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關中謠 第二十節 分化 文 / 莊不周
第二十節分化
曹沖哈哈大笑,頜首說道:「你說的話既在理,也不在理。我對世家並無偏見,只要他們願意合作,我當然不會拒絕,而且是舉雙手歡迎。可是,如果他們想獨佔仕進之途,以他們的那些師法、家法把別人擠在一邊,那也是不行的。讀書人當然是國家的精英,可是精英也分很多種的,不是只有讀儒家經典的才是精英,才有資格參政議政。劉仲玉、韓公至(韓暨)經書不熟,可是誰能說他不能當官?你去問問蔡都督和嚴都督,經他們改造過的戰船是如何的犀利,把那個錦帆賊打得影子都找不著了,江東的百戰水師節節敗退。張文敬(張奮)的攻城大車,在攻克會稽城的時候起了多大作用,少死多少人?你再去問問,謝異公(謝奇)這幾年把產量提高了多少,生產的糧食能多養活多少人。劉仲玉、韓公至做不得官?張文敬做不得官?謝異公做不得官?我看他們完全可能做得尚工令、將作大匠、大農令這類的官嘛。」
曹衝回頭指了指龐統說道:「我府中的人,不管是誰,不管是不是精通經術,只要於國於民有利的,都會有合適的位置。元直,人為什麼比動物聰明?就是因為人吃五穀雜糧,葷素配合,如果有人一輩子只吃一種東西,他能活得好嗎?再說人體吧,手有手的作用,腿有腿的作用,各司其職,相互配合,才能是個健康的人,國家也是如此,士農工商,缺了哪一個也不行。坐而論道的當然要有,可是只有坐而論道的,這國家還能成為國家嗎?」
周不疑也笑了,他衝著曹沖擺了擺手:「倉舒,你說的,我都能理解。可是現在的情況是,世家大族手裡還掌握著最多的人才和物資,你的新政在襄陽是培養出了大批人才,可是畢竟時間還短,光是你控制的四州所需的官員,就已經遠遠超過書院現在能提供的,更何況其他地方。青兗豫徐諸州,還是以世家大族的人才為主,丞相府中的人中出自那些地方的人不在少數,至少目前來說,還是一股不可輕視的力量,特別象路粹這樣的近臣,在某種程度上還是能左右丞相大人的心思的。江南四州,只有荊州和益州的實力強一些,揚州略差一些,至於交州,幾年之內還只是負擔,不是助力。」
周不疑緩緩道來,神情輕鬆而自然,一點也沒有以前一提到這些問題就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沉穩的氣度中自有一番自信:「我並不是反對你的新政,我只是提醒你要小心一些,不可大意。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還要看現實情況,制訂切實可行的實施辦法,只有能推行下去的制度,才有可能是好制度。現在你到了關中,關中與襄陽的情況有不同之處,這裡的世家要多得多,勢力也要大得多,你要想成大事,就要跟他們處好關係,先把西涼平定了再說。否則的話,只是欲速則不達,受挫還是小的,弄不好還會招致大敗。」
曹沖笑著點點頭:「這個我心裡有數,新政在荊州實施了幾年了,有些成績,也有些教訓,現在在關中實施,當然希望效果會更好一些,所以我才催著你盡快把那些書籍搞出來。襄陽不過是個郡治,長安可是兩京之一,長安分院,理應要比襄陽書院更要好一些,將來有可能的話,還會成為全國頂尖的學院之一。你的山海學院,也將成為我大漢的莘莘學子睜眼看世界的一個窗口,正如虞仲翔、陸公紀他們手中看天的望遠鏡一樣,打開一個更寬廣的眼界。」
周不疑聽他說到了山海學院的重要性,鄭重的點了點頭,躬身拱手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你給了我這麼好的條件,這麼大的支持,我如果不做出點成績出來,怎麼能甘心。」
曹沖笑了,他站起身來,走到周不疑和曹憲身後,兩手按在他們的肩上,輕聲笑道:「學問是要好好做的,可是也不能光顧著做學問,老夫人盼你盼了五六年,終於把你盼回來了,可不是把你盼回來了就了事的,你已經二十五了,也該抓緊時間,生幾個兒子丫頭的,讓老夫人抱抱了。要不然,我下次到你們家去還得吃老夫人的埋怨。」
周不疑和曹憲相互看了一眼,臉都紅了,暗自埋怨曹衝開玩笑不分場合,這裡還有龐統呢,怎麼能說這些話。他偷眼看了一眼龐統,卻發現龐統根本不覺得奇怪,一副習已為常的樣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這才放了心。
曹沖八卦還沒完,他回頭看著洋妞戴安娜笑了:「我聽說混血兒是最漂亮的,你生的兒子給我做女婿,生個女兒給我做媳婦,可不能耍賴。」
戴安娜滿臉通紅,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曹憲聽了,白了曹沖一眼,站起身來拉著戴安娜出去安排飯菜了,孫尚香也跟著跑了出去。周不疑卻是長出了一口氣,他把戴安娜納為妾,一直生怕會被別人歧視,特別是生出來的小孩會被別人罵雜種,到時候嫁娶會有問題,沒想到曹沖先把這個問題給解決了,看他那樣子,似乎還對這種混血兒頗感舉。
屋子裡只剩下三個男人,曹沖看著三個女人的背影又笑了一會,這才回過頭來對龐統說道:「士元,你兄弟寫信來,有沒有說到臧宣高是什麼態度,可別給他惹出什麼麻煩,惹來殺身之禍。」
龐統見他關心龐林的安全,心裡很感動,他連忙回道:「將軍放心,士茂寫這封信臧宣高是知道的,發出來之前還特地給臧宣高說了一些信中的內容。臧宣高雖然和將軍沒有見過面,但他配合將軍行動過,對將軍印象不錯,而且這個人做事很穩重,他不會把自己吊死在鎮東將軍那棵樹上的。」他頓了頓又說道:「再者私人書札往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士茂寫信給我,我們這裡也有人寫信給鎮東將軍,要不然鎮東將軍也不會那麼快知道關中的戰事了。將軍,你也不可不防啊。」
曹沖點了點頭,示意龐統放心,他自有分寸。他對司馬懿的提防心理可能還出乎龐統之上,司馬懿給曹丕寫信,他豈有不知之理。不過正如龐統所說,你總不能不准人家寫信吧,以司馬懿的聰明,他也不會在信裡留下把柄。
「臧宣高是個人才,士茂在徐州也呆了不少年了,這次如果真的打遼東,就讓他們好好打,爭取立個大功,關中平了,遼東可能就是有限的幾次大戰了,機不可失,時不在來,對年輕人來說,要想升職,什麼也沒有軍功來得快。」曹沖看著龐統說道。
龐統心領神會,連忙點頭應是。
曹沖在長安逗留了兩個多月,趁著春耕前的空閒時間,他和鍾繇等人安排了新政在關中的實施步驟,針對襄陽的一些經驗和關中的實際情況,聽取了京兆尹鄭渾、馮翊太守邢顒和扶風太守趙儼等人的意見,對新政的內容做了相關的調整,最大的改動就是根據關中目前人口缺少,耕地豐裕的特點,削減了商業的優惠,把農業放在了第一位,把新農具有生產,新耕種法的推廣放在第一位,而關中原有水利設施的修復也成了鄭渾等人的工作重點。隨著三萬多士卒以及一萬多官奴婢的到來,他們手中有了一定的人力,鄭渾提議,一萬多官奴婢實施半賣半獎的政策,對耕作努力、訓練認真的士卒優先供應。
曹沖對這種把婦女當貨物賣的做法不太贊同,可是他看到與會的人都沒有異議,連旁聽的蔡琰、曹憲等人都沒有說話,甚至平時最囂張的孫尚香都沒有表示任何反對意見,也就把自己的想法嚥回了肚子裡。他可不想標新立異提出什麼男女平等之類的言論來,被人當作怪胎。
三萬多士卒裡面雖然有些是成了親的,但光棍還是佔大多數,一萬多官奴婢根本不夠分配,曹沖一心想把這些上好的勞力和兵源留在關中,當然不希望他們打光棍,於是派人到附近的州郡招攬流民,特別是婦女,反正大漢朝的風俗對再婚這種事根本不在乎,何況那些士卒大部分都是窮人,根本娶不起老婆,更沒有條件去奢望娶個黃花大閨女了,有個女人就行,管她是癩子還是禿子。但是讓曹沖意外的是,這些人對招來的羌人、胡人婦女,卻不約而同的表現出了排斥,很多人覺得,娶個胡人做老婆,比打光棍好不了多少。
這個時候曹沖才從鄧展的老婆環兒嘴裡知道了呂布的一些故事,呂布的老子是并州漢人,而他的老娘卻是個匈奴人,人高馬大,給了呂佈一個好身板的同時,也給了呂佈一個抹不去的污點:他是半個胡兒,即使再英雄,那些世家大族也看不起他,當年王允雖然要借助他除去董卓,但王允從底裡就沒把呂布當成自己的同道,只不過把他當成個武力奇高的打手而已。
曹沖有些惱火,他誘惑孫尚香從招攬來的一千多羌胡女人中挑了二百身體素質最好的女人,擴充了她的女衛,天天帶著這些羌胡女人去操練,而且還跟那些士卒們一起操練,在裝備、伙食上處處刻意的保持著平等。孫尚香開始對那些羌胡女人也不太看得慣,可是她眼饞這些女人良好的身體素質和頗為不錯的騎術,以其那種殺伐果斷的性格,再加上這些曹沖對這些女人許諾了,如果她們能通過考核,成為正式的軍人,就給她們自由,到時候不是男人來挑她們,而是由她們來挑男人,這些女人一個個迸發出了驚人的力量,不要命的訓練,很快就展現了大漢朝第一隻女軍的威力,多次把那些屯田兵打得落花流水,榮幸的登上了襄陽月報,雖然不是頭版頭條,但也是個比較顯目的位置,很快就成了大漢朝野的一個爆炸性新聞。
這個時候,孫尚香可把這些羌胡女人當個寶了,捨不得放手,天天和關鳳帶著女兵去訓練。至於她原來的那個女衛頭領孫顰兒,因為不小心被痞子李維勾上了手,搞大了肚子,已經光榮退役當專職夫人去了,被孫尚香偷偷帶出來的關鳳當仁不讓的成了女衛二把手。
一把手當然是孫老虎自己了。
經過曹沖策劃,孫尚香實施,這次炒作雖然沒有完全達成目標,但是在羌胡人心裡卻留下了一個極好的印象,車騎將軍對他們羌人、胡人沒有歧視,他連羌胡的女人都這麼尊重,對他們羌胡男人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偏見。先是羌胡降兵漸漸的多了起來,接著安定、北地等地開始有零星的羌胡向關中跑來,雖然離建立一隻羌胡軍隊還差得太遠,但這總是一個好的開始。
就在關中的新聞不斷的時候,曹沖把新的作戰目標通知了各位將軍,他要求夏侯淵以重兵保持對冀城的適當壓力,抓緊時候修繕下邽城,安裝守城弩、霹靂車等守城器械,派出專業人員混在商人隊伍裡,走向西涼各地,繪製西涼的地圖。屯積大批的軍械、糧草,準備與馬超對耗,耐心等待馬超的破綻。
與此同時曹沖的軍令發往益州,他把在朱提當了好幾年太守的李嚴調到蜀郡屬國任都尉,準備進攻羌人的部落,騷擾馬超的後方,將孟達調到廣漢屬國,以鄧芝為副,準備進入武都道支持涼州作戰。因為關中的物資儲備嚴重不足,益州的兵力也需要時間調集,曹沖只得耐著性子,一面從漢中、南陽調集軍糧,做好進攻的準備,一面與馬超和韓遂進行溝通,試圖再一次分化他們。
在一次常例的觀兵演習之後,曹沖對特意請來的馬騰笑道:「老將軍,你看我手下這些人,可能平定西涼?」
馬騰臉上掛著謙恭的微笑,連忙躬身應道:「將軍手下兵精將勇,幾位先生又智謀出眾,平定西涼易如反掌,何須老朽置喙。」
曹沖淡淡的笑了,沒有說話。旁邊的龐統卻嘿嘿笑了兩聲,對站在馬騰身後神情複雜的馬休、馬鐵兄弟看了一眼,又對馬騰說道:「老將軍過獎了,將軍屬下將士雖勇,文和先生足智多謀,可是要想平定西涼卻不是易事。令郎武藝超絕,馬家鐵騎驍勇善戰,韓文約謀略出眾,他們佔據西涼多年,人多勢眾,夏侯將軍、鄧將軍二人雖然在去年一戰殲滅韓遂人馬萬餘,可是沒傷著他筋骨啊。」龐統回過頭,一副很難辦的模樣,扶著城垛輕聲歎息道:「所謂眾志成城,他們現在親如父子,憑將軍手中的力量,一時還真沒有什麼必勝的把握。」
龐統這幾句話表面上是在叫苦,暗地裡卻挑動了馬騰父子心裡的那根刺。馬休、馬鐵看著下面的鐵騎縱橫、人歡馬叫,自己卻被軟禁的,心裡已經羨慕之極了,再聽到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夏侯稱、鄧艾年紀輕輕就成了曹沖手下的大將,以一萬五千多步卒力挫韓遂三萬騎兵,解了下邽之圍,立下了奇功,不免有些神往。而馬騰則被那句「親如父子」給激怒了,他都老成精了,又在大牢裡修身養性了幾年,幾乎到了八風不動的地步,可這句「親如父子」還是讓他瞬間差點失態,韓遂當初是他的拜把兄弟是不錯,可是這個拜把兄弟後來殺了他的老婆孩子,差點讓他家破人亡,斷子絕孫,從此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現在馬超這個不孝子居然和韓遂親如父子,怎麼能讓他不怒火中燒?他雪白的鬍鬚顫抖著,白淨的面皮瞬間脹得通紅。
不過馬騰倒底是人老成精,他很快又恢復了平常心,無奈的一笑:「我馬家本當伏首斧質,仰仗將軍的恩德,才能苟活幾年,如今已是釜底游魚,過得一日是一日,早就沒有了那些心思。那個逆子不顧我一家人的性命,認賊為父,對抗朝庭,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曹沖拍了拍堅固的城牆,宛爾笑道:「老將軍老當益壯,仲美、叔堅少年英雄,正是縱橫沙場建功立業的時候,何必說出這樣的話來。馬將軍起兵,也是因為心痛老將軍蒙遭不白之冤,這才效勾踐之忍,辱身侍賊。老將軍,我有個想法,想請老將軍相助,不知可否?」
馬騰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拱手施禮,身後的馬休、馬鐵也從曹沖的話中聽出了一線生機,他們相互看了一眼,立刻跟著馬騰躬身施禮:「請將軍吩咐。」
曹衝回過頭來,雙手扶起馬騰,誠懇的說道:「老將軍,令祖馬伏波豪言猶然在耳,明德皇后的賢德亦是後宮典範,而老將軍一家現在囚的囚,叛的叛,實在讓人傷心,也不符合興滅繼絕的道理。如今我想請馬老將軍修書一封,派人送與孟起將軍,如果能讓他捐棄前嫌,重歸朝庭,沖不敢大言,就是以前有些委屈也不是不能補償的。如今於馬家、於西涼、於朝庭都有好處,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馬騰有些不太相信的看著曹沖,曹沖留著他們沒殺,肯定是想利用他們了,這一點馬騰心裡早就有數,可是聽曹沖現在的意思,是想著赦免馬家的罪責,讓他們重新回歸朝庭,這種事也好得太離譜了吧,曹沖平定西涼雖然有難度,可也沒到那種無計可施的地步,他有必要這麼服軟嗎?抑或是緩兵之計,就為了分化馬超和韓遂的關係,好分而破之?
馬騰在瞬間分析了曹沖所想的幾種可能,他的眼睛雖然看著曹沖的胸甲,並沒有直視曹沖的眼睛,可是他的餘光卻在注視著曹沖的眼神。他好像從曹沖的眼神裡沒有看出什麼虛偽來,再想想馬超反正最後是打不過曹沖的,與其被打得奄奄一息,何不趁早降了,說不定真能洗清以前的罪責呢。當然了,軍隊是不能放的,只要軍隊再手,如果條件不滿意,再叛也不遲。馬騰權衡了一下,撩起衣袍跪倒在地:「得將軍如此恩德,騰感激不盡,願聽將軍安排,騰誓死不辭。」
曹沖笑著扶起馬騰:「老將軍言重了,豈會需要老將軍親冒矢石,父子相仇,只需要將軍修書一封,我派人送到冀城即可。」馬騰連口答應,隨即建議由馬鐵去送信。他說如果由馬鐵去的話,馬超親眼看到兄弟,會更相信他們父子平安的消息,更能感受到曹沖的誠意,這對招降馬超有好處。曹沖沒有拒絕,立刻答應了他的要求。馬騰大喜,隨即下城去修書。
曹沖看著馬休和馬鐵兄弟二人,笑著說道:「你們在洛陽獄裡呆了幾年,沒有荒廢了身手吧?」
馬休赧然一笑:「將軍說笑了,我兄弟本來就不是什麼大才,縱使不荒廢也沒什麼大用。」
曹沖搖搖頭:「仲美,你這話可就見外了。你們當初去鄴城,還是我陪同的。說實話,當初把你們帶到鄴城,我也是存了私心的,想著借助二位的能力,建些功業。沒想到天不從人願,居然鬧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遺憾。不過好在二位還年輕,天下也尚未平定,現在也算來得及。你們看,我現在手下才六千騎兵,要想橫掃草原還差得遠啊。二位,莫要自暴自棄,來日方長啊。」
馬休和馬鐵沉默不語,他們搞不清曹沖說的究竟是真心話還是騙他們的,只能陪著笑,看著下面正在訓練的士卒。
「叔堅,此去冀城,好言相勸孟起將軍,切莫意氣用事。韓遂老了,韓銀魯莽,成不了大氣,他不要抱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你讓他想想,我大漢雖然多災多難,可是百尺之蟲,雖死猶僵,不是憑著小小的西涼就能角逐天下的。秦人滅六國用了多少人的心血,用了多少年打基礎?最後還要雄才大略的始皇帝才能一統天下。現在的大漢不是六國,西涼也不是秦國,他們打了這麼多年,連關中都佔不了,更遑論叩關東向了。」曹沖背對著馬休馬鐵,侃侃而談,講述著他對西涼的前景預測。他沒有誇大自己的實力,反而把自己目前的難處一一道來,但他又對西涼的未來充滿信心,自信的說最多十年,他就可以平定西涼,並且收復孝武皇帝時的西域萬里河山。
馬休、馬鐵聽著曹沖平靜而充滿自信的講述,心思慢慢的動了。他們自己也會分析,也會用自己的眼光去看。曹沖雖然限制了他們的自由,卻沒有把他們關死在牢裡,最近在關中發生的事情還是或多或少的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裡。曹沖的新政雖然還剛剛開始,但他在荊益創下的功績,讓馬休他們不得不自然而然的相信了他的話。
「謹遵將軍教誨。」馬休、馬鐵思考了片刻之後,恭聲應道。
「叔堅去冀城,仲堅,你有興趣的話,就到我的親衛騎來熟悉一下長戟的用法吧。」曹沖見火候差不多了,不再多說,丟下倍感意外的馬家兄弟,轉身下樓去了。龐統等人隨即跟了下去,留下馬家兄弟在城牆上面面相覷。
曹沖派出馬鐵送信給馬超的同時,也派出蔣干到顯親去見韓遂。韓遂在楊樹溝大敗之後,侯選等人實力損失殆盡,不得不向韓遂俯首,將手中的殘餘力量交了出來。韓銀帶著大軍回來的時候,韓遂已經成了一家獨大,程銀等人無奈,只得老老實實聽從韓遂的號令。韓遂將打動劫來的糧草分了下去,原來不太夠的,可是現在人少了不少,馬超也從冀城送了一些過來,勉強讓韓遂等人度過了嚴冬。
不過顯親畢竟是個小縣,百姓戶口本來就不多,去年又被他們清掃過一趟,冬天餓死了不少人,沒餓死的也跑到別的地方去了。開春之後,長安那邊招收流民的消息慢慢傳到了附近的諸縣,那些被韓遂搶怕了的百姓一聽,一個個扶著老的,背著小的,丟棄了徒有四壁的家,結著伙的向長安進發。韓遂聽到之後大急,派人四處圍堵,要這些百姓回家準備耕種。如果百姓全走光了,他到哪搶東西去,難不成讓他的大軍去種糧食。
可是百姓鐵了心要逃到長安去,光靠士兵圍堵,又能堵得了多少。韓遂心火一大,病倒了。
蔣干來到顯親的時候,正是韓遂奄奄一息的時候。看著躺在床上白髮蒼蒼、眼窩深陷、瘦得皮包骨頭的韓遂,蔣干半天沒有說話,直到韓遂睜開了眼睛,無力的擺了擺滿是皺紋的手讓他坐下,他才安靜的坐在一旁。
「賢使前來,莫非是想勸降的麼?」韓遂的聲音雖然虛弱,可是依然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譏諷和威壓,雙目開合之間,還是讓人能感覺到他的睿智和深沉。
蔣干傲然一笑,沒有立刻回答韓遂的話,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淡淡的笑道:「將軍以為,我還有勸降將軍的必要嗎?」
韓遂一愣,想了想又笑了,聲音低沉,卻又堅強無比:「賢使莫非以為,老夫一死,我西涼人就成了一片散沙,不堪一擊了嗎?」
蔣乾笑著反問道:「將軍文武雙全,才智冠於涼州,是不世出的英才,干也愚魯,還真想不出來在將軍之後還有誰會有這樣的本領,領著這一幫以利相合的烏合之輩,能在西涼再縱橫三十年。」
韓遂面無表情,並不因為蔣幹不動聲色的拍了他一個馬屁而高興,也不為蔣干所揭示的一個即將發生的大變局而懊傷,他只是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賢使何必再談,還是早點起程回關中去向車騎將軍覆命,讓他做好準備,早日來接收西涼吧。」
蔣乾笑了,隨即又收了笑容,搖了搖頭:「將軍想錯了,我來,可不是為了勸降你的。說實在的,將軍手下人雖然多,可是比起我家車騎將軍來,不過是一些不堪一擊的廢物罷了。」
「你說什麼?」一旁侍立的韓銀暴怒,瞪起眼珠子上前一步,嗆啷一聲拔出了腰裡的長刀架在了蔣干的脖子上。在帳裡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韓遂似若未見,微微閉起了眼睛,似乎剛才一段話說得太累了,要抓緊時間休息一下。而成公英低頭垂目,眼睛看著韓遂的面容,竟似將身邊要殺蔣干的韓銀忘了一般,其他幾個人則要麼抬頭看天,要麼冷笑不語。
跟隨蔣干前來的幾個侍衛面色一緊,手按上了腰間的長刀,舉步上前要護衛蔣干,但他們人還沒動,十幾個羌兵親衛就橫眉樹眼的拔出刀對準了他們,十幾把長刀閃著寒光將他們圍在中間。
韓銀圓睜雙目,咬牙切齒,手中的長刀緊貼著蔣干的脖子:「你再說一遍,看老子不宰了你這顆鳥頭,送給那個什麼鳥車騎將軍,讓他知道我西涼人的利害。」
蔣干皺起眉毛,輕蔑的看了一眼韓銀,忽然笑了:「你是?」
「這是我們少將軍。」旁邊一個羌兵親衛大聲叫道。
「哦——」蔣干拉長了聲音,恍然大悟:「少將軍當時沒在楊樹溝吧?」
「廢話,要是我在,還能容你們那麼猖狂?」韓銀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
蔣幹點了點頭,根本沒把脖子裡的長刀放在眼裡,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衣擺,連眼睛都沒看著韓銀:「不知少將軍在營中,武力能排上第幾位?」
韓銀一愣,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旁邊靜默的成公英,囁嚅的說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這位是?」蔣干向成公英拱了拱手。成公英猶豫了一下,還了個禮:「我乃將軍長史成公英。」
「原來是和許將軍對過陣的成公大人。」蔣干高聲笑道:「久仰久仰,我可聽許大人說過,大人用騎出神入化,武技超群,不在閻將軍之下,如今得見,幸甚幸甚。」
成公英有些尷尬,他見蔣干根本不把韓銀放在眼裡,卻來恭維他,還把他提到和閻行相提並論的高度,讓受到冷落的韓銀臉色青得長了草似的,一時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他和許儀對過陣,但是卻敗了,以兩千精騎沖四千步卒的戰陣卻以失敗告終,如何當得起出神入化這四個字,他被許儀一刀劈斷了積竹柄長矛,又如何敢自稱武技超群。
「慚愧,慚愧。」成公英拱了拱手,看了一眼快要暴走的韓銀說道:「敗軍之將,焉敢言勇,我軍中當以少將軍為一軍之冠。」
蔣干呵呵一笑,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被他冷落了半天,舉著刀想劈又不敢劈的韓銀:「少將軍既然武技超群,不知可敢與我手下的侍衛一戰?」
韓銀一下子抓狂了,他不敢說比成公英、閻行強,可是要對付一個小侍衛,那還是不是一句話,他立刻收了長刀,回過頭對那些被長刀指著一動不動的蔣干侍衛獰聲笑道:「不知賢使哪位手下,願意吃韓銀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