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三百二十八章 文 / 頓墨
伊修單手扶著頭坐在矮几後，他讓侍從把所有的公文都搬到了這個室內森林來，伊修喜歡樹木的味道，還有這些獵狗，小時候跟它們多待一會都會被父親罵成偷懶。
北境獵犬是獸人的恐狼和一種犬獸的混血後代，沒有恐狼大不能成為坐騎，但體型基本上長個牛犢大小不是問題，它們自古就和北境人生活在一起，是北境人狩獵甚至是戰鬥的好幫手，後來北境立國逐漸兵力強盛起來，戰犬才逐漸撤出戰鬥序列，不過北境依舊是家家養狗，尤其是貴族犬捨蓋得的比馬廄還要大。
在這室內森林中幾隻巨犬都是法洛可最為喜愛的，所以不進犬捨就在這室內森林中飼養。
從伊修開始批閱公文開始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小時，酒勁肯定是都全消了，可難忍的頭痛卻是又起來了，而且眼睛越發酸澀，伊修知道只要自己閉上眼睛，他立刻就會睡著，但那顯然是不行的，這些公文要處理完。
「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居然在喝了幾個小時的酒後，連一秒鐘都不休息就開始辦公，你不難受嗎？」
聽聲音就知道是伊蓮娜，伊修站起來：「你們來了？現在已經是凌晨了。」
「準確的說天已經快亮了，我讓侍女不管多晚你喝完酒回寢宮的時候都要通知我，可是睡了一覺醒來也沒人通知我，我一問才知道，你居然沒有來開過這裡，還把公文都搬了進來？你是在虐待自己嗎？這並不是軍件啊，你明天不能處理嗎？」
伊修本想去牽住伊蓮娜，可是見到伊蓮娜激動的不只是伊修。那些巨犬本來都睡著了，可看到伊蓮娜一下就興奮了起來，圍在伊蓮娜身邊不停的打轉，這些父王的愛犬伊蓮娜當然都是極熟悉的，所以她剛剛的話幾乎是邊安撫著那些巨犬邊對伊修說出的。
等到伊蓮娜把那些巨犬的頭挨個撫過一遍之後，它們才算是安生下來。而伊修也終於是得以攔愛人入懷。
「你還沒回答我呢？為什麼不明天處理這些公文。」
「……我害怕」
伊蓮娜猛地一下愣住了：「你害怕行政公文？」
「不是，我害怕西境撤兵，我要兵發皇域，沒時間處理這些公文，這些都是內政部的國情總匯。傭兵襲來的時候，子民自發成兵，這解了隆冬城大急，可是民聚成兵也讓民間停止生產，這可不是小事。生出了很多事端。」
「這些都是內政。你安心打仗，打完仗再處理而不急啊。」
「大軍出征，最怕就是國中不穩，子民生活的好壞直接影響軍中士氣，我們戰神之裔確實勇冠大陸，但這並不是說我就可以讓男人們在前面廝殺。而他們的妻子兒女卻吃不飽穿不暖……親愛的，還好這個王位給我帶來了你。不然它真的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噩夢。」
「噓~僕人們都在呢，這種話怎麼好說。既然只要公務緊急。你還跟他們喝酒。」
「這酒必須喝，我從臨位到現在，沒跟他們聚過一次，他們都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基石，都是我真正信任的人，我需要這樣和他們喝一次就，讓他們知道我沒變，我還是伊修，他們當年認識的那個伊修，而這個酒還不能晚喝，不然人心就冷了。」
「哪有那麼誇張，他們都是你的心腹，加沙，拉貝爾，特萊更是認識你幾十年的人了，你是什麼人他們還能不瞭解嗎？」
「如果瞭解這個酒就更要現在喝了，因為這就是我會做的事啊。」
伊蓮娜笑了，她喜歡伊修用這種語氣說話，這是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常用的語氣。
「我給你帶了羹湯。」
「有羊肉嗎？我又餓了。」
「你喝酒的時候上了三隻羊，一隻烤的，一隻蒸的，一鍋燉的，這是我親自吩咐廚房的。」
「很多都被這些狗……」
「停下，你怎麼能叫它們狗！！？？」
這會輪到伊修愣住了：「不叫他們狗叫什麼？」
「當然是叫名字！！！」
「……」
是日。
王都議政大殿之上，伊修頂著血紅的眼睛，臉色也慘白，但聲音卻是洪亮：「我看了內政部的公文，國中民生確實是個問題，我仔細想了想，民生問題無非是需要錢，我已經聯繫了冰港的執政官，他可以支援一部分金幣，但冰港最近消耗也很巨大，所以支援很有限。內政部要負責出面去找國中的那些富商，他們雖然接受我國的保護，但是幾乎都不是北境人，讓他們出錢肯定有難度，但是你們可以保證今日所借，來日會加倍奉還，如果這樣還不借……就上報給費倫多，王室侍衛會代表我跟他們談。」
「是，殿下，可即便如此也不很難湊足需要的經費。」
「我讓集結大軍中所有的貴族私兵全部撤出部隊，回歸他們效忠貴族的封地，這樣軍費的預算就會省下一筆。」
「殿下，大軍攻擊皇域這是戰爭啊，怎麼能這時候削減兵力，這不是自減實力嗎？殿下不能因為錢就削減兵力啊，即便在難國中還是可以堅持……」
「撤出私兵並不僅僅是因為錢，國中民生不穩，這必然會導致治安混亂，私兵全數回歸，他們都是效忠貴族的戰士，也都浴血的勇者，貴族不會放任封地治安混亂，那他們就會出動。這等於變相保證了國內的穩定。這還是其一。
其二，私兵撤回，就等於是留下大量的兵力在國內，我們在血色城牆一線的部隊只有二十萬，這其實是非常稀薄的，這些私兵撤回雖然都是回到各自領主的封地，但萬一血色城牆有變。他們是能及時集中進行支援的。等於是給血色城牆多了支預備隊，雖然未必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總是會好些。」
「殿下，你說都對，可這些真能比與皇域的戰事更重要嗎？」
「海因克斯也不是全盛時期了，撤出私兵我的兵力雖然受損。但對付海因克斯足以。這個不討論了，誰負責戰奴武裝事宜？向我匯報？」
「是，殿下，全國所有的鐵匠工坊……」
「廢話！告訴我武裝了多少戰奴？」
「三萬，殿下。堪堪三萬之數。」
「解散戰奴的召回工作呢？」
「非常順利，不僅原來解散的二十萬戰奴如數回來，還有更多的戰奴踴躍報名。」
「好，只要是成年的戰奴，有多少報名。就招募多少。不過武裝要優先那些接受過訓練的戰奴。」
「是，殿下。」
「武裝完成的三萬戰奴全部交到伯恩德手上，整編進入獅蛟軍團。火槍的事呢？」
「殿下，從冰港運來的火槍約四萬多將近五萬支，彈藥不計其數。」
「檢驗過嗎？」
「抽檢過，威力實在非凡。」
「好。從十面戰旗開始按戰鬥力排序，換裝火槍！」
「殿下。是讓戰士多帶一柄火槍，還是用火槍替換重弩。」
「當然是替換重弩。」
「那殿下撤換下來的重弩是不是可以把它賣掉。重弩本就是造價相對昂貴的武器，而且我們換下的重弩都是軍械，應該能售出好的價格。這些錢殿下正好可以撥給內政以供民生之用。」
伊修微微點頭，總算是有人出了個好主意：「就這麼辦，你們聯繫一個菲斯特的人，讓他做中間人把這些重弩賣給西境，西境素喜騎射，現在又在戰事之中，西可汗在皇域一番劫掠，得到的金幣只怕比我們當初得的還多。」
「是，殿下。」
「另外，還有幾件事，你們現在就可以開始落實：羅斯山脈附近是不是有大塊的荒地？」
「是的殿下，在距離雪血城不遠的地方。」
「我要開墾那裡，你們現在就對那裡展開探查，算出荒地面積以及地形，土地肥沃度，是否有魔獸甚至是土匪盤踞等等。軍隊回來後，我會讓部隊去開墾那裡。」
「部隊開墾！？？殿下，怎麼能讓高貴的戰士做這種事情呢，這……這是農夫……」
「戰士退役後是什麼？」
突然的問題讓滿殿的大臣沉默：北境幾乎人人都有從軍史，退役後那是幹什麼的都有啊。
完全不理殿中諸臣的迷茫，伊修繼續說道：「我北境的哪個農夫沒有當過兵？既然退役後可以做農夫的工作，那服役的時候為什麼不能？！我要用軍隊開墾的不只是這一塊荒地，我選中的荒地至少有五塊之多，都是要軍隊一塊塊去開墾出來的，開墾出來後交給農民打理，也就是說，我要讓王國的戰士為農夫工作。」
「殿下，這，這是恥辱啊。」
「這是榮譽！！！」簡短的話從伊修的口中咆哮而出。
殿中諸臣下紛紛跪倒。
「北境最缺的是什麼？？雄師勁旅？無雙勇士？還是勇氣、榮譽？這些北境都不缺。
北境缺的是錢！是財力！我們從來都不是富裕的國度，自古就是如此，可是我們有天下無敵的軍隊，所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強盛的軍力吸引了，史書記載一次次的勝利，國王一次次的到血色城牆去巡邏，不斷展現我們戰神之裔的英勇。
可誰曾仔細的看過北境？
看它的缺點！看它的短處！
我們的財政是人類諸國中最差的，我們每年的稅收支付完軍費等硬性消耗後所剩無幾！！我們的人民人均收入比他國人少三分之一還多！！軍隊中十人長的工資和皇域的普通士兵一樣！！
誰曾注意過這些？誰？！！
一個國家和一個人一樣，最迅速的強大方法，不是增強優點而是補齊缺點。
我要補上北境的缺點，我要讓我的國家富足起來，這才是北境最需要的，軍團開墾只是第一步，在殺了海因克斯後，我還有鼓勵商業，引進新的魔法技術，與異境通商。
我要做北境最需要，也最應該做的事，我的軍團跟隨我的腳步，這怎麼會是恥辱？這是榮譽！遠比戰勝敵人更輝煌榮譽。北境賜予他們的榮譽！！
上神教導我們不管面對多麼強大的敵人，多麼難以扭轉的逆境，都要點燃戰魂，奮起反抗。
現在貧困就是逆境，開墾就是反抗！
軍團只是要做他們一直都在做的，奮起抗爭，絕不屈服！」
大殿中依舊寂靜，沒人知道該說什麼，也沒人敢說，他們大多數人不知道伊修說的是對還是錯，因為他們實在看不出北境的缺點，北境的危急。而那些能看到出來的人就更不說了，他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伊修其實不喜歡這種沉默，他喜歡有什麼都直說，但這裡的人都是政客不是將軍，而王宮也不是軍營。
「退下吧，落實我的命令。
這段時間戰事不斷，諸位負責國中政事都辛苦了。等我取回海因克斯的頭顱祭祀完上神，一定重賞諸位的。」
「感謝您的仁慈與慷慨，殿下。」
看著議政大臣們緩緩離開大殿，伊修常常的出了一口氣，他感到疲倦，不僅僅是因為喝酒和連夜辦公，也不僅僅是因為政務軍事，還有很多東西，他說不出來的東西。
伊修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成為王，但他一直認為坐王是非常非常好的事情，可是無拘無束的做任何事，比如像父親，最直接的他想虐待自己就可以虐待自己，想把自己的訓練量加多少倍就加多少倍，而且沒有任何人敢由於怨言。
現在伊修自己也到了這一步，他才發祥王原來並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事實上王比很多平民都要更不自由，一個平民只要為自己操勞，可王要為整個國家操勞，其中有很多無奈甚至是痛苦根本是無法表述的。
突然一個奇怪的念頭出現在伊修的腦中：如果一個王的行為都被逼的，或者說都是有目的性的，那父親折磨自己又是為了什麼呢？自己小時候可是非常聽話的，比雷恩還要聽話，可是父親依舊是不停的折磨自己，同樣是父親手教練，雷恩只要完成定量就可以休息，而自己每次都被他折磨的癱軟在地上，那種痛苦，肌肉撕裂般的酸痛，渾身骨骼都要斷裂的感覺，即便是過了這麼多年伊修都不曾忘記。
他這樣折磨自己是為了什麼呢？他非要讓伊蓮娜成為下任王后又是為了什麼呢？是什麼迫使他這樣做呢？
伊修想不明白這些問題的答案，也許不是每個王的行為都是有目的性的吧，也許父親是恨自己對戰力沒天賦，但是幼年時還不到領悟戰力的時候啊，那他折磨自己……
伊修突然笑了，想這些幹嘛，還有那麼多的事情在等著自己，哪有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