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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赤壁火 第二十二節 質子 文 / 莊不周

    第二十二節質子

    蔣干覺得自己像一只雄鷹,傲慢的飛過長空。而江東的人卻認為他是一隻烏鴉,帶來的是不祥的消息。周瑜的戰報在蔣干前面幾天到達了柴桑,孫權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蔣干已經昂著頭來到了他的面前。

    「討虜將軍別來無恙吧?」蔣干來到孫權面前,大模大樣的拱手作揖,然後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唉呀,將軍這臉色可不好啊,莫非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孫權心中大怒,偏偏又不能自**份和一個使者鬥氣,強摁住胸中的惡氣,哼了一聲。他身邊的武猛校尉潘璋卻受不了蔣幹那種盛氣凌人的架式,上前一步攔在蔣乾面前,嗆啷一聲拔出了半堆長刀,咬著牙,瞪大了兩隻眼睛示威的看著蔣干。

    不過可惜,他沒有蔣干高,所以逼得太近了之後想要看著蔣干的眼睛就得抬起頭來,而一抬起頭來,他想擺出來的氣勢就莫名其妙的弱了。蔣干低著頭看著橫眉豎眼的潘璋,嘎嘎一笑:「潘校尉這是想比武嗎?可惜蔣干只是一介書生,雖然會擊兩下劍,那不過是鍛煉身體用的。潘校尉如果想比武,等江東歸順了朝庭,蔣干可以引見潘校尉去見奮武將軍鄧子翼,他的武技在我家丞相營中還勉強說得過去,或許可以陪潘校尉過過癮。」

    潘璋一聽,氣得要吐血,鄧展那是取了黃公覆性命的人,還是勉強說得過去?搞得曹軍全是高手似的。他被蔣干一句話噎得還沒回過神來,蔣干已經繞過他,向孫權又拱手說道:「蔣幹此來,其實並沒有什麼事,想來周大都督把前幾日的戰報已經送到將軍案上了,事情經過也就不用蔣干多說。蔣干來無非是想告訴將軍一聲。如果想戰,丞相的二十萬大軍已經準備妥當,恭侯大駕。如果將軍為黎民百姓著眼,不想戰了,也好辦,請將軍依例將質子送往丞相大營,然後派使者帶著降書前往即可。蔣干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請將軍速速定奪。蔣干也好早日回去交差。」

    孫權沒想到蔣幹這次來說話這麼直接了當,根本沒有一個說客應有的模樣,看他那樣子,似乎懶得跑這一趟似地,只想著要他一個回復,不管是戰也好,不戰也好,他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奪根兒沒指望他談條件。這他媽的是說客嗎?

    孫權鼻子裡哼了一聲,眼睛一轉,示意了旁邊的胡綜一眼。胡綜會意,清咳了一聲說道:「子翼先生遠道而來,到我柴桑。難道就是為了說這兩句嗎?如此簡單,又何必勞九江蔣子翼的大駕?隨便派個人來就是了。」

    蔣干歎了口氣:「胡縣君說的何嘗不是,只是丞相營中各位都在忙,將軍們忙著操練人馬。準備再戰時搶個頭功,丞相府的屬吏們都忙著準備各項物資,軍謀們徹夜推演戰術,劉仲玉他們天天忙著給所有的戰船加裝霹靂炮和拍桿,一個個像吃了五石散似的,準備著新年之前結束戰鬥,只有我這個閒人沒事做,只得到江東跑一趟了。唉。只怪我進丞相府太遲了,又沒什麼才幹,只能跑腿。」

    胡綜剛說了一句,卻被蔣干啪啦啪啦抱怨了一堆,好像曹營中真地全都在備戰,只有他一個人閒著而已。他強壓著心頭的鬱悶又說道:「既然丞相全力備戰,蔣子翼又何必來勸降呢,直接發兵來就是了。」

    蔣干一拍手:「對啊。我也是這麼說。勸什麼降啊。孫將軍三代英傑,豈是甘為人下之人。要降早就降了,哪會拖到現在。江東的精銳全都到了陸口,準備與朝庭大軍決一死戰,怎麼可能投降。可是我家倉舒公子說,人不怕犯錯誤,只要能改就行。說將軍年年進貢,還算是心中有朝庭的,這兩年沒進貢,想必是因為有孝在身的緣故,故而這才派蔣干前來,再勸說一下孫將軍。其實我也知道,將軍的心意不可能再變的。不過呢,蔣干也是九江人,說起來也是將軍治下,只想勸將軍一句,與丞相對抗可以,只是別和劉備聯合,不然到時候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

    他哈哈一笑道:「我也只是順嘴一說,將軍帳下謀士甚多,不會看不懂局勢的。還請將軍給句話,是降還是戰?蔣幹好趕回去交差,再遲了,那邊都打完了,我立功地機會可就真的沒有了。」

    胡綜怒道:「既然你如此急著回去,那還說什麼?趕緊走吧。」

    蔣干一拱手:「既如此,那蔣干告辭了。」說完對著帳中的人一拱手,轉身就走,大步流星,好像生怕人留住他似的。孫權剛和胡綜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已經跑到帳門口了,急得孫權連忙開口叫道:「蔣子翼留步!」

    蔣干在帳門口站住,有些狐疑的說道:「將軍還有事?莫非要留我用飯嗎?沒關係,驛站地飯菜還說得過去。」

    孫權鬱悶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迎了上來:「感謝倉舒公子的體貼,這兩年沒進貢,確實是因為家母過世,權有孝在身,只是諸事繁忙,一時未能通報丞相,幸好公子聰慧,明白我等的心思。」

    「這事啊,沒關係,我回去代你向公子表示謝意就是了。」蔣幹不太在乎地笑了笑:「說起來,我家公子也要謝謝將軍呢,要不是將軍在建安五年進貢的那頭大象,我家公子成名還要遲一些。要說,你那大象是從交州搞過來的的吧?」

    「這……」孫權說話的目的不過是拐個彎表示一下自己確實是心有朝庭的,實際上就是在服軟了,卻被蔣干拐到大象上去了,故意裝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那建安五年進貢地大象他哪還記得,原來跟這個倉舒公子還有關係啊。他只得咳嗽了一聲說道:「子翼先生還請稍留些日子,容我等商量商量,就算是要遣質子,也得等人從會稽趕過來不是。」

    蔣干皺起了眉頭,想了半天。擺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裡呆上兩天,你們商量一下,可盡快給我答覆,別耽誤我回去立功,我就指著這一次呢。」

    「一定一定。」孫權連連點頭,示意胡綜帶蔣干去驛館。

    蔣干勉為其難的,嘮嘮叨叨的跟著胡綜走了。孫權氣得回身拔刀。一刀砍在案上:「豈有此理。」

    帳後轉出一個年輕人,看著滿臉怒容,兩隻碧眼瞪得大大的孫權,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一言不發,直到孫權自已撤了刀放回鞘中,他才快步走過來,安排人將案幾換掉。

    「你們都出去吧。」孫權揮了揮手。將帳中的人都趕了出去,只留下那個年青人,這才招手道:「伯言,你說這事該怎麼辦?周公瑾和魯子敬當初說得那麼容易,怎麼一打起來就變成這樣了?」

    陸遜心裡咯登了一下。他知道平時孫權說起這兩個人的時候從來不帶姓地,今天突然帶上了姓,透著那麼一股子生份,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兵凶戰危。沒打到最後,總不能定成敗地。」陸遜小心的說道:「當年皇甫義真剿黃巾,被黃巾圍困,也是危急之極,最後不是一把火解決了問題嗎?破虜將軍當年在陽人,也是先敗而後勝,獨自攻進了洛陽,這一兩仗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地。」

    孫權慢慢的定了心神。將手中地戰報遞給陸遜:「伯言,我是真的有些擔心了。蔣干的話是在挑撥,我何嘗不知,只是劉備的動向確實有些不妥啊。你知道嗎,他將劉琦的軍隊握在手中,近兩萬人馬在夏口屯兵不動,據險不出。他哪怕能在曹賊背後打兩仗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也好啊,他倒好。坐山觀虎鬥。安安穩穩的看著公瑾和曹賊對陣。倒是在江夏東佈置了重兵,你說他想幹什麼?」

    陸遜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戰報:「將軍,劉備與曹公對陣多年,從無一勝,只怕他已經被曹公打破了膽。上次在長阪,一則被曹公地鐵騎打得大敗,再則被曹公子曹沖帶著兩千鐵騎追得差點送命,這個時候見我軍不佔優勢,他預先自保只怕也是情理之中。只要我軍戰敗曹軍,他自然會很安份的。」

    「你說我們怎麼才能打贏?」孫權歎了口氣,沒有去接案上的戰報,倒是有意無意的瞟了陸遜一眼。陸遜低著頭盯著戰報,沒有看到孫權的眼神,只是笑了笑說道:「二位都督和贊軍校尉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覺得此計可行。」

    孫權沒好氣地笑了一聲:「可行?怎麼可行?他們說要我暫時示弱,怎麼示弱?你也看到了,那個蔣干根本沒心思來談判,要麼送質子,要麼就開打,我兒子還沒生呢,屁的質子。」孫權越想越氣,不由自主的罵了一句髒話。陸遜不為人注意的皺了皺眉,無聲地歎了口氣:「遜去會稽說服岳母,請她允許派紹兒為質。」

    「不可!」孫權斷然拒絕:「兄長征戰一生,這江東的基業雖說起於父親之手,卻都是兄長一刀一刀砍出來的,要不是兄長英年不永,紹兒又年幼,哪裡需要我來繼承這個位子。如今有事,還要派紹兒去做質子,那我還不如直接投降曹操算了,大小也能像劉琮一樣做個列侯。」

    「將軍,紹兒做質子,不致於有生命危險。紹兒年幼,當然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去,孫孝廉(孫匡)是曹公弟婿,由他陪著去自然不會有誤。我聽說曹公少子曹沖,心懷寬仁,對家人極好。以孫孝廉的稟性,必能與他接近。屆時縱有衝突,也能保得性命無憂。再說岳母乃喬公之女,曹公當年多受喬公恩惠,必能念當年之情,不至於要了紹兒的命。」陸遜苦笑著勸道:「再者,我軍能否戰勝,只需一仗即可,打贏了那就無事,打輸了,連將軍都要入許,他們不過是早行一步罷了。與江東基業相比,紹兒也好,孫孝廉也好。他們既然姓孫,這責任就不可推辭。」

    「只是,只是天下人將如何看我?」孫權垂下頭來,久久不語。陸遜起身揖了一揖,踩著沉重的步子出去了。孫權在帳中獨坐了好久,這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一把將案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

    也不知陸遜用了什麼辦法,居然真地說服了他那個後岳母大喬。把孫策的遺腹子,才九歲大的孫紹帶到了天天吵著要回去立功地蔣乾面前。隨行的還有孫權的四弟孫匡孫季佐,他是曹操的侄女婿,他的夫人就曹操那個被陶謙幹掉地弟弟曹德地女兒,建安五年成的親,如今兒子四歲,叫孫泰。

    「我家將軍尚未生子,此子是我家討逆將軍遺腹。倍受我家將軍疼愛,此次派他去做質子,還請子翼先生沿途多加照顧。」胡綜堆著滿臉地笑容說道。

    蔣干皺著眉頭看著一臉稚氣的孫紹,再看看一臉假笑的孫匡,這次是真的撓頭了。他沒想到任務完成得這麼順利。但這任務卻不見得完美,完美的任務是帶著孫權的降書回去,而不是質子。這兩個人一個是大喬的兒子,丞相每次走喬公墓前都要祭奠一番的。這大漢朝沒人不知道。這孫匡是丞相亡弟地女婿,真要犯了什麼事,只怕丞相也不會殺他。這哪是質子啊,分明是兩個白吃飯的傢伙啊。

    不過孫權確實沒有兒子,弟兄四個老大孫策死了,老三孫翊前幾年也掛了,也就這個孫匡是親弟弟,那個孫朗是庶出。就不能算了。不管怎麼說,孫權這個質子的份量足夠表示誠意了,再提更高的要求你是無論如何也提不出來,總不能讓孫權現在就跟著你走吧。

    蔣干無奈,帶著孫匡和孫紹回烏林,交了差之後就直奔曹沖的營帳。一進大帳,他就叫苦連聲地搶進圍在一起的幾個人中間,愣把張松往旁邊擠了擠。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撲克牌說道:「就你那臭技術。一邊看著,先讓我過過癮。」

    曹沖見他欺負張松。不由得笑了起來,把手裡的牌扔掉,招手讓一旁觀陣地米大雙取過酒菜來:「子翼回來了,看這樣子不是游回來的,大家過來聽聽他是在孫仲謀面前是怎麼耍威風的。」

    蔣干一聽,哈哈大笑,將手中的撲克扔掉,開始給大家講他在孫權面前如何如何的囂張,如何天天指著那個胡綜的鼻子抱怨,江東的好酒好菜吃著,江東的才子罵著,那感覺真是太好了。他說得眉飛色舞,引得張松羨慕不已,一心盼著自己也有哪一天也能這麼立功。

    「這個孫仲謀,還在想什麼心思?」曹沖聽完了質子地情況,邊笑邊說:「看來上次打輸了,他們還沒死心,還想著鹹魚翻身啊?」

    張松也收了笑容:「孫仲謀派這兩個人來做質子,說得好聽是有誠心,說得不好聽是借刀殺人。如果有把握了,就與丞相決一死戰,敗中求生,只怕到時候還反過來咬丞相一口,說他逼人太甚。如果沒有把握了,就順勢投降,自已做個一方諸侯,卻把這兩人放在鄴城。我看啊,只怕他還有後招。」

    蔣干也皺起了眉頭,一邊呷著蔡璣從襄陽送來的樗酒一邊說道:「永年所見甚是,我看到這兩人時也是如此想,偏偏還不好說什麼,不明不白的吃了孫仲謀一個虧。說實在的,我還真沒想到孫仲謀會派質子來,一直以為要麼他投降,要麼開戰的。」

    曹沖笑了,他知道後世對孫權的評價說他有勾踐之忍,現在看來這人確實能忍,蔣幹那麼囂張他都能忍了,質子也送了,順便還讓你難受一下,他自己討個好賣個乖,換個喘息的時間再狠狠咬你一口。不過,這次沒這麼好辦,自己既然來到了這個世上,又掌握了這麼多資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再佔了便宜去。

    「永年說的是,只是質子既然已經到了,我們就不能相逼過緊,以免落人口實。」曹沖笑道:「好在我軍整訓還需要一段時間,劉仲玉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估計要全部改裝完至少得年底了。可惜啊,這麼好地戰船卻用來對付周瑜地三萬人,我可是指著這些戰船遠征朝鮮的。」

    「怎麼?公子要遠征朝鮮?」蔣幹一下子來了勁:「到時候可要讓我再去做使者,看看那些棒子究竟長成什麼樣。」前些天他們一起談論周邊形勢,已經接受了曹沖對高麗人地稱呼。

    「你休想啊,我都已經跟公子請了命了,你休想再插一槓子。」張松一把打落他的手,翻著白眼說道。曹沖見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他們也爭得這麼開心,不由得笑了起來,周不疑笑著說道:「你們也真是,公子說了玩玩的,你們也當真。還朝鮮呢,先把大漢統一了再說,你們以為打贏了江東就統一了?別忘了還有益州,還有西涼呢,西涼之外還有大漢朝失落多年的西域諸國呢。朝鮮?你還是先把媳婦娶了吧,也許到時候你兒子去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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