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定荊州 第二十六節 脫兔 文 / 莊不周
第二十六節脫兔
魏延坐在濃密的樹蔭下,看著曹營裡升起炊煙,看著前軍徐晃帶著大軍穿谷而過,向樊城方向進發,從山上看下去,他能把徐晃看得很清楚。徐晃在過谷的時候抬了一下頭,他甚至有一種錯覺,覺得徐晃就是在看他,他甚至能看見徐晃臉上的微笑,讓他懷疑是不是徐晃發現了他。等他看到徐晃四處看了看,慢慢遠去時,卻不由得隱隱有些失望,什麼名將嗎,這裡有埋伏都看不到,要不是為了抓曹操那條大魚,我魏延今天就一箭射死你。
徐晃的後隊過去之後,張遼的前軍進了谷,慢慢的也跟著過去了。魏延看著一面面戰旗,猜著一個個聽過的沒聽過的人名,有些無聊的看了看還在遠處不動如山的曹軍中軍大帳,折了一根草咬在嘴裡,無趣之極的轉動著。
太陽升得高了起來,林間的露水慢慢干了,樹梢上的蟬,草葉上的蟲,也跟著一起叫起來,叫得人心煩,曬得人流汗。媽的,這曹軍怎麼這麼多啊,中軍什麼時候才動啊。魏延有些鬱悶的想道。
一個斥候躬著身子,輕快的穿過樹林,湊到王威的身旁低聲說了幾句,王威皺起了眉頭,挪到魏延的身邊輕聲說道:「文長,事情有點不對頭啊。」
魏延一驚,看了看那個斥候,連忙問道:「怎麼了?」
那個斥候連忙將發現的情況又說了一遍:「橫野將軍徐晃去了樊城,蕩寇將軍張遼也去了樊城,但是他派出一支千人的騎兵向東去了。」
「向東?」魏延愣了一下,手裡捻著的草一下子被他折斷了:「向東去了哪裡?你可看見了?」
「沒有,小的見情況不對,立刻先回來報告,後面有兄弟跟上去了。」斥候見魏延面色不善,有些緊張的說道。魏延看了一眼下面正在緩緩通過的曹軍,又看了一眼遠處還沒有動靜的曹軍大營,忽然回過頭對一個親衛說道:「你立刻去把斥候營的軍侯叫來。」
親衛貓著腰去了,魏延又對那個斥候說道:「立刻去河邊看看,我們的船有沒有問題,查一查那隊騎兵去了哪裡。」
「諾!」斥侯見魏延面色嚴峻,連忙應了一聲,飛快的走了。
「怎麼?文長,你說那些騎兵會去攔我們的船?」王威也有些緊張起來。魏延點了點頭,心臟猛的跳動起來,怪不得今天曹軍的動作有些怪異,隊伍拉得那麼長,中軍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只是,他們是謹慎起見,還是發現了什麼?
斥候營的軍侯匆匆的走了過來,魏延一把拉住他:「昨天撒出去的人都回來了嗎?」
軍侯搖了搖頭:「大部分都回來了,只有李三兒那一伍還沒回來,不過他們走得最遠,可能正在回來的路上。」
「李三兒,就是那個又瘦又小的小子?」魏延略微一想,就想起了這個人。
「大人記性好,就是他,他雖然武藝不好,但人很機靈,應該不會有事。」軍侯連忙說道。
魏延搖了搖手:「你趕快派人去接應一下,有什麼情況立刻來報。」
「諾!」軍侯應了一聲,也飛快的走了。魏延原地轉了兩個圈,又看了看遠處的曹軍中軍大營,對王威說道:「大人,我覺得不太對,咱們還是快撤吧。」
「撤?」王威有些猶豫,都等了這麼長時間了,看樣子曹操應該快來了,這個時候撤是不是太可惜了。他有些不太情願的看著魏延,頗為不甘的看著遠處的曹軍直砸嘴。
魏延也有些猶豫不定,正想著如何說,就見一個斥候從遠處狂奔而來,他猛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腦子一時也有些不太好使了。出事了,他一下子有種不祥的感覺。
「大人……大人……」斥候奔到他們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剛要說話,卻被魏延一把揪住了衣領,低聲喝道:「不要慌,慢慢說。」斥候看了一眼魏延抽出半截的長刀,嚇得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膽怯的看了看四周,見士卒們都往這邊看過來,連忙擠出一個笑臉,然後才輕聲說道:「有一千騎兵趕到了渡口,我們留在那裡的船,都被他們徵用了。」
「徵用?」魏延頭皮發炸,鬆開斥侯的衣領,喝道:「再探。」等斥候走了,才急急的對王威說道:「大人,這一千騎兵絕不僅僅是為了徵用船隻,只怕是個障眼法,我看李三兒他們十有八有是被人抓了去了,曹軍裝做不知情,可能是要反過來包圍我們,現在趁著他們還沒有合圍,我們走還來得及,再遲可就難了。」
王威一聽立刻站起身來,緊張的看了魏延一眼:「文長,你確信?」
魏延咬了咬牙:「延確信。」
王威轉了兩圈,又看了看下面正在過谷的曹軍,又有些捨不得的說道:「我們守了一夜,總不能空手而歸,要不要打他們一下?」
「不可,我們不是為他們而來的,縱傷了幾百人也於事無補,還是趁著他們沒有包圍我們,立刻從小道趕往樊城。」魏延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王威,繼續說道:「我們這兩千人,根本不是曹軍的對手,一上午已經過了七八千人。曹軍又是百戰之兵,我荊州兵正面作戰不是對手,人數也差得太多,還是立刻進樊城,依托劉豫州,方才保得平安。」
「也罷。」王威恨恨的一跺腳,立刻將命令發了出去。
曹沖站在中軍大帳前,看著前面山谷裡驚飛而起的鳥群,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看著手裡綠色的玻璃片直歎氣。他是到了軍中才知道這時候已經有了聚光用的玻璃,只是顏色不純,裡面還有氣泡,實在不堪大用,要不然也可以做個望遠鏡來玩玩,不至於像現在只能憑著那些飛鳥來判定情況了。
「倉舒,這個魏延倒還識機快啊。」曹操瞇著眼睛,抬著手擋著中午刺眼的陽光,看著遠處山坡上不再遮掩身形匆匆遠去的伏兵,以一種讚歎的口氣說道:「你說他是個將才,還真是有點潛質。」
「可惜他發現得太早了,現在文遠將軍只怕還沒切斷他的後路。」華歆也有些惋惜的笑道:「要不然只怕也逃不出公子設下的天羅地網。」
「兩千人,不值得放在心上,傳令加速前進,趕到樊城會一會劉玄德。」曹操不以為然的擺擺手,下達了全速前進的命令。曹沖看著山那邊湛藍的天空有些不解,難道蝴蝶效應已經波及到了這裡,那劉備還會逃嗎?長阪坡趙子龍還有表演七進七出的機會嗎?自己知道的那些故事更不可靠了吧?唉,這個先知越發的不好當了。
魏延和王威帶著人在山間狂奔,他們沒敢走官道。既然曹軍發現了他們的埋伏,又派人斷他的水路,自然不可能讓他在官道上大搖大擺的撤回去。所以魏延二話沒說,連馬都扔了,帶著王威就從山間小道跑了。
算他跑得快,選擇的路也好,當張遼得知魏延下了山沒有去渡口鑽口袋,而是進了山的時候,他立刻帶著人追了上來,趕到山口時除了撿了幾匹馬,什麼也沒有撈著。他苦笑著看著小路上雜亂的腳印,還有踩成了綠色的泥土,只得無奈的歎著氣,回頭看了看兒子張虎說道:「沒想到還真被倉舒公子說中了,這個魏延魏文長不管打仗怎麼樣,首先逃跑是個高手,壯士斷腕,決心下得很快。」
張虎詫異的看了一眼一臉失望的父親笑道:「父親,你可沒這麼誇過人啊,這次可是難得。」
「臭小子,你老子不是不誇人,是難得有人值得你老子誇,要是你能有倉舒公子一半,老子天天誇你還來不及呢。」張遼故意惱怒的抽了張虎一馬鞭,佯怒的笑道。父子倆笑了一陣,張遼收住了笑說道:「子威,說起來還真得謝謝倉舒公子,要不是他在丞相面前進言,你們這幫小輩的,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跟著上戰場呢。說起來咱家是武人,不讓戰場掙戰功難道去讀經?讀經也得人家看得起你啊。那些迂夫子看不上咱們的,別看他們對你客氣,用得著的時候當個寶,用不著的時候輕則奪了你的兵權,重則要了你的命,那些文人啊,靠不住的。你以後要跟倉舒公子多親近親近,雖然有人說他不合聖人教誨,可那些屁話誰聽誰倒霉。」
「唉,我記住了。」張虎覺得很奇怪,父親平時都是虎著臉的時候多,這次跟著出來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話多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有時候囉嗦得讓人覺得煩,行軍打仗時的細節末節說了又說,自己都記住了,他還是不放心的再三叮囑,甚至要親眼看著他做一遍才放心。
「別笑,我看你小子最近越來越不上規矩了,老子說話,你嬉皮笑臉的笑什麼笑?」張遼回頭看到兒子臉上的笑容,不禁板了臉,順手又是一馬鞭。張虎嚇得一吐舌頭,撥馬就走,邊走邊回頭叫道:「父親,我去前軍了。」
「這個臭小子,老子又沒用力,你跑什麼跑啊。」張遼罵了一句,看著張虎帶著幾個親衛縱馬而去,不禁搖了搖頭,情不自禁的笑道:「小杖則受,大杖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