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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百章 四石蜃景 文 / 花清晨

    第一百章四石蜃景

    一路上,我壓抑的情緒無處宣洩,路遇幾個巡視的弟子,不顧他們的愕然,奪過其中一人手中的劍,便往平日裡練劍的樹林裡衝去。

    為什麼我這麼霉?為什麼我這麼衰?為什麼我想做什麼事都那麼難?一次又一次,我哀怨我的命運,每一次給我的打擊,都是痛苦難言,我當真是只萬年不死的小強嗎?眼下好不容易才舒心些,又是一次重重的打擊,我被人莫名其妙地下了什麼血咒,成了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

    是誰給夏之洛下的血咒?究竟是誰?

    我將滿腔的憤懣全發洩在那片花草樹木上,什麼蝶影劍,什麼司神劍,什麼亂七八糟的劍法,嘶吼著一股腦地全部都使出來。直到自己筋疲力盡,棄了劍,舉起沉重的步子往自己的屋子裡走去。都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寢室的,無力地將自己摔倒在床上,我再也抑制不住,趴在被上,將頭深深地埋進被子裡痛號起來,嗚嗚嗚……

    「洛,你醒醒,怎麼這樣趴在這兒?」

    朦朧中,我被熟悉的聲音喚醒。我睜開眼,已是掌燈時分,尋回來了。

    他憐惜撫起我,溫柔地道:「怎麼了?夜夫人?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什麼事又惹得你不開心了?」

    我緊張地抬手欲抹眼淚,才發現淚痕早已干,連忙應道:「沒什麼。」

    「真的?」他挑了挑眉,單手抬起我的下頜,與其相視,不容許我躲避。

    「真的。女人家嘛,總是多愁善感,什麼風花雪月的事都可以惹得自己哀愁一下。」我強顏歡笑。

    他很不給面子地譏笑了起來,戲謔道:「夜夫人懂得風花雪月了,不簡單。」

    「難道夜先生比夜夫人更懂得風花雪月?」我死死地盯著他的黑眸,他要敢給我說他經常風花雪月,我鐵定一掌劈了他。

    他嬉笑地一把攬過我,抱我坐在他的腿上,將臉埋在我頸間的髮絲裡,在我耳邊輕語呢喃:「夜先生只懂得和夜夫人風花雪月。」

    「貧嘴。」我輕輕地拉離了些距離,忍不住地開了口,「夜……你喜歡孩子嗎?」

    「當然喜歡,怎麼了?」他抬起頭,微瞇著眼。

    是的,他對開心疼愛有佳,對追憶呵護倍至,怎麼可能不想要孩子呢?倏地,喉嚨間就像堵了一塊鉛似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哦,沒什麼……」我咬了咬唇,便沮喪地倒在他懷裡。

    半晌,他扶正我的身體,與我相視,聲音溫情綿綿:「洛,我想我們眼下不太適合要孩子……」

    我詫異,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倘若讓自己的骨肉也遭受和自己同樣無邊的痛苦,我們都不會願意見著的。」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溫情如春風化雨,但終究難掩和我同樣的痛。

    我真的好想大哭一場,告訴他,不是我們暫時不能要孩子,而且我根本就不能受孕,但我只能拚命地壓抑著不說。

    「嗯。我們不是還有開心和追憶嗎?兩個小東西又貼心又乖巧。」我依在他的懷裡哽咽道。

    「嗯。」他輕聲應著。

    「等你的事辦完了,我們去雪山,好不好?突然很想去那裡。」

    「好。」

    自從血咒的事後,連著很多日子我都不開心,用一個優美的詞語形容自己就是鬱鬱寡歡。

    從古到今,女人無法生育是一個致命的傷。金碧皇朝不似我瞭解的那些歷史朝代,在這裡,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男人也可以終生只愛一個人,只有一個妻,但「七出」卻是鐵一般的例律,照樣可以將人壓得透不過氣來。

    即便我是個現代人,但我也是個傳統的現代人,始終無法接受不能受孕這個事實。木木一再地開導我,不是不能受孕,而是受孕的幾率比較低,但我仍控制不住自己去亂想。

    按照與木木的約定,憑著記憶,我將司神劍法的一招一式舞了出來,由開心繪畫記錄。為了防止我憑記憶舞出的劍法與真實的司神劍法有出入,我對木木以識相告,我並非星宿門的人,也未曾腳踏實地一招一式真正學過此劍法,只是幼時曾見我娘練過這套劍法,若是木木或是他人今後在修煉此劍法,發現有些什麼不妥,切記莫要強行練下去。

    望著木木對我越來越好奇的怪異神情,我只覺得無奈,似乎她對我娘的興趣要勝過我手中剛繪好的這本司神劍譜。

    舞完這套司神劍法,我異常疲憊,再加上心累,只想回去蒙頭睡覺,將司神劍譜丟給她,我便轉身走了。

    其實我一直是在自欺欺人,什麼事都瞞不過尋的眼,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那晚過後,他對我的態度溫情更勝以前,就好比當年他知曉齊哥非禮我一般,無論他是否失憶,他總是默默地以他的方式來安慰我,不曾捅破那層紙而已,否則,我將情何以堪。

    天氣悶熱,我卻將自己蒙在被子裡,因為我不想自己軟弱的眼淚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裡。

    忽然,追憶輕聲細語地在外屋叫喚我:「大叔,你在睡午覺嗎?」

    我急忙擦了擦眼淚,坐起身,道:「追憶,快進來。」

    追憶害羞地走進裡屋,來到我的床邊,怯生生地問::「大叔,你不開心嗎?這幾天都很少見您陪追憶玩了。」

    我微笑著一把將她抱坐在床上,點了點她可愛的鼻頭,說:「沒有,洛姨只不過是每日練武練得有些累而已。」

    「哦,這樣啊,追憶以為大叔不開心呢。追憶特地送天眼石來給大叔的,大叔看了一定會喜歡的。」追憶從腰間的香囊裡倒出一條精緻的手鏈,遞至我面前。

    我熱淚盈眶,她雖然只有五歲多,卻是多麼的善解人意。雖然她口中仍是喚我為大叔,可在她的心裡,卻很明白我是女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是女人一定會喜歡這種漂亮首飾之類的東西,見著了自然會心情愉悅。

    「謝謝你。」我接過那手鏈,一串很別緻玉石手鏈,除了那塊玉石,手鏈的其餘部分採用的是黑玉髓,黑中發亮。

    倏地,中間那塊具有渾然天成色彩的天然玉石奪去了我的目光。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石相交,乾坤扭轉,一統天下。

    上次在竹林內,我曾戲言我可能會走狗屎運地遇到那第四塊石頭。望著眼前這塊被追憶叫做天眼石的玉石,泛著青黑色妖異的色澤,與那三塊如出一轍,這不是青龍石還會是什麼?

    「我……」我激動地張了張嘴,都不知道用什麼詞語來表達現在的心情。

    說我霉吧,我想這天下沒人比我再霉,說我衰吧,我想這天下沒人比我更衰,但是這四塊石頭居然讓我給撿著了,我這算是霉還算是衰?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將要由我這個無敵衰神來揭露了。

    此等驚喜將我前幾日的陰霾情緒一掃而光,我因激動而顫聲道:「追憶,你這條手鏈是哪裡來的?」

    「是木木姨送的。」追憶嗲聲道。

    「她送你的?」我十分驚訝,那個鐵母雞何時變得這麼大方了?

    「嗯。」追憶點了點頭說,「昨日,我在木木姨的藏金閣裡玩耍,那裡面好多金銀珠寶哦,看得追憶眼都花了,木木姨指著其中一堆珠寶對追憶說,有喜歡的儘管拿走。追憶很貪心地就挑了兩樣,追憶想大叔應該會喜歡這條手鏈。」

    「喜歡,洛姨非常喜歡。」我在追憶臉頰上親了一口,興奮道,「走,陪洛姨上木木姨那兒。」

    當我拿著那條手鏈,問木木它的來歷時,她的回答更讓我訝異。

    「哦,你說這條天眼石手鏈哦,是五年半前我在效仿死老頭四處遊山玩水,在青龍國邊境,救了一個因醉酒而落海的男人,這是他的醫診金。」木木輕鬆地道。

    五年半前?青龍國?醉酒落海的男人?

    為什麼我的第一直覺告訴我她所說的那個因醉酒而落海的男人是花清晨?

    「木木,你可記得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子?」我小心翼翼地問。

    木木一邊弄著藥材,一邊回答我:「嗤,這哪能記清,記憶中是一個鬍子邋遢的男人,不過當時我也差點被他給氣死,看完診後居然賴賬不付銀子,與他言語衝突了之後,差點打起來,一不小心撕了他的衣襟,從中落出這個手鏈。不過,我沒搶哦,是他自己氣憤地扔給了我,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怎麼?你認識他?」

    唉,算了,要知道那男人是誰幹嗎?與我何干?

    「沒有,只是好奇。」我急忙道。

    「不過我倒沒想到那男人竟然把青龍石當診金,他還真是大方。」木木輕嗤。

    「它真的就是青龍石?」從木木的口中證實那是青龍石,我當下大喜,不過她知道這石頭的來歷,竟然亂丟,還送人?當真寶貝太多了。

    「我對那幾塊破石頭沒興趣,有時間找那四塊破石頭,不如多賺點錢。你放心,送給追憶了,我自是不會收回。」她淡淡道。

    「哦,謝謝你。」

    從黃金屋裡出來,我一路想著得和尋好好研究一番這四塊石頭究竟有什麼秘密。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條手鏈,回到屋內將司行風丟下的白虎石項鏈翻出來,又向追憶索要了頸上的朱雀石項鏈,拿下我發間的玄武石金簪,興沖沖地去找尋,我要告訴他這個令人振奮的喜訊。

    當我激動地跑到練武場,瞧見尋、衡成以及蝶宮地位崇高的天地乾坤四位護法長老正在切磋。衡成眼尖,最先瞧見了我,對我曖昧地一笑,便收了劍。

    尋回頭瞥見我,對衡成和那幾位長老點了點頭,便往我這來兒,勾唇一笑,道:「洛,怎麼會來這裡?」

    見他滿頭是汗,我掏出絲帕幫他輕輕拭去,便踮起腳尖俯在他耳邊輕聲道:「那四塊石頭我集齊了,想不想看看天下人人矚目的秘密?」

    尋與我四目相對,挑著眉,臉上浮現一抹異樣的笑容:「你確定?」

    我翻了翻白眼,道:「什麼確定,喏?你看。」

    我小心翼翼地將那四樣東西捧到他眼前,他瞟了一眼,不以為然。

    臭男人就喜歡裝腔作勢,我收了四樣東西,佯裝生氣:「哪有人像你這種態度?嗤,明明好奇得要死,還裝?愛看不看!」

    他輕咳了幾聲,以掩笑意,開口道:「唔,稍待片刻。」說完,便轉身朝衡成及幾位長老方向走去,交代了一些事後,便又向我走來。

    我興奮得像個小孩子,拉著他的手就跑,道:「快點,快點,走快點嘛。」他無奈的表情好似他是一隻被我強行硬拖著的可憐小狗。

    我們將研究的地點鎖定在了最佳賞景區的戲蝶亭內,我用劍將青龍石、白虎石和朱雀石分別撬了下來,最難搞的嵌入式玄武石交給了尋。當四塊顏色各異的石頭擺放在我們面前,我圍著它們轉悠了n圈,折騰了n次,也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

    「哎呀,這是四塊什麼破石頭,不是說什麼四石相交,乾坤扭轉,一統天下嗎?你看我,四個石頭橫放、豎放、交叉放、疊放、相撞,甚至對最光照都照過了,怎麼一點反映也沒有?」我憤懣不平,懊惱地亂抓頭髮。

    尋拉我坐下,安撫地拍拍我的手,氣定神閒地道:「洛,不急,坐下來慢慢研究。」

    他執起青龍石仔細地看了又看,一雙劍眉深鎖,緊緊地抿著嘴角,半天不語。

    「夜,你說這四塊破石頭會不會要吸取什麼午夜的月光,尤其是八月十五那晚子時的月光才能引動?或許要什麼咒語之類的?」我雙臂撐著石桌想著午夜月光咒語,尋對我的提議僅挑了挑眉,言下之意就是沒什麼不可以。

    倏地,我正了正身,雙手擺出金剛指,口中唸唸有詞:

    「午夜最純淨的月光啊,透過世間萬物的縫隙瀉到四神之石上吧,沉睡了千年的妖靈們請快快甦醒過來吧,你們的主人在召喚你們。」

    「芝麻開門!」

    「賜予我力量吧,我是洛寶!」

    「波若波若密!」

    「熊的力量!狼的耳朵!鷹的眼睛!豹的速度!快點相交,快點相交!」

    「夜,有沒有扇子?沒扇子我用樹葉子也行,轟嘛咪嘛咪轟……」

    靠!我裝神弄鬼地召喚了半天,阿里巴巴試過了,希曼試過了,月光寶盒試過了,就連那最沒形象的濟公造型我也擺過了,為什麼那四塊石頭仍是一動不動?

    「神啊,請多給我一點時間吧。」

    我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很不雅地一屁股坐回了石凳上。

    這時,我正好瞥見尋正以異樣的眼神盯著我看,最終他忍不住地爆笑出來,道:「你真的很有做巫師的天分,哪裡學來的這些招式?」

    笑,還在笑。可惡!我伸手便蓋住他大笑的嘴巴,咆哮著:「捂死你,捂死你,捂死你,叫你再笑。哼!」

    他笑著將我的手拿下,親吻了幾下。唉,真是敗給他了,對他我總是沒轍。該死的四塊破石頭,什麼四石相交,乾坤扭轉,一統天下,我看分明是那些放出流言的人在耍人。

    我惱怒地用力抓起玄武石,負氣地砸出去,豈料,這破石頭的稜角鋒利無比,一不小心,我的手掌心被劃傷了。

    「啊,痛死了,流血了。」我鬼叫著。

    「唉,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尋心疼道。

    他抓著我的手未待有下一步的動作,我又尖叫起來:「不能浪費,快吮乾淨。快點啦,你那是什麼便秘表情,我這次又不是故意的。快點,每一滴可都是千金難求啊。」

    「唉,真是服了你。」尋一邊心疼地歎息,一邊將唇覆上我的掌心細細地吮著。

    嘎嘎嘎!太好了,又能讓他嘗我的血了。

    呃?滴汗,我這想法貌似很變態。

    我正偷樂著能為尋獻血,驀地,我睜大眼睛盯著他的身後,我剛才扔落玄武石的地方正閃著奇光異彩。倏地,一束青色的光芒直衝雲霄,我驚愕地顫聲叫著:「夜,你快看,你快看,那破石頭髮光了……」

    尋停止了吮血,轉頭望向他身後方向,同樣被那奇異的青色光柱震住了,此時,那顆被我亂扔的玄武石竟緩緩地朝北方浮起,閃著耀眼的光芒。

    這破石頭被引動了,為何突然會這樣?我們做了什麼?難道是……

    想至此,我抓住尋的肩頭激動地大叫了起來:「我知道了,要引動這四塊石頭,是要用血的,方纔我的掌心被它劃傷了,我流了血,它才被引動的,血,我正好還有。」

    尋深皺起眉頭,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不肯鬆手,他不願讓我再流血。我知道他心疼我,但既然讓我知道了引動這四塊石頭的方法,我豈有放棄之理?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引他分神,我抽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三滴血分別滴在了青龍、白虎和朱雀三塊石頭上。

    我的想法是正確的,只見一柄青藍色的光柱也衝上了雲霄,隨著一束白色和一束紫色的光柱也跟著升起。四塊石頭按著所代表的方位一一浮起,漸漸地,四塊石頭相交在一起,四色光柱由四個方向漸漸溶入在一起,匯聚成一股強烈的光束直衝雲霄,頓時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連那縹緲的白雲也都消散了。忽然,那光束猛地炸開來,從天而降,形成一個巨大的光輪,將我和尋籠罩在其間。

    為什麼我越看這情景越覺得可怕?難道乾坤扭轉,是要將這時代給毀了嗎?我害怕地下意識裡往後縮了縮,一個趔趄正好跌進尋的懷抱裡,我死命地抱住他,但仍是睜著雙眼不死心地偷看。

    這時,奇跡又一次出現了。

    眼前突然聳立起亭台樓閣的幻影,顯得那般變幻莫測,宛如仙境,隱隱約約還有女子嬉笑的聲音。我與尋面面相覷,這似乎是海市蜃樓,怎麼會出現在蝶宮的上空?

    「娘,洛兒要玩飛飛。」

    一個美婦人將一個只有幾歲大的女孩抱起,一個縱身身姿輕盈地飛上了那屋簷。當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我震驚地摀住了嘴,那是幼年時的夏之洛和她的娘洛吟心。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看清了洛吟心的面容,若不是我知道那是夏之洛的娘,我會以為那是現在的我,兩個人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接下來的每一個情景片斷都讓我屏住了呼吸,每根神經都被牽起,我和尋聚精會神地盯著那蜃景觀看。夏之洛僅有的幾年童年歡愉時光,夏之洛與尋的初遇,夏之洛對尋的深情,夏之洛的狠毒心腸,夏之洛在新婚被尋拋棄,直到夏之洛撞頭暈了過去……

    隨著往事一幕幕飛逝而過,尋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難看,雙臂在不知不覺中緊緊地擁住我。

    為什麼會這四塊石頭相交在一起會出現這些蜃景?自從來到蝶宮,我都不敢再提及過去的事,望著尋蒼白的面容,我好怕他再吐血……

    他之前眼裡露出的一絲詫異之色,隨即慢慢褪去,神色凝重地望著我。我含著淚張了張嘴低聲輕喚:「夜……」

    他的唇輕輕掀了掀,未曾吐出隻言片語。

    「嘀——嘀——」

    那蜃景竟然還沒有結束,猛然間聽到這久違了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那一瞬間,我的身體僵住了。我難以置信地回首望向那蜃景,再次驚愕地張大了嘴,心臟狂烈地跳動著,一緊一縮,眼前的景象比剛才的更讓我抑制不住情緒,一時間眼淚忍不住地撲簌簌流了出來。

    那個流光溢彩、金錢需要遍地費力找的世界,那個高樓大廈到處聳立的世界,那五彩斑斕霓紅燈閃爍的世界,那個汽車鳴笛聲暄鬧叫囂不止的世界,那個讓我曾經一直想回去經歷了六年的時間不得不放棄的世界,如今正真實地呈現在我面前。這蜃景裡的一切才是我的,那張惦念了六年日漸模糊的面容才是我的,清湯掛面凌亂不堪的長髮,一副半夢半醒的懶散樣,身著一套幼稚無比的多來a夢無袖短褲睡衣,光著胳膊露著大腿,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拖著地……

    我的家,我的童年,我的學業,我的事業,我的初戀……這一切的一切都誘引著我離開尋的懷抱,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前方那顯現的一團光暈宛若一道拱門,是不是就是通往我回家的時空之門,我要觸摸我的過往,我要觸摸屬於我的一切……

    「洛,你要去哪裡?你做什麼?」身體忽然一暖,我被包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尋沙啞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他的黑眸裡滿是惶恐,緊抓住我的雙手骨節處已泛了白,在對上我眼眸後雙手又鬆開,但隨即又緊扣。

    「我……那是我……那是我的家……」我緩緩抬起頭,望著尋緊緊抿著的嘴角,好奇而堅毅的眼眸裡卻不肯洩漏一絲絲沮喪與失落。

    我想幹嗎?我想要回去看一看疼我愛我的父母,我那溫暖的家……

    景像在瞬間又變了,蜃景中的我發了瘋一般地衝出家門,老媽和老爸焦慮地衝了出來深情地召喚我回家,還有那兩個莫名其妙口口聲聲稱是我親生父母的人也跟著衝了出來。

    「爸!媽!爸!媽!」我從尋的懷中掙扎開來,高聲呼喊著老爸老媽,欲衝向那蜃景,攔住老爸老媽,告訴他們我還活著,我要知道我死了之後老爸老媽活得怎麼樣了。

    剎那間,那輛尼桑天籟就像我記憶中的情景一樣,正向現在的我飛速地衝撞了過來。「砰」的一聲巨響,我下意識地以手遮眼,抑制不住內心充滿的恐懼和驚怒,閉著眼拚命地搖著頭揮著手,歇斯底里地吼叫出來:「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該死的尼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洛!你冷靜些!你冷靜些!那是蜃景,不是真的。洛!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尋抓著我的肩不停地搖晃著我,試圖將我從過度的怯懦驚惶中搖醒。

    我回過神,顫著聲激動地對他道:「夜,那不是蜃景,那是我,那才是真正的我。當初要不是我不長眼地不看路,我就不會借屍還魂,你看到的那個被車撞的人才是我。我可能能回去了,我終於找到能回去的路了。你看那道門,它一定是時空之門。四石相交,乾坤扭轉,不正是這意思嗎?一統天下,我們那個時代的武器異常先進,不要說是那四個小國,就算是平了這時空都可以。夜,六年了,我終於能回去了,我要回去看看爸媽他們怎麼樣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不知他們能不能撐得過去,尤其是媽媽……」

    尋垂首望著我,一言未發,眼眸幽深,神色慘然,那深鎖的劍眉顯露了他內心無比的倉惶。

    我未理會他的異樣,推開他便往那時空之門走去,但未走幾步,我的身體卻被狠狠地納入他結實的胸膛。尋的雙臂緊緊地擁住我,下頜抵在我的發間,他的聲音宛若寂寞的風迴盪在山谷裡,茫然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洛,那都不是真的,那全是蜃景,是你憑借你的思鄉之情所產生的幻景……」

    「不是的,夜,那全是真的,是真的。」我不知所措地打斷他。

    「洛,你有沒有想過,你回去了也許就無法再回來,或許你的那個時空早已不存在了呢?」他的雙臂加深了力道,我困在他的懷裡不得動彈,不解地抬著頭與他對視,他的眼眸閃過一絲絲痛楚,啞著聲音,甚至在我聽來那是在哀求,「洛,不要離開好嗎?留下來,無論怎樣都不要離開,好嗎?倘若你真的想要走,能否……在我走了後……」

    我及時地以手掩住了他的唇,驚慌道:「不許亂說話,你已經喝過鳳凰血了,不會有事的。你不用擔心,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的家鄉嗎?我們一起去,有了這四塊石頭,我們還可以再回來的,不是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若那並非是你所說的時空之門呢?若是一去不返呢?」尋在憂慮,他在怕失去我,

    我執起他的手,抬頭謙和地笑道:「夜,你多慮了。」

    「洛,你有沒有想過……」尋忽然頓住了不語,雙眸盯在我的身後。

    可是當我驚奇地再次回首看清那蜃景時,猛然瞪大雙眼,我之前的那些想法果然是天真的。

    為什麼?為什麼它沒有告之我父母的現狀?為什麼在我撞車之後又換了景象?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奇怪的異象?高聳於天的高層建築物密集得如春雨過後的春筍一般,之前各款各類在馬路上奔馳的汽車已被眼前這在空中不停穿梭的飛行汽車所取代,人們穿著的服裝變得更加怪異,所有的事物全是智能一體化。那個到底是真人還是機器人?這是電視台在播放第五元素嗎?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這些異景並未消失,而我也確定這不是在播放第五元素。最終有一樣事物讓我徹底絕望了,那幢高層建築頂樓豎立的電子時鐘,所標示的時間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2187年4月6日北京時間11時57分15秒。

    目瞪口呆地望著這群車亂飛的蜃景,我的喉嚨咕咕作響,這蜃景是要告訴我什麼?我借屍還魂了,在這裡才還魂了六年,而我那個世界卻過了一百八十年,三十比一,那也就意味著老爸老媽他們也作古了嗎?他們不在了……

    不!怎麼可以這樣?我虛弱地往後跌去,身後那溫暖的懷抱再次接住了我。

    「為什麼?為什麼這四塊破頭相交還會出現這種景象?不行,我不相信,我要回去看爸媽,我要回去。」

    恍惚間,我看見之前那顯現的一團光暈拱門,卻不知為何越顯越小,初見時約莫能容下兩個人的身型,而此時縮小到僅能容下一個孩童的身子。那時間一直都在走,2187年4月6日北京時間11時59分49秒,那秒針只要往前動一下,那光暈就縮小一下。難道那所謂的時空之門要關上了?

    不要,我還不知道爸媽怎麼樣呢?不要關上,不要關上……

    我沒有任何猶豫,猛地推開尋,往那光暈奔去,時間停住,不要走,讓我回去。

    「洛,你回來。」

    當我衝上那時空之門,那指針卻無情地指向了12時。

    「啊——」我的身體受到了一股強勁之力的撞擊後被彈了出來,我感覺我的五臟六腑都在翻滾,身體失了重心往後摔去。

    「洛,你怎麼樣?沒事吧……」尋及時地接住了我,他托著我,臉色因驚慌失措的恐懼而變得慘白,他急切地問我,「洛,你怎麼樣?你說話,你說話呀……」

    「我……好痛……」我痛苦地在他懷中呻吟。

    「洛,你忍著,讓我看看。」他的手指探向了我的脈博。

    我的身體情況不是我所關心的,我在意的是那時空之門。望著蜃景的方向,沒了,什麼都沒了,蜃景沒了,光暈沒了,四道光束沒了,那四顆石頭從天而降,不規則地散落在了我們的腳邊,又如之前一樣閃著獨特異樣的光芒。

    「為什麼……為什麼……」我強忍著痛,掙扎著,費力地去撿那四塊石頭。

    「不要動,你這樣還管那幾塊石頭做什麼?」他竟然吼了我。

    我無情地甩開尋的手,冰冷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你知不知道?我爸媽生死未明,你放開我!」我無視他眼中受傷的痛楚,忍著痛,不顧一切地又弄開自己手掌心的傷口,將血灑上去。

    「你在做什麼?」他橫眉含怒的目光讓他看起來好可怕,他強行地將我的手拉回。

    「為什麼?為什麼它們都不發光了?夜,為什麼它們這次不發光了?為什麼?」我手足無措地盯著他追問,我期待的奇跡為何沒有再出現?

    他不理會我的茫然,嘴角噙著一絲不易覺察的苦笑,眼眸裡流露出柔和的光芒,從懷裡摸出一瓶創傷藥膏,為我細心地抹上,又逕自撕了身上的衣服將我的傷口仔細地包紮好。

    「我不要包紮。」我失去理智地扯開那布條,揪住他的衣袖尖聲叫著,「為什麼它們不發光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他之前眼眸裡露出一絲的喜色,在聽到我的話後隨即慢慢褪去,靜靜地凝神看了我許久具,神情迷離卻看不真切。

    「夜,你告訴我,為什麼它們不發光了?夜,我真的想要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夜,你不要這樣,你說話啊。」

    「好,既然你的血不行,那麼,就用我的血來試試。」他勉強地輕輕一笑,嘴上雖這麼說,眼眸裡卻掩藏不住那抹痛楚和無奈。

    他單手抓過那四顆玉石,緊緊地握在手中,明亮的雙眸不曾從我的臉上移開,那灼熱的目光沒有一絲閃爍,沒有半點動搖。他的臉上露出一抹妖冶的笑容,直到一滴灼熱的液體滴在我的手背上,我才覺察到他的異樣。

    「夜……」

    我倉惶地用力掰開他的手,驚愕地看著那觸目驚心的鮮血順著他手掌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我純白衣裙上。

    「你……」我瞪大了雙眼凝望著他,噙著淚光,滿滿的不敢置信,他竟然用內力將那四塊石頭硬生生地給捏碎了……

    「唔……」一絲血跡又從他的嘴角處溢出,隨即一大口黑血噴了出來,他的臉色又變得驚心的煞白,整個人宛若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往下倒去。

    「上官!上官!上官!」

    我驚恐地狂叫著,他又一次在我的面前合上了眼。這一次,我真的好怕,我好怕他再也醒不過來,永遠地離我而去。剎那間,眼淚宛如斷了線的珍珠洶湧墜落……

    「上官,我沒有要離開你……」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爸媽,和他們說清楚我還好好地活著……」

    「你醒醒,我不走了,求求你睜開眼……」

    「上官,我求求你睜開眼,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

    「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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