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見父王 文 / 夜常勉

    自從懂事以來，這是夜子軒第三次單獨面見自己的父王。

    推開門，在昏暗的燈光下，他見到了一抹挺拔的身影，站在窗戶旁一動不動，像是從太古之初站到了天荒地老，給人以一種亙古長存的感覺。他的雙眸緊閉，兩手背負在身後，白皙有力，無形間就有一股掌握一切的姿勢。

    大堂裡，靜悄悄的，只有寒風呼嘯及兩人呼吸的聲音。

    寒風吹起了他鬢角的兩縷雪白，也似乎讓他從某種沉思中清醒了過來。

    「過來。」

    寂靜中，一道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夜子軒眼角一顫，看了一眼那道靜立的身影，而後慢慢走上前去，第一次和自己的親身父親並肩而立，一股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這一刻，夜天麟身上並沒有展露出那股猛烈霸道的氣勢，冷硬的線條似乎也變得柔和起來，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站著，誰也沒有開口，真的如同一對父子在賞梅。

    然而望著那近在咫尺間的容貌，那從小到大夢寐以求觸摸的面孔，夜子軒心情卻是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他的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這次兩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啊。

    一對父子，流著相同的血脈，卻陌生如路人，這算不算是一種諷刺。

    「不知娘親看到了，會是什麼感覺？」

    夜子軒心中深吸了口氣，陣陣幽冷的清香鑽入鼻中，在這種環境下，他的心情，出奇的平靜了下來。

    「你的心，靜下來了。」

    夜天麟突然開口道，平淡的聲音，令人難以捉摸。

    夜子軒心中一驚，對方的臉色還是淡漠，似乎也在享受著寒梅的清香，那一雙眼睛雖然緊閉，卻彷彿還蘊含著無窮的魔力，令人不敢有絲毫放鬆。沉默了一會，夜子軒點了點頭：「是。」

    「一年之約，你通過了。」

    夜天麟霍然轉身，那一雙寒冷如冰的眼眸炸開，這一剎那，夜子軒彷彿被無窮冰刀霜劍洞穿，然而如果說這只是痛在身上的話，那麼接下來這道平平淡淡的聲音，便如同一個巨輪，深深的碾過他的心臟，痛的刻骨銘心，痛的無法呼吸。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湧過心頭。夜子軒低下頭，死死的捏住拳頭，嘴唇已經咬出血來。身前那道身影頃刻間又變成了權勢傾天的朝廷郡王，高高在上，冷漠而無情。

    夜天麟漠然的眨了一下眼睛，掠過一抹奇異的神色，但立即一閃而逝：「不錯，居然能抵住本王兩成的威壓，你的實力已經能當定陽郡的世子了。」

    夜子軒心中發苦，沒有等他說話，夜天麟再次開口：「作為世子，夜家的繼承人，有些東西，你是必須知道的。」

    「轟！」

    話音一落，夜天麟猛然一揮衣袍，下一刻夜子軒只感覺身體一輕，而後整個人立即雲裡霧裡，像是墜入了雲端之間，數十個呼吸後，周圍突然停止下來，等到他睜開眼的時候，一座巨大的山頭出現在了眼前。

    「這是？……」

    夜子軒瞳孔驟然收縮，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山頭，這座山頭高達萬丈，像是上古仙魔墜落的兵器，斜斜的插入白雲間，剩下的半截山峰都被冰雪覆蓋，冰冷的白霧濃如羊乳，然而如此高的山峰卻依舊只在腳底下。

    但是夜子軒吃驚的原因卻不是如此，他更震驚的是，這座山頭下的那條蜿蜒小徑，乃是定陽郡前往嚴陽郡必經之路，他此刻仍然深深記得，在那一條小道上，伏誅了寧王妃派來的幾條人命。

    也就是說，不過數十個呼吸間，半盞茶不到的時間內，他已經從京城大宅內，到了定陽郡境內。

    這一次，夜子軒真的是被震住了。

    身邊這道漠然矗立雲間的身影，真如九天仙靈一般，無所不能，一身實力，更是深不可測。

    「果然，武道習到深處，便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傳聞二流便可飛天遁地，想必也相差不遠了。」夜子軒心中思緒翻滾，第一次對於武道，真心產生了濃烈的興趣。然而他又有些疑惑，為何要在此處停下。

    突然，夜子軒眉頭一挑，在他的腳下，一縷微弱的火光，晃晃悠悠，在山間升起。

    在冰冷的山頭間，一堆火焰顯得微不足道，然而出現在一個荒涼無人的山頭間，就十分不尋常了。只見山頭上的一個山洞中，一位身穿青袍的老者在篝火旁盤膝靜坐，滾滾的青霧，將他籠罩，散發著一股陰冷、詭異的氣息。在他的身邊還堆積著一些日常用品，顯然在這住了很久了。

    荒山、老者、青煙，這一幕場景，在微弱的火光下，說不出的奇詭和妖異。

    「青狼老祖！」

    夜子軒心頭劃過這個名字，那老者一身詭異裝扮，綠眉青甲，正是貪狼門長老之一，青狼老祖。他還記得外面的傳聞中，有一條正是，貪狼門青狼老祖下山要來斬殺他，之後便再沒對方的消息了，原來早已埋伏在這。

    這是進出定陽郡的必經之道，是最好的暗殺之路。他掩藏在那，可謂是煞費苦心，殺他的心無比堅定。

    「敵暗我明，兵家大忌啊。」就這麼站在對方的頭頂上，看著青狼老祖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夜子軒也不由為自己日後敲響了一記警鐘。

    在心中暗自慶幸的同時，夜子軒不禁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邊，這一次若不是他，自己恐怕就差點中了道了。後者的眼神依舊冷若玄冰，似是沒有半點人類的感情，真的如同俯瞰人間的仙王，洞徹一切。

    「他真的對那女人所做的一切都不知情嗎？」此刻，見識了後者的高深實力，夜子軒突然有些疑惑，他真的沒注意到寧王妃的舉動，還是那女人真的就掩藏的那麼好。

    「作為定陽王世子，他便是你的下一個踏腳石！」夜天麟的聲音十分平淡，彷彿就在決定一隻螻蟻的生死。

    呼！

    話音一落，他再次一揮，裹起夜子軒，無聲無息的消失在空中。

    這一切，山洞中的青狼老祖都沒半點發覺，依舊沉浸在忘我的修煉中，在他的心中只有無邊的殺意，每待一刻，他心中的殺念就越膨脹，這些澎湃的恨意都在無時無刻的催動他，必殺夜子軒！

    「啊！夜子軒，我要你生不如死！」

    一股淒厲的陰風瀰漫四野，那堆微弱的炭火，只一晃，頓時熄滅。在他周圍十丈內，所有頑強的生命更是全都以可怕的速度，迅速枯萎。若是將其中一株剖開，便會發現，根莖內早已焦黃一片，跟中了劇烈毒藥一般，扭曲成一團。

    它們熬過了苦寒，卻避不開這股陰風。

    此時，夜子軒已在數百里之外，還在近乎騰雲駕霧中，望著壯烈山河，蒼茫大地不斷從腳下極速掠過，他的心中無比平和。頭頂無盡蒼穹，腳踏乾坤大地，這種仙一般的感覺，讓他隱隱間，似乎觸摸到了什麼。

    一個時辰後，夜子軒便回到了定陽王府內。夜天麟並沒有驚動任何人，直接從三位府內總管及寧王妃的房頂上一掠而過。看著一處處熟悉卻陌生的場景從身邊劃過，夜子軒心情有些複雜，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夜子軒心中歎息一聲，偌大的王府，竟沒半點有他留戀的東西。這算不算是一種悲哀。

    「卡！」

    就在他念頭轉動的時候，夜天麟已經帶他來到了正府房內，然而他還是沒有絲毫停頓，走到那貢桌前徑直一拍，牆壁上那巨大的武字橫幅上驟然散發出濛濛光華，向兩邊翻捲，在後面，一條幽深的階梯顯現出來，陰晦無光，似通往無窮盡頭。

    「這就是夜家的最大秘密！」做完這一切，夜天麟冷酷的目光，第一次產生了變化，露出緬懷的神色，似乎也想起了他初次來到這裡的記憶，語氣卻還是出奇的平靜。

    夜子軒倒吸了口涼氣，誰會想到這房間內，竟隱藏著兩道神秘的機關密室，而且還可能更多。同時他的心中也有些異樣，如此重要的秘密，他為何要告訴自己，難道就因為定陽王世子這個名頭這麼簡單。

    夜子軒眉頭緊皺，他深深的感覺到一種身在甕中，不得不順勢而為的憋屈和無力感。

    「進去吧，時間為三個時辰。能得到什麼，就看你的造化。」夜天麟並沒有動，淡淡的開口道。

    話音一落，夜子軒幾乎考慮都不考慮，直接踏了進去，武字橫幅一蕩，再次恢復如初，看不出一絲斷縫。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橫幅合上的那一剎那，他似乎從那雙永恆冰冷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異樣。

    這條階梯蜿蜒曲折，如一條大龍伏臥，一道又一道階梯鋪設，像是無止境似的，夜子軒一踏進去，沿途兩邊立即有光芒亮起，並不黑暗。

    噠噠噠！

    寂靜的地道中，夜子軒的腳步聲顯得十分單調和響亮。

    沿著漫長的暗道，不知走了多久後，夜子軒突然停了下來，望著眼前未知的黑暗，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只有短短三個時辰，不能再這麼浪費下去。」照這樣無頭蒼蠅的走下去，根本難以有什麼收穫，只會白白浪費時間。

    「夜家最大的秘密……造化……」他的心頭掠過夜天麟說的話，只感覺一陣頭大，既然是最大的秘密，絕不會如此簡單明顯的擺設出來。

    「咦，這些牆壁？」

    夜子軒無意間掠過兩旁牆壁，這些牆壁由黑磚鋪築，不知是何種材料，竟陣陣反光，並且似乎能感應到生物似得，一有人踏入，立即發光照亮了道路。然而接下來夜子軒驚訝的發現，在這些黑牆上面，居然還雋刻了一幅幅圖像。

    這些圖像雕刻著一個個人物，有的人形，有的則是武魂真獸的模樣，然而相同的是他們全都在戰鬥，在群山間，在大海邊，在蒼空下，沒有一個例外。激烈的戰鬥，打的群山在顫慄，巨浪在沸騰，日月都失色了。

    這些人物均是只有寥寥幾筆勾勒而成，簡單到極點，但卻十分的逼真，栩栩如生。

    夜子軒手掌貼上其中一幅壁畫，入手冰涼，突然間，他似是發現了什麼，手指在那些外框的紋路上一遍又一遍的小心撫摸著，雙眸陡然一亮：「上面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