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鏗鏘紅顏巾幗志 第一百六十八章 無回峰前 文 / 風行烈
第一百六十八章無回峰前
柔風送暖,春意盎然,通天石階青雲直上,那遙遙處,高大威嚴的宮殿已在雲端勾勒成一片陰影,若隱若現。
一路上得凌霄宮,雲狂便將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大多數事情李箏師徒多多少少都有聽聞,但仍有許多不知道的內幕,比如此番成為天竹高手的兩名高人,有一人是夜離天等等消息,聽得凌君感歎頻頻。
「早知道夜離天不會甘於寂寞,這個男人無愧一代奇才,尚未滿五十歲便上了天竹境界,令前人難以想像,說起來他曾經還是我們的後輩。正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勝於藍,令人感慨,歲月催人老啊。」凌君淡淡一笑,平靜恬淡地說道。「再過不久,我和黎冉那個老傢伙若是無法突破,那麼人生大限也即將到來了。」
他說的突破當然是突破天竹境界,白竹高手年輕永駐,始終也只得短短百年滄桑,在歲月的長河中,根本不值一提。
雲狂不知道凌君的具體壽命,聽得此話,大約明白凌君應不在百歲之下,見他這般風輕雲淡,不由肅然起勁,銀扇微搖說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得閒一時是一時,便是天竹高手,也不是無窮無盡的,人最重要的,能證明你活著的,是你的信念你的夢想,沒有這些,縱然活著,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凌君愣了愣,黝黑瞳孔微微皺縮了一下。
葉少秋最喜歡她神采飛揚的模樣,伸出長臂滿心疼愛地將她攬進懷裡,心裡的幸福像是要溢出來似的,渴望著永遠這樣擁抱著她。
倚在葉少秋肩頭,雲狂抬眼望著他好看的側臉又道:「正如我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和我的親人們幸福快樂地一起過上一輩子,我的信念則是永不居於人下,這才讓我一直走到了今天,有了如今這個風雲天下的柳雲狂,少了其中任何一樣,我便不再是我。」
一語驚醒夢中人,凌君只覺得腦中似乎突然清晰了許多,彷彿有什麼東西就那樣碎裂了,浮現了!
恍然大悟,自己果然是老了,許多年許多年的風雨過後,心已再無與人相爭的勇猛,不像年輕時的那般意氣風發,不知何事已忘了那一抹堅定,如果連自己也放棄,那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多謝天主提點!聽君一席話,果真茅塞頓開,更甚我練武百年啊!」凌君誠心誠意地說道,眸中泛起一片感激的色彩,愈發覺得這個天主沒有認錯。
李箏也忍不住在旁邊插嘴笑道:「師尊大人,您只顧著說魔門左尊是個奇才,卻忘了還有個更加變態的在我們眼前,天主比起魔門左尊來,可是更加妖孽呢!」
「哈哈,那倒是,天主乃一代曠世奇才,更甚當年天主玉清源,如此年輕就騰飛於龍洲大陸之上,令人欽佩。」凌君師徒兩個說這種話,完全沒有討好的嫌疑,雲狂所作所為,換了是誰也會覺得神迷目眩,認作一場驚世的傳奇。
李箏向著雲狂微微一笑,美麗的眼睛裡毫無雜質,顯然早已放下了心中的倚念,雲狂收到她的目光,唇角暖洋洋的笑容不禁勾起,這女子,倒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李箏姑娘太抬舉我了,雲狂怎樣厲害也只是芸芸眾生其中的一員,再者,我們就是爬得再高,仍舊高不過天。」指了指頭頂的蔚藍色,雲狂輕聲感慨。
「縱然爬得不如天高,有一樣卻是可以凌駕於九天之上的,那就是,我們的心。」李箏笑著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著說道。
雲狂瞬間瞪大眼睛,轉眼看去,心下頓時一片舒爽,那是一種尋得了知己後暢快淋漓的感受。
她實在沒有想到,一個看上去如此淡漠美麗的女子,竟也有著與她相似的念頭。
心比天高,一身驕傲。
偶得知己,這是何等的樂事!
兩個少女不自覺走到一起,明眸相對,傳遞著滿滿笑意。
葉少秋摟著雲狂疾步登山,好像生怕懷裡的人累到一點兒,讚許道:「李箏姑娘有這樣一顆心,將來成就必定不在令師之下,凌霄宮後繼有人了。」
「葉公子過譽,小女子一定會努力的。」李箏頷首輕笑,榮寵不驚,心境已然上了一個台階。
「凌霄宮這片山頭卻是獨領風騷,比起龍洲中部天豐山脈,東部天降三山還有北方大雪山的群山環繞來,就顯得冷清多了。」雲狂目光一瞥足下雲河,一望無際,渺渺茫茫,四周的確沒有看見一座較高的山峰。
「那是當然的,凌霄宮地勢奇特,整個山峰乃一片石礦,這種石礦極難形成,名為無回石,相當之重,普通兵刃根本不能傷其分毫,滄浪劍便被上任天主保存在一道無回石山壁內,沒有天主所留下來的鑰匙,完全無法打開無回石的大門,就連天竹高手也不能與整個山體相抗衡。」凌君指了指前方一座凸出的高峰說道:「滄浪劍就在其中,天主請稍候,待我將鑰匙從密地取來開啟石門,那地方非常隱秘,宮中也少有人知,燕國恐怕就是因為找不到鑰匙才會動起凌霄宮掌權公子的主意。」
「有勞凌宮主。」二人點點頭,目送李箏師徒進入宮殿。
攜手來到山峰之下,只見山門上深深刻入幾個青色的大字「無回峰」,正如當日天主墓穴中所見字體一模一樣,為玉清源親手所書。
葉少秋怔怔看著字跡,一聲歎息,突然有些黯然:「狂兒,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身邊某個你很熟悉的人,突然變得成一個連你自己也不認識的另一個人,你會如何?」
雲狂星眸一片清明,搖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葉少秋好笑起來,揉揉她腦袋:「小壞包,你的心思從來都那麼堅定,怎麼會不知道?就會戲弄你少秋哥哥!」
「哪有嘛!人家是真的不知道!」雲狂撅著嘴巴說:「少秋哥哥的情況還很難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所以我不能妄下斷論,不過有一點狂兒卻很清楚,別人對我好,我就對他好。狂兒其實很冷血,很無情,縱是親身父母,親姐妹,對我不好的我也不會對之投去一瞥,世間事情很簡單,沒有誰對不起誰,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你覺得對,那就是對的。」
她張開雙臂,突然猛地撲進葉少秋懷裡,把小腦袋支到他耳旁,輕聲吹著熱氣堅定笑道:「少秋哥哥,反正不論如何,狂兒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
心裡和身子上同時傳來一陣醉人的溫暖,葉少秋腦中豁然開朗,耳根子被她吹得癢癢的,胸口更是癢得難受,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小傢伙給融化了。他摟著她軟軟的身子,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一眨,驀地精芒大放,飛快地低下頭,有點兒霸道地吻住她甜甜的唇,飄飄欲仙,沉浸在美好的境界裡……
天公作美,暖風和煦,就連小鳳也沒飛下來打擾,葉少秋總算滿足地吻了個夠本,凌君回來時,他一張俊臉上笑意盎然,神清氣爽。
青石製作的簡易鑰匙插入石壁中心的小孔裡,一經旋轉,那縫隙裡便能聽見機璜齒輪的運作聲,雲狂心道,果然是滑輪槓桿原理的應用,否則無回石根本不可能升得起來,那石門的厚度竟有七八米,簡直令人驚歎!
一股沉沉的陰寒之氣,從其內緩緩送出,連葉少秋與凌君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被其中氣勢狠狠壓抑,滄浪劍不愧為天主靈器,白竹高手也不能抵擋其銳利鋒芒!
「我們不能進去,滄浪劍的力量太可怕了,比起昆吾刀更有勝之,這劍簡直完全不像是被封印似的。」葉少秋面色沉重地感歎道。
「好,那我一個人去,你們在這兒等我吧,放心,我一定會帶著滄浪劍出來的。」雲狂自信地微微一笑,扭頭舉步,剛要邁出,卻突地聽見一個冰冷到令人發寒的語聲,遙遙從遠處的天邊傳來。
「進去取劍?我看不必了!你還是死在這裡吧!」
雷霆般的語聲,嗡然炸響,空氣裡好像炸開一團最為響亮的爆竹,功力稍弱的李箏身子一搖已暈了過去!
凌君一手抱住李箏,一邊驚詫望去,面露駭然之色,那一喝,就像十幾口大鐘在耳旁敲響似的,這種事情一般只有他對低境界的武者做,而如今,那個頭腦發暈的人竟是自己!這個人的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雲狂與葉少秋臉色頃刻沉重下來,經那一喝之力,雲狂已經感覺到自己此時的功力還不如來人厲害,雖然她境界上入了凌駕於天竹之上的原竹,但積年累月的功夫依舊太淺,武之一道不可能一蹴而就,光是境界還不夠,正如曾經她半隻腳踏入天竹門檻一樣。
二人袖袍中的手驀地緊緊握在一處,默契到了極點,傳去無聲的安慰,彷彿在重複著永不分離的堅定誓言,此一刻,葉少秋和雲狂都顯得冷靜得可怕,雙雙瞇著眼睛望了過去。
金色的陽光照耀下,幾雙眼睛牢牢盯在那個緩步而來卻速度快到極點的人影身上。
那人一身藍色長衫,臉上罩了半張木製面具,一雙黝黑深邃的瞳孔猶如地獄鬼魅,一手握著一把隱隱散發著恐怖氣息的銅環赤金大刀,背在脖子上,另一隻手隨意蕩在空氣中,每走一步,那銅環便會叮噹作響,形成一曲極為詭異的調子。
男人身材勻稱,並不十分魁梧,卻自有一種壓迫到人無法呼吸的恐怖壓力,不住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細心一點便能察覺那是與手中的昆吾刀結為一體的可怕靈氣。
人刀合一!天地變色!
不過交睫,藍衫男子已到眼前!
「燕北玉!」雲狂清越好聽的聲音淡淡說道,這三個字卻如一道催命符咒,在瞬間將幾人逼入了死穴!
「果然是你!」葉少秋眸色漸漸變得邪氣十足,額角鮮艷的血紅色驀然浮現。
這個人,真的來了!
除了他,燕國也無任何人能將滄浪劍拔出帶走,雲狂二人估摸著燕北玉可能親臨便加快速度來到此地,卻沒想到還是讓他趕上了!而且還是在這個無回峰石門打開,最為要緊的關頭!
「柳雲狂,一個小輩,竟然也敢挑釁我大燕國,我不對付你只是因為我暫時不想和雷牧陽那個老傢伙較真,也是根本不將你放在心上,你卻連壞我好事,殺我部署,你真的以為我怕了你嗎?別說是尋得昆吾刀以前,就是我不用昆吾刀,你也絕不可能是我的對手!」藍衫男子雙目緊盯雲狂,桀桀的冷笑響徹雲霄,驀地冷冷抬手,身前一道極為濃郁的天地靈氣頓時聚集起來,速度之快,駭人聽聞!
雲狂黑瞳略微一縮,眸中一道冷色浮現,同樣傲然地冷笑起來:「想要殺我的人一向不少,可是到如今,卻還從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
素手一揚,她的身前也結出一道白霧狀的天竹靈氣,運功速度,竟分毫不在燕北玉之下!
原竹境界的靈氣來源是外界的空氣,源源不絕,凝集速度有著天然的優勢!
柳雲狂,可以敗,但是,絕不可以不戰而敗!
一股凝重地氣勢騰雲之上,兩人各自用出了真實本領,氣勁之強,猶如兩條巨龍,緩緩升騰而起,各據一方。
「咦?」燕北玉黝黑的瞳孔一跳,心中大為吃驚,這個丫頭的靈氣來源怎的這樣古怪,運功速度和天竹靈氣的聚集程度比起自己的百年修為還要輕鬆,這是什麼道理?
驚訝的同時,燕北玉積年累月的經驗也立刻讓他警惕了起來,這種境界似乎比自己的天竹境界還要更高深莫測一些,這柳雲狂絕對是個心腹大患!若不早早拔出,很有可能會憑著這古怪的境界反咬一口。
一念及此,燕北玉木製面具下的臉色緊繃起來,眸光愈發深邃,身前那道白霧的帶狀愈發濃厚,幾乎聚集到了一個頂點,那冰冷的聲音這才響起:「去吧!」
白霧如電,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猶如出林猛虎,舉著尖銳的利爪,朝著雲狂二人的方向肆虐而來!
雲狂面色凝重,黑色長髮無風自動,白皙的手臂上青筋爆現,燕北玉全力一擊的同時,她也在飛快凝集空氣中所有的天地靈氣,脖子上的九豸凝靈玉熱得發燙,腰間的孔雀簫亦驀然失色,幾乎所有能夠調集的力量,都被全數聚集了起來,同樣成為一道濃濃的白霧帶,揮手之間,倏地也飛射而出!
鋒芒如許,天搖地動!
大山像是要崩塌似的,整個山峰一陣可怕的顫抖,山中弟子人人變色,幾乎以為這是一場地震天災,林中鳥雀驚叫著奔騰飛出,天空中的小鳳盤旋嘶鳴,水靈靈的黑瞳裡顯出懼怕之色。
無回峰前草木皆盡化作灰飛,前方的大地上轟出了一個可怕的深坑,四周土地龜裂,一道道深深的裂縫四處可見,此番二人交手全無留手的餘地,爆發出的力量駭人聽聞,這景象,簡直就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燕北玉目露訝異,這次交鋒的結果委實令他吃驚。
煙塵散去,前方的白衣公子依舊傲然卓立,只是腳下一個深深的足印印在前方,臉色有些蒼白,嬌嫩的朱唇鮮艷得詭異。
他的全力一擊,她竟然只退了一步!
雲狂的心中卻是極為震撼,這世界之大,高手果然層出不窮,自己的境界照理來說已是天下第一,可是功力上卻仍差了這個男人一籌,甚至以九豸凝靈玉也無法彌補回來,這還是他沒有動用昆吾刀。
如果他用了昆吾刀,以人刀合一之境界再出一擊,那結果就定會全然不同了!
「狂兒莫怕,就是死,少秋哥哥也會陪著你。」修長的手臂驀地從她身後輕輕抱了抱她,溫潤的語聲是那樣的柔和,白衣男子淡然而堅定地緩緩站到她的身前,回眸一笑,桃花眼裡柔情四溢,縱然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依舊是那樣溫柔。
雲狂開心的輕輕地笑了,她從沒有畏懼過死亡,而且,那個人還牢牢地站在她身前。
少秋哥哥,你總是這樣,一直一直地對我好,幾乎讓旁人覺著,你對我好就是應該的,應當的,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誰人想過,你暗中咬牙吃下了多少苦多少累,可你卻依舊風輕雲淡漫不經心,就是以命相護,也好像是那麼不值一提的事情,如果不是我特別的敏感,誰能感受到你心裡同樣火熱的感情。
你不是那種喜歡什麼都說出口的男人,我也不是那種喜歡什麼都要聽在耳朵裡的女子。
患難見真情,生死共相許,你說的對,或許這世上還有人不比你的愛少,可是你卻是最瞭解雲狂的人,你的方式,永遠都是我最為喜歡的!
舒展手臂,雲狂輕輕從他身後抱緊了他,微笑著說。
「好,人生共走一場,若是今日要死,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