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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蜀道難 第十六節 法正 文 / 莊不周

    第十六節法正

    劉巴笑道:「不過將軍既然回來了,我就不擔心了。劉季玉是牆頭草,哪邊風大往哪邊倒,將軍的威武豈是劉玄德可比,只怕永年和子翼在益州,已經將劉季玉說得惶惶不可終日了,益州的使者,很快就要到襄陽了。」

    曹沖一笑,他得到劉巴的信時就立刻讓張松和蔣干兩人帶著特選虎士急速返回襄陽,如今他們又沒有出來迎接自己,顯然是劉巴已經安排他們去了益州。張松是蜀郡大族,其兄張肅又是廣漢太守,張松必然會經過其轄境,有他們兄弟在,至少保得蔣干和張松的安全是沒有問題的。

    「子初,既然你這麼有把握,我們還是做好入川的準備吧。」曹沖笑了笑,將劉巴放在桌上的南郡太守印看了看:「這次這顆印真是我的了,天子封我這鎮南將軍,領南郡太守,你是郡丞,名稱換了一下,事情還是那麼辦,打仗的事情我來,政務的事就全部勞煩你了。」

    劉巴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矜持的點了點頭。曹沖想了想又說道:「關中作戰在即,可能要從荊州調運糧食,子初要提前做好準備,你坐鎮指揮,細務就由子平(曹泰)處理,安西將軍在關中,想來他會用心的。」

    劉巴沒有立刻應他,而是看了一下曹沖的臉色,笑著問了一句:「將軍打算怎麼支持關中的戰事?」

    曹沖的嘴角挑起一絲微笑,他看著劉巴含笑不語:「子初先生以為當如何?」

    劉巴笑道:「屬下覺得將軍不僅僅要支持糧草,還要出兵漢中,從側面支持關中的戰事,同時也防止敗兵流入益州,進而騷擾荊襄。」

    曹沖眉頭一挑,想了想說道:「徐橫野和朱橫海一萬人馬已經調到關中做戰。樂折衝又移駐樊城,我襄陽只有兩千步卒和兩千騎兵,這時候如何還能抽得出人手去打漢中?」

    劉巴瞟了一眼微笑不語的龐統:「將軍有一千荊山軍,又有聰明如龐長史者,這區區漢中又有何難?張公祺(張魯)一心向道,心思全在他的五斗米教上,除了因其老母而與劉季玉兵戎相見之外,與附近的諸郡都極少發生衝突。將軍前次越境解房陵之危,他也沒有任何表示,可見一斑,關中戰事將起,將軍應當在其觀望之際,先降其心,得了漢中,南可由廣漢直逼成都。北可威脅馬韓後方,先機盡在將軍掌握之中,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曹沖沉吟不語,他還是覺得以一千荊山軍去打漢中。實在有些冒險,再者把荊山軍抽調走了,襄陽的安全實在是個問題。可是現在打漢中確實也是個好時候,以張魯地性格。此時只怕未必會有防範心理,攻其不備正是取漢中的好機會,更關鍵的是,取下了漢中,就堵住了進入益州的路線,不管曹丕能不能打贏,益州他是別想了。

    「將軍,子初之言有理。此時不取漢中,只怕將來關中戰事結束,張公祺有了防備,或者會與劉季玉握手言和,共抗朝庭大軍,只怕屆時要再取漢中難度不小。」龐統見曹沖用探詢的目光看著他,便點了點頭說道:「取了漢中,再與廣漢太守張元方(張肅)聯手。兵鋒可直逼成都。兩面合圍,巴郡可下。劉季玉到時再想反抗,也無濟於事了。」

    「兵力不足怎麼辦?」曹沖提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用益州兵!」龐統和劉巴異口同聲的說道。

    「用益州兵?」曹沖有些不解的皺起了眉頭,我要去打益州,還能用益州兵?這兩人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對,用益州兵。」龐統和劉巴對視一眼,眼神裡儘是惺惺相惜之意。他轉過頭對曹沖說道:「劉季玉和張公祺有殺母之仇,兩家一直用兵不已,巴西太守龐羲是劉季玉地親家,他駐兵巴西,就是因為張公祺的部曲大部分是巴西人,不過因為龐羲和劉季玉反目,擁兵自重,這才久征無功。現在襲肅被擒,他那一千多人已經是劉季玉反抗朝庭的鐵證,這時候以永年的智謀和子翼的辯才,如果不能說得劉季玉俯首,那子翼豈不是又要跳進江裡游回來?」

    曹沖聞言笑了,看了當初蔣干誇下的海口已經被龐統知道了,他細細的考慮了一下,覺得如果有這一千多益州降兵能用,這兵力倒還是勉強抽調得過來的。何況襄陽四週三百里之內都沒有敵軍,長江沿線東有文聘,西有魏延,中間是黃忠,估計劉備和孫權也抓不到什麼機會。

    「既然如此,明天去找襲肅,看看能不能將那些降兵用起來,如果可以地話,讓他帶著人在襄陽守著,有子初和蔡都督看著,諒他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曹沖拍了拍手,有些嚮往的說道:「當然如果有劉季玉的一紙命令,那就更穩妥了。」

    法正身材瘦削,單薄的絲衣穿在他的身上,像是掛在竹竿上一樣,他垂著眼瞼,兩隻細長地眼睛半瞇著,看著案上冒著熱氣的香茶,沉默不語。

    「孝直,你還猶豫什麼?」張松直起了身子,有些不滿的看著法正:「你看我這樣的人公子都如此看重,以孝直胸中地學問,定然是成為公子心腹,我二人同在公子帳下用命,建功立業,豈不是平生快事?如果好的機會,孝直怎麼全沒了平時的決斷,反倒婆婆媽媽的起來了。」

    法正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有些不快的張松,眼中透出一絲複雜的眼神:「永年,我跟你不同,你是劉益州派去投入丞相帳下的,名正而言順。我則不同,我在益州雖然不受劉益州看重,到底也是衣食無憂,身為劉益州的屬官,食君之祿,不能為君解憂卻私投曹鎮南帳下。這可是背主地事情,只怕不妥吧。」

    張松見他說話,這才鬆了口氣,聞言哧的一聲笑出聲來,指著四周笑道:「孝直,就你這樣也叫衣食無憂?以你的本事就甘心做這麼個軍議校尉的虛職了此殘生?何況我也沒有讓你私下裡跑了,而是勸說劉益州斷絕與劉備地來往,重新與公子聯合。共圖大業,有什麼名不正言不順的?劉益州不是還是大漢朝的益州牧嗎?他的振威將軍還是丞相上表封地呢,讓他去支持公子這個天子親口封地鎮南將軍,正是忠於王事的體現啊,這分明是兩全其美地好事,何來背主之說。」

    張松有些不快地看了法正一眼,又繼續說道:「我二人相交數年,你還跟我說這些怪話。豈不是不把我當朋友嗎?還是把公子當成那些虛談清名的俗人?曹鎮南眼光獨到,你看他用人可跟許文休(許靖)一樣,劉子初以計算之學得入公子幕府,公子從一開始就把南郡太守的大印放在他那裡,如今更是舉薦他為郡丞。全權負責南郡的新政,這是何等的看重,將來公子位列三公,他至少也是個九卿之列。龐士元落落無名。公子與他一見如故,立刻拔為長史,言聽計從,蔣子翼遊說之士,謝異公農學之才,劉仲玉一巧手木匠,哪個不是身負俗世之譏,又有哪一個在公子身邊不是盡展其才?你還擔心什麼?」

    法正想了想。咧嘴一笑:「既然永年如此相邀,我就卻之不恭了。明日去見劉益州,勸他與曹鎮南聯手便是,只是不知永年身在益州,可知曹鎮南意欲何向啊?」

    張松笑了一聲:「以孝直之見,我家公子當如何自處才好?」

    法正撲哧一聲笑了,他瞥了張松一眼,笑著搖了搖頭:「永年。你一心向著曹鎮南。連他的官職都不稱,可是當自己是他的家奴嗎?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的。說得我直發寒。」

    張松沒有理他,知道他這麼說自己一半是玩笑,一半是有些羨慕自己地際遇,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微笑著看著法正。法正笑了一會,細長的眼睛眨巴眨巴,慢慢的說道:「曹子桓要爭功固位,曹鎮南以退為進,卻不能退得太遠,這關中一時爭不得,益州就是無論如何不能讓的。要想保住益州,最好的辦法無非是先取漢中,漢中在手,就卡住了由關中進入益州地道路,進可攻退可守,此乃兵家必爭之地,我看曹鎮南應該去爭漢中。」

    「嗯,以孝直之見,如果要爭漢中,當如何爭法?」張松輕鬆自在的呷了一口香,隨口問道。

    「要爭漢中,自然得借益州之勢,曹鎮南由東溯漢水西進,益州由南向北堵住張公祺的退路,漢中唾手可得。」法正說話很慢,語氣也極平穩,話音中看不出一絲情緒:「他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兵力問題,關中要打仗,曹子桓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從他手下調人地大好機會,在襄陽的諸將至少要調走一萬到一萬五人,襄陽空虛,要想打漢中,兵力缺口太大,我估計就算從當陽的滿奮威部下抽調人手,襄陽能抽出的人不超過兩千,以兩千人打漢中,曹鎮南再練兵有方也捉襟見肘,不敷使用。」

    張松笑了:「那豈不正是孝直的大好機會。」

    法正含笑不語,抬起頭看了一眼張松,兩人哈哈大笑。

    劉璋長得圓圓團團的,圓滾滾的身子,圓乎乎的臉,兩條淡淡地眉毛不停的抖動著,他不停的用舌頭舔著厚厚的嘴唇,看著面前的法正拿捏不定。

    「劉玄德是漢室宗親,他如果都不可信,曹鎮南一個娃娃,又怎麼可信?」劉璋吧噠著嘴,思前想後的說道。

    「使君,你覺得劉荊州和劉玄德的關係近,還是你和劉玄德的關係近?」法正微微一笑,拱拱手,慢條斯理地問道。

    「嗯……應該都差不多吧,都是遠親了。」劉璋撓了撓下巴,眨巴著眼睛說道:「不過劉玄德在荊州住了七八年,和我卻只是當年在洛陽見過一面,想來還是跟劉荊州近一些吧。」

    「使君英明。」法正不失時機地誇了劉璋一句,劉璋的圓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眼睛顯得更細了。

    「不過,以劉荊州對劉玄德地恩德。他還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江夏郡而給劉荊州的長子劉伯玉下毒,害得劉伯玉年紀輕輕就要追隨劉荊州而去。益州天府之國,在使君的治理下百姓安居樂業,物阜民豐,比起江夏來又不知好了多少倍,使君說劉玄德會不眼饞嗎?」

    劉璋一聽,臉上地笑容立刻僵住了,他當然知道劉琦被劉備差點毒死的消息。現在劉琦就在襄陽,雖有神醫張機親自看病,只怕也難以起死回生,他當然不想像劉琦一樣被人毒死。

    「那……那該如何是好?」劉璋有些急了:「現在和曹鎮南再握手言和也不行了,襲肅這個笨蛋已經上了別人的當,我讓他幫著劉玄德防守的,他卻被人鼓動得去打夷陵了,現在就算我想和曹鎮南說合。他也不會信我啊?」

    法正笑了:「使君何必如此緊張,襲肅不聽使君將令,私自行動,這才招此大敗,正是咎由自取。使君只需派人到襄陽,責備襲肅一頓,然後將他交由曹鎮南處理,曹鎮南自然會知道使君的心意。縱使要怪也只會責怪襲肅,哪裡會說是使君的指使呢。曹鎮南帳下的親信張永年還是使君的舊臣,有他在,自然會為使君解說地。」

    「喔……張永年啊。」劉璋笑了起來,臉上的緊張不見了,「要不是你說,我都把他給忘了,他還是我派去到丞相帳下聽用的呢。我聽說他很得曹鎮南信任,有他在,我確實是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他想了想,又有些擔心的問道:「張永年會不會忘了我這個故主?」

    「使君仁德廣施,我益州臣民哪個不感恩戴德,日益祈祝上天保佑使君,又怎麼會忘了使君呢。」法正一本正經的說道:「不瞞使君,張永年一聽說襲肅不聽使君將令。擅自攻擊夷陵。生怕他一時糊塗之舉牽連了使君,立刻向曹鎮南請了將令前來與使君聯繫。他日夜兼程,昨晚才到成都,來不及休息就到我的府中,要我來勸使君呢。」

    「這太好了,這太好了。」劉璋眉開眼笑,「他在哪裡,快讓他進來。」

    「他就在府外,隨時聽候使君如喚。」

    劉璋大喜,立刻讓人把張松叫了進來,隨行的還有風度翩翩、顧盼生威地蔣干。張松見法正面帶微笑,知道大功告成,連忙向劉璋行了大禮,然後又介紹了蔣干。蔣干一聽,不可一世的樣子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彎下腰裝出一副很景仰的樣子拱手施禮:「久聞使君仁人仁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就說嘛,使君是真正的漢室宗親,心繫王室,怎麼會與劉備那個贗品走到一起去,一定是手下人見使君心懷仁慈,陽奉陰違,才做出這等與朝庭對抗的蠢事來。」

    劉璋聽一表人才地蔣幹這麼恭敬的誇他長得好,又把責任全推到襲肅的身上,開心得合不攏嘴,連聲應是。他被這三個人圍著一陣吹捧,很快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對他們所說連連點頭,無所不從。

    「使君,我家將軍聽說張公祺不聽使君調遣,很是生氣,這張公祺不過是個漢寧太守,是使君的下屬,如何能做出這等大逆不道地事來,一定是他見使君仁厚,這才膽大妄為。我家將軍用兵如神,半年功夫蕩平荊州,如今抽出手來正在整頓軍隊,願意為使君教訓一下這種不知上下尊卑的狂徒,與使君兩路進兵,助使君掃平漢中,讓張公祺知道使君不與他為難,只是不屑,並非不能也。」蔣干拍著胸脯說道,說到此處,話鋒一轉,帶著些遺憾的說道:「可惜事不湊巧,關中馬超、韓遂起兵叛亂,我荊州要調兵作戰,這兵力一時有些不太趁手。」

    「對,對,是要教訓他一下。」劉璋大有同感的拍了一下案幾,「曹鎮南用兵如神,一定能立此功,我雖然不會用兵,卻可以襄助幾千人,益州也是大漢的益州,曹鎮南都督荊州軍事,卻來幫我解決益州的叛逆,我益州雖不屬他管轄,卻也不能坐視旁觀。孝直,你看派誰去幫助曹鎮南為好?」

    法正思索了一陣,拱手回道:「使君,益州名將雖多,卻各有防區,不宜調動以免人心不安。我看就由孟子度(孟達)帶幾千無當蠻軍去的好,無當蠻軍在山中行走如飛,正適合漢中的多山地形。」

    劉璋仰首大笑:「孝直說得好,孝直說得好,這樣吧,就由子度領四千無當軍去幫助曹鎮南,孝直你做我地特使,去與曹鎮南解釋一下我們之間的誤會,可好?」

    法正斂容應道:「使君有令,正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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