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蜀道難 第三十一節 劉璋 文 / 莊不周
第三十一節劉璋
「嘩啦」一聲,竹筒斷為兩截,裡面灌滿的鐵珠噴湧而出,灑了一地。蒲元恭敬的倒提長刀向曹沖拱手道:「將軍,元獻醜。」眼中卻是抑制不住的驕傲。
典滿將竹筒送到曹沖面前,又從地上撿起幾個鐵珠放在寬大的手掌中伸到曹沖面前,眼中透出驚訝的神采:「將軍,果然是斬金斷鐵呢。」
曹沖早有預料,一時倒也沒顯得有多激動,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十足十的擺出了咱是見過世面的派頭。他伸出兩指,拈起一顆被劈成兩半的鐵珠,看了看光亮的茬口,又將鐵珠扔回典滿的手中,拍拍手笑道:「好刀,果然是好刀。」
孫尚香從蒲元手中搶過長刀,心疼的細細打量了一番,見刀上依然光亮如新,並無半點破損,這才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喜笑顏開的湊到曹沖身邊,擠了擠眼睛笑道:「再給我打把趁手的短刀吧。」
曹沖見她一副討好的樣子,忍俊不禁,他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小家子氣」,伸手把貪心不足的孫尚香撥到旁邊,孫尚香牙一咬,眼一瞪,剛要發飆,小雙衝她搖了搖頭,嘴角向曹沖撇了一下,意思是稍安勿躁,且聽下文分解。孫尚香立刻明白過來,將刀在腰間別好,靜聽曹沖發話。
「你有字嗎?」曹沖張了半天口,忽然想起來還不知道蒲元的字,無法稱呼他。
「回將軍,有字,小字玄伯。」蒲元在鐵市呆的時間長了,雖然幾年前就取了字,可鐵市裡的鐵匠們根本不聽那一套,還是叫他小名,這字卻無人提起,今天算是難得的用一次了。
曹沖點頭:「玄伯,你這好手藝,只在南鄭打刀實在太可惜了,到我軍中來吧,襄陽有不少作坊,裡面有手藝熟練的匠工,你去做個頭目,每年可領得五百石的工錢。」
蒲元心中一喜,一年五百石,這可就是一個縣長的水平了,他一個鐵匠一下子能拿這麼多,實在讓他很意外。他剛想答應,可想了想又遲疑了,有些為難的說道:「將軍恩賜,元本當從命才是,只是我家搬到南鄭數年,掙的一點錢也僅夠生活而已,且老父老母年高,無人照顧,只怕元不能遠離。這……」
曹沖看他為難的樣子,不禁笑道:「玄伯也有二十多了,怎麼沒娶妻嗎?」
蒲元臉一紅,不好意思的說道:「是想娶,可是家中實在拿不出聘錢來,這才一直拖延著。」
曹沖更奇怪的了,口中「咦」了一聲,坐直了身子問道:「你有這一把好手藝,怎麼還會沒錢?」
蒲元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不瞞將軍,元手藝雖好,卻不善經營,再加上張師君以道治民,愛刀之人並不多,生意一直不是很好。家中老父身體不佳,我煉刀又要多尋好鐵,就是掙得兩個錢也都耗在買鐵上了。本來與……村中的蘭英兒情投意合,只是一直沒錢迎她過門,已經拖了幾年,所以……」
蒲元聲音越說越低,臉越說越紅,他憋了半天,臉脹得通紅,抬起頭看著曹沖吞吞吐吐的說道:「將軍……能否先預支一兩個月的工錢,先讓我安頓了家中,然後我再去襄陽?」
曹沖似笑非笑的看了蒲元一會兒,直看得蒲元如坐針氈,後悔莫及,幾乎要走身告辭,這才開口笑道:「玄伯,那個蘭英兒多大了?你提親了沒有?」
「蘭英兒比我小兩歲,今年二十了。我準備不起禮錢,所以還沒提親。」蒲元羞愧難當。
「蘭英兒等你這麼多年,很不容易,這件事我替你操辦了吧。」曹沖歎了口氣,想了想又說道:「你去襄陽確實也不太方便。這樣吧,你在南鄭挑幾個聰明肯幹的鐵匠,一起到兵曹去做事,我單獨給你們建一個作坊,專司打照上等兵器,你看可行否?」
蒲元一聽不用去襄陽同樣可以做官,不僅自己可以做官,還可以帶幾個人做官,心下大喜,立刻翻身拜倒:「謝將軍,將軍的大恩,元沒齒難忘。」
「你要是真的感激,先替我造二十把這樣的刀來。」曹沖笑著,伸手將蒲元拉起來,指著孫尚香別在腰裡的長刀說道,「另外再替夫人打一把短刀,算作她為你提親的謝禮,如何?」
蒲元和孫尚香都聽得愣住了,蒲元雖然覺得曹沖讓孫尚香去替他提親有些意外,卻不敢表示什麼異意,孫尚香卻覺得不可思議,自己雖然名義上是曹沖的妾,但她卻還沒舉行過儀式,實際是還是個閨女,哪有閨女去做媒婆的。她立刻脹紅了臉,張口正要說話,曹沖一擺手攔住了她,對蒲元說道:「既然你沒有異議,我這就派人帶你去見南鄭令曹大人,你有什麼要求,一概向他提就是了。」
蒲元千恩萬謝,跟著一個虎士走了。曹沖這才轉過身來,對撓著頭的孫尚香說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別跟個猴子似的抓耳撓腮。」
「我……我怎麼能做提親的人?」孫尚香憋了半天,終於突口而出。
「為什麼做不得?男人能提親,女人自然也能提親,你不是還想做將軍嗎?大漢朝也沒有女將軍呢。」曹沖搖搖手說道:「你收了人家的長刀,還想要把短刀,去做點事也是該的,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要多少錢去跟子平拿,別辦得太寒酸了。」
孫尚香瞪著眼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曹沖,嘴張了幾張還是沒說出來,她有些鬱悶的一拍大腿,氣得叫道:「我自已還沒嫁人,怎麼能去做媒婆?」
「你搞什麼?你是我的老婆,怎麼還想著嫁人?」曹沖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我們還沒有……」孫尚香還是想不通。
「沒有什麼?沒有圓房?」曹沖嘎嘎的笑了兩聲,湊過來笑道:「要不就在今晚吧,反正你住我帳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將士們都知道的。」
「我呸!」孫尚香羞得耳根都紅了,起身就走。曹沖抬手笑道:「喂,我可告訴你啊,過些天要打仗了,你不趁這個機會出去轉一轉,以後可就沒機會了。」
孫尚香腳步滯了一下,身體一頓,跟著又大步流星的走了。
許靖帶著張松和蔣干匆匆的起程了,他們日夜兼程趕往成都。路上經過幾次試探之後,張松就摸清了許靖的想法,於是向許靖表露了準備勸降劉璋的打算。許靖一聽這個曹沖背後的親信對自己如此信任,十分得意,出了不少主意,分析了益州的情形勢,甚至討論到了曹沖佔據益州之後如何治理益州的問題。他在交州呆過多年,對益州南部的形勢略有瞭解,說起來也有不少有價值的意見。張松一一記下了,準備回去向曹沖匯報。
他們趕到成都時,正是新年的時候,成都一派喜氣洋洋,熱鬧非凡。劉璋因為曹沖一舉攻克漢中,老仇人張魯現在去了鄴城做富家翁,多年的心腹大患得以消除,心情非常好,不僅大賞眾官,還在成都城外施粥,救濟那些無家可歸的窮人。
張松看到劉璋時,劉璋正在和眾僚屬一起欣賞歌舞,圓圓的臉上蕩漾著快樂的笑容,一見到許靖帶著張松和蔣干進來了,他開心的笑道:「文休先生辛苦了,快來坐。永年,你和子翼也坐下,先休息一會兒再說公事,這大年頭的還讓你們跑來跑去,真是辛苦你們了。」
許靖滿面笑容,拱了拱手坐下。張松掃了一眼四周,見成都令李嚴,主簿黃權,從事王累、鄭度等人都在座,知道這大眾廣庭之下不好勸降,便哈哈一笑,團團作了個揖,在一旁坐下,和蔣干兩人津津有味的欣賞起歌舞來,不時的和劉璋說說閒話。直到夜深才散了宴席,等眾人都走了,劉璋才睜著腥松的醉眼,斜睨著蔣干和張松說道:「永年,子翼,我這益州治理得如何啊?」
蔣干微微一笑,欠身說道:「使君治下的益州,自然是民生安定,百姓和樂。」
劉璋哈哈一笑,得意的晃動了一下身子,臉頰上兩酡酒紅更甚了,他滿意的嗯了一聲:「民生安定略可以說得,百姓和樂嗎,還有些距離,我只可惜手中的糧食不足,要不然啊,我就不是只在成都施粥了,要在整個益州都施粥,要讓益州沒有挨餓的人才算得圓滿。」
許靖連忙笑道:「使君仁義,這益州的臣民都是有目共睹的,鎮南將軍在許靖面前多次提起使君,對使君的仁義也是讚不絕口呢。」
劉璋瞥了許靖一眼,也點點頭笑道:「是啊,鎮南將軍曹大人年紀輕輕,能將襄陽治理得如此有條理,也是極為不易,只是襄陽只是一城,南郡只是一郡,江南還有劉備虎視眈眈,只怕一時還騰不出手來治理益州吧。」他轉過頭看著蔣干和張松:「劉璋不才,願為將軍分憂,再做幾年益州牧,什麼時候將軍大人要收復江南,我還可以從益州出兵,助將軍大人一臂之力。永年、子翼,你們看如何啊?」
張松眉頭一挑,看了一眼蔣干,蔣干也正轉過眼珠看著他,兩人目光一碰,頓時心領神會。看來這些天劉璋已經感覺到了危機,和手下的人商量過不少次了,這才在他們開口之前先將要求提了出來,他想佔著這個益州牧不放,名義上可以接受朝庭的領導,實際上益州還是他說了算,這種主意顯然有些異想天開。
蔣乾笑道:「使君治下的益州,比起將軍治下的襄陽確實不遑多讓,不過這個比較有些不妥。將軍大人受天子之托,坐鎮襄陽,雖然名義上領著南郡太守的官職,但他卻是以鎮南將軍的名義代領南郡太守,江南四郡現在逆賊劉備手中,暫且不提,就算江北的南陽、江夏二郡,也是歸屬將軍大人治下,這益州既然還是大漢的領地,自然也歸將軍統轄。將軍軍務繁忙,並沒有太多時間去管政務,所以這南郡的政務都是由劉子初劉大人代理,使君如果拿成都和襄陽比,那只能和劉大人比一比,而使君是一州之牧,和劉大人比未免有**份,所以這個比較也不妥當,還是由益州太守董和董大人和劉大人比較更為妥當一些。」
劉璋臉一紅,感覺到自己拿成都和襄陽比確實有些不妥,一下子把自己變成了益州太守一般。他乾笑了幾聲說道:「呵呵呵,子翼說得有理。不過這軍務卻有些不妥,益州的軍事,好像也無須鎮南將軍大人來統領吧?」
蔣干有些不解的「咦」了一聲,有些意外的看著劉璋:「使君大人何出此言,這要是傳到天子的耳中,可是要治使君大人一個以下犯上之罪的啊。」
劉璋鬱悶之極,怎麼自己一開口就錯,還以下犯上,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就以下犯上了,立刻沉了臉,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子翼此話怎講,劉璋怎麼就以下犯上了?」
蔣乾笑道:「建安十三年,使君派永年兄弟二人去荊州面請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承製封大人為振威將軍,封使君兄長為平寇將軍,將軍莫不是忘了?」
「沒忘啊。」劉璋有些迷糊了,這將軍印信他是收了的,不過這跟以下犯上有什麼關係。
「既然沒忘,使君是振威將軍,自然要歸鎮南將軍府統轄,也就是鎮南將軍的屬下,現在卻要和將軍大人論個高低,豈不是有些不敬的味道?」蔣幹好整以暇的攤開手笑道,一副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還要和將軍比高低,豈不是自不量力的樣子。
「這……」劉璋一時語塞,想想好像是這麼回事,自己不過是個雜號將軍,當然要歸鎮南將軍府統轄了,這麼一說,自己還真是曹沖那個小孩子的屬下了?他看了看四周,有些後悔把所有的人都散走了,這裡只剩下許靖、張松和蔣干三人,連個幫自己解圍的人都沒有。張松和蔣干當然不是自己這一邊的了,而許靖這老頭,瞇著眼睛裝瞌睡,臉上卻帶著笑,顯然是在看自己的笑話。他一時無策,只得祭出遁法,哈哈一笑說道:「喝多了,喝多了,都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了。這個,我想先休息了,你們明天再來吧。」
說完,也不等張松等人回答,站起身來大步流星逃也似的走了,哪有一點喝多了的樣子。許靖愕然,他沒想到劉璋這麼乾脆,一見形勢不好,撒腿就跑了,這老實人也有蔫招啊,他還沒來得及向他匯報出使的情況呢,他怎麼能走呢。
張松輕鬆的一笑,起身招呼許靖道:「文休先生,使君既然喝多了,今天是議不成事了,我們還是各自回府,等明天使君酒醒了,再議不遲。」
許靖無奈,只得跟著張松等人出了府,各自回家。張松帶著蔣干回自己的府中,一路走一路商量著劉璋的怪異表現,他們也知道,劉璋其他的事可能會不太在意,你們只要說得在理,他就聽你們也沒關係,可這關係到他的切身利益,他自然要小心一些,不會輕而易舉的就將益州交出去。
兩人說著進了府,一下車就看到張肅從裡面迎了出來,張松不免有些驚訝,上前施完禮問道:「兄長,你不是在廣漢任上嗎?怎麼回來了?」
張肅苦笑一聲,拉著張松說道:「先別提這些事了,既然你回來了,就先進去見了父親母親,然後我們再說話也不遲。」
張松一聽張肅的口氣不對,立刻知道事情比較嚴重,也不多說,安頓好了蔣干,進去向父母行禮。老父老母見這個長得醜的小兒子如今做了官回來了,那張醜臉長得也順眼了不少,心裡開心,眉開眼笑的拉著張松說了好一通的話,這才將心中有事的張松放了出來。張松沒說停留,一出了門立刻去找張肅,張肅正陪著蔣干說話,兩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兄長,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上次回來你不是還做得好好的嗎?」張松急切的問道。
張肅歎了一口氣:「你們知道嗎?劉循回成都了。」
「劉循?他不是在白水關帶兵嗎?什麼時候回的成都?」
「將軍大人拿下南鄭不久,他就回了成都,行程很隱秘,看樣子你也不知道。」張肅看了一眼張松。張松點點頭,他手下是有人,可人數太少,又進不了白水軍的大營,如果劉循真要隱藏行蹤,瞞過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聽說他回來之後就勸說使君大人調兵北上,防止將軍大人越過巴山入益州,以免和張魯一樣。使君可能是覺得白水軍有近萬人,路途又這麼遠,沿途又有眾多險關,將軍大人手下兵不過兩萬,想要強取益州根本沒有可能,沒有必要勞師動眾,這才拒絕了他的建議,但卻將我的廣漢太守給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