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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風乍起 第十三節 對手 文 / 莊不周

    第十三節對手

    第二天曹沖神清氣爽的起來剛練完拳腳,劉巴就登了門。一見曹沖喜笑顏開的樣子,他有些發愣:「公子心情……不錯啊。」

    「還行還行。」曹沖樂呵呵的應道,隨手把擦汗的毛巾扔到孫尚香的手裡:「子初先生這麼一大早來,有何事啊?」

    劉巴的精神也不錯,這些天他聽了曹沖那個百分之八十與百分之二十的理論,改變了以前那種做事方式,把具體的事情大部分都分配給下屬,一下子輕鬆了許多,臉上的氣色好了,說話嗓門也亮了。

    「公子,昨天仲豫先生答應耿季行的事情,你決定了?」劉巴試探的問道。

    「決定了。」曹沖笑嘻嘻的拉著劉巴坐下,把荀文倩的主意一說。劉巴哈哈一笑,挑起拇指說道:「還是夫人高明,我和楊威公兩個人想了半夜的主意,夫人張口就來。這個主意好,寧缺勿濫,就是嘛,堂堂的天子用的當然是珍品了。」

    兩人哈哈大笑,心情暢快。

    「大秦商人的那些玻璃杯,給天子送一套,這玩意雖然沒什麼實用,可擺譜卻是個好東西。」曹沖笑著端起茶杯說道:「這也算是體現了皇家的臉色。」

    劉巴笑著點點頭,又補充道:「不過先得把這二位欽差給說通了,如果他們不滿意,陛下那兒還是一抹黑,公子做再多的事也不行。」

    曹沖嘿嘿一笑:「子初,這就交給你了吧,給他們準備點新奇玩意,總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不管怎麼說,南郡現在也是大漢數得著的富郡了,你這個做太守的,可不能太小氣。」

    「這個自然。」劉巴一口應承:「公子是襄陽的主心骨,這後面的行程,公子就不要出面了,免得讓他們看輕了公子。我和仲豫先生、還有許文休他們幾個陪著,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等他們走之前,公子再給他們送個行,這事就算齊了。」

    曹沖一笑,也沒有反對,他相信劉巴會處理好揚與抑的關係,自己確實也不喜歡和這種官僚在一起,還是在家陪著幾個如花似玉的夫人好,這大夏天的,正是欣賞美景的時候,他才懶得陪著伏典和耿紀到處跑呢。不過欽差大人在這兒,他也不好一句話不說就跑了,總得找個說得出的借口才行。正在他想著什麼樣的借口比較合適的時候,張松來了。

    張松的臉色還是不怎麼好,本來養得圓了的小丑臉又瘦了一些,兩隻眼睛還是象熊貓。曹沖一見他這副衰樣,便有些不高興了:「永年,又熬夜了?」

    張松有些疲倦的一笑:「公子,不妨事,這些天襄陽人太多,僅憑著襲肅和雷銅兩個人巡察忙不過來,我只好幫上一把,等這半個月完了,我就可以輕鬆的休息一陣子了。」

    曹沖無奈,只得接過張鬆手裡一堆公文,大略的掃瞄了一下,自然清楚張松為什麼這麼累了,這些天襄陽城裡城外有近十萬人,每一家客棧的每一個床位都住了人,不少客棧連馬棚裡都有人睡,如果不加緊盤查,很難保證會出點什麼,也怪不得張松這麼不放心,一定要親自上陣。

    「這是虎士們排查出的可疑人選,都已經查清了身份,沒有什麼問題。……這是從江南四郡來的商人,共計一百五十二人,我已經讓襲肅安排人注意他們了,如果他們老老實實的做生意,就可以賺上一筆回去,如果他們想做點其他的,我立刻就把他們控制起來。」張松帶著些得意的說道:「從軍中抽調的人手用起來就是不一樣,我只要交待一下,他們就能辦得妥妥貼貼的,效率極高,就算有點意外,也不要像以前一樣去調人了,他們可以直接制服了送到我這裡來。現在酒樓、妓院、坊間都有我們的人,城外還有雷銅帶著四千大軍隨時應命,公子可放心安睡。」

    「有你在,我就放心。」曹沖笑著說道。

    張松得意的一笑,又介紹了一下他的安排,最後卻皺起了眉頭說道:「公子,襄陽城十萬人,到現在為止,只有一個人的身份我到現在還沒搞清楚。」

    曹沖有些意外的抬起頭看著張松,心道你這牛也吹得太大了吧,十萬人都在你的控制之中?他笑了笑,看著張松黑黑的眼圈,也沒有多說什麼:「還有這等人,居然能逃脫你的眼睛?」

    張松半是惱火,半是嚮往的說道:「不錯,此人就像是專門來考校我們能力一樣,他行蹤詭秘,多出入青樓、市場、酒肆,天天在我們的人眼前轉,就是跟不住他。我派人去瞭解他,卻搞不清他的身份,從哪兒來,來幹什麼,一概不清楚。他看起來像是精通跟蹤之術,頗似軍中斥侯,但他的體形又不健壯,看起來甚至有些虛弱,可我派出的軍中高手卻跟蹤不到他。」

    曹沖一下子來了興趣,這襄陽城裡居然有這樣的高人,倒真是武俠小說裡的高手了,在你面前轉悠,就是不讓你捉到,以一種老鼠逗貓的心態玩你,實在有些八卦。曹沖拉著張松,詳細的打聽了他收集到的情報,越聽越覺得有意思。此人出沒襄陽城,竟像是出入自家後院一樣,居無定所,天天在青樓過夜,每天換個姑娘,身邊也沒有隨從,白天就到處閒逛,哪兒熱鬧去哪兒,看起來是個來瀟灑的風流書生,如果不是他那個根本查不出來的背景的話。

    「我們好幾次都將他堵在死胡同裡了,可是進去人搜查,就是查不到他,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張松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他……都跟什麼接觸?」劉巴沉默了半天,忽然插嘴道。

    「販夫走卒,商人書生,他到什麼地方都能跟旁邊的人熟絡起來,問的話題也不出日常柴米油鹽,家長裡短的。」張松撓了一下頭:「我本來也沒注意到他,是一次有個屬下內急,躲在一個牆角解手,眼睜睜的看到他進了一個死胡同,出來的時候就變了一個人,這才開始注意他的,沒想到追了幾天,卻一無所獲。」

    「口音也聽不出來?」

    「聽不出來,他的口音很雜,我親耳聽到的就有三種口音,穎川話,鄴城話,還有一口地道的襄陽腔。」

    曹沖想了想笑了:「好了,這件事你不用查了,他這是在耍你們呢。我讓鄧師傅帶幾個去看一下,實在不行,就跟他用強,直接抓來不就什麼都問清楚了。」

    張松一聽,恍然大悟,連連拍手歎氣。他這些天總覺得這人沒有表現出不對的地方,一直想用偵破的手段,根本沒想到用強,居然把這麼簡單直接的法子給忽略了。

    「所以說你不要太拘泥於細務中,要多出時間來思考一下,不然容易鑽牛角尖的。」曹沖笑了笑,轉過身對劉巴說道:「欽差那裡,就有勞子初了。」

    劉巴哈哈一笑:「不妨事,我一定讓他們開心而來,滿意而歸,還又不能讓他們掏空了公子的荷包。」說完起身告辭,匆匆的走了。張松匯報完了工作,也起身去忙他的事情。

    「夫人們……」曹沖站起身來,大聲招呼了一聲:「別睡懶覺啦,今天帶你們去看真正的大熊貓啊……」

    諸葛亮坐在案後,發白的手指捏著手中的軍報,惱怒的看著簡雍:「憲和,是誰建議主公深入牂柯郡的?」

    簡雍有些不解,他是興沖沖的來報喜的,怎麼諸葛亮臉色這麼差?劉備向孫仲謀借了鬱林和蒼梧兩郡之後,調關羽任鬱林太守,兼護蒼梧郡,讓糜芳任桂陽太守,趙雲帶著從蒼梧和鬱林兩郡抽調的人馬跟他一起進入牂柯郡。本來以為會遇到牂柯本地夷人和大族的抵抗,沒想到進展極其順利,在擊潰了幾小股夷兵之後,他居然沒有遇到太大的困難,沿著牂柯江直入五百里,抵達犍為屬國,佔據了牂柯郡老大一塊地盤。進展的順利讓劉備都不敢想像,也讓他的軍糧應該見了底,兵無糧必亂,他立刻派簡雍回來找諸葛亮,讓他調撥糧草,另外再加快在涪陵的進軍速度,他要兩面夾擊,趁著曹沖在襄陽開什麼破博覽會的時候,拿下益州南部。

    「是主公自己的想法,我們都沒有誰建議。」簡雍低聲說道。其實他並沒有說實話,不光是沒有人建議,而是有人反對,隨劉備出征的趙雲就反對,只是劉備沒聽罷了。

    諸葛亮被噎住了,他可不好對劉備的建議說三道四,私下裡說說還行,這當著簡雍的面是不太方便的。他想了想道:「憲和,你回去之後對主公說,南中地形複雜,不可孤軍深入,主公雖然有上萬人馬,可是不熟悉南中的地形,打起仗來肯定會有影響,請主公謹慎從事。另外路太遠了,軍糧調撥也困難,最好能在當地站穩腳跟,利用當地的人力物力,需要和那些夷人相互來往,以他的仁德收服那些蠻夷的歸服,這不是一朝一日就可以做到的。我這裡盡快拿下涪陵,然後就可以調武陵蠻向南支援主公,到時候更有把握一些。」

    簡雍點點頭:「我一定將軍師的話轉告主公,不過軍師還是盡快調撥軍糧吧,主公一下子深入五百多里,所帶的軍糧不足,現在已經日食一餐了。時間拖長了只怕會有不測,到時候就不好收拾了。」

    諸葛亮擺了擺手:「這我知道,我立刻調撥軍糧由你帶走,你先下去休息吧。」

    簡雍走了,諸葛亮歎了口氣,拿起筆準備寫命令,卻久久沒有落筆,他思緒煩亂,有些上火,想了半天又扔下了筆,對一直站旁邊不說話的費禕說道:「文偉,拿地圖來。」

    費禕應了一聲,連忙拿過一張地圖來,不過這地圖簡略得很,只標出了幾條河流,幾個郡治,比例也不准,甚是精糙,要是曹沖手下的將領看到了,肯定要把這張地圖揉巴揉巴扔了,不過這對於諸葛亮來說,卻是個寶貝。他在地圖上看了半天,喟然歎息:「文偉,主公心太急了。」

    費褘笑了笑,沒有多說,等諸葛亮靜了下來,這才輕聲說道:「軍師,我們把軍糧調到主公去,這五百里運下來,就是路上人吃馬嚼,也要去掉一半啊。只怕支撐不了多少時候,涪陵又在打仗,那些蠻人天天在催糧,我們才屯了一年田,所積有限,供應不上啊。」

    諸葛亮看著費禕苦笑了一聲:「文偉,我何嘗不知。我軍兵力雖然不少,但糧草卻是個大軟肋,去年在零陵屯了一年的田,也不過只夠五萬大軍吃一年的。本來和主公說定,他出兵的目的只是佔據牂柯,用一年左右的時間收服那些夷人之後,再用夷兵向北進發,我軍隨後跟進,現在倒好,他把夷兵打跑了,自己進軍犍為了,這……這不是自斷後路嘛,那些夷兵熟悉地形,到時候如果繞到他身後去,豈不是……唉——」

    費禕看著地圖輕輕的笑道:「南中貧瘠,越往北越是富庶,主公心急也是理所當然,他以為益州新下,曹倉舒又不在成都,龐士元和法孝直又各分其職,相互牽制,正是進軍的大好時機呢。」

    諸葛亮搖搖頭,連連歎氣:「他不知道士元的利害啊。法孝直我雖然不太清楚,可他一投入曹倉舒帳下,這才半年多時間,曹倉舒就能放心的讓他負責州牧府的事宜,可見此人不是等閒之輩。就說士元吧,他跟著曹倉舒以來,哪一仗輸過?西陵那麼困難的情況下,他都能出奇兵,破賀齊,斬程普,擒周瑜,連戰連勝,豈是……唉——」

    「龐士元這麼利害,為什麼連涪陵的事情都解決不了?我聽說曹倉舒手下的兵力有限,他們剛得到益州,主要精力自然要放在蜀郡這些重地,涪陵、牂柯只怕駐軍不會多吧,要不然主公也不會那麼輕鬆的就能打到犍為去。」費禕有些不敢確信的猜測道。他知道龐統和諸葛亮齊名,號稱鳳雛,諸葛亮對龐統又這麼推崇,如果說龐統太差了,對諸葛亮面子上也不好看。

    「也許你說得有道理,可涪陵能打成這樣,也有馬幼常的功勞。」諸葛亮說到馬謖,心情好了許多,馬謖初次領兵出征,就取得這樣的成績,讓不看好他的劉備吃了癟,對諸葛亮來說,卻無形中是個勝利,是個潛在的和劉備的較量中的一個勝利。如果馬謖真能成為一個名將,領著重兵在外,那麼他以後再見到關羽時,說話的聲音就可亮一點了。

    「正是。我也沒想到馬幼常一個書生也能帶兵打仗,當時還有些不放心,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有軍事天賦,都是軍師慧眼識人,非我等可及。」費禕笑著拱拱手:「佩服佩服。」

    「文偉過獎了。」諸葛亮搖搖頭:「這些都不頂用,幼常再能打,沒有糧也打不起來,那些蠻子貪圖的就是眼前的利益,這次把軍糧調到主公那裡去,對幼常的支援就少了,捉襟見肘啊。唉,要是再給我兩年時間,何至於這麼難做。」

    兩人相對無語。

    諸葛亮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無可奈何的提起筆來,寫了一道公文遞給費禕:「文偉,你到長沙跑一趟,和廖公淵說一下,讓他把長沙和江夏的物資都收攏來。江東最近要對付廬江的夏侯稱,長沙暫時不會有仗打,關將軍又帶走了大部分人馬,他那裡就緊一點吧,熬過這一關再說,等到九月份,零陵和武陵的屯田收了之後,我們就能鬆口氣了。」

    費禕猶豫了一下:「長沙、江夏,只怕物資也不會太寬裕,就算收攏了來,也未必能支撐到秋收以後啊。」

    「沒辦法,剩下的缺口,我去找那些大族去商借吧。」諸葛亮黯然說道。

    費禕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面色不好的諸葛亮,拿著公文退了出去。諸葛亮獨自坐著,沉思了半天,這才提起筆來給武陵太守張飛寫了一封信,寫完之後叫進一個親隨來,吩咐他立刻用快馬送到張飛手中。然後又坐回案前,細細的擬了一個名單,招手叫進一個侍衛來:「去將這些名單上的人都請來,就說我請他們赴宴,有要事與他們相商。」

    六月中,就在襄陽城沉浸在一片有財大家發的歡騰之中的時候,諸葛亮和張飛分別在零陵和武陵宴請了當地的大族,向他們商借糧食。諸葛亮比較客氣,軟硬兼施,許收之後一定如數奉還,還貼上利息,將來實行和襄陽一樣的新政時,借糧多的會給更多的優惠。在他鄭重的許諾和隱形的威脅下,那些大族面面相覷,沉默了一陣,還是猶豫著拿起了筆,在遞到眼前的認捐簿子上寫下了數目。不過零陵的富戶少,規模也有限,再加上對未來的恐懼,諸葛亮籌到的軍糧實在有限。

    而張飛就沒那麼好的脾氣了,他把那些大族請來之後,派一隊親衛亮出了刀子,實話實說,老張現在要打涪陵,沒糧草了,武陵新屯的稻田還是青的,要向諸位借點糧,你們就看著辦吧。

    那些大族看著冷眼看他們、不停的將請客的酒往自己肚子裡灌的張飛,寒毛直豎,一句話也不敢多說,沉默了半天,推來讓去的謙虛了好一陣,直到張飛不耐煩的咳嗽了兩聲,這才一個個用顫抖的手寫下了數目。張飛從了隨從手中接過竹簡瞄了一眼,冷笑一聲,站起身來走到一個瘦瘦的老頭跟前彎下身子,瞪著兩隻大眼睛看著那老頭:「一千石,你當打發叫花子嗎?」

    那老頭看著張飛那張白淨的面皮,汗都下來了,他抖抖簌簌的說道:「大人見諒,家中確實沒有什麼餘糧了,這一千石,也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呢,借給大人這一千石,我家秋收以前,就只能喝粥了。」

    張飛呵呵一笑,直起腰來居高臨下的逼視著那老頭,揮了揮手說道:「來人,到他們家去搜,如果確實如其言,這一千石我都不要,如果不是,那就別怪我老張不客氣了。」他忽然停住了笑,那聲音幾乎是從地獄傳來一樣陰冷:「全給我抄了。」

    那老頭一聽,幾乎要癱在地上了,他掙扎著起來拉著張飛的衣擺,嘶啞著聲音哀求道:「大人,大人,我家真的情況不好啊,前幾年劉荊州……不,我說的是劉景升,不是主公啊……劉景升為了抵抗朝庭……不,不……是抵抗曹賊,把江南四郡的糧食都搜走了啊,你不信,你不信問問其他人,我們真是沒餘糧啊,就是個空殼子而已啊……」

    張飛哼了一聲,抬腿踢開那老頭瘦骨嶙峋的手,不耐煩的說道:「你如果是真的窮,我老張不會拿你怎麼樣的,你怕什麼,難道是在騙我老張嗎?你們這些人,為富不仁,我老張為你們保平安,浴血奮戰,現在沒飯吃了,跟你們借點糧都不肯。」他轉身看了那些面露驚恐之色的富翁們一眼,怒聲喝道:「當真以為我老張的刀是吃素的嗎?」

    大堂裡一片死寂,那老頭憋得滿臉通紅,喉嚨裡咯咯的響了兩聲,頭一栽,歪倒在地上抽了兩下,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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