了。夫利斯連忙站起來緊跟著皇帝,兩人向皇帝本人的臥室走去。
「陛下,您聽到剛才那獸人一開始說的話了麼?」一進門,沒等皇帝開口,夫利斯搶先發問了。
「哦?賢卿是指我們與獸人族互相指責襲擊的事情?」
「是的,陛下。如果那獸人沒有說謊,那麼就是有人同時挑撥我們與獸人族兩方面,用意當然很明顯--企圖挑起我們之間的戰爭。而且這一條策略後來也成功了。」
「阿爾方斯卿不是常說獸人族從不說謊麼。看來那獸人說的是真的。不過,挑起我們與獸人族的戰爭對誰有好處呢?」
「當然是對索菲亞人,陛下。當時我們正在與索菲亞交戰,如果北方邊境戰火又起,我們就面臨兩線作戰的窘境了。」
「索菲亞人麼?」皇帝法蘭禁不住啞然失笑:「他們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朕很快就攻下了他們的國都。」
「那是因為我軍行動迅速的原因,不過,後來陛下仍然因為獸人族的原因不得不撤兵返回帝國,沒能徹底鎮壓索菲亞全境,這不能不說是這條計謀的毒辣之處。」
「那麼賢卿認為是誰想出了這個不但毒辣,而且長期有效的策略呢?」
「在整個索菲亞國中,能想出這麼老辣之策略的不會有別人,一定是克勞德這個老狐狸了。陛下,微臣建議立即去聖佛朗西斯城拘捕克勞德,向他詢問真相。」
宰相夫利斯咬牙切齒地說道--他與索菲亞的前首相剋勞德是地地道道的死對頭。這一點皇帝也深知,所以只是微笑:「賢卿要以什麼罪名拘捕他呢--在擔任索菲亞王國首相的時候設計對付我們卡奧斯嗎?如果是這條罪名,那整個索菲亞王國,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被判處死刑了。」
「可是陛下,這傢伙既然能想到這麼深遠的事,說不定投降也是早就預謀好的……」
夫利斯急切的諫言被皇帝懶洋洋地打斷了:「好了,朕要賢卿到這裡來不是為了追究索菲亞降臣之責任的,如果我們這樣做會失去索菲亞的人心。朕要賢卿過來,是因為另有一件事情有趣得很,賢卿看看這是什麼。」
皇帝法蘭從懷中取出那卷畫軸遞給夫利斯。夫利斯展開看了幾眼,也不由得微笑起來:「原來是西奧苔絲公主殿下的畫像,嗯,是模仿基本畫法手冊中的人物肖像作成,筆法拙劣,顯然沒有受過正規的訓練。不過一筆一劃都極為工整,顯然這個畫者下了非常大的功夫。」
「朕不是關心這個,朕只是想知道獸人族怎麼會有朕親生女兒的畫像!」
「西奧苔絲殿下雖然年紀幼小,卻已經很有王妃殿下當年的風度儀容了,看來公主殿下的艷名甚至傳到了地獄之島上呢。」宰相夫利斯笑吟吟地說道,不過看到皇帝很不高興的臉色,他趕緊收起了開玩笑的心情。
「這……殿下的性格向來不受約束,從小就愛在民間遊玩。而且,前些日子殿下又跟隨安特亞斯將軍參加了同獸人族的大會戰,也許那時候被獸人族看到了……」
「人類的女子對那些野獸也有誘惑力嗎?」
「也許公主殿下殺死了他們的重要人物,他們是為了報仇吧。」
「嗯……賢卿說的也有道理。既然是這樣……就不必讓他們知道西奧苔絲的事情。」皇帝法蘭隨手把那卷畫軸扔進了火爐。於是,這卷花費了比斯諾無數心血和不眠之夜,好不容易才精心繪製出,更寄托了他無限嚮往和希望的畫像,很快就被熊熊的爐火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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