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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 第三十六章 羊與狼(上) 文 / 丁老大

    第三十六章羊與狼(上)

    轉眼已是五九年的冬月,韓文德被隊上派去修西侯路,和韓文德同去的還有村上不少民工。

    利用冬閒季節修路是那個年代裡經常進行的事情,那時候沒有大型機械,主要靠的是人海戰術,千軍萬馬的,氣勢很宏大,也很熱鬧。

    西侯路是從西安到山西侯馬的一段公路,以後又稱西禹路,也就是從陝西的西安到山西的禹門,禹門是大禹治水開鑿出來的一條黃河水道,讓自古以來氾濫的黃河水從禹門宣洩而出,有益於子孫萬代。這條西侯路是連接山西的主要通道,陝西過去和山西是親戚,從戰國以來就有結秦晉之好的美譽,這條路把陝西和陝西連接得更緊了。

    韓文德這個鄉去了一百名左右的民工,全縣共一千多。

    那時候正是三年自然災害的開始,民工們主要是下大力氣的挖土方、炸山,工作量很大,卻吃不飽,有些人吃不了苦,就跑回去了。開始去百十個人,不到兩個月時間只剩了六十多個人。因為活重糧少,民工還有病死的和餓死的,韓文德幹的是拉車子的重活,也用樣吃不飽。

    村上有一個民工餓得心裡發慌,半夜翻牆摸到一戶村民家裡,把廚房弄開,想找點吃的,但是把廚房翻遍了,也沒有一點,那時候因為糧食缺,人們到晚上都把廚房裡能吃的東西收拾了,放在臥室裡。那個民工餓得實在沒辦法,摸到了案上的一小罐辣椒面,把辣椒面吃完了,燒得肚子裡難受,喝了半晚上涼水。

    韓文德心眼多,他住在一位老大娘家,每天起得很早,為大娘擔一擔水,因那地方井深,每次絞水需用七個人,也難上來一桶水。大家都得互相幫助,才能吃水。他在上下工的時候從田地裡採些野菜回來,讓老大娘給他煮熟充飢。

    大娘對他說,光吃野菜不行。

    韓文德說,沒有糧食。

    老大娘就在給他煮野菜的時候放上一點糧食。

    有一次,韓文德趁下雨幹不成活的時候請假跑到黃河邊,買些低價的柳花柿皮和麥麩子黑豆顆回來充飢。

    高陵的民工住在一個叫南莊的地方,天很冷,人們常形容的冰凍三尺在那兒是名副其實,修路的時候要挖土,一鐵鎬掄下去只是個白印兒,他們就想辦法先從下面掏,等凍層懸空再鑿下去就省勁多了。

    焦鄉長代表鄉上來看望民工,在工地住了幾天,與民工們一同勞動,一同吃飯。他見民工們吃不飽,幹不動活,就想辦法從鄉上弄了些糧食。

    焦鄉長就是韓文德在公安局的那個同事,他到鄉上辦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韓文德解除群管,由於工作出色,有魄力,沒幾年就當了鄉長。

    工地上沒有蔬菜吃,用干辣子面當菜下飯。

    這天,焦鄉長想給民工改善一下生活,要派個人去買隻羊來殺了吃,派誰誰不去,主要原因是淺山裡的羊都被民工們買完了,得進深山裡去。深山路遠,得走幾十里,民工們都是從平原地區來的,見了山就害怕,另外,當時山裡的狼非常多,有時大白天都能碰上,深山路遠,一天單人打個來回都不容易,更何況還要帶隻羊。如果摸黑走,就有被狼吃了的危險。

    焦鄉長知道韓文德打過多年的仗,還當過連長,膽子特別大,就對韓文德說,我想派人進山買隻羊吃羊肉,沒人敢去,你膽子大,去跑一趟吧。

    韓文德問,就去我一個人?

    焦鄉長說,咱們有幹活的任務,任務是按一百人分配的,只剩了六十多個人,人不能去多了。

    韓文德懷揣著在出納處領的五十塊錢,緊了緊腰帶,就上路了。

    他口袋裡裝著錢,覺得沉甸甸的,過一會兒摸一下,害怕丟了。焦鄉長在他臨走的時候就向六七十個民工宣佈要吃羊肉,民工們高興得大喊大叫,幾個年輕人還打起了忽哨,那原始的、不借助任何輔助工具發出來的尖厲聲音在空曠冰冷的空谷裡迴盪,像天籟一般。韓文德想,我如果把錢丟了,把羊買不回來,那無異於給他們兜頭潑了一瓢涼水,從外面到心裡都冰透了。

    韓文德順著山間的小路走去,由於是冬天,山上和山下都光禿禿的沒有一點綠色,雜樹哪干冷的枯枝刺向天空,更顯得冰冷。太陽雖然紅紅的照在山間的小路上,但是沒有一絲兒暖意,冰冷的風迎面順著空谷吹過來,像小刀子一般在皮膚的暴露處刺。

    韓文德把腰帶解開,把衣服裹緊,然後把腰帶勒得更緊,雙手護住兩個耳朵,側著身子向前走去。翻過第一條溝,爬了一座山頭,身上就出汗了,翻完第二條溝,肚子開始餓了,腿也發軟,有點走不動了,但是,韓文德就有堅持一下那麼一股勁兒,這是在隊伍上鍛煉出來的,他們在江西的崇山峻嶺上和日本人賽跑,還要被日本人跑得快,跑得不快就要吃日本人的虧,弄得不好連命就丟了,就是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候,也要憑意志跑,生命在那時所顯現出來的力量如今回想起來都感到不可思議,這麼一點路,、這麼一點飢餓當然不在話下。

    下了山就到了黃河邊了,站在山頂上,就能看到遠處滔滔的黃河水,也能看到黃河邊上的人家。由於是下坡路,韓文德感覺省力,就加快了腳步,估計已經走了幾十里路。到近處一看,原來是個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在村口見到一個穿得破破爛爛衣裳的小孩子,只見這個孩子鼻子下面干鼻痂子已經形成了兩道凸起來小渠,鼻涕就沿著兩條渠道趟下來,拖的長長的,並不時伸出袖子去擦。兩隻破棉襖袖子上的垢痂起明發亮。

    他問那孩子,小老弟,你知道誰家養的有羊?

    孩子說,都有。

    韓文德又問,誰家最多?

    孩子有點不耐煩地說,不知道。

    然後用袖管擦一把鼻涕,晃晃悠悠向村外走去。

    韓文德心裡想,別看這小子這時候這樣,說不定過些年還能當領導,當個縣長或者市長省長啥的,看他這時候說的口氣,即簡捷又短促和不耐煩,就有當領導的樣子。

    見問不出啥,韓文德就信步在村街道上走,韓文德估計,他一個外鄉人在村子裡走,一定有人要問。果然,剛轉了不大會兒,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就向他走來,問他找誰?

    韓文德說,不找誰。

    那人問,不找誰你轉什麼,看你面生得很。

    韓文德說,肯定面生,我從來沒上你們這兒來過。

    中年人警告他說,我們這兒最近鬧賊,有偷羊偷雞的,你一個生人亂轉,小心被當賊抓起來。

    韓文德笑了,說,你看我像個賊嗎?

    中年人說,賊臉上又沒刻字,別看你人長得光眉花眼的,說不定就是個賊。韓文德這才說,我不是賊,我是修西侯路的民工,想到你們村裡買隻羊帶回去改善生活,老哥能不能幫這個忙?

    中年人說,哦。原來你是買羊的,咋不早說,我家就有羊。

    一聽說韓文德是買羊的,中年人立即變得熱情起來了,他告訴韓文德,全村裡就他養的羊最多,最肥。然後把韓文德讓進他家。

    他問韓文德,肚子餓不餓?

    韓文德說,餓了。

    中年人給他拿了一個黑麥麵饃,又給他倒了一壺茶,韓文德把饃吃了,然後喝著茶與那中年人商量買羊的事。

    中年人問,你要幾個羊?

    韓文德說,先買一個。

    中年人說。可以賣給你一個。

    韓文德問,啥價?

    年人說,你打聽一下行情,咱們再說價,我保證比市場價低得多。

    韓文德說,我也不打聽了,你只說多少錢吧。

    中年人說,你給開三十塊錢。便宜得很,在淺山,四十塊錢也買不來。

    韓文德是個有心人,他打聽過淺山一隻羊的行情,一隻好羊四十塊錢早出頭了,韓文德又砍了一會價,把價錢降到二十八塊,然後把錢掏出來,數出二十八塊,交給那中年人,說,咱們到圈裡挑羊,我今天還要拉著羊趕回去。

    中年人說,你來的太晚了,路太遠,你拉不回去。你在我這兒歇一晚上,到明天早上起個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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