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四章 凱旋的花束 文 / 陸雙鶴
「歐內斯特將軍和萊恩斯軍團長在格雷爾河的河灘處以一個中隊的兵力大敗波爾拉侵攻軍三個中隊!」
當這樣的消息傳到由海因率領的南十字軍本隊以後,艾爾夫、戈爾斯等將官除了滿心的高興之外,都或多或少的帶了一點點遺憾的心情:「如果當時我們充分信任歐內斯特將軍的能力,專心地追擊帝**,現在戰爭就已經結束了!」戈爾斯的發言可說是道出了大家的心聲。不過,也沒有人因此責備海因過於謹慎,不管怎麼樣,海因是在絕對保障主城安全這個大前提下做出那樣的決斷。而且,他們以不足敵軍三分之一的數量成功地迫使帝**主動後撤,也算是取得了重大的勝利。
新科夫諾城的商人們為凱旋而歸的南十字軍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式,不僅僅是為了歡迎海因這一行人,也是為了向先前已經返回的南方劍聖以及他的弟子們表示感謝。儘管歐內斯特認為戰爭尚未結束,沒有必要這樣大肆祝賀,但商人們卻有和他不同的見解--
「這次不過是為了在完全取勝以後的更大規模的慶祝活動做準備而已,事實上我們已經很儉省了。」
既然是商人們自願出資操辦,而且,慶祝一番對提高南十字軍的士氣也有好處,歐內斯特也就不便再加以反對了。於是,當風塵僕僕的海因、艾爾夫等人返回到新科夫諾城的時候,他們立刻被成千上萬歡呼雀躍的市民和盛大華麗的表演所包圍了。
新科夫諾城本就是一個吸納大陸上幾乎所有文化的場所,甚至遠在海外的國家都經常有商船出入港口。因此在這裡的娛樂和表演活動也是多種多樣,薈萃了各處的精華:從泰爾蘭遠道而來,全身黝黑的雜耍藝人;來自草原之國塔利亞斯,在馬上比在地上更為靈活的馬術師;以及來自阿古利亞,以技藝出眾而聞名的劍術師,等等。即使是對於從小在號稱富裕豪奢的索菲亞首都聖佛朗西斯城長大,而且身為大貴族之子的萊恩斯來說,這些表演也都是新奇有趣的,大部分節目都令他眼花繚亂,連名字都叫不出來。至於他的兩個年輕夥伴:奇立恩和費爾特斯亞,雖然都是王族之尊,但他們兩人所生活的國家對於這些享樂的事物都是視作頹廢生活而嚴加禁止的,所以他們的興奮比萊恩斯更為強烈。只可惜作為歡迎式的主角,他們不能跑到人群中盡情的遊戲,而必須規規矩矩地站在歐內斯特身後聽新科夫諾城的商人代表們致冗長的歡迎詞。
「真是無聊啊!」
萊恩斯很不客氣地打了個哈欠,眼睛卻盯著路邊的一群頑童。那些孩子的年紀看起來與萊恩斯差不多,在人群中到處亂竄,不停的進行各種惡作劇。一會兒故意擠到女士們中間,推推搡搡地引起一陣尖叫聲;一會兒又跑到販賣小吃的攤販前一邊同攤主胡攪蠻纏,一邊偷偷朝口袋裡塞吃的東西。而這一切都讓從小就習慣在平民家中生活,在十字街頭遊戲的萊恩斯感到十分親切。
「奇立恩,我真羨慕他們啊!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為什麼同樣年齡的我卻非要站在這兒聽斐蘭德長篇大論的唸書呢?」
萊恩斯低聲地咕噥,而身邊的奇立恩則立即一本正經地回答:「要說羨慕的話,他們應該更羨慕你才對吧--同樣的年齡,他們只能擠在人群中偷零食,而你卻能以軍團長的身份接受新科夫諾城商人議會團長的致詞。」
「我只是說說而已,真是個沒幽默感的傢伙。你瞧那些小子的動作多笨拙,要知道當初我和阿斯爾那傢伙可是經常有免費的零食可以享用的……」
「喂喂,別再?嗦了。就要有小姐上來獻花了,那可是紀千老頭兒的寶貝孫女,號稱是新科夫諾城的頭號美人哦!」
費爾特斯亞急匆匆地插話,打斷了萊恩斯的美好回憶。一提起這位小姐,三個年輕人都來了精神。紀千的孫女兒紀夕也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但是艷名已經傳遍了整個科夫諾地區。只可惜這位小姐嚴格遵守中京國的古禮,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即使偶爾出門一次也總是坐在嚴嚴實實的轎子裡,臉上還遮了面紗。所以極少有人能一睹她的芳容。在萊恩斯等人初次來到新科夫諾城時的歡迎酒宴上,紀千曾經驕傲地向客人們介紹他的心肝寶貝,只可惜當時萊恩斯忙於應付斐蘭德的勸酒,根本無暇顧及為他斟酒的中京國美女的容貌。所以,當後來的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向他打聽美人容貌的時候,萊恩斯也只能瞠目結舌,無言以對了。
這一次,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終於親眼見到了聞名已久的美人。紀夕手捧著一束鮮花站在紀千身邊,身上披著輕薄如水的紗衣,一頭烏黑的長髮並沒有按中京國的習慣梳理成髮式,只是隨隨便便地挽著,但這更使她增添了嫵媚的風韻。兩位王子的表情都在一瞬間凝滯了。過了半晌,費爾特斯亞才低聲地說道:「花束只獻給軍團長吧?萊恩斯,現在我對你不單單是羨慕,簡直就是嫉妒了!」
奇立恩沒有說話,因為他的眼睛始終都注視著那個披著輕紗的窈窕身影。過了一陣子,當斐蘭德終於發言結束,該輪到小姐獻花的時候,奇立恩才彷彿下定決心似的,吞吞吐吐的小聲說道:「哦……萊恩斯,能不能把這個機會讓給我?以後不管你想吃什麼或是想要什麼,我都會設法為你弄到。」
奇立恩的一生中大約還從來沒有這樣求過人,他結結巴巴地提出了請求,然後就心急如焚地等待萊恩斯的回答。不過,他並沒有焦急很久--萊恩斯幾乎是立刻同意了奇立恩的要求。對於只有十四歲,而且玩心又特別重的萊恩斯來說,街邊頑童們手中的零食要比眼前美人手中的花束更具誘惑力;而且他也不想在接受了花束以後,面對費爾特斯亞的挖苦和嘲笑;更何況又是好友奇立恩提出的要求,所以他立即後退了兩步,退到奇立恩身後去了。
然而這時候,手捧花束的紀夕已經站在他們的面前了。萊恩斯的突然後退,反而把這位美人弄糊塗了--以往男人們見了她多半是想方設法的接近,還從來沒有見過往後逃的。不過,由於從小受到嚴格的淑女教育,紀夕只能用微笑來掩飾她的驚奇。然後,當滿臉通紅的奇立恩鼓足勇氣走上前一步的時候,他那傻乎乎的樣子引出了紀夕真心的笑容。就像是誰不經意打破了盛著夢的盒子,紀夕的笑容幾乎融化了廣場上每一個人的心。
當奇立恩終於跨過了似乎比從家鄉塔利亞斯到這裡新科夫諾城更遠的兩步的距離來到紀夕面前時,他的全身都在顫抖。儘管費爾特斯亞一直在背後小聲地提醒他保持鎮靜,不要丟了王族的風度,可奇立恩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顫抖。當他從披著輕紗,宛如夢一般輕柔的小手中接過花束的時候,顫抖的手指輕輕地從紀夕的手背上劃過,本應該是沒什麼感覺的,可奇立恩卻立即跳了起來,那模樣就和卡德萊特平原會戰時傑克佛裡特接觸到魔劍薩恩巴特一樣的神情。
「抱歉,抱歉,非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奇立恩的緊張態度使得廣場上每一個人都笑了起來,這笑聲更使得年輕的塔利亞斯王子手足無措,不知自己的「罪過」會帶來什麼結果。幸好這時,萊恩斯在旁邊大聲地提醒。
「喂喂,快接過花,然後就可以結束了!我也可以去吃東西。」
南十字軍軍團長的眼睛始終盯著路邊攤販上那些不知名的零食。然而,他顯然打錯了算盤。在奇立恩笨拙地接過花束以後,萊恩斯正要往人群裡鑽,卻被一隻手摟住了脖子。
「別著急,軍團長大人,還沒結束呢。」
「歡迎儀式不是結束了嗎?我的肚子餓了。」
萊恩斯努力地想要掙脫,其實他的肚子並不餓,但是他很想混到人群中去回顧當初和小夥伴們一起偷食的場景,不過,這個打算也落空了。
議會團長斐蘭德臉上笑瞇瞇的,但摟住萊恩斯脖子的手卻一點也不放鬆--如果軍團長跑去和頑童一起偷東西吃,那南十字軍的臉面可就丟盡了。
「軍團長閣下不是想吃東西嗎?豐盛的慶功宴會在等著您呢。」
「宴會?不不不,我不想喝酒。」
萊恩斯上一次在宴會上被斐蘭德狠狠地灌了幾杯,到現在都心有餘悸。但是,就連海因都抵擋不住斐蘭德的勸酒攻勢,萊恩斯自然更逃不掉了。
「不喝酒?那可不行,身為軍人,若是不能喝酒會被部下笑話的。」
斐蘭德摟住萊恩斯的脖子,硬拖著他向市政廳的大廳走去。雖然萊恩斯是軍人,而且還是軍團長的身份,但這時卻被身為商人的斐蘭德牢牢抓住,一點都無法掙脫。
「閣下身為軍團長,也代表著南十字軍和整個索菲亞軍的顏面,可不能做出有損於南十字軍名譽的事來,這一點海因修士可是專門拜託過的。」
抬出海因的名號來壓制憤憤不平的萊恩斯,斐蘭德硬是把他拖進了市政廳的大門。原本就十分寬廣的議事大廳現在排放了許多桌子,議事廳被佈置成一處巨大的宴會場。當然,大部分的士兵仍然只能被安排在四周的廣場上。能夠進入宴會廳的,只有中隊長以上官階的將官,以及新科夫諾城商人議會的成員而已。這一次,不但傷勢未癒的中京商人紀千帶病出席了宴會,就連從不出席此類宴會的佛利爾男爵都出現在宴會場上,他一個人連同伺候他的黑奴和女僕,就佔用了整整一排座席。僕人們仔細地為這位過於肥胖的男爵挑選好吃的食物,諸如雞肉,海鮮之類,然後剔除肉中的骨頭,最後把整塊的食物切成小片後塞入佛利爾男爵的嘴中。而佛利爾本人只是微閉著雙眼,不時用眨眼的動作來表達他的意思,而僕人們也就根據他的要求不停地更換食物。這種進食方式令初次與佛利爾男爵一同用餐的萊恩斯等人大為驚奇。
「男爵閣下連咀嚼的力氣都節省了,可是他這副模樣實在是太難看了。」
雖然身體被制住了,但斐蘭德可控制不了萊恩斯的嘴巴。他趕緊打斷了萊恩斯很不禮貌的議論。
「佛利爾男爵需要照管他的龐大產業,所以要節約每一分體力。也正是因為這樣,男爵一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用餐,這一次他可是額外的破例了,男爵閣下的光臨就是對我們這些操辦者和南十字軍的最大敬意。」
急匆匆地把萊恩斯安排在海因身邊的座位上,斐蘭德終於擺脫了這個小搗蛋鬼,與其他人歡慶去了。而萊恩斯猶自不肯罷休,仍然喋喋不休地評論著佛利爾男爵的進餐。
「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食物桶一樣,記得小時候我們翻開的螞蟻窩中也有這麼個大傢伙……」
聽到他越說越不像話,海因終於忍不住出言打斷他的議論。不過,海因當然不會直截了當地讓上官萊恩斯閉嘴,他另有妙策。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說明了佛利爾男爵為人寬厚,他的僕人們對他都非常愛戴。」
「什麼?」萊恩斯果然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很簡單,佛利爾男爵把挑選食物的權利給了他的僕人們,吃東西的時候又閉著眼睛,如果有僕人對他不滿意,應該是很容易下毒的。可是現在,你看那些僕人們一個個都小心翼翼,挑選吃的東西一定自己先嘗幾口,可見他們是很認真的為主人效力。」
海因故意胡說八道一番,而萊恩斯果然上當,真的同他辯論起來。
「那也許是佛利爾男爵定下的規矩,他們不得不先嘗過才奉上的。」
正如海因的預料,一有機會,萊恩斯喜歡辯論的性格就展露無遺。不過,想和海因在辯論功夫上較量,萊恩斯的火候顯然還遠遠不足。
「是迫於命令敷衍其事還是出自內心地認真工作,並不難分辨,你再仔細地觀察一陣,應該可以得出正確的結論。」
海因給萊恩斯留下了一道習題,迫使他閉上嘴之後就不再搭理他了。他轉向自己的右側,老將軍歐內斯特的座席。
「歐內斯特將軍,首先,祝賀您取得勝利,擊破了三倍於己方的敵軍。」
「彼此彼此,海因軍師不也迫使超過我軍三倍以上兵力的帝**狼狽逃竄嗎?」
老將的神色淡淡的,絲毫不因自己立下的大功而沾沾自喜。事實上,歐內斯特曾經私下裡和萊恩斯談論過這次勝利,當時歐內斯特這樣述說自己的感受--
「我確實感到很高興,但並不是因為我以少勝多,擊敗了三倍於我方的波爾拉軍,而是因為這次戰鬥讓我感覺到就統率軍隊的實力而言,我還不輸給海因這個年輕人,這才是令我真正感到自豪的。」
當然,海因不會知道歐內斯特心中的感受。此時,海因正在謀劃的是下一步的計劃。
「帝**之所以撤退,也就是因為看到波爾拉的叛亂被立刻平息了,新科夫諾城無機可趁的緣故。這一次若不是老將軍鎮定,我們可就有大麻煩了。」
「軍師閣下有什麼差遣,儘管開口就是。」
與海因的迂迴戰術相反,老將歐內斯特在識破了海因的目標以後,立即採用了開門見山的方式,這反而令海因大為驚異。
「您……您是怎麼知道我有求於您的?」
南方劍聖臉上現出笑容,不慌不忙地飲了一杯酒,臉上浮現出回憶往事的神色。
「唉,也許你自己不知道。海因,你和當年的克勞德首相實在是非常相像,每次在有求於人的時候,都先要七拐八繞地說上一大堆廢話,等到把人弄糊塗了再提出要求。當年我和他同殿為臣,最不習慣的就是他這種拐彎抹角的性格。」
一提到索菲亞前首相剋勞德的名字,一向言辭犀利的海因居然無話可答了,臉色也微微有些泛紅。過了半晌,海因默默地倒了一大杯酒灌下了肚子。
「海因,你不是不喝酒的嗎?」
好不容易找到海因破綻的萊恩斯趕緊發動攻擊,不過,海因雖然在言辭上輸給了南方劍聖,但對於南方劍聖的弟子可是一點都不在乎。
「那次你沒聽斐蘭德議長說嗎?就連克勞德主教在這裡的時候也經常喝酒,我只不過是一個修道士,為什麼不能喝?」
海因到底沒有酒量,一杯酒下肚,臉上的血色就都泛了出來。看到自己居然能令海因紅臉,歐內斯特有些自得地笑了。
「哦,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的,請原諒。到底有什麼吩咐呢?請直說吧。」
既然老將已經表示了和解的意圖,海因正好趁機下台階。他趕緊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他的想法:「哦,是這樣的,眼下高茲堡的塞利斯男爵為了迫使赤龍重裝兵團首尾難顧,正在對大天使要塞展開佯動攻擊。而現在赤龍重裝兵團的本隊已經返回,若是塞利斯男爵沒有及時撤退,我擔心赤龍重裝兵團的凱勒爾男爵會在大天使要塞前上演一出大剿滅戰。所以呢,務必要派人騷擾撤退中的赤龍重裝兵團本隊,迫使他們減慢後撤的速度,以便使塞利斯男爵能夠安全撤離。所以,我想請老將軍再辛苦一次,率領麾下的騎兵隊出擊。」
「這……」
歐內斯特沉吟不語,顯然是在考慮此時出兵的可能性。在先前的戰鬥中,老將以他豐富的經驗和過人的膽識擊敗了敵軍三個中隊,但是相對的,己方不可能沒有傷亡,他的騎兵中隊有近三成的將兵陣亡,再加上受傷的士兵,現在麾下能夠用於作戰的兵力不足先前的一半。作為和數量三倍於己方之敵軍作戰以後的成果,這當然是很了不起的,但是再用這支部隊去騷擾數十倍於己方的赤龍重裝兵團主力,就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您不同意?或者明天再給我答覆吧。」
「當然不行!我們自己的兵力太少了,這時候只派出一個中隊去和赤龍重裝兵團較量,簡直就像讓一條狗去挑戰一群狼一樣!」
就連萊恩斯也看出了歐內斯特猶豫的原因,他立即代替老師作出了回答。雖然比喻很不恰當,但意見卻並非那麼不可取。萊恩斯對於海因一向很信任,但並非盲目地順從,隨著他逐漸地成長,凡事漸漸地有了自己的主張,這正是海因苦心教導的結果。不過,這時候海因還不指望萊恩斯能夠理解他的想法,就像不能指望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嬰兒一開始就理解成年人為何要奔跑一樣。所以他必須向萊恩斯分析情況,使他理解自己的想法,就像他過去所做的一樣。
「說得不錯,萊恩斯,只用少量兵力去挑戰敵軍的優勢兵力,確實是兵家之大忌。不過,現在的形勢迫使我們主動出擊,如果一味地防守,等到高茲堡的塞利斯男爵敗北,帝**沒有了後顧之憂以後他們必然會全力進攻我們。雙方的實力相差太遠,最終我們必定是失敗的結局,這一點,相信你也能明白。至於派出的人選,也只有歐內斯特將軍合適。」
「為什麼?艾爾夫的步兵中隊幾乎沒有損傷,他的武藝和智謀也一向很被你看重,為什麼不讓他去?」
萊恩斯再次辯論,只不過這一回他並非胡攪蠻纏,而是很有針對性地提出建議。這讓海因很是滿意,他點著頭,回答道:「確實,艾爾夫是個不錯的將才,具備獨當一面的能力,所以先前在選擇輸送到帝**後方騷擾的人選時,我第一個挑選了他。不過,這一次有所不同。以前赤龍重裝兵團的主力都在前方與我軍主力對峙,騷擾部隊面臨的只是敵軍的小股兵力。而現在,派出的將官必須面對整個赤龍重裝兵團,所以派出部隊的首要前提條件就是必須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迅速逃脫,而具備這種條件的只有騎兵而已。在南十字軍的三個騎兵中隊裡,貝利克安過於衝動,你又是軍團長,剩下的只有歐內斯特將軍了。」
「可是,老師麾下的騎兵隊只剩下一半了!」
萊恩斯很不服氣地叫道,而海因只是苦笑,又為自己斟了一大杯葡萄酒。
「我知道,早在回來的路上我就打聽過了。事實上,現在歐內斯特將軍麾下的騎兵還是三支騎兵中隊裡最多的。我們在『大魚之脊背』山道上同赤龍重裝兵團幾次交手,貝利克安的中隊只剩下三分之一,至於你的直屬中隊,很遺憾,有戰鬥力的只有原來的四成左右……」
「什麼?你把我的部隊全都消耗光了!」
萊恩斯跳了起來,他的性格原本就是飛揚跳脫的。連續幾次辯論失敗,萊恩斯的心情自然很難保持平靜了。然而,海因還是一點都不甩他,他再一次往自己的嘴裡灌了一大杯酒。
「到現在才想起來問自己部下的生死,未免太沒有做軍團長的責任心了吧。」
海因居然不顧時機地繼續嘲笑萊恩斯,這不像是他一貫的作風。但還是對萊恩斯起到了效果:南十字軍的軍團長怒氣沖沖地站起來,走出了大廳。
「喂,萊恩斯,你到哪兒去?」
坐在歐內斯特身邊,一直忙於對付一整只烤羊腿而顧不上說話的費爾特斯亞終於開口了。既然彼此發過誓言要互相守護的,費爾特斯亞認為自己應該問一聲。但是,他的好意卻被冷冰冰地彈了回來。
「我去盡一個軍團長應盡的職責--慰問自己的部下!」
萊恩斯連頭都沒回地出了門。
「呀呀,看來我的態度有些急躁了--待會兒得向軍團長大人道歉。」
海因笑瞇瞇地調解著費爾特斯亞滿臉不高興的情緒。同時,他敏銳地注意到原本應該和費爾特斯亞形影不離的另一個人不見了。
「咦?奇立恩呢?他不是應該和你坐在一起的嗎?」
一提到奇立恩,費爾特斯亞的臉色就好像吃了個酸蘋果。
「那小子嗎?不但魂被勾走了,連人都被捎帶上了。」費爾特斯亞衝著另一側科夫諾商人們的席位撇了撇嘴,「說是還要去向那位小姐道歉,多半是想找機會套近乎吧。」
費爾特斯亞的猜測多多少少有些冤枉了老實的塔利亞斯王子,當奇立恩好不容易鑽進了婦女們的座席,並小心翼翼地成功湊近那披著輕紗的美人身邊時,他臉上的神色還是像個待決的死囚。「夕……小……姐,請原諒我剛才的無禮……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正在興致勃勃觀看歌舞的紀夕回過頭來,有些驚奇地看著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傻小子,又忍不住笑了。
「請別在意,奇立恩將軍,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您根本不必道歉。」
面對著笑靨如花的美人,奇立恩原本在塔利亞斯王家學院裡辛苦學習過,剛才好不容易才回憶起的華麗辭藻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只是傻乎乎地摸了半天腦袋,才好不容易迸出了一句:「沒什麼關係嗎?那太好了,我原本還以為是犯了重大的罪行呢?」
「重大的罪行?怎麼可能呢?」
紀夕抬起那帶著無限夢幻的雙眼凝視著年輕的塔利亞斯王子,一瞬間奇立恩以為自己會陷入到那深深的眼波中去,他慌忙挪開目光,說話都結結巴巴的:「我……我小時候就聽說你們中京國的規矩很嚴,若是一個男子碰到了未婚少女的手臂,那少女就必須砍下自己的手臂以示貞節,或者是……嫁給那男子。」
瞠目結舌地愣了半晌,紀夕和他周圍的一群女孩子都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怕被其他人聽見,她們只能用手帕或是手掌摀住嘴偷偷地笑。
奇立恩呆呆地看著紀夕,後者正用自己的衣袖捂著嘴偷笑,那嫵媚的神態讓奇立恩的心兒完全被融化了。好不容易,等到小姐們的興奮勁過去了,奇立恩才很認真地問道:「是我弄錯了嗎?」
紀夕努力地板起臉,盡可能認真地回答奇立恩:「我是出生在這裡的,所以也不敢說中京國沒有這規矩。可是,如果我自己遵守這規矩,那從小到大,就算我有和章魚一樣多的手腳也不夠砍啊。」
說完,紀夕又伏在桌上咯咯地笑個不停,終於打翻了一把酒壺,發出很大的聲響,旁邊不遠處的桌旁立即投射來了紀千老人的嚴厲目光。紀夕慌忙恢復了正襟危坐的神態,兩眼目不斜視地注視著宴會場中的歌舞,再也不敢旁顧了。而奇立恩也感到紀千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繞了幾圈,似乎並不友好,這讓他感到十分尷尬,甚至不敢回到原來的座席,只得偷偷地溜出了宴會場。
「嘿,嘿,原來你也溜出來了!」
一走出宴會廳的大門,奇立恩的肩頭就被拍了一下,把他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萊恩斯。顧不上責備萊恩斯的唐突,奇立恩開口詢問:「你怎麼出來了?」
「啊啊,海因那傢伙被歐內斯特老師譏刺了,結果他像瘋了一樣拚命灌酒,然後就把我當作出氣筒……你呢?也被人嘲笑得待不下了嗎?」
猶豫了一陣子以後,奇立恩這樣回答。
「呃……差不多吧,確實被人當傻瓜看待了。」
「傻瓜?像菲裡克斯那樣幸福的傻瓜嗎?」
萊恩斯沒頭沒腦地評論著,掉頭離去。而奇立恩卻站在原地,癡癡地看著天空。
「菲裡克斯……幸福的傻瓜,如果真的能夠經常聽到她的笑聲,就算做一輩子幸福的傻瓜又有什麼關係呢……」
※※※※※
慶功酒宴的第二天,一大早,南方劍聖歐內斯特就來到了海因的書房。他自認為已經起得很早了,但令他驚奇的是,昨天飲酒過量的海因居然起得比他更早,此時已經坐在書房裡了。看見老將軍走進來,海因首先站起來打招呼:「早啊,歐內斯特將軍,昨天我有些失態的地方,真是過意不去。」
「沒什麼,只是你這麼一大早就起來了,看來宿醉對你沒什麼影響嘛。」
「沒辦法,我必須等待歐內斯特將軍您的回音,然後作出相應的安排啊。」
海因微笑著坐下,而歐內斯特也坐在了他的對面。
「看來你已經預料到我的決定了。」
「應該不出我的預想吧。」
「好吧,那我就正式告訴你我的決定:海因軍師,本官業已決定聽從閣下的建議,出兵攻擊赤龍重裝兵團的後方。」
「太好了,那我的很多計劃就得以實施了。」
面對海因的愉快表情,老將的神色卻並不輕鬆。
「不過,有些話我必須要說清楚,海因軍師。對於目前應該採取的戰略,我的看法與閣下略有不同,在敵強我弱的態勢下,這種連續主動出擊的戰術消耗過大。自從與海賊團戰鬥以後,我軍就一直沒有好好地休整過。雖然閣下的智略彌補了大部分的弱點,但我軍兵力不足的致命缺陷仍然逐步地顯現出來,現在我們用兵就已經有捉襟見肘之感了。這一次只用半個中隊延緩赤龍重裝兵團回撤的速度,說實話,我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海因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然後他立即提出了補救的方案:「關於這一點,老將軍,昨晚我已經考慮過了。我決定把萊恩斯中隊和貝利克安中隊裡所有還能夠戰鬥的騎兵抽調到您的直屬中隊裡,這樣就可以湊出一支齊裝滿員的中隊來。」
雖然解決了自己中隊補充的問題,老將歐內斯特的神色仍然十分嚴峻。
「東拼西湊只能解決一時的問題,很快我們就沒有騰挪的餘地了,及時補充才是最重要的。」
「請放心,預計這一次帝**返回之後應該有一段時期的休整,我們也可以趁機恢復實力。」
海因作出了保證,歐內斯特點點頭,起身離去。
「那麼我這就去整編士卒了。」
「請等一等,歐內斯特將軍。」
歐內斯特停下腳步,回過身來。
「什麼事,軍師閣下?」
「您……您擅長海戰嗎?」
歐內斯特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
「說實話,會一點,但並不精通。」
「是嗎……啊,抱歉,打攪您了。」
海因的失望之色溢於言表。在歐內斯特走後,他考慮了片刻,搖響了桌上的鈴鐺。不一會兒,一名士兵走了進來。
「有何吩咐,大人?」
「請替我把艾爾夫和普立克兩位中隊長找來。」
「遵命,大人。」
衛兵很快地離開,留下海因一人在書房中沉思。他想了很久,又從桌上拿起一幅白絹細細觀看,和上一次鴿子送來的一樣,這幅白絹上的文字同樣也是用卡達印的古代語言書寫的。
衛兵的行動頗為迅速,沒過多久,外頭就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
隨著海因的話語,首先進來的是步兵中隊長艾爾夫。
「來得挺快,艾爾夫--你熟悉海戰嗎?」
大約是接受了歐內斯特的教訓,海因現在說話變得非常直接。過於突然的提問使得艾爾夫愣了一陣,然後才回答道:「不,不熟悉,大人。」
「一點都不會?」
海因仍不死心地追問道,但艾爾夫的回答還是一樣。
「在海上,除了不暈船,其他各方面下官和萊恩斯子爵並無兩樣--都是一竅不通。」
「太糟糕了。」
海因歎了一口氣。艾爾夫是個有頭腦的將領。在他的面前海因不必隱瞞局勢的嚴重性。
「是防備海賊入侵,還是抵禦卡奧斯帝國的冰龍海騎士團?」
艾爾夫也有了些預感,很緊張地問道。不過,這一次海因並不打算說得太多--如果這消息傳開了,一定會攪亂新科夫諾城的人心。
「兩者兼而有之吧--現在有大麻煩了。」
海因癱坐在椅子上,很是沒精打采的樣子。不過,艾爾夫倒並不放棄。
「閣下,說起海戰,當年下官在古利斯士官學校的時候,倒是有一個同窗好友精於此道--」
「現在能找到那傢伙嗎?」
沒等艾爾夫說完,海因就一躍而起,打斷了他的發言。然而,他得到的還是失望。
「恐怕不能,他自從畢業以後就渺無音訊了。」
「那就沒用。」
海因無力地坐回到椅子上,揮了揮手讓艾爾夫離去。片刻之後,普立克提督推門入內。
「有什麼吩咐嗎?軍師大人!」
還是與剛才一樣的問題:「閣下對於海戰的心得如何?」
普立克到底是做了多年船長的人,他考慮了一陣,很沉靜地回答:「如果是面對面的接舷戰,雙方比拚的只是劍術和勇氣,那麼,下官還有一定的把握。但如果是各自操持戰艦互相攻擊,那要講究風向水勢的利用,還要看船艦的性能,這些則非下官之所長了--下官畢竟只指揮過商船。」
「是這樣啊,明白了。雖然不是很令人滿意,但總比一個沒有強吧。」
「?」
普立克提督對於海因的自言自語無法理解,而海因也無意解釋。他無精打采地打發走了普立克,然後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發呆。過了許久,海因憤憤地站起來。
「沒有這方面的人才,難道我就贏不了嗎?哼哼,修道士海因一定能想出法子來的!」
一邊大聲地激勵著自己,海因從旁邊的櫃子裡搬出了一大堆東西,有地圖,棋子模型,記錄用的紙筆,還有幾個骰子,正是策士們用來進行兵棋推演的道具。然後,他就直接坐在地上,開始了反覆的推演工作。
率領冰龍海騎士團近一半的兵力,意氣洋洋的「鬼面將軍」加拉米奧子爵在十二月初的時候離開了卡奧斯帝國的海上重鎮阿蘭軍港。利用軍團長伊美爾達臥病在床的機會,他得以自由挑選冰龍海騎士團中最強大的戰艦。所以此次,加拉米奧所率領的六個艦船中隊數量雖然不是很多,但全部是冰龍海騎士團中的精銳,他甚至調集了兩艘被稱為「海上霸者」的巨型弩炮戰艦。這種戰艦,一艘就能裝載足足一個中隊的兵力連同全部的輜重器械,在艦隊戰中的作用就和要塞差不多。而且艦身上裝載了大量的巨型弩炮,可供整整一個中隊的士兵同時發射巨弩箭,其威勢之強大決非常人能夠想像得到的。要想與這種戰艦對抗,除非是獸人族的「海上浮城」,那是由無數木頭紮成的巨型木排,用馴服的虎鯊牽引,裝載士兵的數量是巨型弩炮戰艦的兩倍以上,而且也很難被擊沉。若是被這種東西接近了,成百上千的獸人一擁而上,就算是冰龍海騎士團也無計可施了。不過,新科夫諾城的南十字軍當然是決不會有這種東西的,所以加拉米奧很有自信,他這一次是所向無敵的。
艦隊沿著大陸東面的海域蜿蜒而下。自從冰龍海騎士團建立以來,一直都主要用於防備達倫海峽的獸人族人入侵,還很少有利用海軍攻擊其他國家的例子。上一次伊美爾達率軍遠征新科夫諾城之所以失敗,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以前帝國並不瞭解到新科夫諾城沿途航路的資料,只能一邊探索一邊前進,大大影響了速度的緣故。不過,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再加上沿途的陸地大都已經為帝國所控制,即使有些港口屬於米蘭,那也是卡奧斯的同盟國,所以加拉米奧的前進就順暢得多了。
在進入到原索菲亞王國的領土以後,加拉米奧決定到聖佛朗西斯城去拜訪當地的城主。原因有二:一方面,他和雷昂自小就同門學藝,雖然兩人之間有競爭的意味,但總算還有一些同窗之誼;另一方面,雷昂身為索菲亞地區的最高執政官,加拉米奧來到他的領地上,也應該去拜訪一番以盡禮節。因此,他下令艦隊暫時在最靠近聖佛朗西斯的海邊暫時停留,自己則帶著幾名部下輕騎前往聖佛朗西斯城。
兩人之間的會面相當簡單,加拉米奧和雷昂都不是那種感情特別豐富的人,而且他們之間的友誼也沒到見面後抱頭痛哭的地步。所以,在最初的寒暄之後,兩人的談話很快就進入了完全討論公事的階段。當然,雷昂對於加拉米奧的到來是持歡迎態度的。
「很高興陛下終於還是為赤龍重裝兵團派出了援軍。我這邊也聽說了,最近卡爾達克將軍的進展很不順利。我曾經打算派出副官柯利亞特率軍去助卡爾達克將軍一臂之力,可是,這幾天聖佛朗西斯城附近的盜賊突然多了起來,柯利亞特居然鎮壓不了,當然也就無暇派出援軍了。」
「柯利亞特不是你最得意的部下嗎?居然連盜賊團都鎮壓不了?若是派出去也多半只是自取其辱吧?到那時候,大約只有你自己親自出動了吧?」
加拉米奧的評論毫無顧忌,大貴族驕傲自大的特性在這位加拉米奧子爵的身上體現得特別明顯。不過,青龍騎士雷昂從小的時候就瞭解加拉米奧目中無人的習性了,而且他自己又是一個心胸寬闊的人,所以雷昂只是笑了笑,並不生氣。不過,加拉米奧並沒有就此打住。
「真是可惜啊,現在大陸排名第一的劍士不能和過去排名第一的劍士較量了。」
加拉米奧十分曖昧地笑著。
「由於幾個盜賊的騷擾,雷昂你就不能取得擊敗南方劍聖的榮耀了,未免太可惜了吧。」
對於加拉米奧的煽動,青龍騎士並不以為意,他只是淡淡地點頭,回答道:「陛下交給我的任務,是守衛聖佛朗西斯城而不是去和南方劍聖較量,眼下城中出現了盜賊,我當然要以本職的工作為優先。能擊敗南方劍聖歐內斯特當然是很大的榮耀,但如果聖佛朗西斯城因為我的擅自離開而有了閃失,那麼我的罪過可就遠遠大於功績了。」
「也幸好如此,現在擊敗南方劍聖的功績可就落到我的頭上了!啊,現在要抓緊去取得這應屬於我的功績了。」
加拉米奧自信滿滿地笑著,站了起來,顯然已無意再作停留。雷昂也就站起身來相送,不過,他還是對昔日的同窗提出了勸告:「聽說南十字軍的軍師海因是一個極為出眾的用兵天才,凱勒爾男爵多次在他的手下吃了虧,子爵閣下還是小心一些為妙。」
然而,年輕的子爵極為自信。
「凱勒爾敗北,難道就證明我一定會失敗嗎?上一次在達倫海峽我獨力面對數倍於我的獸人海軍,最後還不是取得了勝利!」
兩人走在王宮的走廊上繼續談論。一路上,加拉米奧不時地對兩側用崇敬眼光注視他的宮女們還以微笑,這是他的一貫習性,走到哪兒都能討女人的喜歡。不過,就在走出王宮大門的時候,加拉米奧立即從懷裡取出了他的鬼面具,戴在了臉上。
「現在還不是在戰場上,沒必要戴這東西吧,會嚇到人的。」
雷昂勸說道,看著眼前的人突然從俊美無比的美少年變成了一個恐怖之極的魔鬼,任何人都難免心神不安。
「在宮廷中,美女的秋波可以讓我心情舒暢,而大街上那些愚民的眼光只能讓我感到討厭而已,所以讓他們不敢往我臉上看是最好的辦法。」
加拉米奧冷笑著回答,雷昂也只能無奈地看他離去。
「讓開,為冰龍海騎士團的副團長、帝國的子爵加拉米奧大人讓路!」
加拉米奧的部下高聲呼喝著為他們的上官開道,其中也含有預先通知的意思,免得旁人貿然看到加拉米奧的臉被嚇到。不過,這種呼喝沒起到什麼作用,加拉米奧的鬼面具還是引起了大騷亂--他來到聖佛朗西斯城的時候還是清晨,街上沒什麼人注意他。可現在卻是正午,人最多的時候,他的鬼面具使得整條大街上一片混亂。人們哭喊著四處奔逃,以為是地獄鬼出現了,人與人之間互相踐踏;貨品被打翻在地上;有些膽小的女人和孩子甚至被嚇昏了過去,而加拉米奧本人卻很得意於這樣的結局。
「看來我的鬼面具確實做得很成功,現在能把索菲亞人嚇倒,以後在對付科夫諾人的時候也一定可以起到大作用的。」
加拉米奧冷笑著離去。不過,在他走過去沒多遠之後,有一個穿著普通市民服飾,但是個子高高、軍人味十足的男人從人群中竄了出來,死死地盯著加拉米奧的背影。
「沒錯,就是這張面具!他竟然是帝國的將領?而且還是……冰龍海騎士團的副團長!」
※※※※※
冰龍海騎士團自帝國本土出發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赤龍重裝兵團卡爾達克和凱勒爾的耳中。皇帝為他們派來了援軍,這當然令凱勒爾很高興。不過,當聽到援軍是由加拉米奧子爵率領時,凱勒爾的臉色有些不愉快。
「加拉米奧率軍前來有什麼不妥嗎?」
赤龍重裝兵團一直都是作為帝國的主力野戰部隊在外征戰,所以軍團長卡爾達克回到帝都天舞之城的機會很少,自然也不熟悉加拉米奧的為人。不過,凱勒爾以前可是一直待在宰相夫利斯的身邊,因此他對於冰龍海騎士團的副團長認識更多一些。
「加拉米奧子爵的貴族意識太濃厚了,不大容易和人相處。」
凱勒爾盡可能用了和緩的語氣,他一直在夫利斯的身邊,自然也就接受了夫利斯對於朝中諸將的看法,而帝國的宰相曾經這樣評論過加拉米奧:「有一定的能力,作為副官尚稱盡職,但是過於自信。且好大喜功,稍有戰果就會極力擴大戰線,不是一個適合擔當一軍統帥的人。」
也正是受了加拉米奧的影響,凱勒爾認為所有的大貴族都是難於相處的人,所以他當初對青龍騎士雷昂才會有先入為主的偏見。
「不好相處?沒關係,反正他在海上作戰,我們在陸地上,彼此不必經常見面,當然也不會有矛盾。」
卡爾達克很是樂觀,但凱勒爾卻沒有他的上官那麼自信。不過,這時候當然不好出言反駁,否則就有挑撥之嫌了。
「這件事情先放一放,凱勒爾,最近索菲亞軍老是在背後攻擊我軍,等到我回頭迎戰的時候,他們又逃得無影無蹤,那是什麼意思?」
話題轉到了現在赤龍重裝兵團面臨的局勢上。老將歐內斯特的騷擾戰術相當成功,帝**的殿後部隊不斷受到攻擊,而當卡爾達克率領大軍回頭的時候,歐內斯特的騎兵隊又高速後撤,下一次進攻的時候又換了一種旗號,所以直到現在帝**都沒弄清敵軍攻擊的規模。
「這個,下官也曾經猜想過敵軍的意圖,不過,不像是大規模的追擊,否則他們不會打了就走--現在這種程度的攻擊對我們幾乎構不成損傷。」
「那就只是無聊的騷擾?」
「應該是的,不過……」凱勒爾托住下巴繼續考慮,「那個修道士海因不會做沒有目的的事情,他們這樣做必定有必然的理由……為了延緩我軍的後撤速度……是了,大人,對方一定是發現波爾拉的那個笨蛋領主已經被擊敗了,沒了後顧之憂以後他們又想要追擊我們,所以先派了一支騎兵隊來阻礙我們,等到他們的主力準備充分以後就發起總攻。」
「現在還想追擊我們?他們未免太自大了吧,我們殺他一個回馬槍如何?」
卡爾達克很高興地說道,連續的後撤早就使他不耐煩了,一有機會他就想回頭攻擊。現在赤龍重裝兵團已經撤出了那段名為「大魚脊背」的狹窄山道,有充分的地方展開兵力了。不過,凱勒爾並不贊成這種做法。
「大人,我們現在回頭作戰的目的是什麼?」
「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啊。」
「僅僅是為這種戰術上的目的,就放棄我們戰略上回防大天使要塞等候援軍的決定?太草率了吧,大人。追求這種小勝利毫無意義,而且反而有可能正中了那個修道士海因的奸計。」
「那我們怎麼辦?」
卡爾達克又沒了主意,而凱勒爾則胸有成竹。
「很簡單,我們不必搭理他們的挑釁,下官親自率領投槍中隊殿後,一切等回到要塞以後再說。」
不愧是帝國宰相夫利斯的得意門生,凱勒爾雖然不能預知海因拖延他撤退速度的目的,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海因誘騙他們的企圖,而且毫不費力地破解了歐內斯特的騷擾戰術。對於能夠遠距離攻擊的投槍兵來說,歐內斯特「打了就跑」的戰術就很難奏效了,而且凱勒爾的頭腦也很冷靜,為人又謹慎,歐內斯特既無法用計謀騙他上鉤,又無法偷襲他。在連續的幾次襲擊都沒能佔到便宜以後,歐內斯特放棄了繼續攻擊的打算。不過,老將還是很認真地盡到了自己的職責--他一直遠遠地監視著帝**,直到證實他們已經全部撤回了要塞,而且並沒能追擊到高茲堡的部隊以後,歐內斯特才率軍返回新科夫諾城。
十二月中旬,新科夫諾城的商人們終於得到了驚人的消息:卡奧斯帝國的冰龍海騎士團大舉入侵了。本來,修道士海因早就從聖佛朗西斯城那裡飛來的信鴿身上得到了這個消息。不過,為了穩定人心,他一直保守秘密。如今,同樣的消息被散佈在各地的商人們傳了回來。不過,有了前幾次的經驗,城中沒有再出現以前那種驚慌失措的現象。
「現在海因軍師和歐內斯特將軍都在,沒什麼可怕的。」
商人們這樣安慰自己,不過,作為政務長官的斐蘭德還是緊急會見了負責軍務的歐內斯特、海因和萊恩斯三人。其中萊恩斯純粹是因為他的軍團長身份才邀請他的,斐蘭德所有的事情都只和南十字軍中真正掌握實際軍務的海因與歐內斯特兩人商議,對於萊恩斯,斐蘭德原本派了一些侍女哄他玩,不過,海因並不贊成這種做法。
「萊恩斯的玩心本來就太重,若是我們還把他看成小孩子,那他永遠都只是個小孩子而已。讓他參與事務性的商討,有助於他的成長。」
於是,萊恩斯得以和海因等人坐在一起。不過,他對於海因等人商討的關於行軍、補給、防禦和攻擊的策略聽不大明白。不過,萊恩斯至少可以明白海因成功地讓斐蘭德保持了信心。
「對於來自海上的威脅,我已經有了對策,所以議長大人盡可以放心。」
海因很自信地安慰著心神不寧的議會團長。不過斐蘭德還是很擔心,因為他們新科夫諾城完全沒有海軍,雖說南十字軍中有一個海上中隊,但那也僅僅是些運輸船而已。
「原來您是擔心這個,不過,我完全有把握在沒有海軍的情況下擊敗冰龍海騎士團,您就等著瞧吧。」
對於海因的自信斐蘭德感到很驚詫,沒有海軍如何與冰龍海騎士團對抗?不過,在斐蘭德的印象中海因似乎一向是這麼有把握的,而且也從來沒有讓他們失望過,因此斐蘭德也就只能相信海因的承諾。
「那麼,我們能做些什麼?」
斐蘭德很熱心地提出問題,而海因只是淡淡地回答:「您只需要保持城中的正常秩序就可以了,不必過於在意戰局。戰鬥的事情是我們這些人負責的,您只需要給我們足夠的信任即可--當然,還有必要的物資。」
「物資方面盡可以放心,你們決不會因為物資短缺而失敗!」
斐蘭德信誓旦旦地作出了承諾,然後,這一次會議就結束了。在返回軍營的路上,萊恩斯很驚異地問海因:「喂,海因,你有什麼妙計,能夠在沒有海軍的情況下對付帝國的海軍?」
海因笑了起來,如果是別人向他提這個問題,他一定會拒絕回答。不過,對於萊恩斯,他不必隱瞞。
「這些日子裡,難道你沒有注意菲裡克斯和戈爾斯,還有艾爾夫和特菲亞他們的中隊都特別忙嗎?」
被海因一提醒,萊恩斯盡力地回想起來。
「嗯,確實,他們好像都挺忙的,整天帶著斧頭鋸子之類的東西早出晚歸,似乎是在興建什麼建築。」
「確實,他們是在做土木工程。」
「建造要塞嗎?」
「不,當然不是。要塞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好的。」
「那麼……」
「你等著瞧吧,不久以後你就能見到他們的成果了。」
海因抿著嘴笑,顯然對於自己想出的辦法極為得意。
此後的十幾天,海因本人變得更為忙碌,他整天都在城外指揮艾爾夫等人的建設,回到城內以後也多半是在反覆地觀看新科夫諾城周圍地域的地形圖,通過兵棋推演研究各種戰術。同時,為了防備帝**意外的偷襲,他指派貝利克安擔任斥侯部隊的總負責,再利用各地居民的自警團作為耳目,貝利克安的騎兵隊可以快速地把任何信息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遞回新科夫,帝**的任何動向都休想瞞過他的耳目。
不過,海因的警戒心在這一段時期多少有些過慮了。在大天使要塞之內的赤龍重裝兵團目前還沒有再次出戰的意思,卡爾達克倒是曾經有這個想法,但被凱勒爾勸止了。
「如果我軍現在出擊,相信結果和上一次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還是耐心地等待冰龍海騎士團的援軍到達以後,我們再有所行動吧。」
「這麼說要等到明年再動手了?」
「正是這樣,大人。」
「自從三月份接受了這任務,到現在戰爭將近拖了一年,陛下和其他朝臣們一定會嘲笑我的進展緩慢。」
卡爾達克有些不耐煩,但凱勒爾一點也不著急。
「當初斯泰恩保克將軍倒是在九月份就結束了在林斯塔的戰爭,不過,大人您不想得到他的結局吧?」
「什麼?不,當然不!」
「那您就保持耐心吧,進展緩慢總比戰敗好一些。而且……」
凱勒爾沉思了片刻,緩緩說道:「今年大陸的氣候似乎特別寒冷,聽說現在帝都天舞之城已經下雪了。這裡的居民也都說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寒冷的天氣,相信對於新科夫諾城的人們來說,這也是一個寒冷的冬天。」
「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卡爾達克還是沒想通中間的關聯,凱勒爾只得把話說明白:「很容易理解的,大人,您要知道科夫諾地區位於大陸的南方,一向氣候溫暖,那裡的人多半不適應寒冷的天氣,更不用說在雪地裡打仗了。而我們卡奧斯的部隊常年居於北方,早就習慣了冰雪和嚴寒,所以,如果兩軍在雪地中交戰,我們肯定佔據優勢。這就是下官之所以要拖延到最冷的時候進攻的目的。」
卡爾達克想了想,搖了搖頭表示不以為然。
「對於士兵來說,長官的命令可要比寒冷更重要,在生死決戰的時候,冰雪恐怕也沒什麼影響吧。」
「一時的勇氣當然可以被激發,但是寒冷對意志的影響是長期而且耐久的。士兵的士氣必定會因此而下降,戰鬥時的勇氣也肯定不如從前,這是毫無疑問的。而戰爭的勝負也往往取決於這些看不見的因素。」
凱勒爾畢竟是熟讀兵書的將領,很清楚這些戰場外因素的重要性。對此,卡爾達克也並不反對。
「是這樣啊。那麼,好吧,我就耐心地在這裡等待過年好了。」
「事實上,大人,我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部隊需要重新整編;受損的部隊還要再重新招募兵員;另外,科爾登斯將軍的銀狼軍團也需要重新整編……麻煩的事情多著呢。」
「銀狼軍團也要重新整編?為什麼?他們並沒有受到多少損傷哪?」
「是的,不過大人您知道銀狼軍團現在還是以步兵為主,而在先前追擊索菲亞王太子那些人的時候,科爾登斯大人就覺得光是步兵速度太慢,不能發揮出銀狼軍團的優勢,因此他想把步兵隊全部改編為騎兵。」
「這樣要花費不少錢哪。」
「但完全是值得的,科爾登斯將軍的能力……」
卡爾達克沒耐心再聽下去了,揮揮手,終止了凱勒爾的發言。
「知道了,連同我們自己休整的事情,一起交給你去辦理吧。」
「遵命,大人。」
凱勒爾雖然對卡爾達克說明了目前赤龍重裝兵團需要休整,不過他並沒有指望卡爾達克會幫助他處理這些麻煩事。和大多數軍團裡一樣,這些具體而瑣碎的事務性工作都是由副官來完成的,相對於赤龍重裝兵團的卡爾達克和凱勒爾,情況就更是這樣了。
這樣,在大陸歷596年的最後一個月裡,索菲亞軍和卡奧斯帝**雙方都在忙於各自整編和補充部隊,兩國之間出現了暫時性的平靜。不過,雙方保持平靜的目的乃是為了準備更大規模的戰爭,戰爭的陰雲仍然在大陸上空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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