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七十七章 萬載悲歌 文 / 尺寒影
這所大殿應該是供奉一方仙神的殿宇，在大殿深處，矗立著一尊完整如初的石像，石像雕刻精細，紋理清晰，神態逼真，栩栩如生。
這尊石像不知是哪方仙神，左手挽著拂塵，右手掐著印訣，目光深邃而遼遠，平視前方，雖是石像，卻給人以真實的威壓之感，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
白衣人拉著葉塵步向石像，看似在走，但每一步都跨出十數丈的距離，轉眼之間就站在了石像之下。
面對石像，白衣人極為虔誠，恭恭敬敬地雙膝觸底，掌心向上跪拜行禮。
葉塵微驚，這種禮乃是師徒之禮！難道這供奉之人是他的師尊不成？
禮罷，他站起身來，有些激動地看向葉塵「很好，鎮魂珠終於有新主人。」
「鎮魂珠？」葉塵不解，那次意外所得的珠子是鎮魂珠？
「可否告訴我，鎮魂珠你從何處得來？」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顯示出內心的激動。
「從一處山腹中得來，被一隻凶獸守護。」葉塵想了想還是老實答道。
「是什麼樣的凶獸？」他追問道。
葉塵大略描述了那湖底凶獸的模樣，那暴虐凶殘的妖獸葉塵可是記憶猶新，不敢或忘。
「難道是耆牯！難怪我多次潛入壁冉星也沒有發現，原來是被這孽畜看守，那人倒是好氣魄！」提到「那人」他語中似有憤慨。
原來那凶獸名為耆牯，不過這名字還真未聽說過。
葉塵默然，沒有言語，他不知可以幹什麼，甚至被帶到這裡有何目的也是渾渾噩噩。
「看在鎮魂珠的份上，可否還我記憶，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困惑我已太久太久。」戮魂說著說著臉上就露出迷茫之色，的確，一個靈智已開的魂魄，卻不知自己是誰，無知無畏活了無數個歲月，這種感覺常人無法想像。
「可以，不過只能還你一部分！」這殿中人想想如是道。
原來戮魂帶自己前來竟是為了交換失去的記憶！
為了知道自己是誰，不惜與五彩神秘人在星空中大戰，不惜犧牲百萬英魂，開啟這古老的大殿！
如此一往無前的執著，讓葉塵無言。
自己何嘗不是如此，為了族人之仇，義無反顧與敵人共同赴死，修道時開闢捷徑，幾度欲生欲死，這一切，為的都是給死去的族人一個交代，一次祭奠。
葉塵幽幽輕歎，看向戮魂的眼神多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我能知道自己是誰？」戮魂語氣雖然依舊平靜，可不難聽出隱藏在平靜下的激動。
「可以，但是無法脫離迷仙境。」
「可以。」戮魂沒有太多猶豫，答應下來。
白衣人點點頭，抬起枯瘦的手指在虛空中化開一條裂縫，透過裂縫，可以看到無數的光點在其中閃爍不定，如漫天繁星，有明有暗。
他探手進去，抓住其中最大的一枚光點，將其掏出，擲向戮魂。
戮魂面容明顯浮現出激動之色，顫手接過那光點按在額間，光點沒入其體中，他全身一陣顫抖，似乎有許些痛苦，連五官也微微扭曲。
這失去無數年的記憶終於得到一部分，終於可以知道自己是誰，也許此刻，除了他自己無人能明白他的心情！
不多久，戮魂全身停止顫抖，可卻久久沒有睜眼，甚至，甚至葉塵在他眼角看到一顆晶瑩的眼淚！
這是修士之淚，是行走在逆天道上行人的淚，是比鮮血更加令人觸目心驚的淚！
戮魂，一代戮魂之王，得到記憶後，竟然流下一滴眼淚！
那樣一個沉靜無情的戮魂，那樣一個氣魄蓋世的戮魂，那樣一個失去記憶萬萬年的戮魂，在今天，在記憶恢復的瞬間，沒有欣喜，沒有激動，有的只是那凝聚所有悲意的一顆淚珠，只是那萬年前停滯的悲意！
緩緩地，戮魂睜眼，那眼很深很深，本該裝滿萬里星空，本該裝滿乾坤天下，但此刻，裡面裝滿的卻是醞釀萬載的悲意，這悲，若海深，這悲，似江長，哪怕一方星空也難傾盡！
萬載之前的悲意，如今繼續綿延，斷了萬古的故事，今日終於再現，多少悲歡離合都在那方悲意中湮滅與再生！
到底是什麼，能讓這絕世強者，哪怕死後萬年也無法忘懷，悲意難平！
戮魂偏過頭，仰首望向殿外，久久才輕歎一聲：「辰，原來，我是辰。」
聲音雖輕，雖淡，但整個星辰彷彿都聽到這句話，連星空也在為這句話而震動，我是辰，是萬古而來的辰，是消弭萬載的辰！
現在，辰回來了，帶著無數歲月前的故事回來了。
葉塵默然，找回了記憶，是悲，還是喜……
人活在世間，念念不忘未嘗就是幸運，而失去那些往日的記憶，未嘗就不是幸事，是悲，是喜，都埋葬在過往的時光荒野之中，它們在那方我們無法觸及的角落綻開著繁華的落寞，在那方我們只能觀望的原點跳著觸動心靈的舞，只是，那些舞，那些燦爛，看多了，只有悲意，只有傷懷。
不忘的悲涼，在歲月沖刷中只會更悲。
銘記的歡愉，在物是人非中漸漸凋零。
回首，回首，儘是荒蕪，哪怕那些最念念不忘的燦爛也會開出落寞的花朵，刺人心疼。
要知道，最寒人心扉的，莫過於物是而人非……
戮魂，辰，很是沉默一會才轉回身，那眼中悲涼褪去，剩下的是洞穿星空的睿智，還有，死氣，大悲後的死氣，哀莫大於心死，他，是心死了啊，追逐無數年的記憶，帶來的卻不過是一場山河永寂！
他眼中消失了悲涼，可葉塵卻知道，那些悲意沒有散去，而是被辰藏得太深，他身後長長的斜影，那裡，裝滿的不正是辰的悲意麼。
將憂傷藏在影子裡，而將影子藏在身後。
「葉小土……」辰剝奪了屍魁的一切，連同他的記憶「送你一些東西，算是補償。」
辰望向葉塵，目光深邃若浩瀚星空「你手中的卦鏡是屍魁，還有另外三位修士從一處古墓中所得，那是你們人族一位大修士的陵墓，裡面很危險，這卦鏡是那大修士陪葬之物，威力不凡，你好生保存。」
「古墓中所得？」葉塵豁然想起鼎魔老祖當日介紹這卦鏡時變了變語氣，顯然是隱瞞了什麼，後來他們四人在血屠面前婉言請求自己不要讓卦鏡被發現，而後又拚命從辰手中爭奪自己，現在看來他們在乎的並不一定是卦鏡，應該是禁忌什麼，害怕被人發現。
「這屍魁是凡人一朝的封王，後來被國主迫害致死，不巧其埋葬之處乃是極陰之地，因緣巧合之下成為毛屍，而其修煉天賦不淺，日積月累終成屍魁。」辰將從屍魁處得來的信息告知葉塵。
無怪乎自號吳王屍魁，原來前生是凡人封王，以屍魁瑕眥必報的陰冷性情，想必那迫害他的國主後人應被他屠戮一空。
「好了，我要走了，最後送你一物。」辰神情淡然，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他指尖聚起兩道黑芒，隔空點在葉塵胸前。
葉塵並未躲避，他相信，辰不會害他，這種信任不知來自何處，但就是這樣信了。
兩道黑芒沒入葉塵體中，沒有絲毫異樣，雖不知是何物，但葉塵還是感激一笑。
「這是戮魂專有神通，可穿越禁制，必要時可救你一命。」辰笑了，雖不是他的本體，可這一笑卻給人溫暖。
「多謝。」葉塵真誠斂袖一禮。
辰嘴角含笑，身影一閃便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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