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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赤壁火 第二十九節 棋子 文 / 莊不周

    第二十九節棋子

    「路粹打這麼大一個敗仗,居然沒被罰?一點事也沒有?」曹沖停住了手中的茶杯,不解的看著張松:「丞相大人的敗軍法什麼時候廢止了?」

    「敗軍法沒有廢止。」張松苦笑著,他看了看四周,見沒有外人,這才湊在曹沖耳邊低聲說道:「聽說孫匡求路粹一件事,要讓孫紹回家去過年。小孩子想他母親了,天天鬧得孫匡難受,路粹就……」

    「就什麼?」曹沖見張松欲言又止,更加不解了。張松為難的看了看曹沖,那樣子好像是實在說不出口。曹沖忽然明白了,不由得大怒,啪的一聲將手中耳杯砸在地上,大聲罵道:「路子仁這是出的什麼主意,想要丞相大人……」他的話還沒說完,張松就撲了過來,一手摀住他的嘴巴,急急的說道:「公子不可,公子不可啊,這話傳到丞相耳中,可不得了啊。」

    「豈有此理。」曹沖狂怒的站起身來,在大帳裡轉了幾個圈,看哪兒都不順眼,一腳踢翻了案幾,案上杯盤全摔在地上,一陣亂響嚇得米氏姐妹也衝了進來,一見曹沖如困在籠中的猛獸一般大發雷霆,一時也驚得呆住了,連忙上前來收拾,就連嬌憨得有些不上規矩的米大雙都沒有敢說話。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曹沖又氣又恨,在帳中轉了幾圈,抬腿就想往外走,又幾次都退了回來。這時周不疑帶著孫匡走了進來,一見帳中一片狼籍,不由得愣住了。

    「姊夫有什麼事?」曹沖見了孫匡,強捺住心頭的怒火問道。他見孫匡臉上有些傷痕,手上也有些抓痕,不免奇怪的咦了一聲,拉過孫匡的手來看了看。笑道:「跟我那從姐打架了?」

    「哪是我跟她打架啊,是我被她給撓了。」孫匡苦笑道,將手中一包茶葉放在桌上,一邊招呼米大雙拿過茶壺來,一邊抱怨道:「你這從姐,在江東的時候大概是憋得狠了,自從到了大營,有了你撐腰。以前的那種溫柔一下子全沒有了,動不動就跟我吵架。這不,怪我多嘴說一句,害得大嫂要來,她就當著那麼多下人的面,指著我鼻子罵了半天,我就回了一句,她衝上來就將我撓成這樣。」

    靠。這曹家地姑娘怎麼都這麼猛?我看那個從姐還挺溫柔的一個人,沒想到還有這麼強悍的時候。曹沖展顏而笑。他這個從姐來了幾天了,跟他好得很,經常過來串門。不過在他面前從來沒有和孫匡紅過臉,一直以為她是天生溫柔型的。原來也是個河東獅型,不過在他面前給孫匡留著面子罷了。

    「這是你姐帶過來的茶葉,聽說你好喝茶,讓我給你送過來。」孫匡指著茶葉說道:「不過這些茶葉至少要煮兩個時辰。不然不僅不好喝,而且還會洩肚子。煮夠了時辰的話,那味道可真是沒話說。」孫匡一邊說著,一邊拈了一些扔進壺裡,交給米大雙去煮。看著收拾好了,這才陪著曹沖說了一陣閒話,起身要走。曹沖笑道:「回去陪罪?」孫匡尷尬的苦笑一聲,搖著頭匆匆的走了。

    見孫匡走了。曹沖收起了臉上地假笑,抬腿就走,正拿著茶壺要去放水的周不疑見了,放下茶壺一把拉住他:「公子,哪裡去?」

    「還能哪兒去?路子仁出這缺德帶冒煙的主意,真要把大喬弄了來,那江東孫權還不玩命啊。不光是孫權啊,還有已經在曹營裡的孫賁。孫匡也成了定時炸彈。那些跟周瑜作對的老將們這下子全得嗷嗷叫的請戰啊。想當初曹操就是在宛城和張濟的老婆睡了一夜,結果把到手的勝利睡沒了。曹昂也掛了,還貼上個典韋。這次要是把大喬給睡了,天知道還會有什麼事發生。

    「公子,不能去。」周不疑玩命地拉著曹沖,將他強摁著坐下,又使眼色讓人去叫蔣干,他這時候想到蔣干的口才了。在等蔣干的時候,他苦口婆心的勸道:「公子,你可想好了。大喬夫人是喬公的女兒,和丞相當年據說是有情義地,只是後來兵荒馬亂,這才流失到皖城。就算這件事不提,喬公當年對丞相大人有識拔之恩,這時候他的女兒成了寡婦,外孫又到了營中為質,作為丞相將她接過來過年,也算是說得通的。更何況現在大喬夫人還在江東,只不過是去了一個使者要人,孫權放不放人都是問題,你這時候跑過去一勸,萬一丞相大人惱羞成怒,公子如何自處?」

    曹沖聽了,這才安靜了下來。他苦笑著直搖頭,難道自己苦心造成的這麼好地局面,最後就要毀在路粹這個小人的手上?他為了自己的一時富貴,居然想出這種餿主意,真正是該殺。

    蔣干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周不疑見他來了,將事情跟他講了一下,這才出去了。蔣干聽了,也是苦笑一聲:「公子,我勸你還是稍安勿燥,我來的時候聽說丞相正在帳中發火呢,不知道是誰惹了他,文吏們已經拖出去三個了,屁股打得一塌糊塗,慘不忍睹。你在這火頭上去,豈不是找死?」

    「什麼事發這麼大火?」曹沖不解的問道。

    「不知道。」蔣干搖了搖頭,「有人說孫匡去找過丞相,後來丞相就發火了,也許是因為大喬夫人那件事吧。我看你還是等一等,反正人還沒來,遲幾天等丞相的火消了再說不遲。」

    「也好。」曹沖聽了,也只得如此。蔣干和張松見他平靜了,這才起身趕到丞相大營去打探情況。曹沖在大帳中悶坐了一會,等到茶燒好了,米大雙端了茶來,他端起來,嗅了一嗅,覺得有股子奇怪的香味,不由得興趣大增,慢慢地將一杯茶喝光了。等到要喝第二杯時。才發現壺中已經空了,他不由得抬頭笑道:「大雙,今天怎麼放這麼一點水,就燒了一杯?」

    正在收拾的米大雙一聽,疑惑的拿過壺來,發現裡面真的沒什麼水了,不由的撓頭一笑:「唉呀,我記得明明放滿了水地。怎麼又搞錯了。公子莫慌,我去再燒就是了。」

    「呵呵呵,該打。」曹沖笑著,揮起狼爪在米大雙日見挺翹的臀部施了一爪,米大雙嬌笑著,撅著嘴,跳著躲了開去。出帳門時迎面撞上了小雙,小雙急急忙忙的說道:「公子。丞相派人來叫你去呢,看樣子挺凶地,聽說丞相今天發火了,人都打死了一個,你可小心點兒。」

    「靠。我還沒找他呢,他倒來找我了。」曹沖滿不在乎地爬起來,正要邁步,腹中忽然一陣劇痛。咕嚕嚕一陣響,接著又響成一串,竟是像是五臟廟不寧,他暗罵一聲衰,捂著屁股就往茅坑跑,一邊跑一邊叫道:「小雙,幫我拿紙來,讓來人等一等。我馬上就去。」

    米小雙吃驚的看著曹沖那急沖沖地模樣,不禁捂著嘴笑起來,笑了一陣,這才取了兩張紙向茅坑走去,一邊走一邊嘀咕:「真是公子脾氣,這麼好的紙用來解手。」她捂著鼻子走到茅坑邊,剛要說話,就聽見曹沖在裡面呻吟了一聲:「真倒霉。大雙是不是沒煮夠時辰啊。回去真要打她屁股了,做事越來越不小心。小雙去幫我找醫匠。公子我腹洩了,唉喲,痛死我了。」

    曹沖真地腹洩了,而且很嚴重,一個晚上沒消停,第二天人就變了形。等著曹衝前去問話的曹操一聽曹沖病了,沖天的怒火也消了,連忙趕了過來。一看曹沖瘦下去的臉頰,他心疼得滿頭是汗,聽說是茶沒煮到時間,他氣得大罵,立刻讓人要把大雙拉出去亂棍打死。虧得曹沖叫了停,曹操不忍心這個時候逆了曹沖的意,這才狠狠的斥罵了大雙一頓了事。嚇得大雙小雙面無人色,長跪不起。

    醫匠趕來了,搭了搭曹沖的脈,也斷定是腹洩,只是比較嚴重而已,開了幾副藥。大雙已經嚇傻了,坐在一邊不敢動彈,小雙抹了眼淚,去給曹沖煎藥。

    「倉舒,有些事,我等你好了再說吧。」曹操將傻跪在那裡的大雙哄了出去,父子二人相對而坐。他將曹沖面額部地頭髮理好,憐愛的摸了摸曹沖的臉頰,關切的說道。

    「父親,孩子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請父親儘管責罵。只是……」曹沖想來想去,還是趁這個時候打一張悲情牌比較好,想來他不至於這麼沒人性,把自己一個病人拖出去打一頓吧。

    「那件事是小事,不是你想地那樣,我自會處理。」曹操搖了搖手,直接打斷的了曹沖的話:「既然你還有精神,我就跟你說說看,看看你倒底是如何想法。」

    曹沖一見曹操說得這麼鄭重,不由得有些意外,連忙點頭道:「父親請講,孩子知無不言。」

    「自從你年初生病以來,你的性情變了很多。」曹操地臉色嚴峻起來,盯著曹沖的眼睛,慢慢的說道:「說話也不如以前沉穩了,做事也輕佻了許多,這些我不怪你,畢竟你還年輕,再說這幾個月來,你也改了不少。至於溺愛下人,上下無序,也不是什麼大事,我相信你能控制得住手下這些人。我只是有一個問題想問你,聽說陛下准了你的請封,是因為你曾經向他許諾過要重振大漢……」曹操說到此時頓了一頓,緊緊的盯著曹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可有此事?」

    曹沖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一下子炸開了,他想來想去,沒想出來這句話是什麼人傳到曹操耳朵裡去地。他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曹操發那麼大火,居然會打死了一個人,原來不是什麼大喬的事,而是這件事,也就是說,跟孫匡可能根本沒有關係,而是跟他曹沖有關。

    問題是誰傳到他耳朵裡去的呢,更關鍵的問題是,自己是承認呢,還是否認呢?冒牌曹沖一下子覺得自己站在了懸崖邊,邁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可有此事?」曹操的臉色越發的猙獰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威勢。壓得曹沖從心底升起一陣寒意,他甚至覺得曹操的手已經伸向了腰地長刀。這把刀是名刀,他親眼看到曹操曾經用這把刀一刀就砍下了一個人地腦袋。

    他有些害怕了,否認的話到了嘴邊,就要突口而出,卻像是有一塊千斤巨石堵住一般,這輕飄飄地兩個字就是吐不出來。

    「可有此事?」曹操見曹沖面色倉惶,侷促不語。不由得站了起來,捏緊了雙拳。

    「有!」曹衝突口而出,冷汗從後背透體而出。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最後關頭決定承認之件事,明明是準備否認的,為什麼到了最後關頭卻承認了。奇怪的是,他這個「有」字一出口,那種緊張的心情卻忽然之間鬆了下來,臉色也緩了過來。甚至還露出了笑容。

    雖然這笑容在他蒼白的臉上一點美感也沒有。

    「為何?」曹操上前一步,俯下身子一聲怒喝。

    周不疑在帳外停住了腳步。不僅是因為有虎士冷著臉攔住了他,還因為曹操那聲暴喝,他本想再聽下去,可是虎士卻用刀將他逼得離開大帳足夠的距離。他在離開前瞟了一眼。一眼看到了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地大雙衣裙一角。

    大雙已經被曹沖的病嚇傻了,完全沒有了知覺,被人拎了出來扔在冷風裡一吹,才半醒過來。下意識的想回到帳中去,可是她想繞過帳門時,卻被曹操那一聲暴喝給嚇了一跳。她本能的撩起了平時就解開的帳篷邊,從露出的一絲縫隙裡,將裡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到曹沖從圍棋盒裡拿出一把黑棋子,又拿出一把白棋子,然後在曹操面前晃了一下,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曹操點了點頭,然後曹衝將雙手的棋子混到一起,一起扔到席上,又說了句什麼,曹操卻愣在那裡,半天沒有說話。然後忽然大笑起來,將席上地棋子一個個的撿起來放進棋盒,拍著曹沖的肩笑了幾聲。出了帳。領著幾個虎士揚長而去。

    曹操走的時候,看了周不疑一眼。眼中全是笑意。

    周不疑後來問米大雙,他們究竟說了什麼,米大雙只會搖頭,說她當年已經嚇傻了,他們說的什麼,她根本沒聽清,連一個字都沒聽清。

    周不疑側面向曹沖打聽過,只是曹沖卻是一言不發,顧左右而言他。

    曹沖地危機暫時過去了,但他的病卻一直沒好,雖然不是很重,但一直那麼拖著。第三天的時候,曹操殺了兩個醫匠,沒有醫匠再敢來治曹沖的腹洩。無奈之下,見曹沖雖然精神還馬虎,曹操只好派他那五百親衛護著,日夜兼程,趕了一天兩夜地路,趕回江陵。

    張機正在江陵。

    張機看到雙頰深陷的曹沖時嚇了一大跳,連忙放下了手中的事,過來給曹沖仔細檢查一遍。當他問明是喝了什麼茶葉而腹洩時,他細查了帶回來的茶葉,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又搖了搖頭:「這種茶葉是有腹洩的可能,但一來不會這麼重,二來這種茶葉只是在未熟時才可能引起腹洩,不要說煮兩個時辰,就是按平時的煮法,公子只喝了一碗,也不至於如此,用那些醫匠的藥,最多一天就能痊癒。」

    曹沖也奇怪了,那自己這個是怎麼回事。

    「會不會是有人下毒?」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張松忽然說道。

    「下毒?」大家地眼睛一齊看向了米氏姐妹。曹沖也有點疑心了,他的茶一直是她們打理的。而且她們的身份一直有些可疑,平時沒事時想不到,這時有事了,他第一個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大師,請你先出去一下。」曹沖皺著眉頭,將不是自己的人都趕了出去,曹仁派來探望他的人,張機帶來的徒弟,甚至蔣干和張松、周不疑都被他趕了出去,屋子裡只留下許儀和典滿,另外就是被眾人懷疑的目光驚住了,什麼也不會說,只知道哭泣地米氏姐妹。

    曹沖沒有先問米氏姐妹,而是讓人將魏延叫了進來。魏延趕了那麼多路,正要想去休息,忽然聽得曹沖叫他,連衣甲都沒脫就趕了過來,一看地上跪著地米氏姐妹,他不由得更納悶了。

    「文長,你到劉備軍中時,可曾見過她們姐妹?」

    「沒有。」魏延茫然的搖了搖頭,大惑不解,不知道曹沖為什麼這麼問他這個問題。

    「那你在劉備軍中,可曾聽說過劉備有女兒,比如麋夫人生地女兒?」曹沖看著魏延,神氣平和而自然,一點激動也有。但米氏姐妹聽了他的話,卻驚詫莫名,相互看了一眼,癱在了地上。

    「你是說她們是……」魏延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看曹沖,又看看米氏姐妹,立刻跪倒在地,解下頭盔和長刀,匍匐在地:「請公子明鑒,魏延跟著張翼德趕到劉備軍中剛剛兩個時辰,就被丞相的鐵騎擊潰,王司馬戰死。後來聽說他的家眷全被衝散了,兩個夫人,一個兒子全不見了,沒……沒聽他說過有女兒啊?只知道趙子龍去救甘夫人和麋夫人,還有公子,沒聽他說過女兒的事。魏延句句屬實,如有虛妄欺瞞公子的,叫魏延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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