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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百零七章 軍師之意 文 / 造化齋主

    第一百零七章軍師之意

    魔道出人意料的示弱戰術,打亂了白庸原先的盤算,只是在將好處讓給王朝還是魔道的選擇中,他選擇了前者。本來應該是坐山觀虎鬥的發展,隨著他的退出,就成了將大好河山送給了王朝的局面,若將這評為二桃殺三士的算計,白庸做的就是將兩顆桃子全部讓給王朝,不去爭搶。

    在此局中,王朝能夠輕鬆的拿下兩處據點,不但大漲威望,壓正道盟一頭,還能保存自身實力,無疑是撞了大運,平白撿了便宜。

    可是,王朝卻將第三塊據點讓出來了,或者,它根本沒有去攻打。

    這讓白庸起了疑惑,因為根據探子的回報,魔道並沒有改變計劃,佈置在第三處的依舊是稀少的兵力,而王朝的第一戰也是順順利利的拿下,對方若有頭腦,不難能看出其中示敵以弱的詭計。

    一旦看出這個詭計,知曉第三處據點也是拱手相讓,王朝就不該是按兵不動,而是趁早發兵攻打才對,哪怕是忌憚二桃殺三士之計,在見到正道盟沒有任何動作後,就該大大方方的收下禮物,就算懷疑是陷阱也應該派出小部分人進行試探才對。

    然而,王朝卻沒有任何動作,在佔領第一個據點後,就老老實實的呆在那裡,對在自己面前脫光衣服搔首弄姿的美女視而不見。

    文人靠臆想虛構的戰爭故事中,常常有這樣的描寫,主角領著大軍向著目標城池進發,結果在靠近的時候選擇隱藏,而不是強攻城池,鬧得城內人心惶惶,守城大將感慨對方城府深沉,隱而不出比直接發動強攻更來得危險。

    這自然是扯淡,進攻覺得危險,不進攻覺得更危險,到頭來原本不管主角做什麼,都是偉大的決定。

    凡事無常例,空城計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用的,王朝做出這樣的舉動,從自身利益上講絕對是不利的,絕不是什麼出拳不比出拳更危險,可它偏偏這麼做了。

    事出反常,白庸與師傅東方易討論了一陣,隱約也猜到幾種可能,其中之一便是對方在向正道盟釋出善意,儘管這個可能很小,但終究是存在,東方易雖主張不必理會,白庸仍堅持去見上一面,與其一個勁的瞎猜,不如直接上門詢問。

    於是今日,他就來到了天創王朝駐紮的臨時據點。

    不像正道盟只有大將沒有小兵,天創王朝是帶著軍隊來的,營地中旌旗飄揚,軍容威武,士兵們個個身強體壯,精神十足。

    但白庸不是來探查敵情,雙方目前也不是敵對關係,並沒有因此而產生慨歎。他跟著領路者一路向內走去,漸漸偏離了營地駐紮的位置,來到一間山腰小亭。

    還未接近,就聽見一股琴聲飄揚而來,白庸聽著琴聲站在一邊,不出聲打擾,直到琴曲結束,才開口稱讚你。

    「曲中有風,曲中有雨,好琴,好樂!」

    章卿雲反問:「風在哪裡?雨在哪裡?」

    「風在松林,雨在稀微。」

    章卿雲沒有評價,而是雙目緊緊盯著白庸,又問:「刀在哪裡?劍在哪裡?」

    「刀在眉間,劍藏胸懷。」

    章卿雲哈哈一笑,認可了白庸的回答,可的只是好樂,琴好在哪裡?」

    白庸沒有靠近觀察琴的外形,也沒有直接回答琴的優點,而是開始講述琴史:「此琴系出『大聖遺音』,其琴形制渾厚、表現在面板的弧度具有漫圓而肥之象,在項與腰的上下邊楞削圓,使側面減薄,與兩側之厚薄,接近一致,琴額之下由軫池向上斜出,使頭的邊沿厚薄與周邊接近,經過這標處理的琴,雖厚而毫無蠢笨之象。其琴出現為唐文宗元年,是晚唐之始,故琴制不及中唐渾厚,表現在面板的弧度發生了變化,略具當中高而兩側坡下之勢,漫圓之象己失,項與腰雖因內收增厚,而面板由額至尾際的邊沿坡度一致,故面板的項腰兩處沒有削圓之象,而底面上述兩處與琴頭之下,依然做成削圓與斜出,減薄的做法如故。」

    「與大聖遺音琴相對的是九霄環珮琴,是雷氏第一代人創始的琴品,據考證,雷氏第一代制琴,始於唐開元之世,開元為盛唐後期,故九霄環珮較之大聖遺音尤為渾古,減薄的做法與大聖遺言相同。唐琴之肩俱自三徽始,腰由八徽至十一徽左右,足在九徽之下,龍池居於肩與鳳翅之中,肩寬不小於二十公分,尾寬不窄於十四公分,這都是相同的。只是琴的通長尺寸有點變化,盛唐雷氏琴是一米二十三、四左右,而中唐琴多為一米二十一左右,晚唐琴則兩種尺度都有。灰胎皆為純鹿角霜胎,漆色為栗殼色、朱色、黑露紫色。斷紋為小蛇腹、細紋、冰紋、大蛇腹間牛毛紋,琴背漆胎下皆施以葛布。造型有伏羲式、神農式、師曠式、仲尼式、鳳嗉式、鳳勢式、連珠式……」

    他這番話看似漫無邊際,實則不但將對方琴的優點說出,還將琴的缺點也一併指出,至於所說的是哪一個,就看章卿雲自己的理解,其中暗藏詢問的意思,我將所有的東西說出,你來給與我的肯定。

    此外,他又指出大聖遺音琴是晚唐之琴,暗指王朝末年,這卻又是另外的一處交鋒。

    智者與智者較量,總是在無形之中。

    章卿雲聽出寓意,卻是微微一笑,既不回答疑問,也不反駁暗諷,而是抬手請白庸入座,隨即端起茶壺,替對方沏茶,看上去像是要比拚耐性,反正他掌握主動權,是必勝的一方。

    白庸從善如流,將心思放下,純粹的去品茶,茶水入口,他卻皺起了眉頭,因為這茶實在泡得不怎麼樣,坦白的說,外行!

    章卿雲道:「我認為好茶隨意泡就行,在茶事中應該注重的是人與茶之間的精神境界,環境空間的藝術層面,加上焚香、掛畫、插花、古琴這四藝裡再加入了茶後,就已算入了茶道。」

    白庸反問:「單純只談精神不要求茶滋的穩定表現,能入道嗎?就如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音樂家,卻連歌都唱不好一樣。僅能泡出茶的七分味道的,永遠不能瞭解茶的九分滋味。把茶泡好,是體悟茶境的本體,也是茶道追求的必然途徑。」

    章卿雲虛心道:「願聽指教。」

    「有人常說,會泡茶的可以將一兩錢的茶泡出二兩的價值,不會泡茶的人,可能會把二兩的茶泡得一分錢不值,這只是說明技術的重要性,並不是說技術可以改變茶質。泡出一杯好茶,除了準備工夫充分之外,最終體現在注水方式和浸泡時間,這一切,都可稱為術。」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在茶術我上的確是外行。」

    當然是外行,畢竟他平時不喝茶,只喝白開水。只是能坦言承認自己是外行,這份氣度倒是非凡,而且又不端架子,立即請教問:「同一款茶,在沖泡時按照我平日在茶品感裡所標明的多大器皿,投入幾克茶,浸泡多少時間,並且使用相同的泉水,但沖泡出來的效果與我所述的滋感會有較大的出入,原因是為什麼呢?」

    「嗯,這就是問題,原因就是在手法這裡,也就是注水方式這裡。當然,如果泡茶的手法與掌握所沖泡茶的茶性後,是可以『看似』隨意而泡的。如眼下這杯普洱茶,觀察其它茶類的沖泡方法裡,很少有提及到注水方式這一問題,很多人參考其它茶類的注水中,只有一個詞——高沖低斟。即以較大力度注水讓茶葉充分翻騰,揚香的同時,還可賞色賞葉形變化。」

    白庸居然也解釋起泡茶的心得,一點也沒有將自己原先的詢問放在心上,沒有露出半分焦急,就好像完全忘記了一樣,給人的錯覺,他來這裡就是為了教對方泡茶。

    「但普洱茶不一樣,常見的綠茶、青茶、花茶之類都可以統稱為外香型的茶,以香揚清幽聞名。普洱茶屬於動態茶,會因內部時間的作用下進行不斷地陳化,其鮮香漸隱,甘香已沉,茶香隨著沖泡過程中在喉間綿綿滋滲,與外香型對比,它是屬於內香型的茶,也叫沉香型,再加上普洱茶獨特的茶性,如普洱茶新生茶因具有較強的刺激性已不適用高沖,熟茶、老生茶因茶性沉悶而要設法喚醒等等,所以在沖泡過程中,手法已不能再照著其它茶類的手法進行模仿,而要演變成普洱茶要據茶性而沖泡。所以,注水成為了單獨的一個內容,也是重要的內容。」

    光說還不夠,白庸動手演示,同時奉上解說:「緩泡式是沖泡普洱茶最常見的方法。注重手法輕緩,低位注入,順時針式或逆時針式,又或定點吊水。順時針與逆時針注水,並非一些人所說會出現不同效果,或者什麼生門死門出入之說,那只是一種讓人笑話的說法,懂點常識的都會明白。順時針注水時,手位是向外撥,對於茶之禮來說,有著不尊重客人之感,所以通常要求採取逆時針式注水。」

    親手泡好後,白庸遞給章卿雲,章卿雲喝了一口,稱讚道:「的確比我泡的香多了,似乎將內在孕育的香氣都引了出來。可惜了,我這人其實相當笨拙,在動手的方面一點才能也沒有,看來是學不會這種茶術。」

    白庸不同意道:「未必是學不會,只怕更多的是不在意去學,因為不在意,所以連動力都沒有了。若說笨拙肯定不對,方纔的琴音就證明了一切。」

    重啟話題,再度展開詢問。

    章卿雲效仿他方纔的演說,開口道:「琴者,心也;琴者,吟也,所以吟其心也。我很認同這種看法,視琴樂為抒發人們內心感情的藝術,突破了絲不如竹,竹不如肉,漸近自然的傳統思想,轉化為同一心也,同一吟也、心同吟同,則自然亦同的層次。心殊則手殊,手殊則聲殊,手雖不能吟,但唯不能吟,故善聽者獨得其心而知其深也,琴樂比人聲更近自然。」

    白庸意有所指道:「儒家可是認為,琴者,禁也。似乎與先生的認知有出入。」

    「誒,聖人曾言,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可見他也承認音樂比語言等更能打動人心。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此童心即人生之初的自然之心,失卻了童心,便非真人。蓋聲色之來,發於情性,由乎自然。」

    說到這章卿雲停了一下,又飲了一口茶,然後到:「聖人曾向襄子學琴,學了幾天後,襄子一聽,認為彈得可以了,於是想要再教另外一首吧。聖人說還沒有,我覺得我還沒學好。襄子,你已經把曲子都彈好了,哪裡還沒學會呢?聖人回答,雖得其曲,未得其數。意指尚未掌握節奏,仍需學習。」

    「襄子聽了稱讚對方有志氣,鼓勵再彈。又彈了一些時日,聖人已得其數,彈得抑揚頓挫,恰和樂理。於是襄子言,已得其數矣,可以進矣。聖人卻道,雖得其數,未得其意。認為自己彈得雖然是還蠻好的,但是這個琴裡面表現什麼意義,我還沒得到,仍需要再彈。襄子就讓他彈。」

    「過幾天襄子一聽就知道,對方已經得其意,於是又提出可以進矣。聖人又推辭,雖得其意,未見其人。意指看透了曲意,卻沒看透創作者的內心。最後襄子就覺得,這個學生果然不一樣,於是再讓他彈。彈到有一天,聖人把琴放下,喟然而歎,這個人身材高大,目光非常的深遠,他的心胸懷抱天下,如果不是文王,會是誰呢?襄子一聽,離開他的座位稱讚道,這就是《文王操》!」

    說完,章卿雲意味深長的看了白庸一眼。

    這段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故事,既說了琴音上的討論,又回答了白庸此行的詢問,若有探子在偷聽對話,只怕要罵娘了,不好好說話,不一問一答,非要藏頭露尾,讓人聽得雲裡霧裡。

    問,要問得內涵;答,要答得含蓄。

    聽不懂,那便只能怪自己無能了。

    收到了回答,雖然不是最好的答覆,但也不算太壞,白庸心滿意足,就要離去,章卿雲卻不放他離開,又道:「俠者,以武犯禁,可見俠便是不容於人道的,少俠既然有心維護人道,何不退去俠者的身份。」

    「俠者以武犯禁。這句話的前面還有一句呢,儒者以文亂法,可見儒者的危險還在俠者之上,既然如此,王朝為何不擯棄九華皇苑呢,明知違逆人道還要行事,正道盟與王朝又有何區別,還是說,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白庸反問道。

    「班固則認為,俠是一群以私力竊取生殺大權的暴徒,罪不容誅,雖然也有可以稱許之處,可惜不合正統,要是走入歧途,淪為末流,還有殺身亡族之禍。自此以後,遊俠傳不再出現於歷史文書。」

    白庸不反駁,而是引用前人的評語。

    「今遊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困厄。即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

    「夫俠者,蓋非常人也,雖然以諾許人,必以節義為本。義非俠不立,俠非義不成,難兼之矣。」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不等章卿雲回應,白庸自問自答:「俠是什麼?俠就是一群以拚命的方式侵犯法律、王道等禁忌,謀取公平正義和平的人。處於兩難境地,因其兩難,兼而有之方為俠。白刃可蹈,而堅持正義,弗見,則起而舛之,是之謂俠。重然諾輕生死,一言不合拔劍而起,一發不中屠腹而謝,俠之相也;友難傷而國難忿,財權輕而國權重,俠之概也。」

    章卿雲挑了挑眉頭,不言古語,改為講理:「從法律的角度說,法的秩序就是禁令,社會按法令行止。而俠無需經過法的繁瑣程序,在違法行為發生之當場自行施救,只講實體正義,輕易剝奪他人生命,即便對他人造成傷害也不作為犯禁處理,是以私權力侵害公權力。當俠勝過了法,天下就亂了。」

    你要辯,我就辯。白庸在桌子上書寫道:「禁這個字,其本身有兩層意思。一層是法律條文,是國家頒布的人定法,即禁令;還有一層是作為禁忌的禁,是人們道德、倫理方面根深蒂固的不可觸犯的天條,禁忌是自然法範疇,於俠客而言,犯禁令可以,但絕對不可以觸犯人間共有的基本的價值觀念,此即所謂的『遊俠亦丑之』,所以江湖上常有清理門戶之類的事情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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