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7．巴別塔 文 / 格子裡的夜晚
37．巴別塔
雖然世界盃在一段時間內攪亂了數字圖騰原本井井有條的工作秩序，但大部分的工作仍然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這畢竟是一屆沒有中國隊的世界盃，要讓人瘋狂還是要有一定難度的。在世界盃期間，公司裡到處可以看到瞇著熊貓眼工作的人，一杯接一杯灌著咖啡的人，午休的時候趴在桌子上睡著的人……諸如此類。不過，總的來說，工作進度還算讓人滿意。
由於工作的關係，呂振羽並沒有跟著一起去德國，而是留下來組織和管理公司的工作，帶著麒麟書院的學生和公司員工一起去德國的是雷濤，而帶著留下來的學生們到比較貧困的地區去考察的則是陳寧。呂振羽自己也沒有想到，平時看起來一副富麗華貴的嬌小姐樣子的陳寧居然主動承擔了這個不算輕鬆的任務。當然，跟著陳寧去的還有幾個保安。
由於經營策略的需要，公司已經決定將在7月3日發佈那個恐怖的翻譯軟件。這段時間，負責這個項目的路德坤忙得不行，他的這個小組，要說人員的構成，絕對是最複雜的，各國的語言學家，文學家，符號學家和程序員匯聚一堂，幾乎是個小小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了。溝通上的問題還是小事，比較麻煩的是各個小組之間從來沒有停止過的矛盾，阿拉伯語小組和希伯來語小組的爭吵從來就沒停過，法語小組和英語小組也常常為了一些詞的詞源問題吵得不可開交……這些倒也算是預料中的事情。每一種語言，都代表著一個民族一個國家隨著歷史積累起來的地緣與文化，在以各自語言為目標的工組中，這種平時被所謂的國際通用語言掩蓋了的各種矛盾衝突不斷暴露出來，讓小小的一個開發組變成了個火藥桶。最近，爭吵得最激烈的問題就是第一批發售的翻譯軟件裡帶哪幾個語言。現在已經決定了的是公開發行版的銷售方式是帶有中文和其他5種語言的相互翻譯，而以後的語言都將作為插件，另外發行，一個軟件默認的就是中文和5種語言，要更換語言，就必須在初始的5種語言中刪除一種，如果想要增加軟件支持的語言數量，則要另外付費。這種發售方式中，初始的語言無疑就佔據了相當大的優勢，而且，這樣一個軟件的發售，帶的5種語言也就等同於被承認為強勢語言了。這5種語言裡，法語和德語是最先被確定下來的，英語原本是肯定要加入其中的，問題是英國人和美國人為了到底選用英式英語還是美式英語吵了起來，總不可能兩種一起吧，路德坤的處理方法是讓他們吵，等他們自己吵出結果來。隨後確定下來的則是俄語，俄語的影響力現在雖然遠遠比不上英語，甚至比不上中文，但好歹是一門重要的語言。這樣，4種語言就基本確定下來了。主要的爭執就發生在最後一種語言上，西班牙語，意大利語，阿拉伯語，希伯來語和日語這5個小組都在遊說路德坤，因為他握有這方面的最後決策權。說實話，路德坤對於再選擇拉丁語系中的一個什麼語言興趣不大，所以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基本不考慮，阿拉伯語和希伯來語選哪一個都會狠狠得罪另外一個，也是個麻煩的事情，本來，日語入選已經成了定局，只不過不方面太早表態而以。負責日語語法與語音的組長是個很憨厚樸實的老人名叫內籐津文，他一直都很仰慕中國的文化，自己甚至都說得一口非常流利的中文，還能湊合著說幾種方言，甚至還有一手讓很多人汗顏的漂亮的毛筆字。內籐是從日本早稻田大學裡借調來的教授，當時日方推薦他主要是考慮近籐中文好，而且立場比較左，容易和中方合作。雖然日方考慮得不少，但不愉快的事情還是發生了。6月底的時候，一個早稻田大學的校董事來到上海，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了內籐津文在數字圖騰短期工作，就來到了數字圖騰的總部。內籐和他談了這段時間的讓人興奮的工作的時候，也提到了大家都在爭取最後一個默認語言名額。沒想到，那個董事皺著眉頭說：「希伯來語和阿拉伯語？那怎麼能和我們日語相提並論？支那人傻了嗎？」這句話是在得罪了太多人，在這個翻譯平台的研發組裡，快兩個月混下來，加上裝著內部測試版本翻譯軟件的無數台電腦，沒有任何人聽不懂任何人的話了。將那個白癡董事扔出去之後，路德坤對內籐津文說：「我尊重您的學養和人品，但這件事情，我必須給個交待。」於是，日語被從默認語言的候選名單中被清除，並且，將不在第一批公佈的語言插件的名單中出現。而代替日語出現的，則是希伯來語。和阿拉伯語的研發小組進行了充分的溝通之後，他們也不再怒氣沖沖了。
7月3日，相當盛大的發佈會在上海國際會議中心的大禮堂裡進行。早在數字圖騰公佈這一款翻譯軟件發佈日期的同時，來自世界各地各種媒體的採訪要求就以各種方式匯聚而來。在今天的大禮堂裡，有來自上百個不同國家的媒體的數百名記者，有在數字圖騰工作了幾個月，為這款軟件的開發作出卓絕貢獻的上百名學者，還有來自政府部門的不少官員，各種各樣的人濟濟一堂。這個大禮堂有完整的同聲傳譯系統，只不過今天，原本應該呆在玻璃隔間裡的翻譯們，被放置在主席台一側的一整套裝置了翻譯軟件的服務器所代替，這個翻譯軟件，被命名為《縱橫家》
風度翩翩的雷濤，現在已經喜歡上了這個類似公司新聞發言人的角色，今天依然是他站在細長的講台前，熱情洋溢地講述著這個偉大產品的誕生，他不曾知道，今天的講稿是呂振羽的秘密助手小羽擬定的，連總裁辦公室的公關顧問和秘書對此也一無所知，只以為是總裁先生一時心血來潮而已。
「那時、天下人的口音言語、都是一樣。他們往東邊遷移的時候、在示拿地遇見一片平原、就住在那裡。他們彼此商量說、來吧、我們要作磚、把磚燒透了。他們就拿磚當石頭、又拿石漆當灰泥。他們說、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要傳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分散在全地上。耶和華降臨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耶和華說、看哪、他們成為一樣的人民、都是一樣的言語、如今既作起這事來、以後他們所要作的事、就沒有不成就的了。我們下去、在那裡變亂他們的口音、使他們的言語、彼此不通。於是耶和華使他們從那裡分散在全地上。他們就停工、不造那城了。因為耶和華在那裡變亂天下人的言語、使眾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別。……這是《聖經．創世紀》第1-9章裡，所提到的關於人類語言產生分歧的描述。自比巴別塔建塔工人，不也正是每個習得多種語言的人之深刻體悟。人類語言何只千百，學而方知不足。然學習語言的動機，絕不止於多識外邦花草鳥獸之名而已，旨在使各種珍貴友誼與知識得以溝通交流！『各說各話』的痛楚和危害，已經有無數事例寫在了歷史上，世間所有衝突不正因猜忌和誤解而起？我們所身處的，正是一個充滿了交流與變化的時代，而在這個時代裡，在不同語言的交流的夾縫之間，對於準確與通達的要求愈發顯得緊迫與嚴肅。……今天，在這裡提到巴別塔這個充滿了符號意義的故事，並不是為了與之相聯繫的任何一種宗教，而是為了這個故事中所徵兆的人類的力量。當全世界所有民族的人能互相溝通，能將自己的意思完整傳達給每一個人，能夠集中起所有人的力量為了一個宏大得哪怕我們這一代人都無法看見成果的目標上時，感到恐懼的決不會是我們人類自己。我們，距離這個目標還相當遙遠。這其中，或許是因為這被『變亂』的語言，在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將我們引向了不同的支流，引向的衝突與分歧，引向了爭執而不是瞭解。這或許不是我們所能見到，聽到的歷史充滿硝煙與血淚的唯一原因，但，這卻是我們通過我們的努力，力圖彌合的第一道傷口。……今天，我們在這裡，向全世界正式宣佈，《縱橫家》語音/文本多功能翻譯軟件，正式發行！」
在雷鳴般的掌聲中，雷濤按下了講台上的按鈕，鮮紅色的幕布緩緩滑向兩側，一個高達4米的軟件盒子被推到了前方。整個禮堂裡適時響起了隆隆的戰鼓聲，將大家的情緒推向最高點……在發佈會上，數字圖騰還宣佈將盡快推出以《縱橫家》為基礎，可以支持兩種到3種語言互譯的便攜型翻譯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