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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各自心事 文 / 造化齋主

    第二十四章各自心事

    「三巴湯?名字挺俗氣的,牛唇就是嘴巴,牛尾就是尾巴,牛身上還有什麼巴?」

    張小茹夾起一塊自己也不認得的肉,仔仔細細咀嚼了一番,愣是沒嘗出來究竟什麼材料,只覺得口味挺新奇的。

    看著這純真傻妞,跟一旁的憨小子在一起討論,白庸真不忍心告訴她真相,最後一個巴什麼的還是放進肚子裡吧。

    不過現場還有聽明白的,上官嬋何等人物,自然是一點就靈,察覺白庸的目光,知道對方想看自己的反應,於是不屑的哼了一聲,露出險險的一笑,卻是毫無懼色,還專門夾起那東西咬得嘎巴嘎巴響。

    白庸頓時覺得***一涼,不由得夾起雙腿。

    然後上官嬋又將危險的目光投向不知情的張小茹,嘴角揚起充滿陰謀的弧度,很顯然,這傢伙是要準備告知真相,成心噁心對方,而且還是在吃完了之後。

    果然,在吃完之後,上官嬋就偷偷附耳到白張小茹旁邊,嘰裡咕嚕說了一番後,張小茹的的表情可謂精彩極了。

    先是猛的睜大,好像是金魚一樣,接著臉色變紫,嘴巴睜大,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還附加吸冷氣。

    張小茹脖子像是木頭傀儡一樣,卡嚓卡嚓的轉動,目光看向白庸,看來是要求證,不過似乎因為太過震驚,導致不能正常開口說話。

    白庸苦笑著點了點頭。

    接著她捂嘴跑了。

    不過之前吃得那麼香,現在想吐也吐不出來。

    穆若愚也偷耳聽到了一些,先是吃驚,臉色變得難看,隨即雙手一拍,臉色突然轉晴:「對啊!這玩意可以壯陽。」

    連忙咕嚕咕嚕將剩下的湯都給灌了一下,最後打了一個飽嗝,心滿意足的哈了一聲。

    男人和女人的差別就在這裡了。

    當然上官嬋作為特殊個體,不能視作常例。

    張小茹嘔吐失敗回來,可能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失態太丟臉了,於是也小心翼翼的附耳到白如雪旁邊嘀咕,想來在她看來,性子溫柔的小姑娘肯定比自己還要不堪。白庸也不阻攔,因為他知道,兩者的戰鬥力差距太大,自取其辱罷了。

    果然,白如雪再聽完後,眨了眨眼睛道:「然後呢?」

    「什麼然後?那可是鞭,是鞭啊!」張小茹試著加重鼻音,生怕對方沒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是鞭,在膳食上經常會用到的,特別這三巴湯,有美容養顏、滋陰壯陽、補腎養肝、舒經活血的食療功效。牛鞭什麼的,藥用價值較小,有價值的是虎鞭,所有練武的人經常用來泡酒。」白如雪毫無顧忌的將對方遮遮掩掩不敢說出來的詞坦蕩蕩的講明白,別說,還真有一股生猛的味道。

    美廚娘就是不一樣,別看人家很傻很天真,心理素質明顯強多了,殺雞宰鵝剖魚之類的沒少干,何況還有徒手抓大青蟲的戰績,至少能壓倒世上九成的女性。

    更何況,人家最近還學了岐黃之術,什麼針灸、人體穴道肯定是拿人體模型摸過了,血淋淋的場景估計也見過,也就一些男女大防之類的,師傅不好教,也就得過且過,反正沒指望她研究房中術。

    張小茹不得不承認,貌似眾人當中,就屬自己最大驚小怪。

    「一定是哪裡出問題了?大家的反應好奇怪!男人先不說,一臉『淫』相,聆月也不說,這傢伙從來都是重口味,可是如雪妹妹都離開我了……究竟我才是正常人,還是最奇怪的其實是我。」

    白如雪好心安慰道:「小茹姨不用在意啦,其實你的性格如何,大家都很清楚,不會覺得奇怪的。」

    「咕……這種無心的傷害,比聆月的毒蛇攻擊還要強大!」

    雙殺!

    繼穆若愚號,久經考驗的張小茹號也被擊沉,張小茹已經被殺成鬼啦!

    「咦咦,難道我又說錯什麼了嗎?」白如雪慌忙道。

    「沒有沒有,完全沒有。」白庸表示很欣慰。

    用完餐後,白庸忽來了興致,親手泡茶。眾人皆知他的泡茶手段高超,明明身懷絕技,卻很少顯露,知道機會難度,上官嬋特地囑咐用上「苦節君」。

    所謂苦節君其實就是香竹風爐,以精細毛竹搭配製成的方形煎茶風爐,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謂其雖然每日受火焰煉炙,仍素有貞心雅操而能自守。

    穆若愚呷了一口,閉上雙目,故作神遊物外的逍遙姿態,也玩起了風雅,歎道:「好茶,好茶。」

    上官嬋瞥了他一眼,道:「泡茶有講究,喝茶也有講究,莽夫喝茶叫牛飲,凡夫喝茶叫解渴,丈夫喝茶叫吞味,大夫喝茶叫品茗。你喝茶連茶船都不拿起,品茗是不合格了,至於吞味的大丈夫,你還早了點,要說你莽夫那顯然也不對,所以你現在做的只是解渴罷了。」

    所謂茶船,其實就是地下的茶托,茶客們習慣於把有托盤的蓋杯稱為「三才杯」,杯托為「地」、杯蓋為「天」,杯子為「人」,茶碗上大下小,蓋可入碗內,茶船做底承托,意為天大、地大、人更大。

    神洲茶道中,從對茶具的命名以及對茶的認識上就可以看出一種以人為尊的思想。

    喝茶時蓋不易滑落,有茶船為托,免去燙手之苦,只需端著茶船就可穩定重心,喝茶時又不必揭蓋。蓋碗茶的茶蓋放在碗內,若要茶湯濃些,可用茶蓋在水面輕輕刮一刮,使整碗茶水上下翻轉,輕刮則淡,重刮則濃,是其妙也。

    將杯子、托盤、杯蓋一同端起來品茗,這種拿杯手法稱為「三才合一」。上官嬋所做的動作就是三才合一,當然,作為一名對茶道有深刻研究的淑女,察色、嗅香、品味、觀形也是一點沒有落下。只見她唇口半張半合,茶葉既不入口,茶湯又可徐徐沁出,甚是愜意。

    穆若愚毫不介意道:「解渴就解渴,只要喝得舒服就好。」

    「人在無意間說的話總是最符合道之真義的。」白庸感歎了一句。

    其實道家品茶不講究太多的規矩,而是從養生貴生的目的出發,以茶來助長功行內力。至於所謂道茶的規矩,其實最初也是由一位喜歡喝道茶的儒士定下的,道家主張自然,那些條條框框自然不放在眼裡。

    上官嬋最近跟穆若愚反衝,聽不得誇他的話,於是追問:「既然你說好茶,那麼好在哪裡?」

    「呃,這個麼……當然是茶杯好、茶葉好、茶水好、茶香好、茶味好。」

    穆若愚搔首撓耳,吞吞吐吐說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答案,某種意義上,這才是道家的回答。

    對此,上官嬋也只能哼一聲,悶聲喝茶。

    白庸見她少有的吃癟,笑道:「一槍茶,二槍茶,休獻機心名利家,無眠未作差。無為茶,自然茶,天賜休心與道家,無眠功行加。」

    休獻機心名利家,上官嬋自然聽出是在說她,此時也懶得爭論,不過賣弄文采倒也是她強項。

    「採取枝頭雀舌,帶露和煙搗碎,煉作紫金堆。碾破春無限,飛起綠塵埃。汲新泉,烹活火,試將來,放下兔毫甌子,滋味舌頭回。兩腋清風起,我欲上蓬萊。」

    飲茶後,白庸提了一下關於自己要去獄洲的打算,穆若愚跟張小茹一起舉手道:「我要去!」

    「穆若愚可以去,小茹姨不准去。」

    「誒,為什麼啊,這不公平!」

    「我們這趟又不是去旅遊,有很多幾率要遇到危險,要打打殺殺的,你也願意?」

    「以你的實力難道還不能保護好我嗎?」

    「這趟去的是獄洲,強龍尚不壓地頭蛇,何況我還沒到強龍的地步。萬一與當地的強者起了衝突,恐怕也無暇分心照顧你。」

    張小茹的鬥爭心是在太弱了,又沒江湖經驗,去了只能拖後腿,相比之下,穆若愚的大運氣能夠帶來無形上的幫助,白如雪的醫術也有用武之地。白庸可不會因為現在的實力強大了,就自負得認為可以四處橫著走。

    張小茹還想再爭取,就聽上官嬋嗤笑道:「堂堂長輩,居然要後背照顧,這可真是了不得啊。」

    她的臉色一陣陰晴變化,欲言又止,想開口又顧及面子,最後化成一腔咆哮:「聆月是大笨蛋!」

    然後就跑了出去。

    「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哈,赤字童心,說不定這種心性比咱們更容易接近大道。」

    「你也就忽悠吧,童真跟無知是兩回事,小孩子也可以博覽群書,通曉天機,但你看她像有這種能力嗎?」

    「現在沒有表現,不代表未來沒有,玄宗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白庸看了一眼被上官嬋放在一旁的《西遊記》,「或許只等春雷一響,胎石就會化靈猴。」

    不過雖然想要借助穆若愚的運氣來使這趟出行順利一些,但也不能光是將他當做吉祥物,白如雪非戰鬥人員倒還好說,好歹他也是學武,不出力怎麼行?

    但穆若愚現在的境界太低了,不到天人境很難成為助力,否則也就只能欺負欺負一些無門無派的散修者,於是白庸就建議他或者找戲無涯幫忙,或者也跟著閉關修煉,好歹把境界提上去。

    「對了,那名拿著我的銘牌,作為外來人員進入玄宗的少年哪去了?好像沒有在紫霄莊看見過他。」白庸突然想起,當年被他救下,滿門遭劫的少年黃茞。

    「那小子啊,我看他整天板著一張死人臉,不跟人打交道,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錢一樣,覺得心煩,直接放他野生。現在麼,好像是被大師兄看中,日日督導,有收為下一代弟子的跡象。」

    白庸倒是清楚,恐怕不是心煩的原因,而是不想上官嬋讓其他人看見自己的真實一面,可也不好天天在紫霄莊裡扮演在外面的淑女形象,只好將人趕出去。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去看看人,好歹也是自己帶進門來的。

    「算算咱們這代經歷的時程,也確實到了該傳承下一代的時候了。」

    家遭橫禍,如果自閉心門,哪怕在玄宗也很難恢復過來,一年時間未必能消磨掉。當初他雖成功開導,可之後就分開了,突然來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玄宗,生出寂寞感也在所難免,希望現在能好一些,童年對一個人的未來影響還是很大的。

    白庸來到大師兄農彪的住所,遠遠就看見一個瘦小的人影在空地上揮劍,練習基本功,很是賣力。

    這人就是當年的黃茞,身子骨倒是比當年結實許多,不再是那種文弱書僮的模樣,隱隱也有了武者的氣魄。不過白庸觀察入微,發現他的身體精氣十足,可精神卻不怎麼樣,似有一股無形的煩惱纏繞在眉宇間。但是可以看出其中並沒有戾氣,想來仇恨的念頭已經因為白庸而化消了,剩下的是對親人的無盡悲傷。

    黃茞見到白庸,臉上露出喜色,連忙過來躬身施禮:「恩公,你來了!」

    「不必多禮,一年沒見,你長大很多,也成熟不少。方才見你練武,念頭雜亂,心不在焉,有什麼煩惱嗎?」

    一說起修煉的事,黃茞便歎氣道:「農前輩傳了我明聖劍法,可我怎麼也領悟不了明心見聖的意境,練來練去,心頭亂糟糟一片,到最後,反而連劍式都凌亂了。恩公,你說我是不是沒有練武的天賦?」

    玄宗收弟子頗為嚴格,即便農彪看重了黃茞,也不好隨意就收下,因此就設下了幾種考驗,其中修煉玄心正法也好,淬煉肉身也好,黃茞都完成得很順利,可偏偏最後的明聖劍法怎麼練也練不會,更遑論精通劍意之後領悟的明心見聖。

    白庸明白,其實這跟他的資質無關,而是受到心中放不下的執念所影響。玄心正法擁有靜心寧神的效果,能平復執念,所以練起來並無礙,淬煉肉身只要肯吃苦,一樣沒什麼問題,偏偏明聖劍法,不是以劍式悟劍意,而是以劍意悟劍式。

    玄心正法是消除雜念,越練心越靜,所以黃茞練起來進步神速,修煉對他反而是一種解放。而明聖劍法卻必須在沒有雜念的情況下才能練成,一旦出現差錯,就會越想越懊惱,反而越練越差。

    白庸摸著他的頭開導道:「這世上很多事,並非你付出了就有回報。只要努力,就會有所收穫,那樣人就是天才。於普通人而言,更多的是付出了,卻得不到回報。但是你努力了就有得到回報的希望,不努力就連希望也沒有,所謂普通人,就是為了這一丁點希望而付出無盡汗水的人。」

    見黃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又道:「既然覺得心煩,靜不下來,乾脆放一放,喝一杯茶,沉澱一下心情,說不定待會就能撥開雲霧見青天。」

    白庸嫻熟的拿出茶具和茶水茶葉,黃茞連忙將石凳石桌搬過來。

    這次白庸用的茶葉是味道很綿厚的鳳凰單樅,他的泡法很輕柔,順時針沿杯壁注水。黃茞連忙正襟危坐,盡量平息心念,總算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禮節一類也是從小教導,至於內心是否真的平靜就是另外一碼事,至少表面上要裝得像。

    也許是從小養成的習慣,當黃茞以公道杯作為聞香器,聞香時專注、認真而又安靜,心神快速寧靜下來。說起來他也是首次嘗到白庸泡的茶,儘管認為香味蘊藏得極好,但仍然可以感受到鳳凰單樅的平和與內蘊的力道。

    白庸問:「茶味如何?」

    黃茞答:「苦盡甘來。」心中頓時曉悟此茶得用意,正是鼓勵自己要耐心等待苦盡甘來。

    白庸笑道:「道理不必盡知,能品出味道就好。閒來無事,我便給你講一個故事吧。說一名賢者離鄉在它州做官,數次歸家省親,想要勸家中獨母跟他一起離開,他的母親留戀家鄉,不願遠遷。日月如梭,光陰荏苒,轉眼間過去三十餘年,一日,賢者忽得家訊,信上說他母親病危,於是心急如焚,連忙歸家省視。然而當他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辭世,從此陰陽永隔,而他卻連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黃茞心思敏捷,一開始就猜到恩公可能要開導自己,如果講大道理,他心中有了提防,未必聽得進去,可現在聽到是故事,鬆懈了心理防備,又由故事聯想到自身,一下子就沉迷進去,想聽那位賢者的反應。

    「賢者面對茫茫大地上一堆黃土,思想九泉之下母親的靈魂,回憶母親的慈祥容貌、養育之恩,他悲痛欲絕,寢食俱廢,哭罵自己生平未能盡孝道,悔恨不絕,子欲養而親不待。」

    黃茞緊咬著下唇,似乎也想起自身的遭遇。

    「然而賢者畢竟是賢者,如果一味痛哭,那他就跟常人無異了。在痛哭後,賢者席地而坐,沉思冥想,忽然覺得自己愚鈍,順理追索,恍然大悟,如釋重負。因為愁苦消解,頓時覺得腹饑體倦,於是站起來飽餐一頓,然後倒頭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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