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法則 榮耀 第六章 伊蘇河裡的水鬼 文 / 二十七男
第六章伊蘇河裡的水鬼()
生活在帝國首都,倫德人見多識廣,也多了一份淡定。
但眼前的這艘三桅雙層裝甲大船依然震驚了這些倫德人。
伊蘇河上不是沒有行過大船,例如帝國海軍的「烈士敦」號,海軍艦隊遠航歸來時,海軍上將,帝國公爵安德烈·格利沙爾塔·烈金雷諾特就會乘坐烈士敦號經由伊蘇河進入倫德,一直前行到日落廣場,接受皇帝陛下的檢閱。
儘管是海軍艦隊中體積最小的軍艦,烈士敦號的個頭依然有十倍於這艘三桅雙層裝甲船,只是烈士敦號進入伊蘇河時,整個伊蘇河都會暫時禁止其他船隻通行,不會有和烈士敦號搶佔河道的船,更不會出現烈士敦號擠壓小船的情景。
倫德的治安很好,這裡畢竟是帝都,皇帝陛下不會願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看到太多混亂。貴族們雖然不把平民的性命當回事,但隨意欺壓殺戮的惡名,有悖於貴族精神,很少會有貴族在公眾場合做出這種很要人命的事情。
三桅雙層裝甲船的行徑引起了不少人的驚呼,膽小的女人們掩住了眼,只在手指間露出一點小縫,微微帶點興奮地等待著。
「靠!」陸斯恩沉聲道。
他並不是罵了一個髒字,而是命令船夫將小船往河岸邊靠。
河岸高出水面莫約兩米,以堅硬的青石砌成,石面上有些濕漉漉的青苔,一些頑強的螺類生物依附在上邊,它們不屑於生活在已經被污染的伊蘇河倫德河段裡,可它們也沒有辦法爬上岸,長時間生活在陽光和土地上。
陸斯恩覺得,三桅雙層裝甲大船上的那位後媽氣質的少女,像極了這種螺類。
掌漿的船夫來自夏洛特莊園旁的鄉村,他們為莊園提供新鮮的小麥,玉米,村子裡也有一些人為莊園打理草皮樹籬,幹點雜活什麼的,他們不是莊園的僕人,但克莉絲汀夫人出了名的慷慨慈善,讓他們很願意也很驕傲為夏洛特莊園服務。
西裡爾區位於伊蘇河上游,這位船夫平時就在上游擺渡,偶爾打打魚什麼的,伯尼經常在他那裡買一些新鮮的河魚,這次進城,就雇了他的船。船夫本以為是美差,為烈金雷諾特家做事,報酬總是十分豐厚,但沒有想到卻碰到了這樣的事情。
「不知死活的東西。」船夫手腳麻利地將船往岸邊靠,一面低聲罵著大船。
他當然清楚,眼前這個發號命令的年輕人,是夏洛特莊園裡的一位重要人物。在帝都倫德,敢惹烈金雷諾特家族的人不是沒有,但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艘三桅雙層裝甲船上。
伊蘇河上的水波,出現了劇烈的橫波,幾搜小貨船倉促地閃躲著,在人們的驚呼聲中,三桅雙層裝甲船強橫地靠向了岸邊,與青石砌成的河岸間,隔著陳舊的小船。
陸斯恩站在船頭,河風吹拂著他臉頰附近的髮絲,露出削瘦的臉頰,卻沒有他這種尖下巴男人經常附帶的刻薄,反而多了一點柔和的味道。
不知什麼時候他手中已經多了一根黑色的手杖,在空中旋轉了幾圈後橫握在手中,戴著潔白手套的左手輕輕撫過杖身。伯尼彷彿是看戲法一般,發現手杖忽然間就增長了,握在陸斯恩的手心中,支撐在了大船和青石岸之間。給小船留下了雖然狹窄,卻足夠安全的空間。
岸上的人們鬆了一口氣,讚歎起來,佩服著這個年輕人的急智,當時的情況也只能這樣了。大船橫靠過來的力道再大,也只能通過手杖施加到青石岸上。
卻沒有人去想一下,如果是普通的手杖怎麼能承受這樣大的力道,如果是普通的手杖,怎麼會突然變長,更沒有人注意,這個一直站著腳跟未動的年輕人,先前並沒有帶著如此顯眼的長手杖。
禍事被輕而易舉地化解,陸斯恩的手掌在伯尼的背後輕輕一托,這個和所有廚師一樣,都有著健碩體型的漢子就被他丟到了岸上。
「把船開回去吧,好好檢查下,如果有破損,夏洛特莊園會為你更換一條新船。」陸斯恩回頭朝著彎在船艙裡的船夫說道:「葛蘭大叔,你的臂力和你的為人一樣值得信任。」
葛蘭有些受寵若驚,他未曾料到路上沒有和他交談半句的年輕人早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並且知道他售給莊園的河魚從來都是足夠新鮮和份量。能夠迅速地將小船橫移靠岸,這種臂力也是葛蘭的驕傲。
陸斯恩跳上了河岸,目送著小船離去,這才注視著三桅雙層裝甲船上的一群人。
三桅船並不罕見,但很少有人特意置辦這種在河道裡已經算很大個頭的船隻,更何況因為設計的緣故,這種船不能用來承載大量的貨物,所以個頭魁梧的三桅船只能用來遊玩。
居住在西裡爾區的貴族們,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受倫德市內這一段骯髒的河道,他們會準備有家族徽章的華麗馬車來應付日常出行。
船身包裹著鐵甲,這不能說是一種奢侈的行為,只能說是浪費。在河道上行駛的船隻不可能碰到戰艦,包裹鐵甲除了用來和別的船隻相撞更顯得威武以外,似乎沒有別的什麼作用了。
船頭上銘刻著「麥格瑟裡德」的字樣,陸斯恩微微抬起下顎,彷彿在俯視著這群魯莽之人,從來不曾在倫德聽說有哪個顯赫家族是這麼霸氣兇惡的姓氏。
那麼,不管做什麼,都不用擔心為烈金雷諾特家帶來麻煩了。因為自己,給主人帶來不愉快和麻煩,這可不是一個合格的僕人應該做的事情,陸斯恩這麼想著,決定稍微教訓一下這群凶狠的鄉下人。
麥格瑟裡德,來自深淵的領主,很有邪惡氣勢的名字。所以除了一些邊境之地,很少有純正的貴族會用這樣的姓氏。
「平民,你的樣子很無禮。」莎柏林娜·麥格瑟裡德,感覺到無數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微微有些得意,學著倫德貴族的模樣,有些矜持,卻又表現出自己貴族身份的倨傲。
陸斯恩沒有爵位,他的年紀太輕,而且也不是某個家族的繼承人,稱呼他為平民,倒也符合一個貴族小姐的做派和身份……至少比羅秀稱他為「斯蘭羅小子」中聽的多。
「麥格瑟裡德,可不是哪個倫德貴族的姓氏啊。如果你是來自某個偏遠地區的鄉下貴族,請收起你的傲慢,這裡是倫德,是許多大貴族扎根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地方。面對遠來的客人,我對你的提醒,你可以理解為倫德人對你的善意。」陸斯恩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雖然說本來是來自不同環境和背景的人,但他也習慣了,學會了倫德貴族那種貌似和善,實則刻薄的說話方式。
莎柏林娜雖然魯莽,但還沒有到蠢笨的地步,陸斯恩的譏諷他如何聽不出來?她本來就不是一位貴族,連鄉下貴族都算不上,自然沒有貴族的那種隱忍氣度,冷笑著道:「不愧是倫德人,我在鐵蘭羅時,就聽說了倫德人如何的傲慢無禮,果然如此。一個撐著破舊木船的人,居然侃侃而談什麼貴族的姓氏,真是好笑。你距離貴族的距離,就如同帝國海外的領土一樣遙遠。倫德人都像你這樣,只會不切實際的沒有半點資本的驕傲嗎?」
陸斯恩不得不佩服這個莎柏林娜說話不經大腦的直白,她可曾想過,圍觀的可都是倫德人,皇帝陛下可也是倫德人。
果然,除了鄙夷之外,圍觀者的眼神中更增加了憤怒。
倫德人果然是驕傲的。就如同陸斯恩記憶中,有一個叫「來自海上」的地方,那裡的人,看外地人,都是看著鄉下人的眼神。
「一個穿著破爛的落魄爵士,也比一個渾身金銀的暴發戶更具備貴族氣質。」陸斯恩只是想告訴她,奢侈的生活自然是貴族的標誌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修養和氣度。
但暴發戶這個詞顯然激怒了莎柏林娜,她聽到的最多的譏諷中,幾乎都帶著這個詞,揮了揮手,「給我教訓一下這個不知死活的倫德人!」
三個穿著正裝的護衛跳上了船頭,準備湧過來抓住陸斯恩,他們可比莎柏林娜有頭腦,剛才看到這個年輕人輕而易舉地把一百多磅的人丟上岸來,就知道對方不好對付了。
「等等。」陸斯恩握著手杖,橫阻在身前,皺眉退了幾步。
「怎麼,想求饒了?我告訴你,現在已經晚了。」莎柏林娜得意地道,如同某位先哲所說的那樣,在實力面前,只有撕下面具,撇棄自尊,捨掉榮耀,跪倒膜拜。
陸斯恩厭惡地搖頭,「這是一艘被惡魔詛咒的船,帶著怨念的水鬼在伊蘇河裡伴隨著它。它就要沉沒了。讓骯髒的河水,埋葬惡魔的詛咒吧。」
「胡說八道什麼……給我動手!」
三個護衛更忠誠於莎柏林娜,而不是畏懼於陸斯恩的警告,但當他們準備躍上岸時,卻因為腳下不穩,意外地跌進了河裡。
「澎!」
如同爆炸聲一般,一條黑色的巨大觸手從伊蘇河底伸了出來,直接擊穿了三桅船的船艙,綠油油的河水湧入船艙,片刻之間,已經有一半變成粉碎木片的大船就沉入了伊蘇河。
來自鐵蘭羅行省的麥格瑟裡德一行人,在伊蘇河上掙扎著拚命求救,骯髒的河水染得他們同樣狼狽,也分不清楚誰是最倨傲的莎柏林娜。
並不是倫德人小氣,並不是因為他們得罪了倫德人,而沒有人下河去營救這群落水者,而是他們同樣處於恐懼和驚訝之中。
一隻身軀堪比烈士敦級軍艦的大章魚,揮舞著巨大的觸角,向手握黑色手杖的背影謙卑施禮。