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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東南傾 第三十八節 誘餌 文 / 莊不周

    第三十八節誘餌

    大勝之後的呂蒙到達番禺城下,對劉備依然盤踞在城北不走的奇怪行為感到大惑不解。

    呂蒙不敢大意,他在離城北二十里的地方紮下大營,然後向四面派出斥候,搜索附近百里以內的可能藏兵的地點,他雖然知道劉備已經沒有什麼力量,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不敢大意。三日後,他收到了消息,在番禺城西四十里的松崗發現了一個大營,守衛森嚴,很難接近,斥候在付出了幾條性命的代價之後,看到了一個能容納三千人的大營,還看到了一些馬匹,從戰旗上看,是趙雲的戰旗,另外還看到了麋威和關興的戰旗。

    呂蒙長出一口氣,笑著對傷勢還沒好的孫皎說道:「孫校尉,你可小心了,看樣子劉備對你殺死了關羽懷恨在心,要用騎兵來對付你了,關羽的次子關興就是騎兵司馬,你在戰場的時候要隨時小心他,別被他一口吞了。」

    孫皎的心情很好,雖然親衛死傷殆盡,可是關羽的首級足以讓他官升三級,這次從交州回去,他至少是個將軍,父親再也不會說他是個匹夫之勇了。

    「他的騎兵才幾個人?」孫皎有些不屑一顧,撇了撇嘴說道:「伯言說過,他有一千騎,就算趙雲是個用騎的高手,可是滇馬的速度不夠快,長途奔襲有點用,衝陣的威力卻是一般,上次要不是事出意外,他們如何能取得那麼大的戰果。現在既然知道了,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手下也有騎兵,未必就怕了他。」

    陸遜卻沒有說話,坐在一旁沉思的半天:「趙雲來了?三千人?劉備不要蒼梧了?就算趙雲來了,一萬三千人也不是我們的對手啊,現在城裡城外我們足足有近兩萬六千人,是他的兩倍,就算他有一千騎兵,又能如何?這有些不符常理啊。劉備也是久經戰陣之人,不應該做出這種怪異舉動,其中只怕另有原因,都督不可不防。」

    呂蒙頜首應是,他站在地圖前面看了半天,最後搖了搖頭說道:「伯言,我現在擔心的不是劉備,他就算是一頭老虎,也已經是奄奄一息了,之所以還在番禺城下不走,不過是心還不死。如今我軍已經到了番禺城,他無機可趁,不退就只有死路一條。」他笑了笑,臉上露出一絲狠厲來:「不過更好,我可以一舉擊殺了他最後的這支人馬,從此交州就是我們的,蒼梧、鬱林諸郡,隨時都可以拿下。」

    他轉過頭來,看了看一臉得色的孫皎和搖頭不語的陸遜:「我不能在交州久呆,這一戰之後,我就要回豫章去,收復交州的大功,就由二位去領吧,到時候別忘了分我一點功勞就是。」

    孫皎一聽呂蒙這麼說,知道他是想一戰解決劉備。劉備現在只有一萬三千人,面對著兩倍的兵力,又無險可守,他的損失必然不小,說不準全軍覆滅都有可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蒼梧諸郡那就可是如同脫光了衣服的美女,任予任取,自己手裡有三千人,如果再能向孫權請到兩三千人,他就可以橫掃交州,立下赫赫戰功。

    孫皎的眼光閃動,他偷偷看了一眼一直在看著地圖沉思的陸遜,心中暗笑,說不定主公會將他的精兵調撥給自己,那樣就更好了。至於他本人嗎,還是放到增城或者博羅去守城吧,就不要來添亂了。

    呂蒙見孫皎的眼珠亂轉,不時的瞟向陸遜,而陸遜卻是擰著眉頭一聲不吭,便笑道:「怎麼,二位在想怎麼酬謝我嗎?」

    陸遜看了看胸有成竹的呂蒙,想了想說道:「都督,你說曹鎮南會不會已經到了交州?」

    呂蒙笑道:「你說的,也正是我擔心的,所以我才把斥侯派出去百里之遙。不過從現在的情況看,劉備擔心曹鎮南比擔心我們更甚,我們只想拿下南海郡,曹鎮南來了,交州可就沒有劉備的立足之地了,他不會不防著這一點。雖說他現在還在南海郡不走著實有些怪異,可是這百里之內都沒有曹軍的影子,我看他也是性情使然,不見黃河心不死罷了,也許……」呂蒙伸出手指,指了指陸遜,又回頭指了指自己:「也許他從心裡根本就看不起我們這兩個小子,就像關羽一樣,以為還是他們縱橫天下的光景。他把趙雲埋伏在松崗,或許還想反咬我們一口,想想看,這裡到松崗四十里,我們追出去四十里,正準備渡過溱水,忽然衝出一支人馬,其中還有一千騎兵,那我們會怎麼樣?」

    陸遜笑了笑:「這也太兒戲了吧,劉備會這麼想?」

    呂蒙搖搖頭:「你不要以為劉備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就一定很厲害,他只是個常敗將軍罷了,從遼東打到交州,他什麼時候打過勝仗?」

    陸遜正要再說,呂蒙攔住了他:「伯言,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你也知道,我在交州不能停留太久。劉備就算不會請曹鎮南助陣,可是他只要把我來了交州的消息傳到長沙,難保曹鎮南不會出兵豫章,這年頭,誓約根本沒人當回事,換成我,有這麼好的機會,沒有道理不趁火打劫的。所以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擊敗劉備,打得他奄奄一息,後面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他抬起頭歎了口氣:「我知道這樣有風險,可是打仗哪能沒有風險呢。等劉備回過神來,退出南海,我們再想打他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到時候曹鎮南不管是入交州還是攻豫章,我們只有退回去一條路,南海郡還是在他的威脅之下。」

    陸遜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呂蒙沉聲下令:「與步子山聯繫,明日出戰,我從北面攻擊劉備大營,他威脅劉備背後,小心劉備反撲,如果沒有必要,盡量不要出城,我有兩萬人,對付劉備應該足夠了。」

    「諾!」陸遜和孫皎同時應諾。

    當夜,呂蒙派人通知了步騭。步騭還好一些,潘璋卻是大叫痛快,他千里迢迢的跑到交州來,先是被趙雲一陣猛攻,隨後又被突然冒出來的騎兵打了個悶棍,損失了兩千多人,不僅制衡陸遜的任務沒有完成,反而被劉備堵在城裡不敢出去,天天看著劉備軍在外面叫罵,他心裡的火突突直冒。現在聽說呂蒙的大軍來了,要收拾劉備,心裡那個痛快就別提了。雖然呂蒙沒要他們出城助戰,他還是把自己的人馬準備停當,隨時準備出城惡戰。副將丁奉也作如是想,素稱悍勇的他上次被趙雲幾乎擊斃,讓他很是沮喪,同時也被人譏笑了好久,現在聽說孫皎擊殺了萬人敵關羽,他從心裡有些酸溜溜的,很希望能有機會再表現一下自己的勇武,挽回一點面子。

    第二天,呂蒙帶著大軍來到番禺城下列陣。劉備嚴陣以待,他離開番禺城五里的地方擺下了阻擊陣形,百十架霹靂車在陣中一字排開,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猛虎露出了利齒,正準備擇人而食,一萬大軍排成三個大方陣,圍繞著中軍成品陣形面向北方,卻無視身後的番禺城,似乎覺得番禺城不過是一頭待宰的肥豬,根本不敢出城似的。

    呂蒙站在中軍的高台上,打量著劉備的陣勢,呵呵冷笑。他覺得劉備真是無知,這麼多年的仗都白打了,再托大,也不至於搞出這麼笨拙的陣勢吧,所有的武力都擺在了正面,如果番禺城裡的步騭和潘璋一衝出來,他的中軍首當其衝,不用打就輸了。當然了,就算他不這麼幹,也是輸定了,不過是怎麼輸的問題。

    這次,一定要讓這個大耳賊記住我的名字,呂蒙暗自握緊了拳頭。他舉起了手中的帥旗,下達了前軍攻擊的命令。激昂的戰鼓聲響了起來,一聲聲的戰鼓傳遍整個戰場,有節奏的鼓點彷彿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前軍士卒高舉著盾牌,握緊了手中的長刀、長矛,踩著鼓點大步向前。三千人形成的陣線像是一**的潮水,緩緩向對面的劉備軍撲去。

    相比於鼓角爭鳴的呂蒙軍,劉備軍中一直很沉默,沉默得像塊石頭,無聲的看著快步逼過來的江東士卒。

    隨著鼓點的加快,潮水湧去的速度越來越快,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擊鼓!」腰桿挺得筆直的劉備一揮手。

    「咚!咚!咚!」三聲渾厚的鼓聲驟然響起,前軍裡忽然傳出一聲厲嘯:「放箭——」

    「嗡」的一聲,一陣箭雨從前軍倏然躍出,像張牙舞爪的黑龍,直向江東軍撲去。

    「舉盾!」江東軍呼喊著,將盾牌舉上了頭頂,大聲吼叫著,加快了腳步,只要衝過這百十步,短兵交接,對方的箭陣就沒有了威力。

    尖嘯的長箭轉眼之間就越過了不足百步的距離,帶著星星點點的寒光,一頭扎進了奔跑的江東軍中。長箭釘在盾牌上,呯呯作響,長箭入體,血光迸現,悶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不少士卒中箭倒地,被隨後趕上來的同胞踩在腳下,慘叫著死去。

    「加速前進——」前軍主將高聲大喝。

    江東軍形成的潮水雖然被箭陣打亂了一些節奏,卻還是頑強的、一往無前的向前飛奔,在拋下了一路的屍體之後,前軍撞上了手握長刀、長矛的劉備軍。

    短兵相接。

    兩軍士卒高聲呼喊著,各舉手中的武器,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對著面前的人猛砍,他們也許素未謀面,也許曾經同在一個陣營,如今卻都成了生死仇人,心裡唯一的一個念頭就是殺死對方,踩著他的屍體向前,直到自己也被人砍倒為止。

    數息的時間,兩軍戰陣就倒下了一排又一排的屍體,同樣的膚色,不同的面貌,你的刀捅在我的腹中,我的矛刺穿了你的胸膛,即使死了,也要睜圓了眼睛,凶狠的看著對方。

    江東軍不斷的湧來,後浪推著前浪,衝過連綿不絕的箭雨,一次次的衝擊著劉備軍。劉備軍死死的頂住,前面的倒下了,後面的再跟上。幾千人攪在一起,形成一條彎彎曲曲的線,線的兩旁,是不斷倒下的屍體和殷紅和血。

    劉備軍一直瘋狂發射的箭陣給江東軍造成了很大的麻煩,潑天的箭雨讓江東軍在接觸到劉備軍之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相比於劉備軍密集箭陣,江東軍上前支持的弓箭手發出的弓箭簡直不值一提,就像是毛毛雨撞上了傾盆大雨一般的無力。不過一刻鐘,兩軍之間百十步的距離上就留下了兩三千具被射成了刺蝟的屍體。

    「劉備瘋了。」呂蒙咧嘴笑道:「他就是儲備再多,像這麼放箭能支持到什麼時候?最多能把我的前軍五千人打沒了,然後他怎麼辦?」

    「不可理喻。」陸遜也搖了搖頭,他實在想不明白對面的劉備這是要打什麼主意,然後要以命搏命?可這也不是辦法吧,照這種密集的辦法放箭,他最多半個時辰,就無箭可用了。

    「命令前軍全部頂上去,用大盾,密集陣形。」呂蒙輕蔑的一笑,揮手下令。

    大盾很厚,普通的長箭要本射不穿,就算是強弓射上去,也很難造成傷害,只要不遇上守城弩都是安全的。但是大盾也很重,一個士兵根本舉不動,要兩到三個人一起抬起來,再加上旁邊護衛的士卒,一面大盾下面至少要有五六個人,必須排成密集陣形才好互相掩護。前軍只剩下一千多人,根本形成不了攻勢,呂蒙見勢,命令左軍右軍一起向前補充,組成一個尖尖的龜甲陣,緩慢而不可阻攔的向前逼去。

    「前軍向後撤,兩翼包圍。」劉備冷漠的看著下面血腥的戰場,聲音平淡。殷觀額頭冒出冷汗,沉默的揮動了手中的令旗。劉備的前軍緩緩的向後撤退,江東軍發出一聲歡呼,士氣大振,越發的用力,龜甲陣很快逼近了劉備的前沿。

    「霹靂車!」劉備下令。

    霹靂車擺動長長的木臂,將沉重的石彈甩上了天空,劃出長長的一道弧線,轉眼飛過了兩三百步的距離,擊打在龜甲陣裡,發出巨大的聲響。滾圓的石塊像是戮破一層紙一樣把厚重的大盾擊成飛散的木片,將盾下的士卒砸成肉醬,然後帶著強大的慣性向前滾動,所到之處,血肉模糊,等石彈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成了血彈。

    龜甲陣瞬間大亂。

    呂蒙的臉抽搐了一下,看向霹靂車的眼神有些怪異,他在烏林水戰時見過這東西,差點被打中,對它的威力記憶猶新。只是他聽步騭說過,劉備雖然有霹靂車,但是只有十幾架是曹軍的,其他的都是仿製貨,都多只能打一百五十步。所以當他看到劉備將霹靂車佈置在中軍的時候,他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應該是劉備壯膽用的,根本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他敢用龜甲陣來對付劉備的瘋狂箭陣,也正是基於這樣的理解,沒想到劉備現在的霹靂車竟然全部飛過了兩三百步的距離,從中軍直接打到了前線。

    事情有些不對勁,呂蒙看著被石彈打成一團粥的龜甲陣,心頭忽然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撤下來,停止攻擊。」

    被石彈打蒙的前軍一聽撤退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扔到了手裡沉重的大盾,蜂擁而來。而正在與劉備前軍短兵相接的士卒,也連忙捨棄了對手,倉惶後撤。適逢此時,劉備陣中的箭陣再一次發威,將無數的江東士卒釘在了陣地上,雖然這時的箭陣不如開始的密集,也對亂成一團的江東軍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傷亡如何?」呂蒙臉色很不好。

    「我軍傷亡五千多,前軍基本損失殆盡,劉備前軍四千人最多只剩下一千人,左右軍損失不大,加起來千人左右,比我軍損失小一點。」孫皎匆匆的跑了上來,喘著氣又說道:「他們的箭陣太猛了,光衝過箭陣,我們就損了兩千多,再被霹靂車這麼一打,估計至少也在千人以上。不過從剛才的情況看,他的箭、石彈都應該打完了,我們再衝一次,一定能擊潰他。」

    「他的霹靂車怎麼會打這麼遠?」呂蒙低吼道:「步子山不是說他看到的最多只能打一百五十步嗎,好多都沒打上城牆就掉河裡了,今天的這些霹靂車至少有兩百多步,怎麼回事?」

    陸遜一直盯著前方看,聽得呂蒙發火,也覺得有些詫異。他指著前方正在聚攏的劉備軍說道:「都督,不光是這些霹靂車可疑,劉備現在的表現更可疑。他的前軍人最多,四千人已經基本被打殘,左右軍和中軍加起來能戰的最多還有四千人,他要面對我們一萬多人,背後還有五六千人的番禺城,這個時候他應該退才對,為什麼反而聚攏起來,好像還要再打似的?」

    呂蒙看了一眼前方,也覺得有些詫異了:「他不是在松崗有伏兵嗎?怎麼還不撤?」

    陸遜搖了搖頭:「不可理喻,都督可往那邊派了斥候?」

    「派了,還沒有異常消息。」呂蒙說著,下意識的看西看去,西面很安靜,他放下了心,剛要回頭,卻看到一騎如飛一般從西面奔來。

    呂蒙愣住了,陸遜、孫皎感覺到了呂蒙的異常,也向西看去,不由得也緊張起來。陸遜剛要說話,孫皎忽然指著北面大叫道:「都督,你看!」

    呂蒙和陸遜聞聲向北看去,只見同樣有一個騎飛來,不禁大吃一驚。

    「都督……」西面來的斥候首先奔到台上,他連滾帶爬的衝上高台,狂喘著說道:「都督,松崗……方向……三千鐵騎……正向我軍……襲來。」

    「三千?」呂蒙的腦子嗡的一聲響,不是說只有一千嗎,怎麼又變成了三千,趙雲的三千人全是騎兵?

    「是趙雲嗎?」呂蒙急急的問道。

    「不是……」斥候的聲音都啞了,拚命的搖頭,神色驚恐無比:「是曹軍……龍騎……清一色的西涼兵,離我軍二十里。」

    呂蒙一下子愣住了,他驚恐的看了一眼陸遜,陸遜也驚恐的看著他。曹沖的龍騎,那全是西涼騎兵,配的戰馬不是西涼馬就是烏丸馬,速度極快,二十里的路程轉瞬即至。這裡全是平原,西面還略高一些,正適合騎兵衝鋒。

    三千鐵騎一洩而下,衝到自己的側翼裡,這將是毀滅性的打擊。呂蒙忽然幸慶自己的龜甲陣被劉備的霹靂車給打了,要是現在兩軍正攪在一起,那更是死路一條。

    他看了一眼對面的劉備,咬牙下令:「伯言,立刻帶著你的人在西面列陣,不管如何,一定要擋住鐵騎的第一波,把他的速度降下來,要不然我們全部死定了。孫校尉,你立刻收攏你的人馬,只要擋住劉備就行,這個時候,不要衝鋒了,先打退騎兵再說。傳令,讓步騭準備出城攻擊劉備身後,接應我們進城。」

    「諾!」眾人還沒來得及走,北面來的斥候又爬了上來,他的面色更難看,嘴唇乾裂,眼睛裡充滿血絲,一句話沒說就癱在地上了,而他的戰馬,也幾乎同時倒在了地上。陸遜連忙上前,用力拍打他的臉,又搶過一個水壺,一下子將水全掉在他的臉上。那個斥候一激零,睜開眼睛,勉強伸出了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陸遜將手伸進他的胸甲,一下子摸出一支竹簡,竹簡上只有幾個字,「匡浦關丟失,曹軍周瑜、鄧艾部萬兩千人南下。」

    高台上一點聲音也沒有,幾個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對方。呂蒙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劉備擺出這麼一個送死的陣型,如此不珍惜長箭和霹靂石彈,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只想以命搏命,拖他下水,拼著一萬人打光了也要重創他,然後再讓他的殘軍去面對曹軍一萬五千人,其中還有三千西涼鐵騎。

    究竟是什麼讓劉備突然決定放棄交州,如此一心求死。

    呂蒙仰天長歎。

    「都督,快撤吧,再不撤就來不及了,你不能把人馬全葬送在這裡。」陸遜急急的說道:「向東北二十里就可以進入九蓮山,只要進了山,騎兵就沒有用武之力了。我們可以從東面回豫章去。」

    「我們還走得了嗎?」呂蒙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指著西面激起的煙塵說道:「眼看著鐵騎就到了,被騎兵追著打,伯言,你不是沒遇到過,合肥一戰,主公四萬大軍毀於一旦,就是這些西涼鐵騎干的,沒想到今天被我碰上了。」

    他又指了指南面已經集結完畢,一步步的逼了過來的劉備軍:「就算我想走,他也不能放我走啊。如今之計,只得不惜代價,先擊殺劉備,然後入城了,也許還能守得幾日。」

    「都督——」陸遜急了,入城?入城之後怎麼辦,再也沒有援軍了,只能固守孤城。如果逃到山裡去,只要搶在鄧艾、周瑜之前,總還能逃掉一些人的。進了城就是死路一條,決無生理了。

    「都督說得對。」孫皎怒聲大聲,「我去打通進城的路,陸伯言,你要逃你就逃吧。」

    陸遜無言以對,見呂蒙一臉冰霜的看著自己,再看看滿面怒容的孫皎,長歎了一聲,抱拳施禮:「我去擋著鐵騎,希望能阻止一下他們的速度。」

    「有勞。」呂蒙擠出一絲笑容,拱了拱手。

    陸遜一聲不吭,轉身下了高台,帶著自己的人趕到了西面,還沒等他布好陣,鐵騎已經衝到眼前,陸遜喟然歎息,放下了手中的長刀,眼睜睜的看著三千鐵騎一左一右,如兩條長龍,輕鬆的衝過了他的戰陣,一頭扎進了呂蒙的右翼,所過之處,是一地的殘肢斷臂,陸遜的三千多人一個照面,就死傷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千人左右,兩腿發軟的站在原地。

    「大人,要不要追上去?」手下的軍司馬指著呼嘯而過的騎兵尾巴瞪大了眼睛,驚恐的叫道。

    「你說追不追?」陸遜笑了一笑,卻比哭還難看。

    軍司馬看了看陸遜,用力的連連搖頭,甩得腮幫子直晃。

    鐵騎繞了個彎,從呂蒙的右翼一擦而過,像一柄鋼刀,斜斜的切下了一個角,輕鬆的吞下了一千多人,隨即又遠遠的繞了個圈,再次呼嘯而去,切下更大的一塊。

    呂蒙的這些兵一直在江南打仗,從來沒有對付過騎兵,面對來去如風的騎兵,他們束手無策,慌亂之間射出的長箭落在飛馳的騎兵陣中,像是雨點落入大海,只激起了幾個水花,轉眼不見,而騎兵的長戟、長刀卻一次次的割下一片血肉。

    右翼大亂。

    呂蒙看了一眼遠處呆呆坐在地上的陸遜,慘然一笑,隨即命令中軍轉向西,長矛手在前,強弓手在後,發箭射擊眼看就能擊潰右翼的鐵騎,同時命令左翼向前南突擊,力爭擊破劉備衝進城去。番禺城門已經打開了,潘璋帶著三千人已經殺了出來,正在全力攻擊劉備身後。

    以右翼和中軍為代價,盡量救一些人入城。鐵騎再厲害,也只有三千人,要想擊破還有七八千人的右翼和中軍,他還需要很長的時間,甚至是不可能。

    呂蒙自我安慰道。

    劉備見到西面鐵騎出現的時候,立刻從高台上下來,不顧殷觀等人的阻攔,帶著他的親衛衝到了最前面,正撞上衝過來的孫皎。孫皎兩目赤紅,他知道時間不多,要是不能在鐵騎擊潰中軍以前打通進城的通道,他們這些人就全死定了。所以他沒有多耽擱,帶著自己的親衛就殺了上來,長刀揮得像風車,片刻之間連斬數人,向前急速推進。

    幸虧劉備的長箭和霹靂石彈已經用遠了,要不然他能不能衝過這段距離都是個問題。

    孫皎一邊慶幸著,一邊越發的鬥志昂揚,手中的長刀舞得越發的緊,幾乎刀刀見血,沒多長時間,他就成一個血人。緊跟著,他就看到了一臉殺氣的劉備。

    劉備也看到了他。

    他知道關羽就是死在這個人的手上。

    因此他一聲不吭,抽出腰間的長刀就撲了上來。

    長刀如電,蒲元打造的神刀,輕鬆的割斷了孫皎的長刀,一刀割下了孫皎的頭顱。孫皎的雙眼圓睜,似乎不敢相信鬚髮全白的劉備會有這樣的武力,世上居然有如此鋒利的長刀。

    「好刀!」

    劉備縱身大笑,伸手接過飛在半空中的孫皎的頭顱,呸的吐了一口唾沫,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兩腳,揮刀長嘯:「殺——」

    江東軍先是被玩命的劉備軍截住,接著孫皎一個照面被劉備陣斬,士氣大洩,劉備軍卻是士氣如虹,戰意盎然,雖然被潘璋和呂蒙兩部圍在中間,依然鬥志不減,拚命廝殺。

    劉備畢竟老了,他一口氣連斬十三人,氣喘得像是風箱一般,嗓子生疼生疼的。他停下來彎下腰喘了口氣,然後直起身子看了看越來越小的包圍圈,淡然一笑,再一次怒吼一聲,帶著剩下的百十個親衛向潘璋殺去。

    潘璋正惱火呢,劉備像是瘋了一般,明明已經被圍在中間了,還是死戰不降,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聽得西北的廝殺聲越來越猛,騎兵的蹄聲越來越急,只怕大都督的右翼已經支撐不住了。如果再不擊潰劉備,大都督可就危險了。他心急如焚,帶著手下親自衝殺到了前面,在丁奉的護衛下奮勇前進。

    迎面而來的是劉備的親衛,這些是當年趙雲、陳到一手訓練出來的士卒,個個身材高大,武技精湛。現在又是劉備親自上陣,自然更是凶悍狂野。本來順風順水的潘璋一遇到他們,立刻感覺到了壓力,一陣亂刀砍得他汗流浹背,剛剛奮力斬殺一人,又有三人衝了上來,誓死要命。

    「呀——」丁奉一聲怪嘯,飛身殺到,擋到手忙腳亂的潘璋面前,一刀三人。長刀連擺,磕開兩柄長矛,護著潘璋就退。

    「豎子!」劉備在親衛護衛下看到了驍勇的丁奉,奪過一名親衛的手弩,對著丁奉就射。丁奉正在廝殺,餘光看到一點寒光射到面前,下意識的讓開了脖子,手弩從他的脖子邊擦過,撲的一聲,射進了藏在他身後的潘璋面前。

    潘璋慘聲大叫,一把握住箭羽用力拔出,狂暴的看了一眼劉備,拎著刀就衝了過來,數名親衛隨後跟上,兩撥人殺在一起,沒頭沒腦的一陣亂砍,方寸之間,很快就倒下了十幾個人。

    劉備厲聲大喝,手中長刀當頭就劈,滿面是血的潘璋舉刀相迎,刀斷,長刀入肩。劉備雙手握刀,奮力一拉,潘璋瞪著眼睛,看著胸部甲被劉備一刀砍開,拉開一道長長的傷口,肉都翻了出來,鮮血泉湧。

    「大人!」丁奉大驚,一個箭步躍到劉備跟前,舉刀就砍。劉備措手不及,長刀反撩,兩刀相碰,喀的一聲兩把刀一齊折斷。劉備立足不穩,身體踉蹌了一下,丁奉搶上前來,手中半截長刀橫掃,將一名衝上來的劉備親衛斬殺,隨手將半截長刀捅進了劉備的小腹,劉備圓睜雙目,右手一把抓住丁奉的手臂,右手中半截長刀從丁奉的脖子上一掠而過。

    幾乎就在同時,三柄長刀捅進了丁奉的身體。

    劉備、潘璋、丁奉同時戰死,雙方的士卒都陷入了混亂。劉備軍人數佔劣勢,主將戰死,士氣大挫,又被兩面夾擊,很快就全軍覆沒,殷觀在高台之上眼睜睜的看著劉備倒下,無力的坐在了地上,隨後江東軍殺上高台砍斷了劉備的戰旗,殺紅了眼的士卒根本不管殷觀有沒有反抗,亂刀齊下,頃刻間將他砍成了一堆肉醬。

    看到劉備的大旗倒了,呂蒙長出一口氣,隨即放棄已成殘軍的右翼,帶著中軍越過劉備的戰陣飛速入城。龐德、閻行帶著鐵騎在幾乎全殲了呂蒙的右翼五千人馬之後,將士折損超過千人,戰馬連續狂奔了一個時辰,體力也達到了極限,速度慢慢降了下來,無力再戰。

    曹沖看著屍橫遍野的劉備陣地,看著那高台上的半截旗桿,一言不發。

    小雙抱著劉禪哭成一團,劉禪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有些不解的伸出小手抹著小雙臉上縱橫的眼淚,連聲叫道:「姊姊,姊姊,你怎麼哭了?別哭,阿翁說過,好孩子不哭。」

    趙雲捂著臉伏在馬上,痛哭失聲。劉備走之前關照他無論如何不能參戰,一定要保護好劉禪,如今親眼看到劉備戰旗倒下,呂蒙的中軍湧進了番禺城,他卻不能殺上前去給劉備報仇,只能聽著劉禪稚氣而無知的聲音,讓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悲哀。

    「將軍,呂蒙部已經進城,右翼基本被我騎兵全殲。」秦朗興奮的衝到曹沖面前,大聲叫道。

    「兄長,初步估計,呂蒙部尚有中軍完整,前軍全部戰死,左翼也損失過半,加上出城的損失,江東部總損失當在一萬三千人以上。」曹據開心的大聲笑道,接著有些遺憾的說道:「不過左將軍部在內外夾擊之下,全軍覆沒,左將軍戰死,已經發現了他的遺體。」

    「知道了,離城二十里紮營。」曹沖揮了揮手,一點興奮的感覺也沒有。

    「將軍,那個姓陸的校尉怎麼辦?」龐統湊了過來,輕聲說道。

    曹沖看了龐統一眼,又看了看魯肅,蕭然說道:「稍後帶到我帳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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