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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十八、鵝毛筆與籌算 文 / 賊道三癡

    十八、鵝毛筆與籌算

    支愍度與謝玄在陳家塢歇了一夜,五月二十一日一早由陳操之陪著去了靈隱寺,支愍度原說不需陳操之相陪,但陳母李氏一意命陳操之要好生敬侍度公左右,陳操之豈能不遵母命。

    靈隱寺住持真如長老久仰度公大名,執禮甚恭,陪著支愍度登飛來峰、參拜了理公塔,設齋飯款待。

    午後,支愍度與謝玄離開靈隱寺回會稽,陳操之殷殷相送,謝玄並不知陳母李氏病情有多重,見陳母李氏言行無礙,以為只是小恙,又有度公醫治,豈有不愈之理。

    謝玄道:「子重兄,你一對侄兒、侄女好生可愛,得知我是月初來的那位祝郎君的弟弟,對我就甚是親熱,還問我那位祝郎君怎麼沒有來?哈哈,子重兄還得繼續幫我在他二人面前隱瞞,依然是祝氏兄弟啊。」

    陳操之微笑道:「僻居塢堡,少有客來,小孩子就格外好客。」

    謝玄道:「令侄女陳潤兒聰慧異常,昨日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與我辯難,口齒伶俐,說夫子此語中的女子是專指衛靈公夫人南子、小人是指宦者雍渠,而並非天下女子皆不遜或怨,古來知書達禮的女子何其多也——說得我甘拜下風,難怪家姊說子重有個小侄女像她幼年時,讓我這次來見識見識,果然名不虛傳。」

    陳操之道:「宗之與潤兒兄妹兩個常常相互辯難,宗之每每理屈詞窮。」

    謝玄笑道:「我幼時也被家姊欺負得苦,家姊詞鋒太稅利了,招架不住,對了,子重兄還不知道吧——」謝玄壓低聲音道:「這次度公不請自來陳家塢為令堂治病,乃是家姊就《莊子.逍遙游》與度公辯難,贏了度公,度公才爽快答應前來的,不然的話,度公江左高僧,法駕豈能輕動,總得等著子重兄親自去請才會啟程吧。」

    柳葉眉斜挑,細長的眸子清澈有神,笑起來精緻的唇線勾勒,梨渦隱現——

    陳操之道:「無以為報,待家慈身體康健一些,我攜柯亭笛來東山拜見安石公,一曲相謝。」

    三輛牛車、六個僕從繞過武林山,來到山北歧路口,向北是去陳家塢的路,向東是去余暨、山陰之路。

    支愍度下車對陳操之道:「陳檀越,不必再送了,日後有暇請來棲光寺探望老僧,共論般若和真如。」

    陳操之恭敬道:「自當來謝度公。」

    支愍度見陳操之俊美容顏隱含憂色,乃道:「人生之苦,莫過於老苦、病苦、死苦,生死輪迴,緣起緣滅,無常世間,誰能久留?陳檀越具宿慧,想必不會為五欲所迷,否則於生死無益,只徒增令堂之苦。」

    陳操之合什道:「謝度公指點,小子明白了。」

    送走了度公和謝玄,陳操之回到陳家塢,陳母李氏已服了一劑度公開出的藥湯,自言心跳氣促緩解了許多,陳操之略略放心,母親應該是那種最輕微的先天性心臟病,既然這麼多年都平安無事,以後只要精心調養,想必也能再保幾年平安,他不能顯得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然母親會擔心的,這個時候,平和的心態比醫藥更管用——

    夜裡,陳母李氏睡下後,陳操之在書房讀書習字,小嬋在一邊相陪,執一把蒲葵扇,輕輕為陳操之扇涼。

    陳操之道:「小嬋姐姐,以後家事你作主便是,不要再向我母親稟報了,有為難的事就與我商量。」

    小嬋應道:「好。」又道:「若有積德行善之事,好比上次減免何佃戶麥租的事,還是稟知老主母吧,老主母樂意積德行善。」

    陳操之點頭道:「嗯,小嬋姐姐善解人意,以後要多辛苦小嬋姐姐了。」

    小嬋凝視陳操之,說道:「辛苦倒不怕,只是我不精籌算,來福叔也不會籌算,收租納糧時好費勁。」

    陳操之曲指彈了一下自己額角,笑了笑,說道:「小嬋姐姐,我會一種籌算術,簡單易學,我教給你吧。」

    小嬋雖不明白操之小郎君怎麼又會籌算術了,但聽說小郎君要教她,就非常快活,這樣就能和操之小郎君多相處一會了。

    小嬋識字,是丁幼微教她的,能誦毛詩和論語,但字寫得很糟,畢竟少有練字的機會,提筆寫了「籌算術」三個字,歪歪倒倒,粗細不勻,很是難看。

    小嬋羞紅了臉:「操之小郎君,我不行的,我太笨了。」

    陳操之鼓勵道:「小嬋姐姐很聰明的,你別急,明日我另外制一支筆給你試試看。」

    次日,陳操之讓來震去拔三根白鵝的大翅羽毛來,將羽管內的油脂除去,晾乾,讓羽管變得堅韌,這鵝毛筆就算是製成了,陳操之執鵝毛筆在硯上蘸了墨水,在麻紙上寫字——

    小嬋、青枝、宗之和潤兒都在邊上看,但見這鵝毛筆寫出來的字筆致纖細勻整,雖無提頓藏鋒之美,但好在方便易學。

    陳操之移坐到一邊,對小嬋道:「小嬋姐姐,你來試一試,以後就用這個記賬,又快又方便。」便教小嬋握筆姿勢,讓她學著寫。

    小嬋又緊張又快活,執鵝毛筆的手微微發抖,鵝毛筆管捏得太緊,墨水一滴滴落在了麻紙上,青枝和潤兒都笑,小嬋瞪了她二人一眼,面對陳操之時,臉就紅了,說道:「我真是笨死了,操之小郎君不要笑我。」

    陳操之耐心地教小嬋,手把手的教,可憐的小嬋杏臉通紅,腦袋暈暈乎乎的,雖然心裡對自己說要認真學、要認真學,偏偏聚不起心神,操之小郎君說的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可就是心慌意亂、領悟不了——

    潤兒在一邊瞧得好著急,說道:「小嬋姐姐,讓潤兒寫幾個字試一試。」接過鵝毛筆,很順暢地就用寫了八個字——「呦呦鹿鳴食野之蘋」,說道:「很好寫啊,小嬋姐姐。」

    小嬋難為情道:「潤兒小娘子聰明,我笨。」

    陳操之也發覺自己不大適合教小嬋,便道:「潤兒,你把掌握的訣竅向小嬋姐姐說說。」

    潤兒便把才纔丑叔說的又對小嬋說了一遍,怪哉,這回小嬋就很快掌握了執筆的姿勢和捏筆的輕重,寫起字來也方方正正了,潤兒這個小精靈沖陳操之眨眨眼,表示她明白這是為什麼?

    小嬋也覺得自己單獨與操之小郎君在一起會變得笨拙,便請潤兒小娘子與她一起學籌算,潤兒很樂意,眼望丑叔。

    陳操之道:「那就一起學吧,潤兒領悟得快可以教一下小嬋姐姐。」

    陳操之這麼說,小嬋並無絲毫被輕視的感覺,因為潤兒小娘子的聰明是出了名的,能者為師嘛。

    宗之道:「丑叔,我也要學。」

    陳操之道:「宗之和潤兒就不要學用鵝毛筆寫字了,還是用毛筆,鵝毛筆是記賬用的,我教你們三個籌算。」便先將與一至十相對應的阿拉伯數字教給他們,再教他們簡單的四則運算,主要是教他們列算術豎式,潤兒和宗之領導能力極強,小嬋也不錯,五天時間就基本掌握了四則運算的基本法則,乘法口訣也背熟了。

    陳操之出了一道題「今有黃金一斤,直錢一十萬,問一兩直錢幾何?」

    小嬋、宗之、潤兒各列豎式,三人全部答對:一兩黃金值六千二百五十錢。

    宗之、潤兒雖然學會了,但還不知道這個籌算能派上什麼用場,小嬋最快活,下月跟著來福去收麥租時就輕鬆了,自去把以前的帳簿取來一一用新方法運算,果然又快又準。

    陳母李氏也來看兩個孫兒和小嬋學籌算,搖著頭笑道:「丑兒這籌算術哪裡學來的啊,娘可從來不知道你還學過這個?」

    陳操之便推說是在初陽台道院看到的一本古算經,從那裡學得的。

    五月二十六日傍晚,冉盛風塵僕僕地回來了,冉盛與來德是本月十一去的吳郡,前後才半月,怎麼就他一個人回來了?

    冉盛臉膛曬得黑裡透紅,長途趕路歸來,絲毫沒有疲憊之感,依舊精神如虎,接過荊奴端來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一氣,然後向陳操之稟道:「小郎君,我和來德哥起早摸黑的趕路,每日步行一百里,第七天就趕到了吳郡,到太守府求見陸太守,呈上小郎君的書信,陸太守說名醫楊泉已於半月前回揚州了,當即寫了一貼,派陸府管事與來德哥一起去揚州請名醫楊泉,因揚州來回要費些時日,所以陸太守就讓我先回來告知小郎君一聲——小郎君,這是陸太守的回書。」

    陳操之看了陸納的回信,心裡甚是感激,想到陸葳蕤,心裡又有些不安,問冉盛可曾見到陸氏小娘子?冉盛道:「未曾見到,可能是在華亭吧,可惜我這次沒走華亭那條路,不然應去告知陸氏小娘子一聲,要不我明天再往華亭一趟?」

    陳操之忙道:「不必不必,小盛辛苦了,好生歇著去吧。」

    陳操之見母親這些日子身體還好,雖然照樣睡眠淺、容易心悸,但並未有日趨嚴重的苗頭,也就不急,靜等楊泉到來,支愍度大師說得對,楊泉是專門行醫的,見多識廣,讓楊泉來為母親診治也可與支愍度大師診斷的結果相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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