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一百零六章 狼 文 / 頓墨

    次日，入夜宿營後。

    伊修站在自己的帳篷裡，他的面前居然是一個火堆，而火堆的上方懸掛著的是一隻肥碩的羊，伊修手中的短刀靈活的旋轉切割著，取下一塊塊鮮嫩的烤羊肉送進嘴中。

    這是一副王子吃烤全羊的畫面，如果放在北境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畫面，可現在這裡是在南境，在南境吃烤全羊也問題不大，但像這樣站在火堆前直接吃，那就有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了，這裡天天艷陽高照，晚上的氣候依舊熱的讓人喘不上氣來，如此的天氣下站在一堆火旁邊吃肉，這不是……

    整個帳篷裡的溫度至少高出外面整整一倍有餘，伊修和他的親衛全都合身穿著盔甲，站在火堆旁的感覺相比是不用說了，不說王子如何，單單是那些親衛一個個全都是大汗淋漓，汗液甚至順著頭盔的縫隙中流出滴落在地，可即便是熱到這種程度也沒有任何一個親衛有拭汗的動作，他們全都筆直的站立著，如果一尊尊鋼鐵雕塑。如果不是怕有不敬之嫌這些戰士只怕早就運上戰力抵抗酷熱了。

    菲斯特進帳篷前所有的隨行人員都被留在了帳外，而他自己一進到帳篷就是撲面的熱浪，菲斯特幾乎差點就呼吸不過來，汗水頓時從毛孔中蜂擁而出。

    伊修連頭都沒回只是淡淡的道：「菲斯特先生，昨天的宴會上您實在是太受歡迎了，以至於我們連交談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今天特意請你來。你是南境的大商人，想必南境的美食早就吃盡了，但我是北地人，我今天請你吃我們戰神之裔很喜歡的一種美食，火烤全羊。請……」

    明明是客氣的邀請，但是菲斯特感到的卻是比熱浪還猛烈的窒息感，他從那幾句簡單的話中領悟出了幾個意思，第一，昨天伊修沒能和菲斯特聊成非常不開心。第二，不管你在南境怎麼叱吒風雲，但在這裡，在北地軍營，你就是個我讓你吃什麼就必須吃什麼的東西，哪怕是讓你大熱天站在火堆旁，你依舊要站。

    菲斯特頓時覺得自己變得很渺小：什麼南境大商人，再在南境手眼通天又怎麼樣？在北地王子眼裡，自己還不是予取予奪的一盤菜，早知道這個伊修這麼難對付，自己昨天就應該表現的更卑微一點：「我尊敬的殿下，能接受您的邀請是我平生最大榮幸，能和你共同進餐簡直是我光榮，我會把這次的榮幸記錄到族譜中去的，殿下。」

    伊修其實並無意為難菲斯特，但他要給這個商人一個下馬威，這也不是因為伊修對昨晚的宴會不滿，也不是因為伊修目中無人。而是因為接下來伊修要問菲斯特的問題，是必須讓菲斯特感覺到壓力才有可能說出的秘密。

    伊修遞給菲斯特一柄匕首作為切肉刀，然後他看著滿頭大汗衣服濕透的菲斯特淡淡的開口：「菲斯特先生，一直是在裘卡港生活嗎？」

    其實菲斯特有好多種辦法讓自己停止出汗，而且他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熱，只是他想讓伊修覺得自己熱，自己尷尬，自己在為昨天那所謂的不敬受罰。

    這是一名商人的覺悟，在面對王子這種級別的存在時，商人一般都只能選擇屈服：「奧，不，殿下，我是在生意稍微穩定之後才去的裘卡港，在這之前我只在裘卡港有過一個月左右的生活經歷，有趣的是當時我也有個北地朋友。」

    「是嗎，我們北地人會離開家鄉的並不多。」

    「是的，是各種機緣巧合才認識的朋友，後來我離開裘卡港去做生意之後就沒這位朋友的消息了。」

    「你早期主要都是做什麼生意呢？」

    「販賣各種東西，能賺錢的我都做。主要是在海岸和內陸之間進行貿易。」

    「奴隸貿易？！」

    「呵呵呵，是的，當時奴隸是最賺錢的生意。現在也是我的殿下……」

    「我聽聞你一直從海岸那裡接受東境運來的奴隸，然後再把他們運往內陸，這種生意模式你一直在持續著，你都是走哪些路線運送奴隸？」

    「路線？！「菲斯特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警惕，不過很快他就續道：「在亡靈沒有鬧騰之前，我都是穿過落日荒原運送奴隸，亡靈控制了荒原之後，我只能繞過荒原……」

    「繞過荒原？！你確定嗎菲斯特先生？我首先先向您澄清，我本來無意打聽你的商業秘密，甚至在一開始的時候我都懷疑你是否掌握著這些秘密，我早年在南境生活過一段時間，那時候我就聽說過關於您的一些傳聞，關於您神奇的運送貨物的傳聞。

    這次領軍來南境，我更是從一個朋友那聽到了一些事，關於你運送奴隸的方法，由於這方法太離奇所以我並不相信，但我的副官通過北地王室的關係借閱了落日荒原周邊所有城市的有關交通記錄，主要是進出城門的記錄，發現在落日荒原淪陷的期間，你的奴隸運送隊通過荒原周邊城市的次數和你販賣的奴隸數量完全不成正比……也就是說你還有別的奴隸運送隊，而且這些隊伍沒有從荒原的周邊任何一個城市經過，這些奴隸運送隊是從落日荒原上穿過的。但當時荒原是在亡靈手中，怎麼？菲斯特先生跟亡靈有關係嗎？」

    菲斯特現在頭上流出的汗已經不是因為炎熱了，而是因為緊張，他不知道為什麼堂堂的一個北境戰將要這麼關注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這位最近風頭正勁的驍勇王族，讓他下這麼大的功夫來調查自己。

    但菲斯特知道如果自己不給出合理的解釋，面前這個火堆上烤著的東西很有可能就會換成自己；如果私通亡靈的帽子扣到了頭上，一個王子要殺自己那實在是太順理成章了，尤其是北地王子……要知道從來沒聽說過北方野蠻人殺人還需要過理由。

    「殿下，殿下，您要聽我解釋，殿下，我跟亡靈沒有任何關係，殿下我是個守法商人，一個卑微的南境商人，殿下我不知道哪裡冒犯了您，但是我願意補償，傾盡一切的補償，只請您原來我無意間的無禮，殿下。我馬上讓我的商會給您送去十個優質的美艷淚奴，還有一艘我剛剛從東境買來的華貴大型遊船，我把它們送到您指定的任何一個港口，裡面會裝滿黃金，殿下，你請接收我的賠償，我對我的冒犯……」

    看著完全理解錯了意思的商人誠惶誠恐的態度，伊修露出了一閃而逝的笑容，他彎腰扶起已經跪下了的菲斯特：「你完全誤會我了菲斯特先生，我並不想要您的黃金，船和女奴。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將奴隸運到的內陸。是不是跟廣為流傳的說法一樣，是利用那神奇的……

    我知道這些都是你的秘密，很可能你能有今天就是因為這些秘密。本來不該為難你，可我真的需要知道，這事關乎未來的戰局，關乎我北地將士和你們南境士兵的生死安危，所以你必須將秘密告訴我，因為這太重要了。」

    伊修的話外人聽來肯定是有些摸不到頭緒，但聽在菲斯特耳裡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從地上站起來抬頭看向伊修，不知道為什麼商人臉上的汗珠全都不見了，只有一張五官分明的臉：「殿下，看來有些事情您已經知道了，我再想瞞也不可能了，但是我希望您知道，您打聽的是可是驚天的秘密，這是無數人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東西，讓我把它告訴您……可以，但絕不是無價。」

    一句話說完，菲斯特整個人的氣質都改變了，就好像前一秒還是個卑微的螻蟻，而現在卻成了一頭站在山巔的冰原狼。

    伊修對於這樣的而變化深感意外，他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前後之間變換的如此乾脆徹底。

    一隻羊永遠無法變成狼，除非他本來就是一頭狼，披著羊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