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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初入仕途 第一零二章 先生一半,我一半 文 / 深悟不空

    第一零二章先生一半,我一半

    「乾兒,慢點吃,不夠娘再跟你切!」看著吃得滿嘴油膩的兒子,長孫皇后笑道,說完取了刀具,準備再給兒子切一塊桌上擺放著地上好的羊羔肉。這孩子一回宮就餓狼投胎似地,點名要吃烤羊。

    「母后,可不要再切了,再切我就吃不完啦,這樣便會浪費了呢!今天孩兒聽先生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呢!」李承乾忙阻止道,說完又低頭咬了一塊羊肉在嘴中咀嚼。

    長孫皇后見兒子這番模樣,笑道:「這個歸唐,看把我們家乾兒餓成什麼樣了!」

    李世民疼愛的拍了拍李承乾的小腦袋,道:「先生是怎麼說的,說給父皇聽聽!」其實在今天這一天裡所發生的事情他早聽侍衛原原本本的稟報過,只是這時他想考考兒子。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李承乾記性很好,一字不差的背了下來。

    「嗯,這詩像歸唐做事的風格,永思以前就跟我說過他擅作詩,其中有一句叫遍身羅倚者,不是養蠶人,和現在這首詩一樣,平平淡淡,實而不華,卻是意境取勝,引人深思啊!」李世民當著妻兒面歎道。

    「這兩首詩怎麼讀來直讓人想掉淚呢?」聽兒子和李世民說完,長孫皇后歎道。她雖生於大富之家,後來卻命運曲折,也是個有故事的女子。

    「想是他年輕的時候受過不少磨難吧,一定有過什麼特別的際遇,不然不會生出這般想法來的!」李世民歎道。

    「陛下,他現在也才不到二十五歲呢!」聽李世民話中意思把胡戈看作一個老人,長孫皇后道。

    「呵呵,想朕二十五歲的時候還在為我大唐四處征伐,卻沒有他這麼多想法,那時候乾兒還只這麼點大!」李世民用手比在桌腳一處,臉上帶著溫馨的微笑。

    「你二十五歲的時候都有乾兒了,到現在歸唐還沒有娶妻呢,咱們是不是給他尋一門良配,也好彰顯陛下愛護臣子之心!」長孫皇后回道。

    見妻子這般講,李世民呵呵笑道:「觀音婢,看來你是不知道,歸唐已有意中人了,這小子眼光倒不錯,哈哈,瞧中弘基家閨女了!」

    聽到丈夫當著兒子面叫自己小名,縱如賢惠似長孫皇后,她還是紅暈上臉,嗔怪的瞪了丈夫一眼,道:「乾兒用膳呢!」

    李世民見到妻子這個表情,雖然多年的夫妻了,但還是心意一動,只是孩子就在跟前,他輕咳了一聲,接著前面的話題說了下去,「只是這事卻不好說,前幾日弘基進宮來,我特意問過此事,其實弘基他倒是沒什麼意見,難就難在……」

    「劉家這閨女我知道,前些日子還推了我娘家一份親呢,想她才色雙全,平日裡又心氣甚高,是不是瞧不上歸唐?嗯,不若改日我把她請進宮來,當面說說?」長孫皇后替丈夫解憂道。

    李世民欣慰的看了妻子一眼,心道家有賢妻,如有一寶啊,他笑著對長孫皇后道:「這回你可猜錯了,他們倆人情投意合著呢,你不知歸唐開的那口窯,出的磚全部送到心上人家裡去了,呵呵,看不上歸唐的不是人家閨女,而是他丈母娘!」

    長孫皇后楞了一下,盧氏她也認得,一想到其中牽扯,她旋即領悟,緩緩點頭道:「唉,我明白了!那,陛下準備怎麼辦呢?」

    「你也太小看歸唐了,既然能興我大唐社稷,又怎麼會擺不平一個丈母娘?」李世民哈哈一笑,顯是說到興頭上,連少時學得的市井哩語都出來了。

    長孫皇后望著自己夫君,怔怔出神。這幾年裡她已經很少看到他像現在這般展顏,想玄武門那日之前,丈夫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自己都是看在眼裡的,就算登基做了皇帝,也是被朝中對那麼多複雜的關係攪得日夜不寧,那段時間自己看著不到三十歲的夫君平添了不少白髮,心就一陣陣如被剜般的疼痛,可自從滅蝗災胡戈獻計之後,這個年輕人又是平旱災,又是治死地,又是興土窯,眼見李世民的笑顏一日比一日多,自己身在後宮那是最清楚不過的,當下在心裡越來越念這人的好來。

    李世民瞧見妻子發呆,還以為自己得意忘形引得她不快,正了正色,道:「這結親的事情是喜事,不好強加干涉,再說又涉及到弘基,我看這事還是再放一放,看看歸唐的行動再說,不過你也放心,如果真起了什麼波瀾,我不會看著不管的!」

    「那好吧,這些時日我多請盧氏進宮來坐坐,能幫歸唐一把,我這心裡也舒坦點,不為別的,就為他一心一意的輔佐你,輔佐這個朝廷!」長孫皇后點頭道。

    李世民看著正低頭吃肉的李承乾,對著妻子輕歎道:「說到輔佐社稷,朝中重臣比朕多要年長,最後能幫這孩子的,唯看無忌與歸唐了!」

    那李承乾聚精會神的吃完碗裡最後一塊肉,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的舔了舔手指頭,聽到父親說話,道:「父皇,什麼只有舅舅和先生呀?」

    長孫皇后一笑,把李承乾攬到懷裡,替他揩著油嘴,道:「乾兒再大幾歲,就明白你父皇的話了!」

    李承乾乖乖的讓母親擦著嘴,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道:「父皇,母后,等著啊,我今天給你們買禮物了呢!」說完就跑開了,到門口自己放在那裡的一個小包袱裡翻找著。

    李世民和長孫皇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一絲慰藉,這時李承乾拿著包裹跑了過來,對長孫皇后道:「母后,這是我給你買的鳳釵,孩兒今天掙的錢不多,只能買個這樣的,等以後孩兒有出息了,給母親買更好的!」

    長孫皇后接過李承乾手上的這柄鳳釵,眼眶突然有些濕潤,望著這個製作難免有些粗糙,市價只怕僅僅幾十文的飾品,卻覺得是天底下最珍貴的禮物,她伸手摸摸孩子的臉,梗咽道:「乾兒,你今天都做了什麼,跟娘說說!」

    於是李承乾便在母親懷裡一五一十的把今天胡戈帶他體驗的生活都講述了出來,最後又道:「我跟先生一天賺了七百七十八文錢,減掉早上和中午的飯錢,還剩五百五十七文呢,我跟先生各得了二百七十八文,多出來那枚無法化開的銅錢也歸我了,嘻嘻,他說這是我今天辛苦所得,還告訴我勞動最光榮呢!母后,我現在也是可以自食其力的人了,今天侍衛們吃飯花的錢也有我的一半噢!」

    長孫皇后被李承乾說的話驚呆了,她沒想到胡戈今天竟帶給了兒子這等經歷,她不可思議的望向李世民,卻沒想到,李世民竟然笑道:「這歸唐也真是小家子氣,把自己那份還帶走了,也不曉得都留給我們家乾兒!」

    「父皇,那一份是先生自己勞動所得呢,我們不能隨意侵佔他人勞動成果的!」李承乾振振有詞道,顯然他今天學會了不少新名詞。

    李世民聞言哈哈一笑,道:「好,好,我們乾兒長大了,你給你娘買了禮物,就沒有給我買嗎?」李世民早知道今日裡李承乾的一舉一動,故意逗著孩子。

    「怎麼會忘記父皇呢,父皇請稍等!」李承乾嘻嘻一笑,在包裡翻了起來,不一會掏出一支毛筆來,雙手遞給父親,看成色顯然也不是什麼高檔貨。

    李世民笑逐顏開的接過筆,饒是他事先有聞,此時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道:「這筆為父要放在御案前,每天批閱奏章的時候朕都要看看它!」

    李承乾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父皇,這筆不好,還是收起來吧!」

    李世民拍拍他的頭道,「兒子送與父親的禮物,哪有不好的?這又是你這輩子第一次掙錢買的,為父很是喜歡!乾兒,你真是長大了!」

    李承乾聽了父親的鼓勵,終於真正開懷起來,拿起包裹,對李世民道:「我還給弟弟妹妹們買了禮物呢,這是二弟的,這是三弟的……對了,還有東宮的師傅們,孩兒也跟他們買了禮物!」

    長孫皇后聞言,暫時收住情緒,問道,「這些是先生告訴你的嗎?」

    「先生說,人首先要孝順父母,第一次掙錢給父母買些東西是人之常情,直說到孩兒心裡面去了,於是和先生分手後,孩子就去街市上買東西,去了那裡孩兒看到一些玩具什麼的,心裡就想到弟弟妹妹們了,孩兒就想也應該跟他們買禮物,因為我是做大哥的呢!」李承乾答道,因一時說話太快,他換了口氣,又道,「給父皇買毛筆的時候,我想起了師父們,他們平日裡對我雖然嚴厲,可是心裡是真心對我好的,先生說,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我買東西的時候才真懂了這句話的意思呢!」

    聽李承乾說完,李世民欣慰的點點頭,侍衛回報過,胡戈確實沒有細說叫李承乾要記得他的弟弟妹妹,而這孩子出於天性還是沒忘記他們,可見這孩子是個有心人,他突然覺得,也許自己百年之後,在這人情淡薄的皇宮大院內,手足相殘之事不會再重演。

    長孫皇后疼惜的摸了摸兒子腦袋,問道:「你給這麼多人買了禮物,給先生買了什麼呢?」眼前的一幕給她衝擊太大,而剛才聽聞胡戈帶兒子去街市上叫賣的那種驚訝,那種心中說不出的不妥之感,顯是有些釋懷了。

    「我也想給先生買來著,可挑來挑去沒有中意的禮物,最後給大家買了禮物也沒有錢了,只剩那枚多出來無法剖開的銅錢,我想把它切成兩半,一半自己收著,一半送與先生,父皇,你說這樣行嗎?」李承乾望著李世民問道。

    望著如此聰慧的孩子,李世民在心中歎了一聲,望向妻子,長孫皇后見他看過來,知道他在想起什麼,卻沒有說出來,只是對李承乾道:「乾兒,如此甚好,想必先生也會喜歡的!」

    李承乾見母親贊同自己的意見,拍起手來,對父母道:「父皇,母后,孩兒想回去看詩經了,沒想到裡面寫的那些事,真正做起來是如此讓人開心,我想重讀一下!」

    「呵呵,你看去吧,記得晚上別看太晚,明天還有功課呢!」長孫皇后欣然笑道,等李承乾起身,她又囑咐道:「乾兒,給師傅們買的禮物暫時放在娘這裡好了,現下不是拿出來的時候,你也不要同任何人說起你今日的經歷,包括弟弟妹妹們,給他們禮物時不要說其他的,不然胡先生會有些麻煩!」

    李承乾年紀幼小,一時不明白此中情由,疑惑道:「為什麼先生會有麻煩啊?」

    這時李世民拍了拍兒子的頭,問道:「你喜歡先生嗎?」

    李承乾點點頭,肯定道:「父皇,母后,我喜歡先生!」

    「這就對了,喜歡先生就不要跟任何人說起今日之事,至於原因,等你大一點就會明白的!」李世民微笑道。

    「嗯,父皇,母后,我知道啦!」李承乾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儘管他此時仍沒搞懂父母的意思,但是他可不願意先生有麻煩。

    ……

    重操了一天舊業,胡戈身子也有些乏了,此時他正坐在軍爺府上,等著他下差歸來,明日是朝廷選定的良辰吉日,由柴紹和薛氏兄弟率領的平梁大軍就要開拔了,此時他有些事情要找軍爺商議,這幾日實在太忙了,剛把土窯的細節完善了交了上去,今天又陪太子在外面體驗了一天生活,想想這事不能再拖了,胡戈便想趕在今晚把事情解決掉。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軍爺歸來,老管家坐在大廳裡已經陪他說了一個多時辰話,胡戈見天色已晚,怕老人精力不濟,便起身道:「您老進去休息吧,我還是去一趟兵部吧!」

    老管家見胡戈一定要在今晚見一面永思,知道他有重要事,便也沒留他,道:「晚上路黑,歸唐騎慢點!」

    胡戈辭了老管家,由軍爺府上小門而出,這小門是直接在坊牆上開的門,是皇帝為照顧股肱之臣,方便他們夜晚出坊特意開的,進出都不用通過每坊的正門,胡戈現下卻是沒有這個待遇。

    出了光德坊,胡戈一路遇到幾撥巡夜的士兵,他拿出段綸給他發的工部特急令牌,這才一路通暢,等到了兵部,只見部外戒備深嚴,院內燈火通明,胡戈心道這大戰前夜,果然不是那般平靜。

    門口的軍士詢問胡戈來意,胡戈遞上魚符,只說找冉尚書有要緊事,請去通報一下,那軍士點頭應了,進去稟報去了。

    胡戈等了一會,見一個紅袍官兒朝門外走來,胡戈識得他,正是兵部司的郎中,胡戈上前給他見了禮,那官笑道:「歸唐,這麼晚了,真有要緊事?」原來那軍士並沒有直接通報給軍爺,而是去找的兵部首司的主官。這時各部首司除了本司主管事務之外,還隱隱包含了現今各部委辦公廳的職責,這兵部司郎中就像業務司主官兼部辦公廳主任一般。

    胡戈點點頭,只道:「這事不好過夜啊!」

    那人看了胡戈一會,道,「行,隨我進去吧!」他知道胡戈和本部尚書之間的關係,在心裡略作思考,便帶胡戈進去了。

    倆人來到大堂前,兵部司郎中沒有照慣例讓胡戈在門口候等,而是直接把他一起帶著進去了,胡戈一進門就聽到一員將軍道:「今年四月起,陛下就令夏州長史劉旼、司馬劉蘭成伺機騷擾梁師都,這二人遣輕騎四處出擊,踐踏敵方莊稼,現在梁師都一方正是缺糧之時……」

    這位將軍一見胡戈進來,便停住不語了,只是目光帶著警惕的打量著他,軍爺一瞧見是胡戈,揮揮手示意那將軍繼續講,自己便往外面走,胡戈見狀也退了出來,不一會兩人在堂外相見,兵部司郎中朝上官拱拱手便告辭了,胡戈和軍爺走到兵部大堂外的長廊上,軍爺才問道:「歸唐,何事這麼急?」

    「我知道明天大軍就要開拔了,我特意來給你舉薦一位將才!」胡戈知道軍爺軍務繁忙,也不繞圈子,再說他們倆人也無須繞圈子。

    軍爺望著胡戈一笑,他深知胡戈為人謹慎,不會亂來,當下也無二話,只問是誰。

    「席君買,你右金吾衛麾下的執戟軍士!」胡戈道,也不多做解釋,他相信軍爺有識人之能。

    軍爺呵呵一笑,道:「你也認識他?」

    「一面之交,不過此人武藝出眾,膽大心細,是個人才,臨陣磨練磨練,說不定會有驚喜!」胡戈回答得中規中矩,他雖然知道席君買的未來,卻有口難言。

    軍爺一笑,這人他也略略有些瞭解,倒是有些與眾不同,前不久才提拔他做了執戟軍士,不過說到底只是涉及到一個九品武官的任用之事,倒叫胡戈連夜跑來,軍爺心中雖然微感驚奇,但還是拍了拍胡戈的肩膀,點頭應允了。畢竟胡戈是鄭重其事的過來跟自己舉薦人才,當下他也沒有等閒對待,正考慮怎麼安排席君買時,大堂的門被一員大將打開,朝自己這邊探望,想是有事要自己進去相商,軍爺見此人正是平梁主帥柴紹,笑著對他揮揮手,待柴紹走了過來,軍爺笑道:「嗣昌,你的前鋒裡頭還差不差人?」

    柴紹見胡戈在此,冉毅又這般問自己,老到的他便猜到了事情的緣由,笑道:「還怕多一兩個人?」

    就在這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在兩個軍方大佬的笑談中,席君買的命運悄悄發生著改變,一顆大唐未來將星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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