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蔚藍色的夢想 23． 人性的，太人性的 文 / 格子裡的夜晚
23．人性的，太人性的
實際上呂璇從來沒有想到過，如椴兒這樣的羽族會有如此偏離常識的反應。到底椴兒的情感是什麼獨佔又時興判定什麼的怎麼聽怎麼像胡扯的名目也不是什麼有所謂的事情。問題在於，現在的羽族似乎已經開始邁出常識的固有領地，開始朝著更複雜和更抽像的領域發展。而情感，正是其中極為重要的一個環節。無論羽族的情感如何發展，至少最初階段羽族的情感判斷方式和外現方式是被設定的。而羽族的情感判斷力也是相當單純的，喜怒哀樂之類的情感和這些情感的外在表現方式還算是比較簡單的，更進一步的複雜情感，比如愛慕，憎惡，嫉妒……等等，則是無法進行具體的設定的。
長久以來，羽族都是通過一個叫做累加型情感數據系統來進行複雜情感的處理，當然，主要是外現，他們能夠通過計算來判斷在具體的場合，比較正常的人應該會如何反應，而在行為學數據庫建立起來之後，這兩個系統的配合下，讓羽族對於外界的情感反應更為真實……可是，無論如何，那都只是計算的成果。而羽族本身到底是如何處理情感方面的反應，則是呂振羽忙碌了幾十年在努力研究的問題。可是，呂振羽越來越經常地為羽族能夠反映出來的高等的，複合型的感情反應，和超越了累加型情感數據系統和行為學數據庫的行為，語言等等事情而感到驚訝，感到高興，和感動……因為，正是這些超越了人類自己可能進行的研究的成果，超越了常識和想像的行為，讓羽族越來越像是真正的人。
而現在，呂璇也體會到了有時候會讓呂振羽高興得有些失常的羽族的「異常反應」。
呂璇並不是個「羅莉控」，雖然椴兒6歲時候的樣子很是讓他有著懷舊的感覺，但並不會讓呂璇原本濃厚的情感增加或減少任何一分。只是讓他在椴兒仍然使用著這個可愛的機體的時候，能夠在物理層面上佔有某種優勢。他現在就將椴兒抱在懷裡，走進了客廳。……既然椴兒想扮演一回小楓楓，那不妨就讓她多扮演一會。
椴兒奶聲奶氣地被介紹給了瑪麗。瑪麗幾乎無法將自己的眼神從椴兒身上移開。可愛的小女孩有時候對無論男生還是女生都有著超乎尋常的吸引力，某些時候，對於內心充滿了某種溫柔的女生的吸引力甚至更大。天性，無關其他。
椴兒這個時候的表情著實讓呂璇啞然失笑。椴兒的雙手環抱著呂璇的脖子，轉過腦袋，睜大著眼睛，警惕地看著瑪麗。彷彿瑪麗對她的喜愛是讓她更為驚懼的因素之一。
椴兒故意表現出來的敵意著實讓小瑪麗有些手足無措，她表現得極為想把椴兒抱在懷裡的樣子，可是，當她知道這種企圖可能被拒絕的時候，她抓耳撓腮的緊張樣子實在是相當好笑。
呂璇瞄了坐在一邊的阿翔一眼。他非常確信的是，假如阿翔不是一個羽族，不是能夠完全控制自己的感情的外現方式的話，這個時候的阿翔應該是捂著肚子在那裡偷笑。
「瑪麗，這是小楓楓，椴兒的小妹妹……幾乎和椴兒小時候一個樣子。來，小楓楓，這是瑪麗。」呂璇好不容易壓制住自己想要笑出來的衝動。而這種衝動強烈地像是在他的懷裡到處亂竄的白鼬，隨時可能自己跳出來。
呂璇的介紹並沒有讓椴兒表現得友好一點，在新的幼兒機體裡的椴兒好像是真的有了另一個身份一般，看著瑪麗的眼神除了戒懼之外更多了幾分警惕和審視，做出一副好像想要說什麼，可有努力克制住的樣子。
「璇璇，椴兒不在你也不能打野食哦。」椴兒忽然轉向了呂璇，勾著呂璇脖子的雙手緊了緊，以稚嫩的童聲說道。
剛拿起杯子準備喝水掩飾自己的失望的瑪麗當即一口熱茶噴了出來，然後慌忙說著對不起找紙巾手忙腳亂地清理。而一邊的阿翔好像也不想掩飾自己心裡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嘿嘿嘿地笑了出來。如果這種場面還能夠鎮靜自若，那才是太假了。
好吧好吧，呂璇將椴兒放到了地面上，拍了拍椴兒的背，椴兒識趣地跑到一邊和阿翔去玩了。
而呂璇則一邊幫著小瑪麗做清理工作，一邊不經意地問道：「小瑪麗，那你來日本到底是做什麼的呢？」
「逃命……」小瑪麗抬起頭看了看呂璇，說，「如果還在家裡呆著，我想我會發瘋的。你知道我父親的，他最近在和一些奇怪的人談著奇怪的問題。我越聽越是害怕。父親在做一些可怕的事情。這個月來日本，下個月去上海……當然這只是本來的計劃……雖說有些是因為要玩，或者因為要去找你，可是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想離開家裡一段時間。我不想聽父親和那些可怕的人談論那些話題。」小瑪麗的眼睛裡顯示著深深的惶恐。
「哦，那是什麼話題呢？」呂璇追問道。
瑪麗用力搖了搖頭，表示了自己並不想多說這些的意思。
「不過，你最好跟你父親打個電話把今年聖誕節的計劃定下來。……你父親，和光環機構的首席執行官克萊恩-肖斯塔最近打下了兩個超級巨大的項目單子，其中一個還是有我們家參與的，也就是因為波士頓醫療服務集團的參與，才能得到第一手消息。」瑪麗轉移話題道。
「哦？什麼項目？最近美怎麼聽說有大活動阿。」呂璇奇怪道。
「一個是給阿富汗全境進行地雷排除與環境綜合治理的項目，就是這個項目，波士頓醫療集團要把手下最為精銳的6個野外醫療站和配屬的最有經驗的野戰急救醫師隊伍派出來作為這個項目的醫療服務部分。……還有一個，還要有趣，泰坦尼克號海底國家公園項目。據說今年聖誕節在大西洋上進行開工儀式，你覺得一起去玩玩好不好？」
呂璇沉吟了一下，說：「日本這裡好像沒有專門的聖誕假期……你想去的話我給你聯絡就是了……」
小瑪麗極為幽怨地看了呂璇一眼，彷彿看著某塊頑固的石頭，說：「大冬天的，一個人跑到北大西洋去吹風，你覺得有多好玩？……當然要你一起去啊。」
這個時候，椴兒在一邊用極為清脆的聲音，發出了明顯偽裝的咳嗽聲。
呂璇對瑪麗所說的聖誕節到北大西洋去玩倒是沒什麼興趣，反而是對瑪麗所說的對她的父親正在進行的項目有些害怕覺得有些興趣。而那個，則是和現在的情況，還有何瑪麗的那位鼎鼎有名的父親的過往的一段不算太光彩也不算太邪惡的履歷緊密相連的。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瑪麗的母親安吉利娜是死於難產，而在安吉利娜死後，迪恩．孔茨曾經想要通過克隆人技術複製出一個安吉利娜來。雖然迪恩．孔茨作為一個超級富豪對自己的妻子的感情值得所有有了錢就到處折騰的人學習，但是，克隆人技術畢竟是被嚴令禁止，違反美國的法律和道德的。當時，在輿論和美國的司法系統乃至美國一些掌握了極大權力的政客的干預下，迪恩．孔茨最終放棄了那個充滿了野心的計劃，但是，十幾年來一直有傳聞說迪恩．孔茨在秘密研究克隆人技術和基因培養技術。波士頓醫療服務集團的結構和數字圖騰很類似，都是不上市的公司，被一個基金會和迪恩．孔茨私人持有。持有整個集團35%股權的迪恩．孔茨每年能拿到的分紅就足夠他做任何事情了。而迪恩．孔茨沒有惡習，幾乎是個十全十美的人，作為一個超級富翁，不購買地產，不買遊艇和汽車，除了必要的保鏢隊伍之外沒有炫耀性的大型保安隊伍，唯一的聽上去比較奢侈的習慣是喝20年以上的蘇格蘭純麥芽威士忌……但是，作為某個蘇格蘭的酒廠的持股人，似乎這只是在促進自己的業務而已。迪恩．孔茨幾乎是個完美的清教徒……沒有人瞭解他的那麼多錢是怎麼花的，如果說他私下養了一個研究機構從事克隆和基因研究，那時完全可能的。
可是，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從事和人類的未來有關的項目呢？如呂振羽所說的將人類的將來放在俄羅斯輪盤賭的盤面上，也必須是一些足夠強力的機構才能製造出那些子彈。迪恩．孔茨會是其中之一嗎？
呂璇是個謹慎的人，既然小瑪麗已經跑了出來，而且看起來短時間不會回去了。那麼，呂璇會選擇更合適的機會來問這些問題。而且，相比於現在呂璇正在處理的問題，克隆人的問題並不算嚴峻。畢竟克隆人並不能怎麼提高人類能力，即使通過基因工程改造一部分，培養週期比較長，能力提升也不明顯……實在算是相比之下比較沒有威脅的技術體繫了。而植入芯片似乎才是目前最為可怕的東西。
可是，呂璇還是開始擔心了。究竟是怎麼了？這個世界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平靜的局面究竟還能夠持續多久？無論某一顆子彈或者某幾顆子彈設想人類本身的那個「審判日」何時到來，那都會是人類自己的選擇。當技術逐步推向人類對自己與對世界的瞭解的極限的時候，技術裡面的人性因素卻似乎越來越淡薄。當呂璇正在為椴兒的人性的，太人性的表現而訝異，興奮，充滿動力的時候，外面的世界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運轉。
呂璇第二天一早來到自衛隊情報處技術科的時候，關於瑪麗的身份的調查報告已經交到了內山竹雄的手裡，雖然內山竹雄並沒有八卦到會去再問關於呂璇的事情，但在內山竹雄和自衛隊高層的心目中，「葉山玄」的利用價值毫無疑問進一步提高了。
全國監視網絡的識別數據系統在沒有得到呂璇比對地進出日本的身份不一致的人的名單前，掛接的是全日本各地的通緝犯識別清單，國際刑警的國際通緝名單……雖然有著識別率和識別機制的問題，算不上太高效，但仍然有不少人在日本人自稱的「天網」的監視和識別下羅網了。雖然對中國方面的行動小組的識別尚未有明顯成果，但僅僅這些成果也算是讓內山竹雄很能交代過去了。
內山竹雄甚至帶著幾分誇耀的口氣對呂璇說：「這可是一個管理城市和國家的偉大的成就……葉山君，這裡面有你巨大的功勞啊。」
呂璇有些被激怒了。這套系統的完備程度實在是很值得懷疑的，估計沒有3到5年的持續改進和調整時不要想有比較能讓人滿意的表現的。識別固然是一個問題，僅僅對於識別結果的人工核實和追蹤，就有著讓太多讓呂璇詬病的地方了。虧得內山竹雄還沾沾自喜。
呂璇想了一想，故作明瞭地說：「說到城市管理，我這裡有一個上海城際智能網的初步計劃書。」呂璇拍了拍口袋，從口袋裡掏出移動硬盤，連上電腦，調出了一份有2000多頁文稿的計劃書。上海城際智能網系統的這份計劃書並不是保密的，而是數字圖騰給上海市市政府的競標書，目前正在評標階段，幾天後，這份東西可能就是隨地可以下載的。而就在這個時候拿出來，毫無疑問對於內山竹雄還是很有震撼意義的。
果然，內山竹雄大致看了看計劃書的目錄，臉就白了，連忙拿著計劃書去找上司去了。而呂璇微微笑著，坐在了電腦前面，調整著幾個參數。他計劃了一個小伎倆，可以讓最後一組滯留在東京的行動小組成員有時間和空間離開。而這個，需要他在電腦裡和其他一些小方面懂一些手腳……這些細微的調整是正常的工作，而現在以呂璇在技術科的權威，已經不會有人質疑他的任何行動了。哪怕是質疑，那些水平有限的人也很難弄明白到底他幹了什麼。
呂璇毫無疑問是非常瞭解那個上海城際智能網對於內山竹雄和現在對日本全國監視網絡極為青睞的人的吸引力的。上海城際智能網使用的技術都是現成的，但組合稱為一個極為集約和高效率的網絡系統。一旦上海城際智能網啟動，上海就成為一個高度自動化管理的整體。首先啟動的交通智能管理系統裡，所有的汽車牌照上都將安裝無線身份卡系統，和車輛綁定。整個城市裡的常住居民，都將普及電子身份卡，大量的工作都能通過電子身份卡來進行。車輛上路後，如果是沒有及時更新牌照的，沒有上路許可的，沒有行駛證的，超過使用年限的，行駛在禁行路段的……等等的車輛，開不出一公里就會被攔截。結合電視監視網，沒有身份識別卡的車輛更是會被盡快截停。車輛的身份卡還是和駕駛者的駕駛資格相聯繫的，違章駕駛，無照駕駛的也會被截停……基本上，城際智能網能夠監視和管理一切會對公共秩序造成損害的行為，從無照駕駛一直到行人亂穿馬路。一個遵守公共秩序的人，可能為一麻煩的事情就是身邊多了一張卡，而對於不遵守法律法規的人來說，這個監視網絡就相當讓人煩惱了。警察或者路上的監視頭什麼的畢竟是有限的，但是，結合智能後台的整個高效率系統，則不會錯過什麼。……說實話，要在上海實行這樣一個計劃多少有些理想主義，帶有依靠實行這個計劃結合提高懲罰的方法來規範法律法規和實行流程意味。可是，如果日本結合現在的監視系統，再來實行一套類似的方案的話，那麼，能夠起到的合力和能夠達到的無孔不入的監視效果，就不是簡單的疊加作用了。當然，呂璇敢於把這個東西拿給內山竹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以日本現在的電腦方面的水平，實際上是沒有能力普及整個計劃的。對於數據流量，對於全國範圍的網絡的建設要求太高了。如果要推行這套東西，沒有10年時間，沒有巨量資金，是絕對不可能的。就算能拿出錢來，這個項目要想在日本的政府和國會通過，至少也要吵架吵上個一年兩年的。
哪怕呂璇完全知道這些，哪怕內山竹雄也完全能理解這個東西的難度，可作為一個技術員，作為一個已經建立了一個監視網絡的人來說，難度都不會是首先考慮的東西。呂璇恰好是知道這一點的人。
呂璇上了一天學再次回到技術科之後，他看到的是內山竹雄在玻璃幕牆的辦公室裡和幾個高階軍官在聊著什麼，他們的臉色都明顯因為過度興奮而顯示著不真實的紅潤。呂璇冷笑著，挺直著背脊坐在了電腦前面，他現在居然也有了自己的辦公室隔間了，居然也一樣是玻璃幕牆的高級官員辦公室，作為一個顧問身份的人來說，作為一個工作了才2周多的人來說，這實在是太詭異的事情。而這恰恰給了呂璇充分的空間。呂璇在電腦上完成了最後的數據調整工作，而接下來的，就是讓整個事件按照他的計劃來運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