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九十五章 開講故事 文 / 造化齋主
第九十五章開講故事
看到那名少年離開後,石墨羽向白庸靠過來好奇的問:「那個人你認識。」
白庸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感慨道:「果真是善有善報,有時候做了一件對你而言不過是隨手即為的事情,結果可能會因此而救了自己的性命,這便是所謂的積德了。這讓我想起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
「獅子和老鼠的故事。是說一天,一隻獅子正在睡大覺,一隻小老鼠無意中爬到了獅子的身上,躥來躥去地把獅子給弄醒了,獅子一把逮住小老鼠,惡狠狠地說,你這個小傢伙鼠膽包天,竟敢爬到我獅子大王的身上搗亂,你真是活膩了。小老鼠聽了嚇得渾身發抖,哀求道,獅子大王,我也是不小心冒犯您的,真對不起,你就饒了我吧!我會記住您的饒命之恩的。獅子聽了後心想,這隻小老鼠也是不小心冒犯我的,再說這隻小老鼠也沒有多少肉可吃,乾脆就放了他吧。小老鼠臨走的時候說了一聲,謝謝您,有朝一日我會報答您的。獅子哈哈大笑,認為小小的老鼠怎麼可能會救到自己,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白庸的口才卻是不錯,即便是講這種幼稚的故事也是聲情並茂,讓人聽得津津有味,至少石墨羽就被吸引住了,大抵上女性偏向感情,都喜歡聽這種故事,見白庸賣關子的吊住胃口,連忙催促快往下說。
「有一天,獅子被獵人的陷阱給網住了,怎麼掙扎也逃不出來,急得大聲狂叫,不遠處的那隻小老鼠聽見後聞訊趕來,發現正是那只饒過自己一命的獅子,就趕緊咬斷了捕獸夾的繩子,然後帶著獅子飛快地逃到了安全的地方。獅子緩過氣來後心想,要是上次我傷害了這隻小老鼠,今天誰還能來救我?落到獵人的手裡,肯定只有死路一條。這是小時候父親說給我聽的故事,其實和勿以善小而不為是差不多的道理。」
獄洲一趟解開了心結,白庸已經能毫不在意的在別人面前提起父親。
石墨羽感興趣道:「還是故事更好聽,大道理什麼的都聽厭了,像剛才你和他討論的東西,無聊死了。」
「故事大伙都是聽過就算,可方纔的東西,有很多人願意用一輩子來研究。」
「我寧可一輩子去研究聽過就明白的東西,也不想聽別人研究一輩子都沒能通透的東西。」
石墨羽這段有些繞口卻很有意味的東西引得白庸開心一笑,這姑娘明明在經過了對紅世雙巫的戰爭磨煉後,有了不同的氣質,怎麼回去老家一趟,又被打回原樣了。
對石墨羽而言,這場宴會當真無聊得緊,好吃的東西對她這樣的弟子而言根本沒有吸引了,而其他人談的內容也是枯燥乏味,屬於記在書上翻兩頁就要扔掉的類型,而且談話間都充滿了攻擊性,兩邊的談話者都在互相較量著,尋找著對方的破綻。
一般女性都不喜歡這種正面相對的戰術交鋒,棋道國手中就沒幾個女的,當然,上官嬋是特例,這世上總歸是有特例的。
石墨羽本來還想趁著機會,讓白庸多說幾個有趣的故事,卻見白庸轉移了目光,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東方易跟天創天子的交鋒上,於是也就沒有多加糾纏。她雖然有些富貴人家子女的嬌氣,可另一方面卻又比一般人更識大體,知進退,知道什麼時候該胡攪蠻纏,什麼時候該給正事讓道。
不過她沒有來打擾白庸,卻有其他人來打擾。
那是一名相貌平平的官員,他不是江湖人,不是儒者,也不是九華皇苑的弟子,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官員,就是稍稍普通得有些過頭了。
他身上穿著一件繡有孔雀圖案的官服,這是三品大臣的官服,然而在他身上卻感覺不到一點官氣和官威,低調得好像普通人,也不是那種普通人一夜高昇後的趾高氣昂。看見他彷彿就能看到一幅畫面,天子在早朝上詢問百官,而他一言不發的站在人群中,低調得好像木頭人,一動不動,直到早朝結束,既無奏議,也無反對。
他就像是做了數十年的高官,閱盡官海沉浮,整個人就像一湖深谷下的寒潭,不起丁點波瀾。
這人來到白庸面前,也不是來刁難問題,只是平淡的說道:「兩個時辰後,請道者入內殿商量事宜,天子另有招待。」
這點變化在白庸預料之中,宴會不過是彼此間的一次試探,就像兩邊派出鋒軍交戰一樣,如果對方連番錯誤,導致己方一鼓作氣殺下去,從而崩潰本軍那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不過這種情況十難出一。
真正的主題是接下來的談判,雙方又不是死對頭,一切協議還是要在談判桌上解決。先前的試探,不過是給接下來的談判爭取優勢,而從眼下的情況來看,兩邊平分秋色,沒有一方取得明顯的上風。
只是白庸聽到後,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卻將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名傳話者的身上,仔細端詳,就好像對方一名傾國傾城的美女一樣。
那名官員沒有因此感到拘束,不過也開口問:「請問我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沒有,只是想請教大人名姓。」
「世俗之人,賤名何足掛齒。」
白庸點點頭:「的確是世俗之人,所以我在你的身上,看見了中庸!」
就像是遇見知己,又或者千里馬遇見了伯樂一樣,那人原本靜如寒潭的臉上竟是出現了一抹笑容:「道者謬讚了,既然詢問,不敢不回,一介俗人,衛人臣。」
「衛人臣……」白庸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真是讓人感覺放心的姓名。拙者白君龍,觀大人一直在旁邊聽了許久,不知道是否有所賜教呢?」
在旁邊聽了許久?石墨羽心頭一驚,不由得再度端詳起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官員,她居然完全印象,哪怕再三搜索記憶,也沒有此人在旁邊聆聽的記憶。衛人臣在她的記憶中,就好像化作了背景一樣,看過去就是人群一片,毫不起眼。
衛人臣臉上露出一抹被朋友揭穿大話後的無奈,也沒有否認這件事,默認道:「賜教說不上,不過剛才聽見道者講了故事,我忽然也想起了一個故事,願與道者分享。」
白庸能注意到衛人臣的存在,還是靠了心魔少女的能力,這位絕對不只是普通的官員,這中庸之道絕對已經練進了修行之中。一位單純的儒者也許能領悟到同樣深刻的中庸之道,但絕對無法將這種道與術聯繫起來,不可能讓一位修道者忽視掉他的存在,這已經是應用上的術,而不是學術上的道。
「大人盡說無妨。」
「神把兩群羊放在草原上,一群在東,一群在西,神要求羊必須選擇一種天敵,一種是獅子,一種是狼。神對羊群說,如果你們要狼,就給一隻,任它隨意咬你們。如果你們要獅子,就給兩頭,你們可以在兩頭獅子中任選一頭,還可以到這裡衛人臣停頓了一下,然後詢問道,「假設你也在羊群中,你是選狼還是選獅子?」
這是要回擊自己揭破他的存在嗎?白庸稍稍瞇起了眼睛,被引起了興趣。這是一個能自圓其說的故事選擇題,不管選哪一邊,都有對應的結局在,而且絕對有理,反過來對於選擇者而言,不管選哪邊都是錯的。
果然是中庸者的作為,哪怕要反擊報復,也只是借用故事,而不是正面強壓或者陰陽怪氣的諷刺。
「當然是選狼了!」石墨羽迫不及待的回答,她對這種故事的確很有興趣,哪怕察覺到了其中的鬥意,也不在乎。
白庸沒有當面回答,而是飛快的用手指沾了酒水後,在桌子上寫了一行字,然後用碗倒扣住。
「我的答案已經寫下,為避免本人事後否認,就由大人說出答案後,在行對照。」
明面上說是避免自己事後否認,實際上是給對方準備以防作弊的措施。不是說出選擇後再對答案,而是在聽到答案後在做選擇,這樣就無法作弊了。
揣測出對方的想法,衛人臣在心中微微發笑,臉上卻沒有表情變化,點了點頭,認同對方的做法。
他要做的可不是這種小把戲,無論選對也好,選錯也罷,他要做的僅僅是說出這個故事,只要能完整的說出來,就算成功,於是他繼續用說故事的方法講下去。
「東邊那群羊想,獅子比狼兇猛得多,還是要狼吧。於是,它們就要了一隻狼。西邊那群羊想,獅子雖然比狼兇猛得多,但我們有選擇權,還是要獅子吧。於是,它們就要了兩頭獅子。那隻狼進了東邊的羊群後,就開始吃羊。狼身體小,食量也小,一隻羊夠它吃幾天了。這樣羊群幾天才被追殺一次。西邊那群羊挑選了一頭獅子,另一頭則留在神那裡。這頭獅子進入羊群後,也開始吃羊。獅子不但比狼兇猛,而且食量驚人,每天都要吃一隻羊。這樣羊群就天天都要被追殺,驚恐萬狀。羊群趕緊請神換一頭獅子。不料,神保管的那頭獅子一直沒有吃東西,正飢餓難耐,它撲進羊群,比前面那頭獅子咬得更瘋狂。羊群一天到晚只是逃命,連草都快吃不成了。」
石墨羽笑道:「我就說嘛,果然應該選狼,不管怎麼說,就算是一對一,狼的食量也比獅子小啊。」
衛人臣笑了笑,接著說道:「東邊的羊群慶幸自己選對了天敵,又嘲笑西邊的羊群沒有眼光。西邊的羊群非常後悔,向神大倒苦水,要求更換天敵,改要一隻狼。神說,天敵一旦確定,就不能更改,必須世代相隨,你們唯一的權利是在兩頭獅子中選擇。西邊的羊群只好把兩頭獅子不斷更換。可兩頭獅子同樣凶殘,換哪一頭都比東邊的羊群悲慘得多,它們索性不換了,讓一頭獅子吃得膘肥體壯,另一頭獅子則餓得精瘦。眼看那頭瘦獅子快要餓死了,羊群才請神換一頭。」
「這頭瘦獅子經過長時間的飢餓後,慢慢悟出了一個道理,自己雖然兇猛異常,一百隻羊都不是對手,可是自己的命運是操縱在羊群手裡的。羊群隨時可以把自己送回神那裡,讓自己飽受飢餓的煎熬,甚至有可能餓死。想通這個道理後,瘦獅子就對羊群特別客氣,只吃死羊和病羊,凡是健康的羊它都不吃了。羊群喜出望外,有幾隻小羊提議乾脆固定要瘦獅子,不要那頭肥獅子了。一隻老公羊提醒說,瘦獅子是怕我們送它回神那裡挨餓,才對我們這麼好。萬一肥獅子餓死了,我們沒有了選擇的餘地,瘦獅子很快就會恢復凶殘的本性。羊群覺得老羊說得有理,為了不讓另一頭獅子餓死,它們趕緊把它換回來。」
不用聽完故事,聽到這裡,石墨羽就猜出正確的答案了,不滿地挑刺:「萬一這瘦獅子不夠聰明沒有想明白怎麼辦?反正羊群也是害怕它餓死,不敢這麼做。反過來萬一這瘦獅子太過聰明,知道羊群不敢讓它餓死,從而加以要挾怎麼辦?」
衛人臣還是笑了笑,沒有因為石墨羽的插話而生氣,繼續將故事說下去:「原先膘肥體壯的那頭獅子,已經餓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並且也懂得了自己的命運是操縱在羊群手裡的道理。為了能在草原上待久一點,它竟百般討好起羊群來。為羊群尋找水源和草場,甚至為了保護羊群不被前來騷擾東邊的那頭狼吃掉,去恐嚇威脅毆打東邊的狼,而那頭被送交給神的獅子,則難過得流下了眼淚。」
「西邊的羊群在經歷了重重磨難後,終於過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東邊的那群羊的處境卻越來越悲慘了,那隻狼因為沒有競爭對手,羊群又無法更換它,它就胡作非為,每天都要咬死幾十隻羊,這隻狼早已不吃羊肉了,它只喝羊心裡的血,還不准羊叫,哪只叫就立刻咬死哪只。更可恨的是,那匹狼為了不讓它肯定打不過的西邊那頭獅子來尋它的晦氣,竟定時向西邊的獅子提供從東邊羊群裡精挑細選出來的肥羊,討好從來吃不到活羊的獅子。東邊的羊群只能在心中哀歎,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要兩頭獅子。」
「說完了?」石墨羽眨了眨眼睛,「故事很好聽,很有曲折性,不過你想說的東西我是聽不明白。」
這位小妞的插科打諢並沒有影響到衛人臣,他先是看了看白庸,然後又看了看那口碗,表示是時候該揭開來看看選擇了。
白庸也學對方無所謂的笑了笑,也不賣關子,直接揭開碗,只見桌子上面寫著三個字——
「宰了神!」
看到選擇,衛人臣的眉頭很突兀的一抖,顯然是沒料到對方的回答居然是這個,說實話,殺了獅子或者殺了狼都在他的料想之中,也都各有準備的應付,然而對方的選擇居然是殺了神,這個實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心魔少女也是樂得大笑:「哈哈哈,真是充滿霸氣的回答!太犀利了,你平時要有這麼霸氣,不知道要會讓多少女人著迷啊。」
果然,石墨羽在張大了嘴巴,發出「太太太太厲害了」的驚呼後,看向白庸眼神也是充滿崇拜。
白庸只是淡淡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憑什麼他能當神,我就做不得呢?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怎麼能受他人的擺弄呢?聖人聖人,從來不是聖神,可見人人都有成聖的資格。狼也好,獅子也罷,不過是受神擺弄的可憐蟲,不足為羨。宰掉神,不但能主宰自己的命運,還能主宰狼和虎的命運,甚至還能主宰神的命運,何樂不為呢?」
他的話驚得衛人臣眼皮直跳,因為他的身份決定了他不能去宰掉神,只能做狼或獅子,否則就是一種褻瀆。
不過白庸沒有在乎他的反應,繼續道:「神洲人在本質上都是無神論者,佛教的釋迦牟尼雖然也是神,但他沒有主宰世界的權力,他本是一個凡人,是靠智慧的思索才修煉成佛的。三教皆是如此,佛教是一種教化他人成佛的教,道教是一種教化他人成仙的教,儒教是一種教化他人成聖的教,三教的神從來不是至高無上,而是可以攀登的,他們不需要信眾臣服和崇拜,僅僅是要教化他人,佛的教育、道的教育、儒的教育,三教的教,是教育的教,是教化的教,而不是宗教的教。神洲的哲學是實用的哲學,它的核心不是世界,而是人。儒家只研究一個問題,如何做人,道家、佛家研究的核心也是人,所以三教之威才能響徹神洲。」
衛人臣不敢再聽下去,連忙說了一聲告辭,匆匆離開。
石墨羽看著逃開的背影笑道:「被你嚇跑了。」
(造化齋主:可能有人還沒看過修改後的開頭,有興趣的去看看第一章吧,間隔一百多萬字的伏筆,不過只是走過場,還沒到真正出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